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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皆伟大 福袋党 69754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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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自从提尔王希兰到来之后,藤丸立香就陷入了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

“马修。”

“在,前辈。”

藤丸立香忧郁地用勺子搅动着热可可——由迦勒底之母(各种意义上)英灵卫宫archer倾情制作,几乎也是近几日这位人类最后的救世主所能感受到最后的温暖了。

等棉花糖融化了大半后,他叹了口气:“在第六特异点遇到的妖精女王摩根小姐,和乌鲁克的大贤者缇克曼努,还有蛾摩拉之主埃斐是同一个人,对吧?”

虽然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问这种早就确凿的事实,但马修还是耐心地回应:“是的,前辈。”

“然后,美索不达米亚的文字记载里曾经提到过,缇克曼努是英雄王吉尔伽美什之妻,对吧?”

“是的,前辈。”

“然后,前几天自我介绍的时候,希兰说过自己是&#039;&#039;女王抚养长大的孩子和她的露水情人&#039;&#039;,对吧?”

即使是对爱恨情仇题材不太敏感的马修,此时都微妙地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是的,前辈。”

棉花糖彻底融化了,像是白色的浮沫一样覆盖在可可上。藤丸立香看着那层化了的棉花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迦勒底,内心的忧郁又加重了:“真令人不安啊。”

马修也跟着他叹了口气:“是啊……”

虽说到目前为止,某些可怕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如同神迹一般,这两个大概率第一天就会打起来(然后把迦勒底毁掉,把人类的希望也毁掉)的家伙,现在都还相安无事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不过,立香还没有乐观到认为他们俩会不清楚彼此的身份,也多少能猜到这种平静的表象下必然有暗流涌动……事实上,他感觉吉尔伽美什和希兰都在刻意无视对方的存在,如果说后者表现得还算含蓄的话,那么前者简直可以说是毫无遮掩,几乎称得上是“无声寻衅”了。

“食堂的那一幕你也看到了吧?”立香说,“真是让人捏了一把汗……我当时以为他们真的要打起来了。”

事情发生在清晨九点四十二分(该时间由穆尼尔提供),希兰和吉尔伽美什都在食堂用餐——虽说食物并非英灵的必需品,但迦勒底诸位大厨的手艺是不容错过的——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既然平常都生活在迦勒底,互相之间总会时不时碰上。

当时的藤丸立香也没有什么危机感,只是全心全意享受着下一次特异点之旅到来前宝贵的休息时间……然后他看到吉尔伽美什走向了希兰的餐桌,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后者。希兰显然也感觉到了吉尔伽美什的靠近,但没有停止用餐,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立香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好在作为御主的责任感最终压制了求生的本能,让他没有当场拔腿就跑……话虽如此,要让他主动介入那种氛围中,他也是绝对不乐意的。

沉默持续了一阵后,先开口的是吉尔伽美什:“本王听说,你也是被她抚养长大的。”

希兰连眼皮也不掀一下:“差不多吧。”

吉尔伽美什嗤笑一声:“哦?从你的相关记载里可看不出来呢。”

“本来记载的就是登基以后的事情,彼此都是各自国家的统治者,不能常见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何况,我又没摊上一个走运的老爸,能把整个国家连带着他万能的宰相一起打包给我。”希兰不以为然地回答,“总不能无耻地把根本没发生过的事情都当做真的一样要求史官记录在册吧?”

喔噢……虽然语气很平淡,但杀伤性可真是不一般。

吉尔伽美什似乎对他的讥讽浑然不觉——应该说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完全不在意希兰怎么回答:“哼,对于你内心秘而不宣的嫉妒,本王也能理解。”

“哈?”

“本就没有缘分的人,侥幸偷到了一段短暂的时光,得以在她的庇护下长大,但这份牵强的因缘际会很快也随着时间的磋磨而消失不见,最终淹没在历史中,不为任何人所知……实在可悲。即使是本王,在听完之后,也难免想应景地流下几滴伤心泪。”

不,等等!吉尔伽t美什,这段话的扫射范围也太广了!离你们不远的大卫已经脸色发绿了哦,快跟他的头发一样绿了!如果这时候他手里有约柜估计已经打开了吧?

“因此,当真正拥有缘分的存在出现面前时,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他的锋芒——虽说是懦弱之举,但本王能够体恤你这份心情,自然也不会为此责怪或看轻你……”

“噗哈。”

吉尔伽美什眉头紧皱:“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令人开心的事情。”希兰微笑着回答,“您没说错,吉尔伽美什王,我真的很嫉妒您。”

“哦?”可能因为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诚恳,吉尔伽美什反而有点不自在了,下意识地咳嗽了几声,“说来听听。”

“您是如此有自信,如此坚定地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是真的——我一直羡慕这样的人,如果某些事情只存于我的妄想,恐怕我连对别人诉说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让人把它写在纸上了。”

“你看起来好像有所不满啊,提尔王。”

“怎么会呢?我只是感到惶恐,毕竟您的慧眼看穿了我空虚的内心。”希兰敷衍地回答,“在我为您的锋芒而自卑得落泪之前,麻烦让我先把这盘意大利面吃完吧。”

……

“我能理解前辈的心情。”马修神情沉重地回答,“当时以为迦勒底马上就要血流成河了。”

立香正想回答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罗曼医生。因为最近减少了咖啡的摄入量,他近来的睡眠比以往都要多,气色看起来比往常好转了不少……但每次见到他,好像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处在咖啡/因的戒断期。

如果要说此时的迦勒底谁最能与他共情,大概就是医生了吧。

“医生今天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呢。”马修担忧道,“您也在为乌鲁克派和黎凡特派之间危险的气氛紧张吗?”

“乌鲁克派和黎凡特派……那是什么?”

“原本是想直接用吉尔伽美什王和希兰王的……但考虑到对话的隐秘性,以及未来有可能召唤到更多相关的英灵,单纯地用名字称呼存在一定不便,我和前辈最终认为这样指代是最稳妥的。”

“他们啊……”罗曼叹了口气,“那两个家伙没关系啦,不会发生什么问题的。”

“为什么医生能这么肯定啊?”立香抱怨道,“今天早上我都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

“希兰是喜欢拐弯抹角嘲弄别人的类型,吉尔伽美什——至少大的那一个是会把别人的拐弯抹角当真的类型,从功能上来说算是相当互补吧。”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医生不也一直在唉声叹气吗?”

“我是在为别的事情苦恼啦。”罗曼说,“不,光是苦恼已经无法形容这种心情了,应该说是&#039;&#039;感觉人生已经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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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期待的东西了&#039;&#039;。”

“……这么严重吗?”不会是发现魔法少女梅莉酱其实是八美肉①吧?那样的话确实挺可怜的。

马修努力活跃着气氛:“我今天遇见了穆尼尔先生,说医生在管制室午睡时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应该是做了一个好梦吧?”

“啊……那个吗?”罗曼思考了一会儿,“算是吧。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因为某些原因,我十七岁的时候被迫离开了家,前往别的地方,留下了很多无法弥补的遗憾,但在梦里那些原因都消失了,所以我也没有离开,很顺利地和我的初恋在一起了。”

“医生的初恋?”这可是第一次听说,立香立刻打起了精神,“然后呢?请再多说一些有关初恋的事情!”

“多说一些?是指梦吗?”罗曼说,“然后的话,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要回到自己的家乡,继承家业了。他在离开的前一晚跑到她的房间,请求和她共度一夜。”

……这是什么奇怪的发展?

虽说在梦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啦,但不是一直都说梦境是对现实渴望的投射吗?难道医生在这方面有什么独特的癖好?

“但那时我也在房间里,所以我杀了他,梦就结束了。”罗曼的语气有些感慨,“确实是一个好梦,醒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能回忆起手上温热的感觉……可惜梦就是梦,并不会变成现实,而现实总是那么令人沮丧。”

医生是不是被咖/啡因戒断逼疯了?感觉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立香下意识地看向马修,对方慎重地点了点头,显然和他抱有一样的想法。

“对了,说回乌鲁克派和黎凡特派的问题。”罗曼说,“虽说目前还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也不能完全放下警惕哦。”

又变回平常的医生了……但立香还没办法彻底把刚才那个冷静发疯版的罗曼从脑海里赶出去——或者说,对方居然能在这两种状态中自由切换,这么一想好像变得更可怕了:“是、是吗?”

“他们现在能保持和平,前提是他们都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但如果某个存在介入的话,整个迦勒底都会掀起腥风血雨吧。”

“某个存在?”

“一个真正让所有人都嫉妒的存在。”罗曼叹息一声,“等他被召唤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第222章

目前为止,乌尔宁加尔见到了不少“摩根的孩子”,没有一个讨他喜欢,眼前这个也不例外。

“辛苦你了,格蕾。”这个自称“加荷里斯”的英灵说,“主厨为你准备了羊奶冰淇淋,在老地方。”

格蕾的眼睛亮了起来:“配料是……?”

“我又不是高文兄长,会把所有人的口味都记成土豆泥。”加荷里斯无奈道,“冰淇淋切片,淋覆盆子酱和坚果碎,去吧。”

在他面前上演了一整出恶心的温情家庭剧后,加荷里斯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久仰大名,乌鲁克王乌尔宁加尔。”

“是吗?可惜本王不认识你。”

“那种事情无所谓,我在武艺上的造诣本就不如兄长们。”加荷里斯平淡的回答让他想起了那个黑铁砧骑士,他们长得不太像,但给人的感觉很相似,“欢迎来到廷塔哲大学——不过无意义的繁文缛节就到这里吧。我邀请你来这里,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求问。”

“本王同意过来,是因为那个人造人说这里能见到缇克曼努,可不是为了回答什么问题。”乌尔宁加尔双手抱肘,“她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她。”

“时机未到,她就不会醒来。如果一具没有意识的躯壳也能令你满意,那我也可以现在就带你去看她。”

对方说得轻描淡写,乌尔宁加尔却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尽管如此,因为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发怒,未免显得太沉不住气了。

他生前并非完全一帆风顺,也不是没有受到过挫折(某种意义上,他的父王就是这股挫折感最大的来源),但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示弱:“你可以问,本王看心情回答。”

“你是怎么知道&#039;&#039;引发奇迹的要素&#039;&#039;的?”

“……你在说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蠢话?”

加荷里斯眉头紧拧:“那就换一个说法吧,为什么你会知道要抓住红色的彗星?”

闻言,乌尔宁加尔脑海中霎时浮现出了故人的面庞,他怔了一会儿,才收回思绪:“西杜丽告诉我的。”

当时的西杜丽已经上了年纪,尽管她的衰老比同龄人来得晚一点,但终究没能抵抗住岁月的磋磨:视力和听力的衰退,背脊佝偻和肌肉萎缩,以及各种衰老带来的病痛——它们没有决定放过这个可敬的、辛苦了一辈子的女人。

西杜丽晚年后,记忆渐渐出现了障碍,以为自己还很年轻,时常会半夜去麦田上检查土地的情况。她晚上看不到,就用手去感受泥土的干燥和湿润,用舌头去感受泥土的盐堿程度。

他亲自去找她,她却把他当做父王,然后开始抱怨一些老早以前的事,其中有一些是他从年幼听到大,耳朵已经磨出茧子的,比如说某个雨夜他们在听缇克曼努讲床前故事时,父王偷偷把她从缇克曼努身边挤开什么的。

虽然不得不半夜从床上爬起来,但乌尔宁加尔对此没什么抱怨。他一直很敬重她,同时也羡慕她,尤其当她提及自己年轻时的t往事,他能从中窥见缇克曼努过去的影子。

“那是她晚年时的事了。”对方并没有问这些,但他还是忍不住提起,“当时的她记忆紊乱,经常以为自己还活在过去……”

“阿尔兹海默症吗?”加荷里斯沉吟片刻,“不,没什么,请继续。”

“某一天,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冲进谒见室,不停地说我们要抓住赤色的彗星。”乌尔宁加尔回忆道,“我猜她当时把我当成了父王,她跟父王说话时的语气和跟我说话不太一样。我问她这么做的原因,她也解释不清,只说她在梦里听到了声音,我问她是谁的声音,她就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直到晕厥过去,我问过很多次,每次结果都是这样,渐渐地我就不问了。”

说罢,他耸了耸肩:“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我确实在梦里抓住了赤色的彗星,但那也只是一个梦,我的佩剑并不是用什么红色陨石打造的。”

但那个梦不是完全没有益处——至少它让西杜丽恢复了平静。

乌尔宁加尔永远也忘不了西杜丽听到这件事时泪潸潸的微笑,那种纯真的、卸下了忧虑的神情,她时常在记忆中迷失方向,浑然忘我,但那一次她好像真的变回了曾经的那个女孩。

“感谢您,王……”她当时太虚弱了,气若游丝,“果然,恩奇都大人说得没错……奇迹是不会那样泯灭的……”

乌尔宁加尔不知道她在感谢什么,甚至不知道西杜丽是否清楚站在床前的是他——但很快他就再也不能知道了,因为西杜丽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像是了却了一件心事。她是在睡梦中走的,神情恬静而安详,没有一丝痛苦。

听完了他的回答后,加荷里斯似是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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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听到消息的人居然是西杜丽吗……”

“都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要打哑谜?”

“我没有打哑谜的意思,只是因为你和我最小的弟弟很像——都是那种骄傲得要命,没办法忍受别人有的东西而自己没有,否则就要闹事的麻烦精。这种情况下,你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乌尔宁加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正事不想多说,冷嘲热讽倒是一点也不少嘛。”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没有拔出赤星把这个家伙的脑袋砍掉?

然而仅仅是环视四周,他心中便有了答案。

“缇克曼努……你认识的那个。”他喃喃道,“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加荷里斯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过去,才答道:“算不上是长大,她年幼之际便被伏提庚抓走了,但除了卡梅洛特和葛尔城,这里是她待过最长的地方。”

说到这里时,对方顿了一下,低声念了一句让他听不懂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

“拉丁文,&#039;&#039;她的光辉在她离开后依然遍布每一个角落&#039;&#039;。”加荷里斯的声音充满了怅意,“母亲死后,廷塔哲修道院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这句话是墓志铭……我为她写的,但那块墓碑在二战时被轰炸机毁了。”

乌尔宁加尔并不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但他能理解对方为何惆怅。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好像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磨灭,不知道是抑制力作祟,还是命运使然,要保留它们总是很不容易。

父王的史书(虽说是巴比伦人写的)在九十年代就有了大致的译本,可关于缇克曼努的部分有不少已经被磨平,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字段,要再等上近两百多年,随着卢伽尔班达时期的泥板出土①,人们才能真正确认她的存在,得知她的伟业,而在那之前的时间,她都是一个只有名字却无实迹的幽灵。

“母亲的圣遗物中,保存最完好的大多是她和陛下共同的肖像画……廷塔哲修道院从前保留着她绝大多数的单人肖像,但许多都在战争中被焚毁了,我看了后人的修复——说实话,还原得不是很像,但我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还有极少数肖像被慎重地存放在光辉庭院,几乎和我生前时看到的一样,但那里不会对外人开放。”

乌尔宁加尔对那几幅被保存在光辉庭院的肖像画有点感兴趣,但要让他低声下气地请求对方,还不如干脆要了他的命。

倒是加荷里斯,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如果你想看,我可以让格蕾领你去。”

“怎么忽然变得那么……”最好的形容词是“友善”——但他感觉这样直说出来,气氛难免就会温情脉脉起来——而乌尔宁加尔最不想要的就是这种情况,他讨厌和任何“摩根的孩子”变得亲近,哪怕只是有那种征兆都觉得恶心,“如果觉得这样就可以和本王搞好关系,从而让本王不求回报地帮你们干更多活的话,最好别做梦了。”

“真是扭曲的性格啊……你究竟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

加荷里斯叹了口气,然后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墙壁,像是在看一幅只有他看得见的画,也许这里曾经挂着他母亲的画像……某种意义上也是他母亲的画像。

这样的联想让乌尔宁加尔的心情有些微妙——尤其是那种从别人身上寻觅“作为她的孩子”的感觉,从眼前的加荷里斯,从西杜丽,以及更糟糕的——从他的父王吉尔伽美什身上。

假使他有什么能跟对方共情的地方,大概就是这种复杂又古怪的家庭伦理关系吧。

“她的第二次轮回,以阿赖耶的惨败告终。”加荷里斯忽然开口,“在那之后,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结彻底终止,灵魂回到了她所诞生的原初之地,若无意外,应该不会再和这个世界有任何关联。”

“谁都跟我这么说。”乌尔宁加尔冷哼一声,“可那如果是真的,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说些无用的废话了。”

“那是母亲的选择。”加荷里斯回答,“她主动选择回到了这里——尽管如此,那时盖亚的警惕心极高,阿赖耶又遭受了重创,已经无力像过去那样将她拉进这个世界,所以母亲从她的原初之地发出了消息……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人清楚,但那些消息最后被传达给了三个不同时代,但生前都与她有过缘分的人,其中包含了能使她重新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结的方法。”

“等等——”乌尔宁加尔打断了他,“你说的三个时代,是指乌鲁克、黎凡特和……不列颠?按你的说法,不列颠时代的她不是已经回到这个世界了吗?”

“不要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去理解这种情况。”加荷里斯说,“那是在我们之外的世界,连维度都不一定相同——当然,我知道你不太能理解维度是什么,把它当成英灵殿那样时间轴独立于一般世界的存在足矣。”

“……你不会觉得后半句话能被称作是安慰吧?敢对本王口出狂言,是想死吗?”

加荷里斯对他的威胁不以为然:“不过据我推测,母亲当时也不确定这些消息最后会被传达给谁。从事后来看,听到消息的人并不一定是那个时代最合适的人。”

乌尔宁加尔有点不甘心,但也不认为自己就比西杜丽更有资格听到缇克曼努的声音:“除了西杜丽之外,还有谁?”

“我。”对方脸上那种淡然的表情让他想吐,“还有大卫王——有趣之处在于,我们并不都是在生前听到消息的。依照你的说法,西杜丽是在晚年听到的,我则是在二战后廷塔哲大学重建,格蕾和米斯里尔家族通过灵脉召唤了我,才得以听到母亲的声音,而大卫王……他的情况更为特殊,是在被召唤到迦勒底的瞬间听到的。”

说罢,加荷里斯转过身,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那条消息涵盖了许多内容,其中有一条是最重要的。”他说,“若要引发奇迹,就要抓住红色的彗星。”

乌尔宁加尔怔了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你的赤星,就像蛾摩拉钢剑——虽然制作的材料天差地别,但其中的含义是相通的,都是女王莅临的证明。”加荷里斯看着他,“是你抓住了那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将她带回了这个世界。”

他的心跳忽然变快了t……在少年时代,乌尔宁加尔有过无数幻想。他为数不多的空闲时光几乎都用在了阅读西杜丽的手稿上,那是她记忆衰退后,为了防止自己忘事而撰写的,但随着她对现实的认知紊乱,渐渐变成了对年轻时代往事的回忆录。

她像写日记一样写着当时发生的事,写她最初是如何被猊下选中(文字中充满了小姑娘才有的狂热),在她的教导下成长,和她的其他学生为伴,同时忍受着父王睚眦必报的嫉妒心,当她出色地完成了某件事情时,猊下的称赞是如何令她喜悦得落泪,直至最后成为一名受她倚重的辅佐官。

他把这些手稿读了无数遍,在心里把那些故事的主人公换成自己,像小偷一样品味着西杜丽曾经体会过的幸福……偶尔是别人,比如塔兰特、阿伽和恩奇都,甚至是父王。

起初那感觉很不错,令他沉醉其中——但那种“不错的感觉”很快就变得越来越短,幸福消失后的空虚却越来越长,毕竟那些幻想不过是泡沫幻影,并不真正属于他。可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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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与她生前相识的人都陆陆续续地与世长辞,曾经用于消遣的娱乐,在他艰难挨度那段孤独岁月时,终于成了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

……这也许就是作为小偷的代价。

但是加荷里斯——这个他最讨厌、嫉恨的“摩根的孩子”,这个自小享受着他从未有过的幸福的家伙,如今正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是他将她带回了这个世界。

乌尔宁加尔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感到高兴,而是谨慎地问道:“你说的是实话,对吧?如果你敢作弄我,我就把这个该死的学校拆掉——绝对比上一次它被拆的时候更彻底。”

“我看起来像什么?那种很喜欢和别人开玩笑的人吗?”加荷里斯很不满,“老实说,你是我最不想结交的那类家伙,可能比我那个最小的弟弟还要麻烦十倍……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你可以尽情地为自己感到骄傲,这份功绩属于你,没有人可以夺走。”

第223章

恍惚中,藤丸立香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脸上,然后骨碌碌滚远了,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身下是布满灰尘的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他侧着脸,发现刚刚掉在他脸上的东西是一颗眼球。

……目前为止,他经历过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特异点,但开场那么克苏鲁的还是第一次。

“你醒啦。”

一个男孩将脑袋探进他的视野——几乎让那种若有若无的惊悚感瞬间化为了实质。

立香僵硬地从他靛蓝色的腐烂皮肤上扫过……这真的很难,考虑到对方那个空荡荡的眼窝里还有一只蛆虫在蠕动。

希望只是达芬奇亲在灵子演算装置错装了什么东西,不小心把他送到了蒂姆·波顿的电影世界……虽然基本不存在这种可能,但《僵尸新娘》至少比《克苏鲁的呼唤》好点。

“抱歉。”男孩捡起眼珠装回自己的眼窝里,“我总是冒冒失失的。”

对方又瘦又小,身高只到他的肩膀,但藤丸立香还是下意识地用了敬称:“您太客气了。”

男孩搔了搔脸颊,他的皮肤像是沤烂的木头,立香看着他做任何动作,都感觉他会把自己的脸抠下来:“你说话可真奇怪……不过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其他活着的人了,所以即使是奇怪的人也很高兴。”

所以他对自己的认知是“活着的人”,真令人惊喜……立香试图说服自己相信眼前这个小男孩的话,但对方把眼球装回去的过程依然历历在目。

通过和加荷里斯通讯得到了坐标,并成功召唤出希兰后,大卫主动提供了第二组坐标,但比加荷里斯的坐标少了一个维度值。

“不用在意,让那个值空着罢,只要让希兰王和你们一起进行灵子转移就行了。”大卫当时是这么说的,“他就是这组坐标里的最后那个值。”

按照医生的说法,他们将要前往的时代是公元前的地中海。他不是历史方面的达人,但说起地中海文明,就会想起古希腊,说起古希腊,就会想起热烈的阳光和碧波粼粼的大海……怎么说都跟眼前的景象无关吧?

“恕我冒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您不介意,而且刚巧有空的话,我也许、可能、好像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需要您解答。”

“好啊。”

“这里是哪儿?”

“我们在船上。”

“呃……请问是什么船?”

“船就是船啊。”男孩轻快地回答,“以前这艘船是用来运送鲜花的,但它们现在都枯萎啦。”

立香感觉这个回答听起来有点古怪,虽说男孩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够古怪了:“那我们所乘的这艘船在哪儿呢?”

“在海上。”

“哪片海?”

“海就是海,哪有名字呢?”男孩咯咯笑了,“它又没有妈妈。”

听起来很像某种地狱笑话的开头……不过藤丸立香还是觉得这个答案比“我们在地狱里”要好一点。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前、前辈!”船舱门应声而倒,身着武装,手持举盾的马修穿过尘埃走了进来,“太好了……幸好前辈平安无事……”

“马修!”太好了……终于出现了一个皮肤光洁完整的活人……

希兰跟在马修身后,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在一艘幽灵船上走失后居然还能保持手脚健全,看来master也有点强运在身呢。”

对方的语调悠闲自在,但藤丸立香注意到,他的视线停留在男孩身上的时间,明显比他和马修更长……是生前认识的人吗?

“太粗暴了啦。”男孩抱怨道,“木轴断了的门是很难修的。”

立香则更关心另一件事:“幽灵船?”

“虽然只是暂时性的称呼,但很适合眼下的情况。”马修说,“前辈有看到船舱外的景象吗?”

“没有,我才刚刚恢复意识。”他的目光微妙地偏移,“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了这个孩子。”

直到他提醒,马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场还存在第四个人:“抱、抱歉,我太担心前辈,没有注意到……”看清男孩的脸后,她不自然地顿了一下,神情愈发紧张起来,“没有注意到这位……这位是……”

“小家伙。”希兰忽然开口道,“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我叫什么?”男孩愣了一下,“我叫……”他似乎陷入了苦恼,“我不记得了。”

你好,我不记得了先生——不,这种时候玩这类梗就太尴尬了,藤丸立香努力抑制着自己一紧张就想说冷笑话的习惯:“你从小就生活在这艘船上吗?”

“才不是呢。”男孩有些埋怨地看着他,“我有家的。”

“那你的家在哪里呢?也许我们能送你回去。”

闻言,男孩的脸耷拉下来:“我不知道。”

“什么?”

“我不知道家在哪里。”男孩喃喃道,“而且也不可能找到家,这里只有海雾。”

“关于这一点……”马修慎重地说道,“这片海域的情况特别很特殊……仅凭语言很难形容,恐怕前辈只有亲自看了之后才能明白。”

走出船舱后,他才明白马修语气中的不安来自何处。

如同之前所说,这艘船行驶在一片迷雾笼罩的海域。由于是木材建造,船身被霉迹腐蚀得很严重(甲板被踩在脚下的声音令人牙齿发酸),但整艘船的重量依然惊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然而当船驶过海面时,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哪怕船其实没有前行,海浪撞到船板上时也会散成白色的浮沫,但对这片海域而言,这艘船似乎根本不存在,浪花直接没入了船身,倏忽便消失不见。

这确实是一艘幽灵船。

更糟糕的是,这片海雾似乎还阻挡了示巴的正常观测,另一头的迦勒底杳无音讯,他们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窘境。

“另外,我们还在船舱里看见了不少尸体……”马修压低了声音,“体表腐烂得很严重,但还是能看出尸t体遭到过啃食,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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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很小,不像是成年人留下的。”

立香感觉头皮发麻:“你是说……?”

马修点了点头,表情异常沉重。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希兰说,“人陷入绝境又没有食物的时候就是会吃来吃去,只是相比动物多一些负罪感罢了。”

“所以我们算是那孩子的储备粮吗?”

“master啊……”希兰叹了口气,“你们都没发现吗?那孩子已经死了。”

“可是……”

“死了——但还在动,这种事情在过去可没那么稀罕。”对方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个男孩没有危险性,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那孩子……是希兰认识的人吗?”

“算是吧。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至少不太记得了,他那时候还很小呢。”希兰停了一下,然后自己反驳了自己,“不过他现在也很小。”

检视完幽灵船后,他们回到船舷,却发现男孩爬到了桅杆上,无聊地掰着自己的手指——真正意义上的掰手指,把骨头掰折了,摆成正常人没办法做到的姿势,然后再甩一甩手让骨头自己正过来。

可能是因为甩手的幅度过大,男孩的眼球再一次掉了下来(他怀疑男孩平常就抠自己的眼球玩,时间一长眼窝就被抠松了),砸在甲板上骨碌碌地滚了过来。希兰捡起了他的眼球,等男孩从桅杆上下来后还给了他,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无论关于他吃过人的猜测真实与否,立香都愿意相信他此刻的笑容是天真无邪的。

“小家伙。”他听见希兰问道,“你会开船吗?”

“我……”

“你必须会。”希兰的语气听起来像男孩的长辈,“哪有迦南人和非利士人的孩子会不知道怎么开船?你想给黎凡特的海上民族们丢脸吗?”

“我……”男孩迟疑了一下,“大概会吧。”

“很好。”希兰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船舵前,“开吧。”

马修小声问道:“这是一艘人力船,希兰阁下,请问谁来划桨呢……?”

希兰没有回答,而是摘下了颈间的项链,项坠是一枚朴实的石块(和他华贵的服饰很不相符),立香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感觉上面的纹路有点像人的眼睛。他将项坠放进船舵上的一块凹槽里,竟然镶嵌得严丝合缝,仿佛它本来就该被放在那里一样。

周围似乎忽然敞亮了起来。

立香抬头张望四周,发现大雾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散去,甲板上的霉蛀痕迹依然清晰,然而激荡的海浪拍打木板,水花溅在船舷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有一股生的气息被注入了这艘死去已久的旧船里。

一切好像又活过来了。

希兰对男孩说:“你可以开船了。”

男孩显然对眼前的景象感到很惊奇,但比起见到奇迹的激动,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尘封的记忆,他浑浊的眼睛流露出恍惚之色。

“我是不是见过你?”他问。

希兰并不回答,只是冲着船舵抬了抬下巴:“开船。”

男孩只好照做,当他双手握住船舵的瞬间,幽灵船开始缓慢前行,船首劈开深蓝色的海面,驱散了最后一缕雾气,汹涌的浪涛让船身轻微摇晃,桅杆上的船帆已经被蛀得只剩下几块破布,在海风中簌簌抖动,偶尔有几只海鸟的身影从天际掠过。

终于有点地中海文明的感觉了,立香想道。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中渐渐能看见零星的礁石和若隐若现的浅滩,他不是什么航海专家,但依然记得德雷克在第三特异点的教导,这意味着他们离陆地越来越近了。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已经能依稀看见岛屿的轮廓,也有其他船只出现在海面上,从最开始模糊不清的灰影变得越来越清晰。两艘船都是两桅帆船,体积比幽灵船略小一些,船帆是深红色的,上绣着不知道是狗还是狼的图腾。

“停下!”那两艘船将他们包夹起来,“这里是海上要塞的巡逻海域,你们为什么没有悬挂船帆表明身份?”

“海上要塞?”希兰嗤笑一声,“真正的海上要塞,连三桅规格的大帆船也只是最常见不过的中型护航舰,你们这两条可怜的小舢板,连当侦查用的驱逐船都够呛,还是叫海上碉堡吧。”

马修很无奈:“请不要再试图激怒对方了,希兰阁下……”

好在传话者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他慎重地打量了一下希兰,回头向一个似乎是领导者的人汇报了什么,后者点了点头,越过他站到了船首的最前方。

“你可是提尔人?”

希兰并不理会他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对方展现出了难得的耐心,“你有贵族的口音,或许在提尔你是个大人物,但这里是迦太基——也好在是迦太基。按照女王的手谕,除非提尔一方主动攻击,或犯下了在迦太基需要被处以死刑的罪责,否则我们不会伤害提尔人。升起旗帜,我们就放你们在这片海域里自由航行,各退一步对我们两边都好。”

对方态度出乎意料地不错,可惜藤丸立香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最接近“旗帜”这个概念的玩意是两条被血染成深褐色的破地毯。他有点想向对方解释这点,但又担心对方因此怀疑他们是海盗,就在他犹疑之际,希兰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

“你叫西伦,对不对?”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刚才的话,“但这并不是你真正的名字,而是一个官职——任何一个成为海上总指挥的人都会被赋予这个名讳,它源自一位过去侍奉过女王的开国元勋,同时也是迦太基的第一位海上总指挥,曾在女王最弱小的时候庇佑了她。”

闻言,对方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这些秘闻?”希兰轻声笑了起来,“我还知道,你脚下的这艘船叫小猎犬号……当然,也许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了。”

对方的表情渐渐从惊讶变为了谨慎,立香能感觉到某种箭在弦上的紧张感在双方之间蔓延。

“把你的手从剑柄上收回去吧,年轻人。”希兰平静地看着他,“过去从未消逝。”

“……甚至从未过去。”青年郑重地向希兰行礼,“我会带您去见女王的。”

当对方指挥舵手将航道让出来的时候,立香悄悄问道:“你认识迦太基女王吗?”

“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希兰耸了耸肩,“见了才知道。”

第224章

“终于联系上了……”穆尼尔舒了口气,“刚才真危险啊,差点就要彻底丢失你们的存在了。”

“时间越是回溯,人类史就变得越不确定。”罗曼说,“毕竟是神明尚存的时代,神秘依然强盛,迦勒底这边能够提供的支援也很有限,你们在那里一定要万分小心。”

“知道了啦,医生……”灵子通讯另一头传回了立香的抱怨,“这些话已经在出发前重复过不下几十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医生年纪也不小了吧?一定要万分小心更年期的提前降临哦。”

“好、好过分!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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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实话,但也好过分!”他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打起精神,“算了,任务以外的闲聊就到此为止,先交代一下你们目前所处的时代吧。你们现在位于公元前9世纪的地中海西岸……”

马修小声惊呼:“诶?”

“怎么了?”

“我们现在正处于一艘古旧的帆船上。”马修的语气有些苦恼,“情况有些复杂,请原谅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如今我们正在迦太基舰队的带领下,前往他们的国家觐见女王。”

“公元前9世纪的迦太基,统治者还是女王……”达芬奇沉吟片刻,“难道是迦太基的建国女王狄多?”

“狄多?”

“你没听说过也不意外。”达芬奇说,“虽然接连和地中海两个最强大的文明对峙过,但比起希腊和罗马,迦太基文明在后世的知名度就要相对逊色一些。据说狄多女王是由迦太基的主神,司掌战争与生命的女神塔尼特吞下生命之种后t孕育的孩子……哎呀,真是令人怀念,&#039;&#039;女王降生&#039;&#039;在文艺复兴时期可是相当热门的题材哦~湿壁画法最初就是通过破译迦太基的古籍还原出来的技艺,如果米开朗琪罗在这里,大概会滔滔不绝地讲上三天三夜吧?”

罗曼只好小声提醒:“专注工作啦,达芬奇亲,工——作——”

“真是不解风情,我谈论的可是人类艺术史的瑰宝欸……”达芬奇撇了撇嘴,但很快又兴致勃勃地说道,“对了!等拜见完女王之后,一定要去参观永恒之殿哦,达芬奇亲我会准备好记录仪的~”

“永恒之殿?那个只能算野史传闻吧?”

“不,一定得有!即使是穆尼尔,也决不允许你否定佛罗伦萨诸多艺术家的梦中殿堂——等等!明明眼前就是见证永恒之殿的最好时机,达芬奇亲却没有参与旅程……啊,好像已经听到米开朗琪罗和波提切利①的嘲笑声了……”

“迦太基的永恒之殿?”希兰咕哝,“后世流传的版本也错乱得太离谱了。”

“说着说着又偏题了啦,达芬奇亲。”穆尼尔抓了抓头发,“狄多女王流传至今的记载并不多,对她的考据大多源自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创作的史诗《埃涅阿斯纪》……”

………………

“所以简单来说,埃涅阿斯为了复兴国家,抛下了深爱他的迦太基女王狄多,狄多女王虽然苦苦挽留,甚至请求他至少给她一个孩子再走,却没能动摇埃涅阿斯的决心,最终她留下了迦太基人将永远与特洛伊人为敌的诅咒,在火堆前引刃自尽。”马修叹息一声,“真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啊……这就是后世迦太基和罗马势不两立的原因吗?”

“确实令人悲伤。”希兰的表情一言难尽,“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真是丢尽了两辈子的脸。我要是她就直接跳进火堆里,这样也不用担心以后没脸见人了。”

“也有考证表明狄多女王和埃涅阿斯的活跃时期至少相差一个世纪。”穆尼尔说,“不过考虑到狄多和埃涅阿斯都拥有神明血统,以现代人的寿命论去证明维吉尔所言为假也很牵强。真相究竟如何,大概只有本人能够给出解答了。”

此时,航行在幽灵船左侧的小猎犬号靠了过来。

“马上就要进入迦太基港了。”传令官说,“没有悬挂旗帜的船会被视作敌船或者奴隶船,所以靠港后不要擅自行动,西伦阁下会先行请示女王,在得到女王的首肯后,你们才能下船。”

帮忙固定船锚的士兵和他们有一下没一下地闲聊着,迦太基的海军大多是水手入伍,按照希兰的说法,“保留着街溜子的习性”。

“你不会在地中海看到比这里更繁华的船港了。”他说,“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比迦太基人更懂得在海上驰骋。”

某种意义上,他的话确实没错,这里是地中海通往大西洋的唯一出海港——然而希兰只是嗤笑一声。

“怎么了?提尔佬。”士兵揶揄道,“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国家已经是明日黄花了,对吧?”

“我见过比这里更繁华的船港。”希尔并不生气,“它和迦太基的差距,就像真正的海上要塞和这几条舢板的差距一样大。”

“说说看?”

“黎凡特港。”

听到他的答案,对方出乎意料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确实如此。”不过俄而又耸了耸肩,“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蛾摩拉已经消失了近两百年,人们对它有各种说法,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所有人都能免费读书和看医生,听起来真是天方夜谭。”

立香看到希兰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又过了几刻钟,西伦从王殿回来,表示女王答应接受他们的觐见。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误会,他们把男孩留在船上。男孩看起来很沮丧,下船之后,立香回头看见他又爬到了桅杆上,明媚的阳光遮掩了他靛蓝色的皮肤,他一边眺望城市,一边吮吸拇指——孩子气十足的做法,几乎让他忘记了对方极有可能吃过人的事。

不知道是环境的局限,还是他不太能欣赏迦太基的建筑风格,相比在第六特异点看到的拉美西斯二世的宫殿,时代相对更晚的狄多女王反而要简朴许多。

她的王宫在城内占据的范围并不大,宫殿与普通富商的房子看起来一般无二,最重要的是她本人——为了应付迦勒底诸多性格麻烦的王,藤丸立香早早练就了悄悄打量别人而不被发现的技艺。他至少偷瞄了狄多女王三遍,除了冠冕和权杖,她身上没有一处佩戴了饰品。

诚然,这无损她的美貌,但对于一位统治者,她的打扮未免太过朴素了。

他还注意到,希兰在看到她时有片刻失神。

“我们见到狄多女王了,医生……医生?”他轻声抱怨,“不会这个时候跑去躲懒了吧?”

“诶?啊,抱歉!”灵子通讯仍在正常工作,立香能从那阵细碎又嘈杂的声响中感受到对方的慌乱(多半又是打翻了杯子什么的),“最、最近一直都没怎么喝咖啡,时常会走神呢,哈哈!”

果然是咖啡/因戒断症……嘛,也没有办法,总比某一天看到对方在管制室里猝死要好。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希兰说。

“塔尼特女神数日前便降下神谕,告知我今天会有一位久远的故人拜访。”狄多女王慢条斯理地打量他们,“话虽如此,我却没有从你们之间看见什么&#039;&#039;故人&#039;&#039;。”

“是吗?”希兰的语气中充满了怅意,“可我认识你,以莉莎——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狄多迟疑了一会儿:“你怎么会……”她的声音很低,但在大殿里听起来很清晰,犹如唱针从黑胶唱片的密纹上划过,“我从未见过你,但不知为何……一看见你,便有股哀愁涌上我的心头。”

“我也很哀愁。”他逐渐收敛了情绪,变回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尤其知道你居然哀求一个注定要抛弃你的男人给你留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哀愁得都快吐出来了。”

“……什么?”

“埃涅阿斯。”

“我的确认识他。”狄多眉头紧蹙,“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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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他什么事?”

“&#039;&#039;噢,看在我眼泪的份上,看在我们山盟海誓的份上,因为我这个可怜的傻瓜现在已没有吸引力了,看在我们的结合的分上,倘使我对你好过,使你快乐过,恳求你,可怜一下这个将被破坏的家,改变你的主意吧!&#039;&#039;”希兰细声细气地说道,“&#039;&#039;倘使在你走前,我肚里能怀有一个儿子,如果有一个小埃涅阿斯在殿厅玩耍,使我想起你的相貌,那我也不至于孤苦无告啊!②&#039;&#039;——对了,如果你最近有寻死的念头,我建议你把行程提前一下。”

“什么?!”狄多的权杖重重砸在地面上,“埃涅阿斯,那个厚颜无耻、谎话连篇的特洛伊人!他怎敢散布这种谣言,损害我的威名?”

希兰摊了摊手:“好吧,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是哪个满口胡言的吟游诗人写了这些?”狄多语气阴冷,“一条只会编织闲言碎语的舌头,不妨割掉罢。”

马修表现得比她还要震惊:“所以您与埃涅阿斯的爱情故事都是假的?”

“有什么值得惊奇的?”狄多说,“自古以来,统治者总是很少因为真情而结合。”

“我听说你被维纳斯的儿子射中了。”希兰说。

“丘比特?他确实给我造成了一些麻烦,但埃涅阿斯不是这世上唯一蒙受神恩的人。”女王不以为然,“他长得确实不错,但他的身份比肉体更加重要。我要得到特洛伊,但需要一个攻打它的理由,如果埃涅阿斯与我结合,为我的夫婿夺回他的国家,一切都顺理成章……若非朱诺从中作梗,特洛伊早已成为迦太基的一部分。”

“好耶!”希兰忙不叠道,“我支持你往那个狗杂种的脸上狠狠来一下。”

“不要再火上浇油了……”罗曼有些无奈,“别忘了,你们来到这个时代是有任务在身的。”

“那是什么?”狄多眯起眼睛,“有专精通讯魔术的魔术师在远程支持吗……光听声音,似乎是一t个不太讨喜的家伙。”

灵子通讯里传来轻微的呜咽:“好过分……”

“不过也是……你们不远千里前来觐见,应该不只是为了禀告有人用谣言损害我的名誉吧?”狄多缓步走下台阶,一边摩挲着权杖顶端的红宝石,一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尤其是你——金发的客人,你不仅有提尔贵族的口音,还长了一张王族的脸……除此之外,你还知道我的旧名。”

她的语气中明显怀有疑虑,但表现得很柔和。

希兰笑了起来,神情中的那丝熟稔在眼下的场合显得很突兀——尽管他自称从很久以前就认识狄多,但客观而言,在希兰统治时期,迦太基甚至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只是迦南人开拓的一片殖民地,他们各自活跃的年代注定了两者生前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想知道?”希兰再次取下那枚印着眼睛纹样的石头项坠,手指合拢,一阵白光从指缝间泄出,当他再次摊开手时,那枚石头已经变成了一支盛着红色液体的玻璃瓶,“不用任何人解释什么,喝下它,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狄多没有回答,但当希兰将玻璃瓶递给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立香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古怪透顶,但两名当事人似乎都浑然不觉。

“里面装着什么?”她问。

“毒药。”

“……真的?”

“当然是骗你的。”希兰吐了吐舌头,与其说是在和熟人说话,不如说是在和童年的玩伴玩闹,“但也相差无几了,它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可能还会要了你的命。”

面对这不靠谱的回答,狄多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就没有一点好处?你可真是擅长劝服别人。”

“可它会让你想起一个人。”希兰看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真挚,“一个很重要的人。”

闻言,狄多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沉默漫长到让整座王殿都变得死气沉沉。

正当立香以为她会敲一敲权杖,命令卫兵把他们关进地牢时,狄多拧开了瓶塞,血的气味蔓延开来,连距离稍远的马修都感到了一丝不适,她却将它一饮而尽。

第225章

她感觉身体发热,在噩梦的阴影中,火光透过她的皮肤照亮了四周。她闻见硝烟的气味,血的气味,几乎盖过了一切——田间的野花、仓库里的谷物、咸盐的海水、蒸发在艳阳下的热汗、黄昏时刻升起的袅袅炊烟,一切的味道,家的味道——浓烈、刺鼻,唤醒了熟悉的疼痛。

不知为何,她有点想哭,但体内的火烧干了她的眼泪。

“不是这里。”她听见那个声音——陌生的声音,但令她怀恋,“往回走,你的家不在这里。”

她在虚无中迷失了方向,只是毫无目的地向前,周围只有黑暗和灰雾,唯有那个声音陪伴着她,鼓励着她。渐渐的,周围有了光,雾气中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嘈杂、但很热闹,同样令她感到熟悉。

“你又走神了。”

当她回过神时,发现有人牵住了她的手——一个身材高挑,草绿色长发的年轻人正冲她微笑。他长得和她很像,但更加美丽,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气息。

她是第一次见到他,但心里知道对方很快就要离开了。

“我的小妹。”他亲昵地叫她,“心里藏着什么苦恼吗?”

周围到处都是人,一派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

未来的人们肯定难以想象,曾经有这样一个国家,点缀在黎凡特漫长的海岸线上,住在里面的人们都脚步轻快,脸上是无忧无虑的微笑——那是不曾忍饥挨饿的人才会有的笑容,一个能让所有努力的人都有所回报的国家,才能让人们拥有这种笑容。

“我很害怕。”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说猊下(那是谁?)不久前告诉她,等她长大之后,就会将黎凡特银行全权托付给她。

“这是一件好事。”青年问,“为什么要害怕呢?”

“我不够好,可能会做错事……也许我根本没能力承担这些。”她难过地回答,“猊下会对我失望的……如果我能像哥哥那样优秀就好了。”

是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习惯了跟在别人身后的小女孩,过去是哥哥,现在是猊下。

“再勇敢的鸟儿,在初次俯瞰大地时都会感到不安。”他摸了摸她的发顶,“可它们注定要在更广阔的天地间翱翔——你就是这样的鸟儿,我的小妹。”

她极少质疑自己的兄长,但也没有轻易相信这番话:“真的吗?”

“当然。”对方笑了,“要对自己更有信心才行啊——”

她听见他念了她的名字,不是狄多,也不是以莉莎,是比那更加久远的名字……一个被尘封已久的名字……

×××

“终于又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希兰感慨道,“地中海国家的大牢就是这样,又湿又热,再多待一会儿,人身上就该长青苔了。”

“无意冒犯,希兰阁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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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最没资格说这些话的人就是您啊……”马修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发梢,语气难得埋怨起来,“如果您没有让狄多女王喝下那种奇怪的东西,害女王当场晕倒,我们也不会被卫兵关进大牢。”

立香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在心里默默赞同了马修。不仅如此,希兰还拒绝协助他们出逃,但提及他这么做的原因,他又三缄其口,只是说还不到让他们知道这些的时候。

藤丸立香一直是温和的老好人脾气,但在这段时间已经充分体会到了同伴当谜语人有多么挑动一个人的神经。

他当时破罐破摔地问道:“所以我们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这个&#039;&#039;需要知道这些&#039;&#039;的时候?”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等我们离开大牢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大牢?”

“正确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立香愿意冒着死亡的风险,只为对希兰使用一次炎拳。

“总感觉希兰阁下说法的方式和加荷里斯先生有点像呢……”马修说,“就是那种……咳咳,大英公务员的感觉。明明每个问题都回答了,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你猜怎么着?”希兰露出神秘的微笑,“在成为王之前,我是一个外交大臣。”

离开大牢后,他们便在卫兵的引导下前去面见女王。路上,立香忍不住问道:“狄多女王当时喝下的究竟是什么?拔出瓶塞的时候,有一股好重的血腥味。”

“master,血当然有血腥味。”希兰用一种富有耐心的态度回答,大抵以为他在大牢里饿昏了脑子。

“所以那只是血?”

“只是血。”希兰说,“但那是耶洗别的血。”

马修惊讶道:“那位屠戮了大卫家族,蛊惑以色列王祭拜其他神明的妖妃耶洗别?”

“虽然后世的记载大多只提到了&#039;&#039;西顿公主&#039;&#039;,但提尔和西顿历来是一体的,即使有时候在名义上分裂了,西顿也依然在提尔的掌控下。”他说,“而耶洗别……她和狄多存在一种特殊的联系。”

立香本以为他们要前往王殿,但卫兵最后领着他们到了迦太基的庭院。狄多女王先是向他颔首致意,随后目光落到了希兰身上,忽地笑了起来。她看起来很年轻(虽然实际年龄应该很大了),但这还是立香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与外表相符的笑容。

“很落魄啊,国王陛下。”

“猜猜是托谁的福?”希兰朝她翻白眼——这无疑是失礼的举动,但狄多似乎不以为然,“另外,你们给犯人的食物真是该死的难吃,虽说也没办法,谁叫你们穷呢。”

迦太基当然不穷,或者说,如果对比的是鼎盛时期的提尔,哪个国家都显得很穷。

“小时候,每当看到你和耶底底亚为了一些无聊的事情争吵,连带耽误了工作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耶底底亚”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音调很畸形,“我就想过把你们俩关在笼子里……直到你们冷静下来,知错了,才允许你们出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戳中了罗曼的痛点,立香从灵子通讯的另一头听见了他呛水的声音。

“又怎么了啦,医生?”他小声抱怨,“感觉你都快把茶水喷进我耳朵里了。”

“抱、抱歉……”对方说,“刚刚不小心岔气了,啊哈哈…t…”

虽然一切都能用咖啡/因戒断症解释,但医生最近犯傻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

“没想到能在这个时代见到你。”狄多叹息一声,“虽然故人重逢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但你特意跨越时空到这里找我,多半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吧。”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随后,希兰简略地向狄多说明了二十一世纪人类文明被烧却的事,她沉思了好一会儿,神情中的疑虑却越来越多。

“奇怪。”狄多语气犹疑,“真难想象那个&#039;&#039;所罗门&#039;&#039;会做出这种事。”

“确实如此。”马修说,“虽说所罗门王在晚年的评价有所下降,但综合来看,他仍然是历史上备受认可的贤明君主……”

“以及可憎、卑鄙、值得千刀万剐的狗杂种。”狄多女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马修的话,虽然内容上几乎完全没有关系,“但哪怕我恨他到想要生啖他的血肉,也不得不承认,他没理由会去做这些。所罗门是没有动力去主动做任何事的,他没有喜恶,亦没有欲望,不过是一具被输入了目的就会去执行的空壳,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完成雅威交代的使命。这样的家伙不会主动去毁灭什么的——无论人类丑陋与否,他都只会置身事外,平静地看着人类慢慢走向灭亡。”

希兰咳嗽一声:“无论如何,人理烧却已经发生了,不管所罗门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我们都有必要阻止他……而为了阻止他,我们需要猊下。”

闻言,狄多迟疑了一下:“猊下并不在这个时代……至少不在这片地区,你也知道,猊下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是碌碌无名之人。”

“她甚至不在这个世界。”希兰说,“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她的灵魂带回这个世界——确切地说,让她能找到这个世界。按照加荷里斯和大卫的说法,猊下会向我们的世界发送让她和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联结的方式,但需要一个锚点,让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位置。”

哪怕是和他一同来到这个时代的藤丸立香,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锚点?”

“历史?圣遗物?存在过的痕迹?”希兰耸了耸肩,“你可以随便挑一个喜欢的称呼,但差不多是这么回事。”

“&#039;&#039;猊下&#039;&#039;。”马修陷入了回忆,“这个称呼……应该是指摩根小姐吧?”

立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哦,乌尔宁加尔和拉美西斯二世都提到过,摩根小姐有三次轮回。”

第一世是乌鲁克的贤者缇克曼努,第二世是蛾摩拉之主埃斐,第三世是不列颠女王摩根勒菲。

目前依然有许多存疑的地方——比如说狄多为什么会认识希兰和所罗门,而且和后者似乎有深仇大恨,比如说希兰口中狄多与耶洗别的联系究竟是什么,还有希兰、狄多与“埃斐”之间的关系……

不过,他好像逐渐知道希兰为什么总是这样含糊其辞了。像这样混乱的时间线,想来摩根小姐所在的世界和英灵殿一样,都是独立于正常世界时间轴的特殊空间。

希兰或许清楚自己的目的,也知道这次旅程必然会成功——毕竟摩根小姐的存在,证明第三次轮回最终顺利开始了——综合手头的线索,他对自己的猜测有一定把握,但他也不知道这个结果具体是如何实现的。

“不好意思,稍微打断一下。”穆尼尔突然开口,“我能请教一下刚才提到的&#039;&#039;耶底底亚&#039;&#039;吗?”

“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马修问道。

“依照文献记载,&#039;&#039;耶底底亚&#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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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39;是所罗门诞生时,雅威赋予他的名字,意味着他是蒙受雅威宠爱的人。”穆尼尔说,“换而言之,耶底底亚大概率是所罗门童年时期的昵称——当然,既然女王陛下和希兰阁下生前认识的话,也许您的实际出生时间比学界考证要早得多,确实是和所罗门同一时代的人,但为什么您对&#039;&#039;耶底底亚&#039;&#039;和&#039;&#039;所罗门&#039;&#039;的态度判若两人呢?还是说,耶底底亚和所罗门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人,只是被后世的记载混淆了?”

狄多没有回答,神情似是陷入了追忆。

立香不免为她可能受到了冒犯而紧张——英灵们虽然愿意协助迦勒底修复人理,但并非迦勒底的附庸,即便日后熟络起来,也不代表他们会无底线地满足研究人员对他们生前经历的好奇心。

诚然,他能理解穆尼尔忍不住询问的理由,敌人太过强大,能够掌握的信息自然是越多越好……但直到现在,希兰和狄多都没有解释他们为何熟识彼此的原因,以他和英灵相处的丰富经验来看,这应该是某种表示婉拒的隐晦暗示。

半晌,狄多才开口:“究竟是不是呢……哪怕他本人站在这里,也没办法给出答案吧。”她的微笑中有讽刺的意味,眼神却柔和而哀愁,这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以捉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最终要为此付出代价,无论他是罪有应得,还是被命运所害,只不过……能够审判的他的人,并不在我们之中。”

说罢,她复而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但那是之后的事了,如果她没有回来,一切就毫无意义。”狄多说,“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如果我知道,就不用跟你讲那么多毫无意义的废话了。”希兰回答,“塔尼特当初跟我说过,当命运的双子合二为一,当血与火重归同源,就有诞生奇迹的可能。除了告诉你今天会故人重逢外,她难道没有给你其他指示吗?”

“她没有交代别的,不过我醒来后,脑海里确实多了一些东西……虽然不知道它们具体有什么用,但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狄多低声道,“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完必要的工作,就能全心全意地协助你们了。”

说罢,她就让宫仆带他们去别宫休息,再次见面时,已经是两天之后。

这期间,藤丸立香对狄多做了什么一无所知,只知道她将自己的妹妹安娜亲王召到谒见室,叮嘱了什么,直到黄昏时刻才离开,而且安娜亲王在离开时双目红肿,声音嘶哑,明显是痛哭过的样子。

到了夜晚,狄多命人在王宫的空地上堆起柴薪——联想到她在《埃涅阿斯纪》里的结局,这实在是一个不太好的征兆。

他猜希兰也想到了这点,因此神色格外凝重,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任由狄多筹备仪式,让悲恸的氛围蔓延至整个王宫。

狄多还让卫兵将男孩带了过来,他们去船港的时候,他正在吃船舱里的尸体,这似乎让卫兵们受到了相当大的精神冲击。虽然碍于女王的命令,他们没有当场处决他,但带他过来的时候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男孩对他们的戒心毫无察觉,当立香一行人见到他的时候,他嘴边还有血和腐肉留下的污渍,被风干后凝结成了暗红色,因为他本就腐烂的皮肤,看起来倒是不显得违和。

狄多并没有因此而厌恶他,反而俯下身,用蘸了热水的毛巾帮他将脸擦拭干净:“可怜的孩子,在那之后也没能活多久吧……”

“我检查过船上的尸体。”希兰说,“虽然尸体都堆积在船舱里,但应该是死了之后被搬运过去的,船员基本都死于刀伤,多半是遇到了海盗。”

“海上要塞陨灭后,没有人为商船护航,黎凡特周围的海域自然不再安全了。”狄多摸了摸男孩的脸,“听他们说,你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对吗?”

男孩腼腆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卫兵点燃了篝火,在油料的加持下,火势很快就变得让人心惊胆战,黑雾在热气的蒸腾下冲向天空,热浪夹杂着尘埃向四周散开,将人们皮肤上的汗水蒸发为盐粒。

狄多和希兰互相拥抱:“再见了,希兰……虽然这次重逢的时间很短暂,但我很高兴。”

“我也是。”希兰说,“再见了,塔玛。”

女王的旧名不是以莉莎吗?

正当立香为此感到困惑时,狄多已经带着男孩走到了火堆前。

“别害怕,你会回想起来的,孩子。”她说,“因为你是和那个国家一起诞生的啊。”

说罢,狄多松开了他的手,独自走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火势愈演愈烈,她的身体须臾便融化在橙红色的火焰之中。灼烧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但她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有爆裂的柴薪和呼啸的热t风,几乎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声响。

在狄多消失的地方,一道明亮艳丽的火焰骤然腾起,犹如气态的浪涛,冲散了盘踞在上方的烟雾,连夜幕中的星辰也染上了火光。

烈火如有生命,不断向上延伸,时而凝聚,时而散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在半空中化作各种异象:一艘奴隶船,沉甸甸的镣铐,挥舞的皮鞭,麻木的奴隶……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不仅现场的卫兵如坐针毡,紧张得不敢动弹一下,就连在特异点见过许多惊人场面的立香和马修,一时间都失去了声音。

火焰变得越来越猛烈,那些异象也逐渐流露了出戾气。风暴的咆哮声撕裂了先前沉闷的氛围,他们听见大雨倾盆,听见浪涛击打船舷,还有女人分娩时痛苦的嘶吼,夹杂着微弱,但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最后的最后,却是一声婴儿的啼哭。

火焰再度柔和下来,慢慢趋于熄灭,四散的火光像颗粒一样在空气中浮动,好似无数只橙红色的萤火虫,将男孩环绕起来。

“真的可以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自火焰中响起,“这样郑重的事情……”

“摩根小姐?”他听见马修的喃喃。

“当然。”一个人回答了她,“是您让这孩子顺利来到了这个世界,您就像他的第二个父亲,第二个母亲一样。就当是我们夫妻的请求,请您为他取一个名字吧。”

“这样吗……”对方沉吟片刻,“那就叫提克瓦(Tikvah)吧。”

火光融进了男孩的身体,修补了腐烂的皮肤,他的身体渐渐又完整了,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听起来一定是个好名字,这是您家乡的语言吗?”

“我……”她顿了一下,“我没有家乡,但在一个国家生活过很长时间。在他们的语言里,提克瓦的含义是&#039;&#039;希望&#039;&#039;。”

第226章

藤丸立香在甲板上找了个地方坐下,灰色的迷雾像薄纱一样从他的面庞拂过:“所以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秘密!”提克瓦语气轻快,像是任何一个他这样年龄的男孩那样,活泼又好动——事实上,有点过分活泼了,简直是一条精力旺盛的幼犬,“如果我告诉你,惊喜就不是惊喜了,但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一个适合跟老朋友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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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日子!”

自提克瓦回想起自己的名字后,他们便从迦太基起航了。

狄多死后,她的妹妹安娜继承了王位。在送他们离开时,她穿着黑色的长裙,头戴冠冕,手执权杖,尽管拥有了无上的权力,但看起来死气沉沉。

“坦诚说,我有那么点恨她。”当时的她对希兰说,“但不是恨她狠心抛下了我,而是恨她更爱你和那个虚无缥缈的女人,远胜过爱我。”

她的语调不掩戾气,但终究也没有为难他们。他们顺利离开了迦太基港,提克瓦驾驶着幽灵船再次驶入迷雾,不过这一次,男孩显然对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地心有成竹。

“Master,在想什么呢?”希兰问,“你现在就像那些在船港干完了一天的活后,拎着酒囊在海岸边晃悠的醉汉。”

在王系英灵面前翻白眼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可即使理性战胜了感性,也没能战胜本能:“我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种周围尽是谜语人的环境里逃出来。”

“也不是故意要这样。”好在希兰没有生气,“只是我们要与之为敌的对象……是相当可怕的存在,如果不谨慎处理自己的言行,很有可能被对方抓住破绽。”他顿了一下,忽地叹了口气,“我曾有一位故人——一位富有智慧、心思缜密的光辉之人,就是因为没能察觉这种危险,而遭遇了灭顶之灾。”

立香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那位故人……是猊下吗?”

希兰只是沉默——但沉默本身亦是一种回答,藤丸立香也没有追问下去,心里清楚这个话题该到此为止了。

迷雾中暗无天日,很难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当迷雾再度淡去的时候,天空中正挂着一轮明月,星辰稀疏,但很明亮。

“终于又恢复正常了……”灵子通讯另一头的罗曼舒了口气,“不过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大家基本都没有什么慌乱呢。”

“好厉害。”西尔维亚发出感叹,“你们刚刚穿越了四个世纪欸!”

“四个世纪?”

“没错,根据示巴的观测,你们现在正位于公元前5世纪的阿提卡地区。”罗曼说,“如果&#039;&#039;阿提卡&#039;&#039;这个名字对你们而言太过陌生的话,换成&#039;&#039;雅典&#039;&#039;你们应该就明白了吧?”

立香抓了抓头发:“这不是糟了吗?古希腊时期有名的英杰一抓一大把,我们到底要来这里找谁啊?”

就在这时,一道亮光穿透了海面上轻薄的水雾。立香抬起头,发现有一艘船正向他们靠拢,船舷上的船员提着油灯,冲他们喊道:“嘿,伙计,你们是去雅典吗?”

见他们没有回答,船员提高了嗓门:“要不要一起?这附近海盗多得像虱子,两艘船同行也方便互相照应。”

除了桅杆上挂着的深蓝色旗帜,他们的船甚至比小猎犬号还落魄一点,在这艘三桅大帆船面前简直像儿子和父亲,德雷克曾经说过,船的桅杆犹如士兵的长矛,也是震慑敌人的一种手段。不过立香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对方船上的人手比幽灵船充足很多,如果真要同行的话,还不知道是谁仰仗谁。

诚然,仅仅希兰一人就足以抵挡千军万马……但考虑到对方在迦太基大牢里摆烂的样子,立香还是在“信任希兰”和“答应一起走”里选择了后者。

太阳还未升起,但天幕已经渐渐有了亮色。海面的颜色慢慢变浅,他们先是看到零星的灰褐色礁岩,然后是几片沙子堆成的无名小岛,最后是一排深灰色岩石山脊,山脚下依稀能看见房屋和船港的影子。

“法利罗沙湾到了。”另一艘船的船长向他们喊道,“怎么说?兄弟,这里还是比雷埃夫斯港?”

提克瓦毫不犹豫地回答:“比雷埃夫斯港。”

于是他们又航行了一段时间,也许因为这里是阿斯克勒庇厄斯神殿的所在地,比雷埃夫斯的村镇看起来比法利罗沙湾附近要热闹一些。提克瓦将船停靠在比雷埃夫斯港,但等他们下船后,他自己却没有离开,只是默默将船锚收了回来。

“提克瓦?”立香愣了一下,“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接下来的旅程就与我无关啦!”提克瓦在船舷边冲他们大喊,“我该回家了,大哥哥。”

虽然希兰不曾提起过男孩的过去,但立香多少也能猜到男孩的家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可以继续结伴啊,也许……”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也许我们能在这里找一户好人家照顾你。”

提克瓦咯咯笑了:“这里很好,但提克瓦有家,离这儿有好远呢。”

在船港附近灯火的映衬下,立香这才发现他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之前看到提克瓦的时候,他的眼珠都是浑浊的灰白色。

“再见了,提克瓦。”希兰向他道别,“可别再迷路喽。”

“要一路顺风啊,大殿下。”

“再见,提克瓦。”罗曼医生也通过灵子通讯和男孩告别,或许是信号的影响,对方的声音似乎比平常还要低沉一些。

“再见啦,小殿下。”提克瓦朝他们挥了挥手,帆船缓缓驶离了港口。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那孩子刚刚是不是喊医生&#039;&#039;小殿下&#039;&#039;?”

通讯的另一头静默了片刻:“也许是把我认错成了其他什么人吧。”

幽灵船渐行渐远,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光亮——破晓时分,清风拂过海面,掀起了灿银色的粼粼波光,也吹散了最后一丝雾气。幽灵船犹如一滴在晨曦下消弭的朝露,徐徐融入了这片宁静而朦胧的微光,消失不见。

一定是回家了吧……藤丸立香如此想道,不确定这究竟是一种猜测,还是一份不抱期待的祝福。

“嘿!”

立香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有人已经在他们旁边站了很久——一个穿着打扮平平无奇的男人,短发浓密卷曲,皮肤晒得黝黑,看模样约摸三十多岁,他显然和他们一起看到了幽灵船消失在黎明下的过程,但表现得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平静。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惊异,对方笑了笑:“这没什么,我常年在外旅行,见识过不少奇闻异事,这还算不上是里面最奇怪的。”他的目光扫过他们一伙人,最后停留在t了希兰身上,多半以为他是他们的话事人,朝他伸出了手,“还没正式介绍,我叫希罗多德,一个正在旅行的诗人。”

“希罗多德?!”穆尼尔发出哀嚎,“可恶,先是加荷里斯阁下,现在又是希罗多德?为什么我不能进行灵子转移?我也想见到希罗多德啊可恶!”

“穆尼尔先生,你吵到我的耳朵了……”

“喔噢。”希罗多德耸了耸肩,“看来除了幽灵船,你们还有一位幽灵朋友。”

“希罗多德?”马修慢了一拍才想起来,“那位西方文学的奠基者,伟大的史学之父希罗多德?”

“你们大概把我和什么人搞混了。”希罗多德摸了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硬要说的话,只是一个喜欢历史的普通诗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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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立香,你们能和他握握手吗?”穆尼尔真诚地说道,“这样回来我和你们俩握手,也算是我和希罗多德握过手了。”

“我相信希罗多德先生原本是愿意同我们握手的。”马修坦诚道,“但现在他应该不会同意了。”

虽然这位看不见的粉丝成功用自己的热情惊吓到了希罗多德,但他还是好心地邀请他们去自己家作客,只为了多听一些他们路上遇见的奇人异事。

立香很感谢他,尽管这不妨碍他在心里认为对方完美诠释了“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反过来说,能让求知欲战胜对变态的畏惧,这也许就是成为伟大历史学家的必要品质吧。

等他们抵达希罗多德的住所时,希兰扬了扬眉:“这里看起来可不像什么家。”

“确切地说,我真正的家在萨摩斯岛的毕达哥利翁。”希罗多德说,“虽然我的家族在毕达哥利翁的历史也不算长久——我的曾祖父出生在拉科尼亚②,后来才搬到了毕达哥利翁,因为一些政治上的原因,我离开了那里,并且决定从此四海为家……这里看起来可能没有什么生活气息,但已经是我最常落脚的地方了。”

虽然对方说得含糊其辞,但通过迦勒底传来的资料,他们其实已经知道希罗多德是因为跟随叔父推翻篡位者失败而被逐出了故乡。

“那是什么?”

藤丸立香顺着希兰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墙上挂着一件乐器,看起来像把梨子形状的吉他,两根被锈蚀了的琴弦下,有一块太阳纹样的镂空。

“那个吗?”希罗多德抬起头,“那是鲁特琴,很老了,几乎用不了,你瞧它还是二弦,现在的鲁特琴大多都是三弦或者四弦了。”

“可你还留着它。”立香说。

“它是我的一位先祖留下的,虽然已经没办法用来弹奏了,但很有纪念意义。”希罗多德说,“你对它好像很感兴趣?”

闻言,立香愣了一下,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希兰——后者已经走到了鲁特琴前,死死地盯着它,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琴面上印的字……”他低声道,“是你先祖留下的吗?”

“是的,虽然是腓尼基文。”希罗多德笑了起来,“我就猜你认识它,你说话有地中海东岸的口音。”

他冲过去按住希罗多德的肩膀:“你的先祖叫什么名字?”

“什、什么?”

“你的先祖!”自从被召唤以来,这还是希兰第一次真正流露出这样富有威慑力的一面——作为统治者的一面,“留给你这把鲁特琴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罗丹!”希罗多德惊慌失措,“他的名字是罗丹!”

“罗丹……”希兰怔住了,“果然是他……就应该是他……”

他脸上那种令人惊惶不安的暴戾渐渐消散了,变成了某种既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但并不像喜极而泣,更像是喜悦与悲伤交织在了一起。

“他一定留给了你什么东西。”希兰紧紧抓住希罗多德的手腕,神情几乎退为了哀求,他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颤抖起来,“拜托了,想想看,除了这把琴,他肯定还留下了别的东西。”

“我不确定,但是……”希罗多德隐忍着疼痛,尽可能温和地回答,“我可以找找看。”

他从房间里翻出了两个布满灰尘的巨大木箱——按照希罗多德的说法,这些都是他的祖先们留下的手记,每代都会交由一位子嗣保管。在毕达哥利翁的政变失败后,他的叔父有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将箱子托付给了他。

“即使没了命,也要保住它。”叔父当时是这么告诉他的,“生命是短暂的,是可以替代的,但历史不会。”

“其实那位先祖的手记并不难找……”希罗多德边翻边咕哝,“因为那是我唯一没有看懂的手记,所以基本都被我压在箱子最底下了。后来我四处旅行,见识过许多国家的文字,但没有任何一种和那些手记对得上。”

他将一个长筒型的皮革袋从箱子底挖出来,解开上面的细扣,里面是一叠叠被卷起来的羊皮纸,上面布满了用蓝色墨水写下的小字,由于长时间贴在一起,不同羊皮纸之间的墨水互相渗透,但只影响了部分字段,大部分的记载只是略微褪色,但字形清晰可见。

“镜像体?”达芬奇一眼就认了出来,“唔,让我看看……居然用了不止一种文字?真是了不起。看来只好先把镜像字体调整成正常版本才能继续破译了。”

立香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答案,就先听到了穆尼尔的惊呼:“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呃……穆尼尔先生,你还好吗?”马修试探性地问道。

“伙计们(Fellows)。”穆尼尔说,“等人理修复之后,廷塔哲大学玛格丝学院的杰出历史学家金奖,我必稳稳拿下——真的,在给我授予奖金和荣誉勋章的时候,默勒校长大概还会忍不住热吻我,虽然很恶心就是了。”

马修小声道:“自从得知自己错过了加荷里斯阁下的通讯后,穆尼尔先生的精神状态就一直怪怪的呢……”

“不不不,你们不知道我们刚刚究竟发现了什么。”穆尼尔说,“如果这份手记上的内容真实无误,意味着如今的考古学界完全搞错了一件事——马修,在你印象中,蛾摩拉的地理位置大概在哪里?”

“蛾摩拉?”马修回忆道,“既然被称作摩押五城的话,那么应该在摩押平原一带吧?”

“错,按照手记上的记载,蛾摩拉其实位于现在我们以为是比布鲁斯的位置。”穆尼尔说,“准确地说,蛾摩拉是比布鲁斯消亡后,在它的遗址上重建的。所以蛾摩拉是一个迦南国家,不仅地理上靠近地中海,并且拥有当时独一无二的海军力量,还是当时黎凡特的经济中心,其繁荣程度甚至超过——不好意思了,希兰阁下——超过了当时的提尔,是黎凡特真正的第一霸主!”

“好厉害……”马修喃喃道,“狄多女王说得没错,如果是摩根小姐的话,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是碌碌无为之人。”

“至于蛾摩拉会被误认为是摩押国家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它的灭亡源于与索多瑪的战争。”穆尼尔继续道,“此外,蛾摩拉当时的情报网遍布整个黎凡特——当然,这个说法太夸张了,听起来可信度有点低——外加经济上的因素,摩押五城中的琐珥本质上已经为蛾摩拉所掌控,目前学界有关蛾摩拉的多数资料也源自琐珥的贸易清单……”

“你们的幽灵朋友这么快就破译了那些手记?”希罗多德惊叹道,“太了不起了!虽然那位朋友说话听起来像个变态,但还是太了不起了!”

关于“变态”的部分,藤丸立香认为没有什么驳斥的余地。

希罗多德期待地看着他们:“能让我看看你们破译的结果吗?”

“当然可以,毕竟本来就是希罗多德先生的东西。”

马修将迦勒底的破译结果用投影展示出来时,希罗多德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感慨:“真是实用的魔术啊……如果魔女们能更专心于研究这样的魔术,而不是整天琢磨怎么把客人变成猪就好了。”

立香自己也挑了几份手记阅览。

「当我亲眼目睹蛾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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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的繁荣景象时——惊叹之余,不免也有对未来的悲叹,因为我知道,从此以后,任何国家在我眼中都将丑陋不堪。这座点缀在黎凡特漫长海岸线上的宏伟城市,犹如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使得其他国家如蜡烛般黯淡。拥有她的黎凡特是如此幸运t,与它身处同一时代的国家是如此不幸。」

「身为整个黎凡特最富有的人,女王用她的财富建造了学府和医院,让最普通的蛾摩拉人也能拥有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知识与健康。但她也未放弃对尘世间美的追求,对美的渴望使她建造了永恒之殿。黎凡特,乃至于地中海最才华横溢的人都汇集于此,以助她寻求这永恒不朽之美。」

「在所有艺术家中,没有人比耶米玛更得女王的青睐。她待耶米玛,犹如对待自己亲昵的小女儿。女王总是唤她“我珍贵的……”或是“我亲爱的……”,即使在她因病暂停创作的时候,女王也从未让其他人受到的宠爱更甚于她。」

「耶米玛亦全心全意地回报女王的盛情,她对女王的崇拜,正如最忠诚的祭祀见到他的神灵显现。创作《文明降诞》时,她数月都睡在永恒之殿的主厅里,废寝忘食,以至于女王不得不勒令她去休息时,发现她的皮靴黏连在了皮肤上,只能连皮带肉一起扯下。在伤口还没好全的时候,她就偷偷越过卫兵,趁晚上溜进主厅继续作画。她心中燃烧着对美的狂热,抹平了一切肉体上的痛苦……」

“记载中提到的蛾摩拉议会制度也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它极有可能是古希腊公民大会制度的雏形……”

另一边,穆尼尔还在滔滔不绝——好在立香已经养成了随时屏蔽迦勒底支援人员语音的技能,从容地翻到了下一份手记。

不同于前面对蛾摩拉风土人情的详细记载,这份手记基本是这名叫“罗丹”的诗人临近晚年时对往事的追忆。

「痢疾简直要了我半条命。」罗丹的笔迹从这里开始不再那么硬挺了,「如果这么比喻的话,那么我回到家后,奥森那张哭丧的脸就要了我另外半条命。他说我的手记被偷了,有一个糊涂蛋小偷半夜溜进家里,把我装稿子和墨水瓶的皮革袋当作钱袋拿走了。」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意外,不仅仅是我接受了自己的大儿子年过三十还是个呆瓜的事实,还因为我早就料到命运会安排一个糊涂蛋干这种糊涂事,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前往神殿接受治疗前,特意把那本《女王艳情史》摆在了方便拿到的位置上。」

「猊下在天之灵一定会痛骂我。请别担心,那个糊涂蛋小偷出门后多半就会因为什么意外不小心把稿子烧了,所以没有人会知道我曾歪曲历史,编造了您年轻时与大卫王、阿比巴尔王一起在床上探讨“生命的诞生”这一严肃课题的虚构香艳故事——当然,那个关于“再快一点,我强壮有力的牡马啊”的双关语,我个人认为写得极好,它的消亡会是文学史上的一大损失。」

「很早以前,我就意识到有一种奇妙的、看不见的力量试图从我这里夺走一切有关猊下的记录。有时是一道惊雷,烧毁了我放置稿子的房间,有时是几只狼或野猫晚上潜入院子,它们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除了吃那些沾了墨水的羊皮纸。」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旅途中遇见的一只独眼巨人,告诉我只要把装着稿子的行囊交给他,就可以放我一命。一时间,世界上仿佛没有什么比我的手记更有价值的东西了,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这样做,但如果对方不是猊下的狂热粉丝,那他大抵是闲得没什么事干了。」

「早上醒来,我的视线更模糊了,脑袋清醒过来的时间也比往常更久。我把迪奥尼斯认成了西伦,他今年才十二岁,和刚加入归栖者时候的西伦差不多大,但远不及西伦机灵。我撒谎说西伦是我给他起的爱称,他也信了。唉,我的孩子们没一个聪明,偶有几个擅长读书的,也没有我年轻时的风趣幽默,如果他们向归栖者递交申请书,多半在雅雷俄珥金那关就会被裁掉,更别说哈兰了。」

「前一天晚上,我有很强的预感,觉得自己睡着后会做梦,果然如此。梦里的我还是那么年轻,双手强壮有力,即使匕首藏在袖子里,也不影响我弹琴。雅雷俄珥金又喝醉了,第一百次跟我们讲起自己在馬廄里和一位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寡妇初识风月的故事,虽然他已经讲了一百次,并且在清醒时自以为把秘密保护得很好,但我们第一百次哄堂大笑的时候,依然和我们第一次哄堂大笑时同样兴致盎然。」

「猊下披着一条毯子,微笑地看着我们。满天神明为证,她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多美啊。毛毯是哈摩莉吉染的,她永远知道猊下最适合什么颜色。雅雷俄珥金第一百次吐了,不知道第几次吐到了乌利亚身上,乌利亚无奈地用眼神指责哈兰——雅雷俄珥金本来应该吐他身上的,但哈兰敏捷地躲开了,他一向如此,好似身体里住着一只猫。」

「多么美好的岁月啊。可惜梦只持续到了前半夜,然后我醒了过来,泪水浸透了枕头。擦干眼泪后,我躺了回去,希望那一幕能够继续,却梦见了十多年前,得知蛾摩拉被焚毁的那天……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

「我泣不成声,我磨难自己,我痛苦至死,恨自己没能更久地服侍她。」

「好长一段时间,我憎恨每一个快乐的人,每一个挂着笑容的人。我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感觉自己死去了,往日能令我感到欢欣的一切都失去了滋味,从此这世间再无任何快乐可言。」

「我放逐自己,离开迈锡尼四处流浪,打定主意要成为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看到往昔的影子。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变得太老,失去了去憎恨什么的力气。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支撑这具身躯的不是什么廉价的恨意,而是绵绵不绝的,对过往岁月和故人的思念。」

「亲爱的朋友们,我真的很想念你们。希望有一天会有人发现这些手记,发现我们的故事,发现世上曾经有一个如此美好的国家。」

「谨以此书,献给我们美丽的光辉女王·埃斐。」

「你真诚的银舌诗人罗丹」

第227章

“阁下。”她听见有人在说话(对谁?),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典型的东南亚口音,“您的中枢演算程序中断了近五分钟。”

准确来说,是四分五十二秒,她在心里作了纠正,但没有表达出来。

“让十三区的工作人员去终端库进行全面排查。”她感觉自己并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但处理问题的时候又很顺利,好像她才刚出生,又过快地老了,“把报错数据保留在临时服务器里,数据库返回5.19版本。”

“是,阁下。”通过对方证件卡上的工作码,她回想起了青年的名字——黎光政,越南人,不过国籍的概念在这个时代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死亡搁浅爆发后,威慑纪元迅速跌入了裂变纪元,磁场发生变化,曾经的无线通讯手段全面失效,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变得稀薄,曾经几乎已经实现了全球化的世界,再度被迫分裂成了孤立的板块,原本的国界线也变得毫无意义,人类只能以时间雨频发的地带作为区域之间的划分线。

虽然开罗尔网络的构建挽回了这一颓势,但过去了的世界终将不会再回来。地区文明的二次融合模糊了旧纪元留下的民族文明,而从根源上就连枝同气的亚洲文明,基本已经融为了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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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一下:“另外,帮我接通鹤崎博士的专线。”

鹤崎此刻正在第八区的国立监护院修生养息……名义上如此,其实她是因为擅自使用了被封禁的V装具,被软禁在了监护院。作为主脑,她主动联系对方是一个立场很微妙的决定。

不过黎光政并没有质疑什么,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将频道切换到了国立监护院7号房,鹤崎正在眺望窗外的景色——如果高清屏幕上的投影也算景色的话——看起来几乎和她上一次见到对方时没什么两样。接受过长期冬眠的人,即使在冬眠结束后,细胞衰老的速度也比普通人要慢一些。

“鹤崎。”

“啊!”鹤崎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羞赧地笑了,“抱歉,我还不太习惯看到你没有身体的样子。”

然而四十二号计划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和其他执行过“位面移民计划t”的人一样,因为不同位面之间的高低能量差,鹤崎也渐渐出现了脑神经衰退,大脑代偿功能失效的情况,最常显现的病状就是记忆障碍。

如果说死亡搁浅带来了什么好处,大抵就是冥滩带来的技术爆炸。

得知人类已经掌握了位面旅行的技术后,三体文明与人类文明达成了互助协议,三体解除了智子对人类的科技封锁,并协助人类进行位面探索,人类则将三体人纳为位面移民计划的一部分,二向箔便是那次技术爆炸时期的产物。

她对鹤崎前往的位面有一些了解,据说那里的人类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事后他们确定该位面的氧气浓度、光线辐射和地球磁场都发生了一定变化),超过80%的人各自衍生出了不同的特殊能力——他们当然不可能移民到一个遍地都是“超人”的世界,所以那个位面很快就被放弃了。

好在那个位面的异变本质上是一种温和的演化,虽然鹤崎很早就表现出了脑神经活性衰退的问题,但症状一直没有继续恶化。

“今天午睡的时候,我的卡又飘去冥滩了。”她说的是位面探索的另一种常见后遗症,也就是“卡”——即灵魂,无法稳定在“赫”——也就是肉体之中。

因为不同位面之间的环境可能天差地别,为了防止探索者一抵达位面就即刻死亡,探索者并不是以肉体进行位面穿越的,而是借由冥滩,将灵魂分解为一种不稳定能量,这样就能让探索者的灵魂在进入该位面时,根据位面的规则进行调整。

一般来说,灵魂经过调整后的变化也会体现出该位面的状况,越是接近原本的灵魂,说明这个位面越适合进行移民。然而通过回收鹤崎冥带上的数据,那个位面的兼容性已经低到了她不得不在那里重新转世为人的地步,而且完全没有保留本体的记忆,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那个位面并不适合进行移民。

当然,他们有数以万计的位面探索者,鹤崎的失败并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看到她了,在冥滩上。”鹤崎喃喃道,“她离我很远,但认出她很容易,那头鲜艳的红发,像是荒野里盛开的玫瑰……她看起来很孤独,但好在还很有精神。”说着,她轻轻笑了起来,“有精神就好……有精神的话,总能再遇到令人开心的事。”

她沉默片刻:“真的会让人开心吗?”

“什么?”

“毫无记忆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她说,“然后找到了值得牵挂的存在……但那也只是一时的,当你回到这里后,现实又会提醒你,你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客观而言,鹤崎是看不到她的,但她总觉得对方的眼神正在审视自己。

“所以你也经历过了啊……”鹤崎轻声道,“真奇怪,我以为他们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所以位面之旅怎么样?”

她沉默了很久,自从成为更信息化的生命体后,她已经很少从纯粹的人类视角去看待这世上的一切了:“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但是梦里很美,不是吗?”

“也许是吧。”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抵抗,“虽然具体的内容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但感觉自己好像还算做了一些了不起的事。”

“这样就足够了。”鹤崎温情脉脉地看着她,一种无形的情感此刻将她们维系起来,“当你看到满天繁星时,就会想起有一颗星星上住着你的玫瑰,这样不是很好吗?”

闻言,她不免陷入了忧虑:“可那是一朵柔弱的玫瑰……有很多人自以为爱它,但从不过问它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地做着感动自己的事,致使它被他们的爱所伤。”

“那就去帮帮它吧。”

“……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吧?”对方脸上带着一种哀愁的微笑,语气温柔,“我们耗费终生所追寻的,不就是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吗?”

她长久地凝视她,突然意识到了对方眼底的那丝哀愁是什么……因为她已经回不去了,她的身体状态不足以支撑她继续下一次面位穿越。

“客观而言,毫无理由地确信自己对另一个不相干的世界是不可或缺的——是一种傲慢的想法。”

“或许是,或许不是,为什么总要搞得那么清楚呢?”对方回答,“有时你出现在那儿,并不是为了达成什么,只是因为你们在一起时很开心。”

健康助手的语音恰如其分地响起——昭示着鹤崎今天已经达到了活动上限,应该去休息了。

与对方告别后,她切断了将通讯由私人切到公共频道。

“我需要使用红色热线。”她对接线员说,“替我保留百分之十的演算资源。”

“是。”对方问,“您需要用义体外出吗?”

“不,用开罗尔网络直连。”她说,“将之前保存的报错代码拷贝到原始服务器,Prototype版本。”

接线员愣了一下:“可是红岸工程的那批服务器因为数据接口太过古老,已经停止使用了。”

“我知道。”她说,“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转接器,于雯。”

“我感觉好像有一辈子没听到过你开玩笑了,博士。”于雯搔了搔脸颊,“所以大脑信息化后也能保留人的幽默感吗?”

博士……这对她而言也是一个遥远的称呼了。

“也许吧。”她说,“秘诀在于多补充维生素。”

“请原谅我收回之前的发言。”于雯说,“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说些让人根本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热线电话室位于美国曼哈顿的太古屋内,要获得它的使用权限,就必须向联邦控制局提交申请——但那样太麻烦了,为了不让可怜的美国公务员多审核一份文件,她决定像往常那样直接骇入联邦控制局总部。

太古屋内的空间和冥滩有相似之处,可以让灵魂具现化,是为数不多她无需调用义体,就能用实体进出的地方。

红色热线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透明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张棕色的沙发椅,一个细脚桌台和一台红色座机,仿佛在暗示自己并不欢迎第二位客人。

她能从漆黑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影子,黑头发、琥珀色眼睛,典型的亚洲人面孔……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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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看了这张脸整整二十八年,失去它才三年,但已经能从那模糊的轮廓中感受到些许陌生了。

红色热线是一台古老的拨号式电话,但没有拨号盘,只有一个黑色的圆形按钮,按下按钮后,这通电话只会通向它“注定要抵达”的地方……如果那个世界没有打算召唤她,那么红色热线就会在响铃三次后自动挂断。

她自嘲地叹息一声:“或许这也是种一厢情愿吧。”

她将听筒放在耳边,按了一下圆钮,听筒里发出了三次平缓的响铃声——三声都是同样的长短,但她总感觉它们一声比一声漫长。

咔哒——

然后是一阵细微的、嘈杂的电流杂音。

“你(您)是……?”

不止有一个人回答了她,而且看起来并不在一个地方。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让她很难分辨出电话另一头的人分别是谁。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听到了这通电话,这样就足够了。

“我知道你们此刻有诸多疑惑,但先不要问,仔细听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遗漏。”她说,“不用担心这通电话会被某种更庞然的力量听见,即使是神明,也没办法听到位面外传来的声音。”

“第一,想要引发奇迹,就要抓住划过的赤色彗星。”

“第二,如果一个人死后未能获得成为英灵的资格,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让与其有联结的英灵依凭于己身,从而获得那个英灵的灵基。”接下来,她报了三个数字,“这是一组四维坐标,但最后一个坐标值不需要特意输入,真正重要的是找到能维系那段历史的纽带。”

“第三,人类文明将在2016年被毁灭。”她口述了一段公式,“有一个组织在试图阻止人理毁灭……但人类如果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些早已死去的超越者,同样的灾难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重演。汇集全人类的智慧去解开这个公式——我知道这很难,政治、经济、历史,以及一堆难以言说的原因,但付出是会有回报的。”

“只要解开这个公式,t人类就能在命运到来时有一战之力。”

第228章

“小公主。”梅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走了那么久,你难道不累吗?”

“还好。”枝叶间渗下的阳光愈发黯淡,微风拂过发梢时,摩根感觉到了夜晚的清冷,“你累了吗?”

“没有哦~”被踩过的枯叶堆发出嘈杂的声响,梅林很快就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只是想如果公主累了的话,我可以背你——不过要在梅林大哥哥的脸颊上&#039;&#039;啾&#039;&#039;一下才行。”

“坦诚说,我已经有点后悔刚才回应你了,魔术师阁下。”

他们此刻正沿着森林深处的一条小径前行。梅林并不是什么称职的向导,但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的时候,沿着溪水流淌的方向走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约一周前,他们从卡美洛特逃了出来——准确地说,是梅林毫无预兆地出现,表示要带她离开,因为伏提庚即将进入冬眠期,整个卡美洛特将会同白龙一同沉睡。

摩根并不全然相信梅林,自她年幼时第一次见到对方,便明白这个神秘的魔术师绝非她乐意交结的那类人,但她也能感知到某种异样的力量正笼罩在王城上空,卡美洛特的百姓变得日益嗜睡,经常农活没干完就倚着锄头睡着了。

傍晚,她从哨所返回狮心堡时,总能看到田野上伫立着一个个定格的人影,像是用来驱赶鸦雀的稻草人。

事后,她从梅林口中得知,那是因为伏提庚布下了能够冻结时间的结界。龙对时间的概念与人类不同,他所谓的“冬眠”亦比人类理解中的冬眠漫长许多……也许会持续几百几千个冬季。

“伏提庚现在占据着王座。”对方当时是这样解释的,“所以他可以对卡美洛特使用权能,直到有一位新的国王取代他,结界才会被解除。”

“为什么一定得是国王?”她如此问道,“我乃尤瑟王之女,也拥有继承王座的权力。”

“别说那么可爱的话,我的小公主。”对方嬉笑着回答,“失败品怎么可能继承王座呢?”

摩根没有回答,于是梅林继续逗弄她:“噢,真可怜——看看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小公主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未来还很长,他不会是最后一个看轻她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为此后悔的人。

现在,他们正在前往康沃尔的路上,那里由她的母族廷塔哲统治。

上一代廷塔哲公爵死去后,她的母亲伊格琳被强娶,成为了尤瑟王孕育下一位红龙的母体。同母异父的两位姐姐,长姐玛格丝嫁给了统治洛锡安和奥克尼的洛特王,二姐埃莉诺嫁给了加罗德的南特斯王,如今公爵之位空悬——她的乳母说过,唯有继承妖精之血的孩子才有权统治康沃尔。伊格琳被尤瑟王带去卡美洛特后,康沃尔由她的弟弟加缪尔代为管理,但他仍无权继承廷塔哲公爵的名号。

“别离得那么远嘛。”梅林的声音再度打断了她的思绪,“附近一带不仅有狼群狩猎,还有很多山贼和强盗……小公主长得那么漂亮,如果出了什么闪失,大哥哥我也会很为难的。”

光凭语气,可真是感觉不到对方有半点为难的意思……不过他的话,反倒勾起了她心头的一丝愁绪。

“这片土地上容不下十三个国家。”摩根叹息一声,“除了卡美洛特,其他国家近年来一直收成欠佳,为了争夺粮食和土地,就要发起战争,为了发起战争,就要征用农民和粮食……再这样下去,百姓们的生活只会越来越艰难,沦为草寇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居然还有心情为山贼和强盗们辩护,真是游刃有余呢。”

她沉默片刻:“……你不会明白的。”

“不要因为这张帅气的脸就觉得大哥哥我不够聪明嘛。”对方嬉皮笑脸地说,“如果你告诉我,也许我就明白了呢?”

“你没有为人之心,自然也不能对其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好过分。”对方假装受伤地说道,“我好难过啊,小公主有听到梅林大哥哥心碎的声音吗?”

不知是他滑稽的表演,还是那过分拙劣的谎言,她竟然久违地有了一丝想笑的冲动。

“你不会的。”她有些戏谑地回答,“说不定在心里,你甚至还认为我说得挺对。”

入夜后,他们找到了一间荒废的木屋。梅林敲了敲门,但无人回应,不知是因为这是一栋废宅,还是屋主刚巧出门赶集去了。

木屋后面的空地上用腐朽了的枝条和篱笆搭了一个馬廄,但里面除了杂草和动物粪便之外空无一物。

他们继续探寻,在馬廄旁的一棵栎树下,一个瘦削的人影吊在树梢上,随着晚风轻微晃动。

摩根慢慢靠近他,逐渐在昏暗的微光中看清了对方的轮廓——一个男人,约摸三十岁,皮肉肿胀而苍白,像是一团膨胀的、发出腐臭的面团吸附在人的骨头上,腐烂的血管在他身上织成了一张紫红色的蛛网。即便如此,他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很瘦小,那种过了太多苦日子,被生活压垮了的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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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着眼睛,眼珠发灰,眼皮和嘴唇上有乌鸦啄食过的痕迹。

摩根总觉得他看起来快要哭了,但那只是错觉。他已经死了,麻绳勒进脖子里,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是哭泣了。

“别靠那么近,小公主,身上会沾到味道的。”梅林走到她身后,替她掸落了衣服上的草屑和蛛丝,“现在还觉得强盗可怜吗?”

“他是被当地领主强行征用了马匹,失去财产后不知该如何过冬,才会上吊自尽的。”

对方笑了笑:“看来我们的小公主还会和尸体说话。”

“如果是强盗吊死了他,他们不会留下他的衣服和鞋子。”

梅林用法杖敲开门锁后,扑面而来的酒气进一步证实了她的说法——什么样的强盗会无视过冬的衣物、被褥和那一小袋粮食,在屋主的房子里用麦酒狂欢?但摩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她感到身心俱疲,失去了计较任何事情的耐心:“屋主的房间归我。另外,我不和男人分享我的床。”

梅林知趣地点了点头,第一次没有试图逗她取乐:“我守夜。”

摩根将门关紧,从荆条篮里的旧衣服上撕下一些布条,将窗户系在窗框的钩子上,好让它在不落锁的情况下避免被人从外部打开。这个房间很久没有透过气了,不仅是萦绕不散的酒味,还有绵绵阴雨渗进地板后散发出的霉味,以及——也许并不存在,但总是在她鼻尖浮动的,泪水咸涩的味道。

她倒在床上,床板又硬又潮,被褥很久没有浆洗过了,粗糙得像是砂纸。闭上眼睛时,摩根总觉得床上长出了无形的青苔,在挠她的脚。她睁开眼睛,发现是一只盲蛛从她的脚边经过,战战兢兢地爬到柜子的阴影中,倏忽便不见了。

摩根再次闭上眼睛,感觉身体沉甸甸的,血管里像是有铅水流淌,但疲惫至极的身体没能助她入眠,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折腾到了半夜才真正睡着,但大概才着了两个小时,房间外一阵让人无法忽视的动静就把她的睡意彻底浇灭了。

她推开门,难得表现出了恼火:“又怎么了?”

“吵醒你了吗?真不好意思。”梅林将剑收回法杖,笑嘻嘻地说道,“我的小公主啊,你怎么连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也这样好看?”

摩根并不理会他的玩笑,目光径直越过了他,落在那个蜷缩着身体的不速之客上:“他是谁?”

“谁知道?不是盗贼,就是逃兵。”梅林耸了耸肩,“要我找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处理掉吗?”

摩根摇了摇头,仔细打量这位不速之客,一个男人——如果不是那张沧桑的脸,光看身形,他几乎是一个男孩。对方又瘦又小,背脊佝偻,皮肤黑黢黢的,肋骨的轮廓透过薄薄的皮肤印了出来,仿佛身体被抽干了血液。

他左手拿着一把生锈了的小刀,不知道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右臂从肘部以下空无一物,只有一点点发黑的皮肉耷拉着,像是拖着一截腐烂的鱼尾。深色的裤t子上沾满了干涸的血和粪便,不断散发出恶臭。

她猜对方多半是哪位领主征募的农民,在战场上受了伤,趁着夜晚从营帐里偷偷逃走:“这附近有治地的领主只有席高男爵,你可是在他的麾下效力?”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两股战战地抱紧了膝盖,他的神情很容易让人想起那些在大街上被路过的人踢了太多次的流浪狗。

“&#039;&#039;曾&#039;&#039;在他的麾下效力。”梅林代为回答,“利恩斯王近年来一直在对外出征,席高家族的领地如今已经归他的弟弟纳罗统治,领地上的居民自然也属于他。”

在他们交谈时,男人脸上的表情很迷茫——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大多如此。尽管一些白纸黑字写明了他们注定要不惜性命地为自己领主而战,但他们大多连那位领主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为数不多能从对方口中听到的话是“列队,冲!”和“为了荣誉!”,尽管这些荣誉除了饥饿、疾病和伤痛之外,什么也没能给他们。

“你可以在厅里过夜,如果觉得冷,柜子后面放着地毯。”她对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说,“明天你离开的时候,可以从桌子上拿走你必要的食物。”

梅林的表情滞了几秒:“……开玩笑的吧?”

“看来我在你印象中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荣幸之至。”

“先不说食物的事,你留他在这里,难道不怕他半夜割了你的喉咙?”

闻言,男人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摩根朝梅林的方向微微颔首:“我理解你的质疑,你可以把食物放在身边,以防被拿走。”

“就这样?”对方笑了起来——他经常笑(甚至笑得有点太多了),但很少像这样被气笑,“&#039;&#039;你为席高男爵效力?&#039;&#039;,&#039;&#039;你可以留在这里&#039;&#039;,&#039;&#039;明天早上你可以拿点食物走&#039;&#039;,说完这些你就打算回去睡觉了?如果不是他的外表和那只残疾了的手实在很难讨人喜欢,我都要以为你想邀请他去你床上坐一坐了。”

摩根叹了口气:“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反正不是这些。”梅林说,“小公主,如果你愿意把对我的刻薄分给这个逃兵一半,又或是把对他的宽容分给我一半,你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了。”

“诚然,我可以批评他,指责他,乃至于辱骂他。”摩根回答,“但那有什么用呢?或许不久之前,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大多数在战场上落下了残疾,流落野外像野狗一样贪饱贪暖的逃兵都是如此。他们性格淳朴,可能偶尔也有些坏心眼,但不过分,对世界的认知只有自家农田到村口的那点距离……直到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领主拿出征召令,因为他需要一些死了也不可惜的猎犬,便拿着狗链子来把他们铐走了。”

死寂在房间里蔓延,正当她以为梅林不打算再说话,想要回房继续休息时,反倒是那个从未开口,仿佛嘴唇黏在了一起的男人打破了沉默。

“你也上过战场吗?”他问。

“从未像战士那样冲锋陷阵过,但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见识。”她回答,“见过许多流离失所的好人,也见过许多罪有应得的坏人……更多的是那些不好也不坏的人,什么也没做,但最后还是失去了一切。”

第229章

第二天早晨,梅林被残人逃兵离开时的动静惊醒了,待对方关上门后,他走到餐桌边,发现只少了半块面包。

又过了一会儿,摩根也醒了。对于残人逃兵的离开,她只是叹息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表示自己打算去水井里打一桶水用于梳洗。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但出于绅士作风——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他主动搭了把手。

等她把水桶放下去后,梅林转动转轴:“你难道不担心他吃饱喝足后去劫掠别人?他有一把小刀——对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来说,那只是一把生了锈的黄油刀,但对普通人而言,一把黄油刀也足够致命了。”

摩根慢了一拍才回应:“……什么?”

“对于大部分人,开始从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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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扒东西只是一种征兆。”他继续道,“很快他们就将学会从活人身上偷,而当自己手里拿着可以威胁别人性命的东西时,他们会发现用抢得更快。”

“你昨天敢用那把藏在法杖里的剑威胁一个残疾的逃兵,明天就敢用那把剑威胁我。”摩根叹了口气,“别再闹这种滑坡谬误①的笑话了,梅林。我不否认有人是这样一步步沦为了奸/淫掳掠的强盗,可你至少该看看那个人——他的右手残疾,左手拿刀连上下挥舞都困难,而且身患重疾,从这里离开之后,他或许活不过三天。”

“重疾?”

“他的裤子上都是粪便,明显有腹泻的症状,粪便如稀水且带脓血,大概率是患了痢疾。”她说,“多半是喝了生水导致的……如果有良好的卫生条件和不错的体魄,也许能够自愈,但以那个人的情况,撑不了多久。”

她的言语中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梅林还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

他见过不少有远见卓识的人,摩根并不是其中最伶牙俐齿的那个——事实上,她很少主动表达想法,对于自己的言行几乎称得上谨慎,但她每次开口,似乎都能微妙地让他如鲠在喉。

梅林还不能完全搞清其中的原因,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位年轻的公主如今成长为了一个与他和乌瑟预料中完全不同的人,而且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出色……对于亚瑟而言,这可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由于这种五味杂陈的感情,摩根让他帮忙把栎树下吊着的屋主放下来,为他下葬时,梅林也只是顺从地照做了,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继续前进,花了近一天的时间,终于在太阳彻底落山前找到了一个有点人烟的村庄。

梅林找了一户人家借宿,户主的妻子显然很警惕摩根,虽然没有拒绝他们,但只允许他们在驴棚里过夜。

他很肯定,只要摩根稍微施展一下魅力,老洛克(这户人家的姓氏)和他的儿子小洛克都会求着她住进这栋农舍最好的房间里——不过他可爱的小公主肯定不会这么做,那么这活也只好由他来干了。

正当梅林打算和老洛克的妻子说几句俏皮话,并且暗示摩根和他是一对恋人,不会对她的婚姻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时,他听见了摩根的声音:“这样已经很好了,非常感谢。”

……好吧,出师未捷身先死。

对于自己要和一头母驴同眠的现实,摩根表现出了超凡的耐性,甚至在他面露异色时反过来劝他:“只要别太在意气味,在有牲畜的棚子里过夜是一个好选择,它们的体温能帮人熬过冰冷的夜晚。”

梅林倒是不介意睡在驴棚里,但他很在意摩根为什么不介意睡在驴棚里。

入夜后,周围的农户家都逐一熄灭了灯火。梅林躺在干草堆上,看着夜幕中黯淡的月亮和稀疏的星辰,忍不住问道:“在卡梅洛特的时候,伏提庚是不是待你很不好?”

摩根没有睡着——当然,哪怕对方睡着了,他也能追到梦里去问她:“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你现在安之若素得就像从小一直睡在驴棚里一样……”

“你说话讨人厌的程度就像你从小吃泔水长大一样。”

“我的错。”梅林举起双手,“如果现在再敞亮一点,你就会看见我正在用法国人的礼仪向你道歉。”

黑暗中响起了摩根的笑声——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听见对方这样笑?

原来听见她轻快的笑声能让人这样高兴。

“叔父待我不坏……其实他多数时间都在国王大厅睡觉,从不管事,卡美洛特基本由我管理。”摩根说,“我要求农田轮耕,种植豆科牧草,由宫廷锻造农具统一向农户发放,叔父也都采纳了,除了不允许我改变卡美洛特现有的布局,他很少驳回什么。虽然不明白叔父为什么要将我抓到卡美洛特,但他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

“目前还没有——但如果你晚走几秒,情况就不一定了。”梅林在“目前”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伏提庚进入冬眠是在为交/配积蓄能量……而在他的计划中,那个要为他孕育子嗣的母体就是你。”

“我是他有血t缘关系的侄女。”

“而伏提庚是龙——相信我,小公主,不要在有关性的伦理问题上相信这种有两根老二的幻想种。”

闻言,摩根嗤笑一声:“你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有发言权,梦魔先生。”

梅林一定以及肯定对方在嘲弄他……但他不知为何没有生气,反而心跳微微加快,仿佛刚刚被她挑逗了似的。好在光线足够昏暗,摩根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关键在于你的妖精血统。”对于梦魔来说,要摆脱那种令人浮想联翩(但也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暧昧氛围实在是一件难事,何况现在正是夜晚,恰逢他体内非人的那部分占据上风的时候,“伏提庚对不列颠的影响正在减弱,他亟需一个孩子——高贵的幻想种,拥有强大的魔术天赋,最重要的是——拥有控制不列颠的权能,然后将那种权能占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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