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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皆伟大 福袋党 69950 字 9个月前

她轻声笑了气力:“玩笑罢了,我很少这么做,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最后手段。”

对方讪讪道:“简而言之,就是''虽然用的很少,但多少也用过''的意思吗……?”

“有些事情只需意会即可,master。”她轻声道,“这么做是为了结成新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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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master以后还需要我的力量,就试着在新的旅程中召唤我吧。”

第111章

第四特异点·死界魔雾都市伦敦——

藤丸立香啧啧称奇:“莫德雷德先生居然会生火做饭啊。”

“只是能把食物弄熟而已,真正会做饭的只有阿格规文和加雷斯……”莫德雷德抬头瞥一眼,眉头紧蹙,“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表情?好恶心。”

“因为莫德雷德先生是王子殿下嘛。”立香说,“感觉很少见到生前当过王的英灵会做这种事。”

莫德雷德回想了一会儿:“这倒也是,老爸就只会把肉切成大块然后放在火上烤……啧,既不放血也不去除内脏,我还不如去吃高文做的土豆泥,那也只是吃起来像抹布而已。”

“土豆泥要怎么样才能吃出抹布的味道啊……”立香拍了一下脑袋,“对了,既然特异点在伦敦,也就是说我们很有可能遇到其他出身不列颠的英灵吧?不知道会不会有幸遇到亚瑟王和摩根女王……”

“不会的。”莫德雷德打断了他,“如果老妈在这里,我第一时间就会感知到。”他顿了一下,“而且这里又不是康沃尔或者奥克尼郡……老妈的身份很特殊,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召唤出来的。”

“康沃尔?”通讯里响起了那个远程协助魔术师的声音——藤丸立香和马修管他叫罗曼医生,“是指廷塔哲大学吧?在那里就有可能召唤到妖精女王吗?”

尽管莫德雷德不怎么认识他,也不了解他的为人,不过对方莫名给他一种讨厌的感觉。这种类似的心情,他在面对梅林时也体会过,大抵是某种潜意识在警告他这两人存在着什么类似之处……因为他们都是魔术师吗?

“有可能吧。”他冷漠地回答,“不过最有可能被召唤出来的是加荷里斯。”

“那个,不好意思……”立香讪讪地举起手,“有没有人可以抽空跟我解释一下这些人都是谁啊……”

“加荷里斯?”

闻言,立香露出t不好意思的表情:“啊哈哈……其实你们刚刚提到的人里,我只听说过亚瑟王和高文。”

“老妈一共有五个孩子,我是年纪最小的。”莫德雷德掰着手指,“高文排行老大,是葛尔城公爵,阿格规文排行老二,是卡美洛特的执政官,加荷里斯排行老三……虽然加雷斯总说他才是哥哥,不过一般都默认加荷里斯是先出生的那个,他是康沃尔公爵,然后就是加雷斯了,他和加荷里斯是双胞胎,早年是加荷里斯的从官,成年后基本就坐着商船到处去料收集香和农作物的种子。”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再也不会有人分不清加荷里斯和加雷斯了——因为后者已经被海上常年的风吹日晒变成了一块黑炭,按照加荷里斯的说法,“让人怀疑他过去半年多的时间全用去刨土了”。

“高文、阿格规文、加荷里斯和加雷斯是女王与前夫生的孩子。”马修适时地补充道,“前辈还记得刚才提到的廷塔哲大学吗?那座大学位于英格兰的康沃尔郡,它的前身是廷塔哲修道院。根据历史记载,廷塔哲修道院正是在加荷里斯先生的推动下渐渐成为了不列颠学术研究最浓厚的机构。”

“廷塔哲大学的庭院里现在都还立着加荷里斯公爵的雕塑哦。”

“穆尼尔先生?”马修恍然大悟,“啊,差点就忘记了!穆尼尔先生是廷塔哲大学毕业的呢。”

“可别小瞧我,我可是连续七年拿到米斯里尔奖学金的优等生。”这个名叫穆尼尔的人语气听起来很骄傲,“那座雕塑下面还写着加荷里斯公爵的名言&#039;&#039;Ipsascientiapotestasest&#039;&#039;,意思是&#039;&#039;知识本身就是权力&#039;&#039;。可惜这是后世记载的拉丁文版本,目前还没找到古英语版的原文。”

“这句话原本的意思应该是&#039;&#039;智慧是权力的基座&#039;&#039;。”莫德雷德纠正道,“而且这句话是老妈说的,最早刻在首相塔大厅的拱门上,然后才被加荷里斯挪用,变成了修道院瞭望台的铭文。”

“真的吗?!”对方显然大吃一惊,“这可是超级大发现!等拯救完人理后,我一定要在校友会上宣布这个消息!”

他的反应也确实让莫德雷德想起了加荷里斯,看来他家三哥的做事风格被很好地传承给了后来的学生们。

“你肯定是一个孤僻的书呆子。”莫德雷德评价道。

“廷塔哲人以孤独为荣!”穆尼尔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样才能在其他人提出愚蠢的学术观点时毫无顾忌地痛骂他们。”

“加荷里斯先生也是一个孤僻的人吗?”

“差不多吧。反正他是一个满脑子都是奇怪想法的家伙,和老妈一样,有时候会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除了他嘲讽别人的时候,莫德雷德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但他也不算什么糟糕的家伙,只是脾气比较倔,嘴比较臭,又讨厌和别人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莫德雷德先生,您的转折后面依然是一些负/面评价啊……”

“反正加荷里斯确实是一个天才。”莫德雷德说,“比起参加圆桌会议,他估计更喜欢待在修道院里吧。”

加荷里斯一直是他们兄弟中的学者,对学术的兴趣远高于锻炼武艺,高文有时会打趣地把他称作“学士加荷里斯”。虽然他对学问的热情,当时在贵族中基本被认为是发魔怔——因为他曾在众人面前宣称,地球是圆的,像是一个切掉头的洋葱。

最后告别人世的方式也很符合他本人的个性。他改进了廷塔哲的天文望远镜,并用它观察了一整晚的夜空,在留下了“月亮根本不会发光”的遗言后,就这样坐在瞭望台的座椅上安静离世了。

“不过我们兄弟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奇怪的地方,所以也无所谓。”莫德雷德说,“说实话,我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那个了。”

虽然在场的其他人显然对他的话都抱有怀疑——但那不重要,他先一步走出了据点,暗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在孤身一人的时候回忆起生前往事,并没有唤醒他内心的柔情,反倒让他品味出了一点孤苦伶仃的滋味……可笑的是,生前的他自认为有别于常人,不需要像其他兄弟那样通过一些甜甜腻腻的家人游戏来获取慰藉,自诩为一匹孤狼并以此为傲(母亲称之为“持续得过长的青春期”),如今却也不可避免地陷进了寂寥的深潭里,即使以少年时的姿态现世,也不代表他可以完全无视未来发生的一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自己的游侠生活。

是什么让回忆中的场景变得如此压抑呢?

莫德雷德抬头仰望夜幕,却只看见了笼罩在伦敦上空雾蒙蒙的黑色沼气和昭示着不详的光带……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那个喜欢给他们讲述星星故事的人也不在了。

又过了几天,当莫德雷德已经快要把几天前那个夜晚的回忆彻底抛之脑后时,这个话题又被无端地提起了。

这一次提起它的并不是总在说“我很好奇”的人类御主,也不是那个似乎对他母亲有着诡异热情的医生,而是马修,那个沉默内向的亚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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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德雷德先生。”女孩小声问道,“您介意再说一说您的其他兄弟吗?”

从见到马修的第一眼,莫德雷德就知道她体内的英灵是加拉哈德——开玩笑,除了那个家伙,还有谁会把巨盾当成锤子一样抡起来敲别人啊?不过目前看来,加拉哈德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甚至还对他的寄宿体产生了一定影响。

“说一说他们的什么?武艺、人品、功绩,还是他们干过的蠢事?如果是最后一个……等我讲完的时候,魔术王估计已经把人理毁灭十几次了。”

尽管这么说,他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对方的请求,不过他也不太清楚是因为加拉哈德,又或者他就是突然很想回忆自己的兄弟们。

于是他说起了高文,那个沐浴光辉的太阳骑士,黏人的抱抱怪,家庭内部子世代内卷的罪魁祸首——如果有人为母亲的生日点燃十支祈祷蜡烛,他就要点燃一百支,如果有人送母亲一百朵花,他就要送一千朵,并且还要轻飘飘地表示这是自己理应做到的,以体现自己是母亲最好的孩子。

而他的二哥阿格规文,卡美洛特的执政官,坚韧不拔的铁之骑士……虽然看上去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家伙,但有些时候简直像老太婆一样啰嗦,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比老妈更像老妈的人。

莫德雷德一直认为阿格规文的性格是受高文影响而形成的,不仅仅是因为“次子教育”,也因为高文那无意识的,为了获得母亲关注而一定要比其他孩子表现得更好的竞争心,迫使他需要承担一部分长兄的职责,高文在阿格规文面前总显得低声下气不是没有原因的。

加荷里斯和加雷斯的情况和他们类似,因为阿格规文放弃了康沃尔公爵的爵位,决心留在卡美洛特辅佐母亲,加荷里斯就成为了廷塔哲家族中的那个“长子”,加雷斯则成为了本应辅佐兄长的“次子”,但他们是另一种极端。

和肖似的外貌不同,他们从性格到爱好都南辕北辙,但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成为了他人眼中的怪胎——如果说加荷里斯还只是因为思想超越了当初时代的桎梏,加雷斯就是连莫德雷德都无法理解的超级自由主义者。

加雷斯从来无法安心待在一个地方,他是一个狂热的探险家,会把一切他认为可以被食用的东西塞进嘴里,直到四十多岁时还会因为看到蚂蚁成群结队地搬运面包屑而兴奋不已。

他就像是一个永远年轻的人,莫德雷德甚至没有等到他的葬礼,因为他后来失踪了,他的侍从们都说他坐着毯子飞走了,这种说法在当时被贵族们当作无稽之谈——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在觥筹交错时把这当作一件趣事,时不时提起,然后莞尔一笑,仿佛看透了什么秘辛。

“听起来好像阿拉丁的故事。”藤丸立香说。

“我倒觉得像是《百年孤独》里的蕾梅黛丝。”穆尼尔用一种既像又不像加荷里斯的语气评价道——t之所以说不像,是因为加荷里斯在评价别人时一般更刻薄,“可能是因为他找到了某种美好之物。许多文学作品里,人的心灵在达到一种至臻的境界时,灵魂都会被召回天上,以显示他们摆脱了尘世的庸扰。也许在神秘消退还不完全的时候,这种&#039;&#039;召回天上&#039;&#039;并不只是一种文学修辞,加哈拉德不也是这样吗?”

莫德雷德没有回答,但其实是相信这种说法的。

他甚至愿意相信加荷里斯去世的时候,是加雷斯乘着飞毯带走了他的灵魂,因为他们是一对在各自的道路上都走得义无反顾的怪胎双胞胎,说不定在英灵座上他们还得挤一个位置呢。

到了后半个晚上,他接替了杰基尔继续守夜。

为了摆脱那段短暂回忆对自己造成的困扰,他迫使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复盘之前的战斗上,结果却只是把心情弄得更加糟糕了,由于杰克——那个总是嚷嚷着找妈妈的小女孩,让他不免想起了一些更不愉快的事情。

“好久不见了,殿下。”

莫德雷德没有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离我远一点,我不跟偷偷借用小姑娘身体的变态讲话。”

对方叹息了一声,虽然不是故人的声音,但莫德雷德还是从中感觉到了熟悉:“很抱歉只能用这种方式与您交谈……但这孩子的情况很特殊,我不方便从她身上抽离出来,这会让她有生命危险。”

说罢,对方自说自话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这种不知道感受气氛的性格可真是一点也没有变:“是在为敌人而苦恼吗……如果是登基为王后的您,应该会比现在更加游刃有余吧。”

“你在说什么废话。”他撑着脸,“之所以不用王的姿态现身,当然是因为我不喜欢当王。”

如果把这番告诫抛之脑后的话,梦魇的低语再次在耳畔响起,有朝一日你可能会害死自己的母亲,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事实上,这正是我生前一直抱有疑问,但始终没能开口的。”说到这里时,加拉哈德迟疑了一下,“在我印象中,您早年对继承王位并不怎么排斥……”

想要装作听不懂吗?那声音继续道,第三条龙……就是你啊,亲爱的殿下……

“当我们在修道院的庭院里畅谈未来时,您曾对我说,以后您肯定会比陛下做得更好……这些您都不记得了吗?”

只有你的母亲死了,你才会登基为王。

“我已经忘了。”他说。

第112章

“为什么这个小鬼会出现在这里?”四十二拉开了啤酒的易拉罐扣,“还一副好像要住下来的样子。”

“不准叫我小鬼!”乌尔宁加尔抗议道,“可恶,回到现代后居然又把一切都忘了……别以为没有记忆就可以逃避自己的承诺,你是想要始乱终弃吗?”

“咳咳咳咳……”她差点就把手里的啤酒撒出去了,“听着,小鬼,不要以为打着不熟悉日语的旗号,我就可以原谅你所有的胡话。”

“我才没有说胡话。”乌尔宁加尔双手抱肘,,他的模样让四十二想起了猫头鹰,因为生气而把羽毛膨起,用以警告敌人,“而且我就要说始乱终弃——始乱终弃始乱终弃始乱终弃!”

四十二头痛地揉着眉角:“你是想要所有邻居都听到你在这里喊自己被始乱终弃了吗?”

“那又如何?能够聆听王的圣言是他们的荣幸。”乌尔宁加尔理直气壮地回答,“而且错的人也不是我——始乱终弃的是你,而说话吵闹的特点是父王遗传的,要抱怨的话就去找他吧。”

“真是够了……”她叹了口气,“首先,虽然我的人生大部分在英国度过,但这不代表我就对漂亮的小男孩感兴趣,其次——我们才他妈地认识两天,公元前来的小少爷,连那个&#039;&#039;始&#039;&#039;都称不上,更别说后面的部分了。”

乌尔宁加尔撇过头,但用很大的声音冷哼了一下,以表示自己的不满:“你以为称赞我的外貌,我就能原谅你打算始乱终弃的事了吗?”

“……”其实她没有打算称赞他的外貌,而且他这不是挺开心的吗?

奇怪的是,他的反应并不像在撒谎——这当然也不代表他说的就是真相,但至少意味着他笃信自己所言的都是事实。四十二审讯过很多犯人,绝大多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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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犯人一言不发,她都能嗅到隐藏在这之下谎言的味道。

漂亮的年轻男孩,或者说是孩子,他们很容易受到大人的蛊惑,在无意中受到伤害……这个设想让四十二的内心有一瞬间的颤栗,她放下啤酒罐,尽可能表现得不动声色:“你刚刚提到了我的承诺……里面包括了什么?”

闻言,乌尔宁加尔似乎受到了什么触动,神情中的戾气略微散去:“你说过会叫我乌尔。”

“我亲口说的?”她问,“不是通过某种远程通讯文字?比如短信?”

“……你在暗示些什么?”乌尔宁加尔蹙起眉头,“不会是想说本王被人愚弄了吧?”

他比她料想中敏锐,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轻易上当的人……但这种事情还是小心一些为好:“除了承诺之外,&#039;&#039;我&#039;&#039;有要求你做其他事情吗?比如让你拍一些特定情况下的照片,或者录一段你自己的影像给我……”

乌尔宁加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以为我是谁?那些天真又愚蠢的小鬼吗?”

“不然呢?”她刚才明明就是这么叫他的,这孩子的记忆里可真是差啊。

“我只是选择以这种姿态现世,不代表我就真的只有这么小!”乌尔宁加尔指向她身后的格蕾,“你以为这个人造人多大了?十五岁?她也只是看起来这样,实际已经是一千多岁的老太婆了!”

“这一点确实无法反驳。”格蕾不仅不生气,反而顺从地点了点头,“为了等待猊下,在下已经度过了千百年的时光,虽然外表尚且维持着年轻的面貌,但在下的内心已经如老人一般,没有太多活力了。”

她的这种温顺似乎使乌尔宁加尔更加恼火了——就像是一个闯祸了的孩子,不甘心地想要拉其他人下水,却发现对方就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挑不出错处,旋即产生了恼羞成怒的感觉……真神奇,她竟然可以如此了解对方,明明他们才认识不到两天。

“我、我不管,反正你不许这样……”四十二看着他使劲蹂/躏怀里的沙发抱枕,“这些都是你亲口跟我说的,难道你要当一个食言的谎话精吗?”

她感觉太阳穴突突作痛:“我已经强调了很多遍,我没有给过你什么承诺。”

“你给过,只是因为你没有那段记忆!”

“那我大可以说后来我反悔了,只是你也没有那段记忆。”

“你要反悔?!”乌尔宁加尔瞪大了眼睛,仿佛她极大地辜负了他似的,“只是过去了一天,你的心意就改变了?我明明……明明为你做了那么多事……”

真是见鬼,四十二这辈子最难以忍受的就是有人断章取义她的话,还要反过来指责她,如果不是对方看起来好像真的要哭了——尽管他努力睁着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但他湿漉漉的眼角和发红的鼻尖还是出卖了他。

不错,她大可以用极尽刻薄的语言嘲弄对方,但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她有一种预感,虽然她至今都在把那些关于“卢伽尔之手”的言论视作无稽之谈,但这个名为乌尔宁加尔的孩子,也许还会跟她有一段漫长的纠葛……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以前说过自己是乌鲁克的王。”四十二说,“在你作为王的时代,应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吧?所有人都会应允你的要求,所有人都会费尽心思应和你的想法,哪怕是一些只言片语,只要下面的人愿意昼夜不断地去揣摩,几十个人里总会有那么几个能明白你的意思。”

“那又怎么样……”乌尔宁加尔小声道,“作为王而言,受到这种待遇难道不是应该的嘛。”

“如果你是在期待着我会像那些大臣一样,愿意耗费时间和精力去揣摩你不曾言明的想法,我想你恐怕要失望而归了。”四十二说,“既然你如此坚持自己的说法,小家伙……”

“是乌尔!”乌尔宁加尔纠正道。

“乌尔——如你所愿。”她从善如流,“我可以给你一次自辩的机会,乌t尔。坦诚地、真心实意地向我解释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从你口中知道完整的前因和后果,而不是单纯地听到一些情绪上的发泄。”

乌尔宁加尔把脑袋埋进抱枕里,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像是在表示不快。

“当然,你也可以保持沉默。”她说,“但我就不得不请你即刻离开这里了。”

“我知道了……”男孩垂下脑袋,似乎在试图佯装出沮丧的样子——不过就像老师在讲台上能看到所有学生的小动作一样,他那奇妙的、显得有些雀跃的神情并没能躲过她的视线,“原来这就是西杜丽所说的被教导的感觉啊……”

格蕾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很高兴您因为猊下的严厉教导而打起了精神,乌尔宁加尔阁下。”

“笨、笨蛋!不许说这种奇怪的话,搞得好像我是那种会因为被管教了就高兴起来的变态一样,那种印象让父王一个人背负就行了!”乌尔宁加尔脸颊涨红,“话说回来,事情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三流人造人不肯帮我作证!”

“很遗憾,如果您是指刚才所提到的&#039;&#039;承诺&#039;&#039;,以米斯里尔家族的名誉起誓,在下的确没有亲耳听到那些话。”格蕾低声道,“不过,假设您所说的都是实话,那可真是可怜呢……毕竟,当您自私地与猊下享受着单独相处的时光,不愿意分享给任何人的时候,应该过得非常快乐吧?没想到最后会使自己陷入如此的窘境,实在是令人唏嘘。”

乌尔宁加尔的嘴角微微抽动:“你这家伙……”

“都够了。”她打断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不要偏离了正题——你也是,格蕾,别再继续添乱了。”

格蕾低下头:“非常抱歉……在下还是太不稳重了。”

乌尔宁加尔撇开视线,虽然还是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原委交代了一遍,包括他们被召唤到特异点,遇上了拯救人理的御主,他是乌鲁克的上一代国王吉尔伽美什融合了她的血,用炼金术制造出来的继承人,所以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的孩子。

在解开心结后,她在篝火旁对天发誓,会加倍弥补他过去缺失的母爱,并表示他才是她最爱的孩子,其他人和他相比就像是用黯淡的月光和明媚的朝阳作比较……

“您的描述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格蕾皱起眉头,“以在下对猊下的了解,猊下并不像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噢?现在你又知道了?”乌尔宁加尔发出冷笑,“这次怎么不用那个什么家族的名誉发誓说自己没听到了?”

四十二冷静地指出:“不过从解开心结开始之后的部分开始确实是假的吧?”

“呃……”乌尔宁加尔摸了摸鼻子,“也不是假的,就是……用了一点修辞手段而已,作为一国之王,拥有诗人的修养也是很正常的吧!”在她掀起一边的眉毛时,他讪讪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要抗议就去找父王吧……这也是他遗传的。”

四十二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格蕾:“所以有关特异点的事都是真的吗?”

格蕾沉默片刻:“……是。”

“为什么昨天没有主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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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特异点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悲伤的事……”格蕾轻声道,“在下认为,如果您回想不起来,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你在说什么蠢话呢,人造人。”乌尔宁加尔说,“把你们忘掉当然无所谓,但把给我的承诺忘掉怎么可能算是好事?”

四十二原本还想再追问一些有关特异点和人理毁灭的事……不过某位小乌鲁克王实在是太会破坏气氛了,让她实在很难循着之前的话题继续深究下去。

“现在应该能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了吧?”乌尔宁加尔双手拍了拍桌子——他这么做似乎是想加强自己的气势,不过从她的角度来看,对方的举动更像是放学回家的小孩吵着闹着要看电视,“不许再说什么要把我赶回去的话,要同意我住在这里,而且对待我要比对那个三流人造人更好,还要有定期的亲子活动……对了,还有要叫我乌尔,这可是你亲口答应过的。”

“就算你这么说……”毫无预兆地突然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孩子,可真是没有实感啊,“这么称呼你倒是没什么,但亲子活动什么的……”

“你答应过的!”乌尔宁加尔抗议道,“难道你要始乱终弃吗?”

她真是受够这四个字了:“格蕾,能帮我拿一样东西吗?”

“好的。”格蕾热切地说道,“是扫帚吗?”

“……不是。”难以想象这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场景——光是设想一下这种可能性,就让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在我衣橱下面有一个用来储放蓝光碟的黑色收纳盒,每张碟上面都有标签,找起来应该不难。”

格蕾点了点头:“在下明白了,您需要哪一张呢?”

“《花园宝宝》。”

第113章

“所以你们看了……”白马探不得不咳嗽了几声,以止住笑意,“一下午的《花园宝宝》?”

“你那是什么表情?”乌尔宁加尔啧了一声,“如果敢笑出来就做好去死的准备吧。”

“请注意自己的措辞,乌尔宁加尔阁下。”格蕾低声提醒道,“不要忘了您现在每天只有三次限额,刚才已经被您用掉一次了。”

“……啧,可恶。”乌尔宁加尔把沙发枕揉成了一团,“果然,只要碰到不列颠人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三次限额?”

“是的,为了能够借住在这里,乌尔宁加尔阁下必须遵守猊下定制的规章。”格蕾说,“御前会议法则第三条,每天最多只能提到三次让别人去死的内容。”

“喂喂,这不就是普通的租客规定吗?别说得好像本王是在遵守你们不列颠的法律一样。”

“按照古老而神圣的不列颠传统,猊下的规定即是御前会议法则。”

“按照乌鲁克的传统,卢伽尔之手提出的法律草案还需要经由王批准呢!”乌尔宁加尔冷哼一声,“如果传统还有效力,本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发配到客厅睡沙发。”

闻言,白马探一瞬间福至心灵,但还是佯装毫不知情地问道:“这么说来,主卧和次卧都有人住了,那么乌尔宁加尔先生平常睡在哪儿呢”

乌尔宁加尔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当然是和缇克曼努一起睡……”

“乌尔宁加尔阁下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格蕾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换成沙发床,但更换家具的费用需要由乌尔宁加尔阁下自己承担。”

这位来自远古的王如今受到一个中东财团的供奉,自然不会花不起一张沙发床的钱,但就像这位格蕾女士一样——白马探花费了不少精力去调查她的身份,虽然最后没能收获太多,但至少知道了她背后的支持者是米斯里尔家族。

显然,他们都不是需要和别人合租来降低生活成本的人,如今却愿意安居在这一隅之地,仅仅是因为……

“我在意的是沙发床吗?!”乌尔宁加尔大声道,“问题的重点是,为什么你这个三流人造人可以有自己的房间,而本王却只能睡客厅!”

“因为是在下先找到了猊下,并提出与猊下合住。”格蕾冷静地回答,“客观地说,如果不是阁下太过胡搅蛮缠,这间公寓本不该有第三位房客的。”

“人造人,看来你很想立刻去……”他硬生生地刹住了车,“去英灵座和那群圆桌骑士团聚啊。”

看来古老神圣的不列颠传统终究还是战胜了古老神圣的乌鲁克传统。

白马探有些感慨,这位古代王在不久前还是令所有人不寒而栗的存在。有着少年人的姿态,身体里的灵魂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连他的支持者都会畏惧他毫无预兆的怒火……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幼稚鬼,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咔嚓——主卧室的门打开了。

“……能不能让你们的室友安心睡一个午觉?”四十二打了个哈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知道我昨天工作到多晚吗?”

乌尔宁加尔扭过头:“哼,如果你昨天t没有用那无聊的儿童节目敷衍我,原本也不用工作到那么晚。”

格蕾面无表情地拍起了手:“Makkapakka,akkawakka,mikkamakkamoo……①”

“啊啊啊啊!闭嘴!你这个三流人造人!”乌尔宁加尔抓狂道,“不准再唱那个愚蠢的儿歌了!想死吗?”

“啊哈——有人说到禁词了呢。”四十二说,“可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超过三次就要洗碗哦。”

“事实上,是&#039;&#039;又&#039;&#039;说到禁词了。”白马探露出翩翩有礼的微笑,“新的一天刚刚过半,就只剩下一次机会了……我想,您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

“……”乌尔宁加尔没有回应,但从他不停抽搐的嘴角来看,他应该很想离他们这些会(给他)带来不幸的不列颠人远一点。

四十二走到沙发椅前坐下——显然,无论换多少个租客,女王的宝座都是不会被撼动的。她应该是刚刚起床,眼睑半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黑色的头发因杂乱而显得蓬松,米灰色的针织开衫下是一条吊带背心,虽然没有流汗,但她的肌肤上依然散发出一种刚从被褥里离开的、热烘烘的气息。

白马探感到了一丝无措,尤其当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唯一被动摇了心绪的……如果说乌尔宁加尔看起来像是还没到为男女之事而困扰的年纪,格蕾的表现则更接近熟稔,仿佛已将眼前的光景看过成千上百次:“您需要来一杯咖啡吗?”

“麻烦你了。”四十二又打了一个哈欠,“三块方糖。”

“是。”格蕾微微一笑,“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劳累后的第二天就比较嗜甜呢。”

“看来格蕾小姐确实对你的习惯很熟悉。”白马探不着痕迹地按了一下嘴角,提醒自己保持笑容,“有了新的助手,也有了新的……”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乌尔宁加尔,“新的漂亮男孩,一切简直就像是往日重现呢。”

“我对青春期男孩别扭的嫉妒心没有任何兴趣。”对方冷酷地回答,“说吧,这次找我又有什么麻烦事?”

“真是直截了当。”这点也一如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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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你认识信浓冬吗?”

四十二沉默片刻:“……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尽管没有正面回答,但也近乎于默认了——她本人似乎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打算,否则她应该有更高明的办法掩饰过去。

“前几天,他主动找上了我,并且给了我这个。”白马探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

那张照片上是一座已经被烧焦的建筑物——也是著名杀人案“业火教堂”的事发地千光良教堂。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在作为意愿者为教堂进行社区服务时,不幸遭到了神父的强/奸,被拍下照片,对方以此胁迫她必须长期为自己提供性服务。

最终,在一次遭受性侵的过程中,那位女教师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在抵抗中杀死了神父,并且为了销毁对方留下的一切影像证据,加之当时糟糕的精神状态,她失手将整座教堂付之一炬。

好在当天不是礼拜日,而被教堂收养的孩子们也为筹集义款而出门参加演出了……按照那位女教师的证词,神父会专门挑选这种日子性侵她,以防被别人发现。

四十二瞥了一眼照片:“所以呢?”

“他恳请我来找你接下&#039;&#039;血色油灯案&#039;&#039;。”白马探嘴唇紧抿,“当然,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你基本不会再和警方合作……随后他就给了我这张照片,说你只要看到它,就会接受这起案子。”

“就只是这样?一个陌生人来找你,请求你让我接这个案子,你就乖乖地来了?”四十二的语气不愠不火,“现在调查到了多少?”

白马探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战栗,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信浓冬是今年刚刚就读警校的新生,成绩优秀,在老师和同学之间都很受好评,似乎还准备考取律师资格证……另外,他曾是千光良教堂收养的孤儿。”

“警校今年的新生……”她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的涵义,“真奇怪,只是过去了两年而已,居然已经到了可以读大学的年纪……记忆里他还是一个矮墩墩的豆芽菜呢。”

“你可能记错了。”他说,“在业火教堂案发生的时候,信浓冬已经被一对夫妇收养了,他和那起案件应该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你是不是把他和其他被教堂收养的孩子搞混了?”

四十二没有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形成了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

“我无意窥探你的过去。”白马探低声道,“但也许……我是说,有可能的话,能看到你重新在过去的领域发挥才能,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四十二长久地凝视着那张照片,好一会儿才仿佛梦醒一样,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她的神情被一种让白马探感到熟悉的阴霾所笼罩——或许是今天唯一不会让他回想起过去的东西,如果放在两年前,她的同事们都会为她罕见的阴郁而惊奇,如今却成了她的常态。

自从格蕾成为她的室友后,这种气息褪去了不少……其实也只是过去了短短十几天,但他几乎已经要忘记她那仿佛无时无刻不置身于阴影中的模样了。

最终,四十二叹息一声:“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希望不会太长。”他说,“距离下一次庭审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当他准备离开时,乌尔宁加尔罕见地表示要送他一段路。

“真是令我受宠若惊……”白马探有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容了,“但您不必这么客气,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虽然与对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仅仅是对方强迫他向四十二代为委托白色哀悼的安保工作的半个月,就足以让白马探对这个阴晴不定的古代王产生永久性的心理阴影……虽然在四十二面前装出一副孩子气的模样,鬼晓得他一旦翻脸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吗?”乌尔宁加尔眉头紧蹙,“我是在通知你,快点把鞋子穿好。”

瘫坐在沙发上的四十二朝他们挥了挥手:“去吧,我知道你们之前有私交。”

私交——白马探从未想到有一天这个词会变得那么可怕:“那么……就麻烦您了。”

在离开公寓一段距离后,乌尔宁加尔忽然踢了一下路边的碎石子,白马探亲眼看着那颗石子如子弹般在空气中发出鸣爆声,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售机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好了。”阴晴不定的古代王说,“老实交代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少装蒜了。嘴上说着那个什么教堂案和这个叫信浓的家伙无关,结果还不是拿着对方给的照片跑来找她了吗?”乌尔宁加尔朝自动贩售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想变成那样,就乖乖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

他脸上彻底失去了任何表情:“你想知道什么?”

“哦?不笑了吗?不过还是露出真面目的你比较有趣。”乌尔宁加尔嗤笑一声,“所有和她有关的部分,我都要知道。”

“业火教堂案……是她接过的最后一起案件。”他垂下眼帘,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那双阴云密布的琥珀眼,“在那之后,她就放弃了一切和刑事鉴识有关的工作,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第114章

“没想到白马警视总监家的公子会来拜访我。”妃英理放下了笔,对他投以微笑,“不会是受到九条小姐的委托,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情报吧?”她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到他身旁的乌尔宁加尔身上,“还带来了一位小朋友,这是检察院的新花招吗?”

面对这个微笑,白马探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因为四十二的关系,他一向对这类外表年轻,实则已经在自己的工作领域扎根了十几年且建树颇丰的职场女性怀有一种畏惧心,尤其当对方还是四十二的朋友时。

好在他来之前已经和这位任性的古代王达成了协议,没有他的示意,乌尔宁加尔不能擅自开口,否则还真不知道眼前的局势会失控t到什么程度。

“怎么会?九条小姐是一位自尊心极强的检察官,只有在法庭上堂堂正正地击败您,对她而言才算是真正的胜利。”白马探说,“何况,我最近将精力全部投入了&#039;&#039;血色油灯案&#039;&#039;,并没有涉猎您经手的案件。至于这位小朋友……他是我母亲一位朋友的孩子,最近寄住在我家,因为我实在分身乏术,只好带着他一起出来了。”

“血色油灯案?”妃英理有些讶异,“真稀奇啊,我以为像你们这种侦探不会在意一件前因后果已经明了的案子。”

白马探露出了苦笑:“……您的口吻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她?”对方怔了一下,“是指白马吧,警方打算找她接手这起案件吗?”

“正在努力。”白马探回答,“她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要考虑一段时间……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还没答应接手就已经算是好的开始,你们对&#039;&#039;好&#039;&#039;和&#039;&#039;开始&#039;&#039;的定义都挺乐观的。”妃英理打趣道,“不过相比她近两年对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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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的态度,这次的回应的确软化了不少,看来她对过往的岁月多少还是有点想念的……所以你特意来到我的原因就是这个?让我帮忙劝她接手&#039;&#039;血色油灯案&#039;&#039;?”

“不,我找您是有别的事。”由于紧张,他本能地清了清喉咙,“业火教堂案件——想必您还有印象,当时您担当了犯罪嫌疑人,同时也是受害者的柏木澪的辩护律师,并邀请白马教授加入你们的律师团队。”

白马探停了一会儿,等待妃英理的回应……最后却只等到了对方失去了微笑的脸庞和漫长的缄默,他不得不补充道:“如您之前所言,我曾经的教导者白马教授已经离开刑侦领域两年,&#039;&#039;业火教堂案&#039;&#039;是她最后一件经手的案子。很显然,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

他试图用自己和四十二的关系减轻妃英理的警惕心,但结果很不理想。妃英理依然沉默不语,她双手抱肘,视线下垂看向桌面,神情好似沉思……可白马探知道,这是一种暗示着当事人防御心理的身体语言。

半晌,妃英理才叹息一声:“很遗憾,作为律师,我有义务保守当事人的秘密……而作为一个有正常道德标准的良善人,我并不想提起死者的隐私。”

“请相信我没有要窥探当事人隐私的意思。”白马探恳求道,“我只是想知道白马教授当初为什么放弃了刑事鉴识相关的工作……”

妃英理打断了他:“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寻求这些,恐怕我什么都帮不了你,请回吧。”

“作为王的协力者,你可真是有够没用的。”乌尔宁加尔忽然开口,“我也已经受够了这种磨磨蹭蹭的进展——喂,戴眼镜的女人,是时候低下头,向你的王袒露真言了。”

“乌尔宁加尔先生?”白马探感觉太阳穴突突作痛,如果不是从小到大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也许他会死死抓住对方的肩膀,一边用力摇晃,一边发出土拨鼠似的尖叫,“我们之前不是约定过……非常抱歉,妃英理女士,这孩子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并不是很清楚这边对待长辈的礼仪,有时候会说一些冒犯的话,请您多多包涵。”

然而妃英理没有回答他,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前方。她的眼睛没有聚焦,显得神情非常呆滞,虽然白马探就站在她正对面,但他们的视线没有交汇。

“这是……”他喃喃道,“催眠术?”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一般的魔眼而已。”乌尔宁加尔说,“这个能力是我登基为王后才获得的,以现在的姿态用起来有点不太顺手……不过对方也只是没有对魔力的普通人,这种程度就够了。”

因为母系家族的传承到这一代已经式微,白马探并没怎么接触过魔术,对此不免有些担忧:“被施术者的大脑神经会有损伤吗?”

“你把本王当傻子吗?”乌尔宁加尔冷哼一声,“放心吧,只要没有强烈抵抗的话,就不会有损伤,魔眼的效果结束后也不会有这期间的记忆。”他往前站了一步,“好了,戴眼镜的女人……”

白马探提醒道:“这位是妃英理女士。”

“谁管她叫什么。”乌尔宁加尔不耐道,“现在告诉我,缇克……白马四十二当初为什么放弃了自己的工作?”

“&#039;&#039;业火教堂案&#039;&#039;发生之后……她对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产生了怀疑……”妃英理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给出的回应也断断续续,白马探不太清楚催眠魔眼是怎样运作的,也不知道这是否属于正常现象,“她被自己长期以来坚守的信念背叛了……这件案子击溃了她……”

“说重点。”乌尔宁加尔说,“这件案子怎么击溃了她?”

妃英理并没有回答,只是将肩膀蜷缩起来,犹如在寒风中衣不蔽体般瑟瑟发抖,她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血色自脸颊上褪去,神情中的那种痛苦愈发强烈了……这可不像是对脑神经毫无损伤的样子。

“怎么回事?”白马探焦急道,“被施术者真的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吗?”

“我说的是——只要没有强烈抵抗的话——你们不列颠人除了脑子有问题,连听力也不行了吗?”乌尔宁加尔用比他更暴躁(也更沮丧)的语气回答,“指令取消。”

妃英理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仿佛随时都会被体内的痛苦撕裂,但仍保持着目光无神的状态,虽然指令解除了,催眠的效果依然在持续。

“没想到在神秘退却的时代,居然能诞生这样能凭借自身意志反抗魔术的普通人类,几千年来这个族群真是长进了不少啊。”说到这里时,乌尔宁加尔神情中的戾气减弱了不少,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欣赏的笑意——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被进程不顺的恼意取代了,“偏偏是出现在这种时候……真是的,从特异点回来后就诸事不顺,难道只能让那个三流人造人专美于前吗……”

乌尔宁加尔命令妃英理坐到用于待客的沙发上,自己则在本应属于妃英理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仿佛是这间办公室真正的主人——尽管面上不显,但白马探很早就察觉到他对这种可以转动的椅子很感兴趣。

“问她几个问题。”他命令道。

白马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对方翻了一个白眼,白马探从中读出了“不列颠人果然都是聋子”的讯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最近这位古代王的地域歧视可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白马探都快以为他的真名叫路易十四了。

“问她几个关于业火教堂案的问题。”乌尔宁加尔说,“由浅入深,看看她能接受的底线到哪里,在这基础上尽可能地获得信息,连这点嘱咐都听不懂的话,就快点滚回去给马清理蹄子去吧。”

“我明白了。”白马探看向坐在茶几对面的妃英理,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妃英理女士,你最初为什么会想邀请白马教授加入自己的律师团队呢?”

虽然以四十二当时在业界的名望,外加两人的交情,被邀请成为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并不奇怪,但这起案件的被告柏木澪当时具备了不少有利条件:首先,她是在被神父性侵的过程中杀死了对方,属于正当防卫行为;其次,在纵火一事上,她并没有主观恶意,考虑到她长期受到死者的性暴力,处于精神衰弱状态,很有可能是无意中导致了火势扩大;最后,虽然教堂被焚毁,但没有出现其他人员伤亡,因此无需承担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

业火教堂案在当时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就案件本身而言,情况其实并不复杂,而且非常有利于辩护律师的发挥,妃英理完全没必要邀请四十二加入团队,而四十二……那时她的办公桌上每天至少都堆积了一百份案卷复印件,多半也不会为这种简单的案件浪费时间。

“这起案件在早期遭遇了一些困难。”妃英理麻木地说道,“我本打算以正当防卫和精神疾病为由让柏木澪脱罪,最多因为纵火判刑一年,然后以抑郁障碍治疗为由申请保外就医,但在实际整理手中的证据时,发现情况并没有那么理想。柏木澪无法提供关于自己长期遭到性侵的t证据,据她所说,神父基本只在她去教堂做社区服务的时候口头上予以威胁,而所有相关的影像记录也已经被烧毁,所以我们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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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多少可以支持被告本人长期受到性侵的证据。”

“也就是说,检方认为柏木澪可能在说谎?”

“至少他们在法庭上提出了这一观点。”妃英理回答,“柏木小姐有一段时间确实急于结束教堂的社区服务,但在申请提交后不久就取消了。按照柏木小姐当时的口供,是因为她收到了神父寄来的一本《圣经》,扉页上写着&#039;&#039;人若爱生命,愿享美福,须要禁止舌头不出恶言,嘴唇不说诡诈的话①&#039;&#039;,以及一张她浑身赤/裸的照片。那张照片当即就被她烧掉了,但那本《圣经》还在,经笔迹鉴定确认了那句话确实是神父本人所写,也是我们为数不多能够提供的物证。”

但这算不上什么强有力的证据——如果结合柏木澪的口供,那句话确实有威胁的含义,但这句话是《圣经》中的原文,被身为神父的死者引用似乎也不奇怪。真正的证据是那张照片,但已经被销毁了……但也合乎情理,一个受到性侵的人怎么可能留着强/奸犯寄给她的裸/照?

“另外,当时还有一个对我们不利的证据。”妃英理继续道,“柏木澪早年曾受到继父的性侵,导致她在学生时期陷入了严重的心理障碍,虽然治疗记录显示她在大学期间已经恢复正常,但检方认为她的心理状态一直不稳定,可能患有潜在的分离转换性障碍……”

“认为遭受神父性侵的情况可能只是她个人的臆想?”

“是的。”妃英理回答,“尽管我讨厌检方的这种假设,但法庭是一个讲究证据的地方。为此我们需要一位擅长搜集证据的专家,一个能在法庭上为我们说服法官的人。之前我代白马在东京大学举办了讲座,她欠我一个人情,就答应加入了我的团队。”

不仅仅是为了还人情……白马探在心里补充道,也因为她本身就对女性和儿童受到性侵害的案件格外关注。

“她加入后,你们的进展顺利吗?”

“对半分。”妃英理回答,“对她而言,得到事情的真相比案件的胜负更加重要,所以她也会把对检方有利的证据提供给检察院。对我方有利的情况是,教堂火势的扩大一部分原因是内部电线老化引起的短路,火花溅到了燃油灯,柏木澪本人的责任并不多。”

“对检方有利的情况是,柏木澪的继父当初是因故意杀人罪而入狱的,受害者是柏木澪的中学老师。白马发现他是因为察觉到了柏木澪的心理状况,想要帮助她脱离继父的掌控,才会被柏木澪的继父找上门,因为对方的狂躁症发作而被殴打致死。”

在好不容易获得一点救赎的情况下,忽然坠入了深渊,恐怕抑郁障碍又因此加重了吧……这条线索确实有利于之前检方提出的“柏木澪长期患有癔症”的假设。

“当时,你们申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庭审推迟。”白马探问道,“是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吗?”

听到这里时,妃英理的表情突然抽动了一下,又开始有了之前抵抗催眠的迹象:“因为白马又发现了新的情况……她认为……”她的话语逐渐变得支离破碎,“认为……柏木澪也许……并不是杀死神父的人……”

“柏木澪不是真正的嫌疑人?”白马探露出了错愕的表情,“那么究竟是谁杀死了神父……”

妃英理没有回答,面部的肌肉开始以不自然地幅度痉挛起来,看起来就像是癫痫病发作了一样。不远处的乌尔宁加尔叹了口气:“看来这就是极限了。”

他打了个响指,妃英理旋即晕了过去,白马探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以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横躺在沙发上。

“没想到这起案件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他扶着额头,一时间竟也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乌尔宁加尔对此不置可否:“有什么好苦恼的?既然从别人嘴里得不到答案,干脆就去问当事人好了。”

他对此很不赞同:“我们不该对亡者做这种事。”

“你在想什么呢?我所持有的是真言的魔眼,又不是什么死灵瞳术。”乌尔宁加尔说,“我说的是那个叫柏木的女人。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定?魔眼对这类人的效果应该会更好。”

“这正是我刚刚所说的。”白马探说,“柏木澪已经死了。”

闻言,乌尔宁加尔怔了一下:“死了?”

“是的,两年前她就离开了人世。”他低声道,“在宣读审判结果的前一天,柏木澪留下了写着&#039;&#039;他的死是罪有应得&#039;&#039;的遗书,然后就在医院自杀身亡了。”

第115章

“这位是从英国转学来的格蕾同学,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好好相处……怎么样才能称作是“好好相处”呢?

“格蕾同学就先坐在白马同学右手边的位置吧……”老师顿了一下,随即略带歉意地朝她笑了笑,“今天他好像没有来学校,不过你们都是从英国来的,以后交流起来应该更方便。”

格蕾心里对于白马探还在上学这一事实感到了惊奇——倒不是说对方面相过于老成什么的,白马探确实是标准的高中生长相,不过他总是在正常学生应该上课的时候登门拜访,如果不是像猊下那样过早地完成了学业,就是暂停了在英国的学业,跑到日本来享受侦探游戏的乐趣……不知道对方的出勤率能不能支持他顺利毕业。

“至少交一个朋友”,这是猊下对她的嘱咐。

很多年前,猊下也曾因为同样的理由把她带到了廷塔哲修道院——“像是一只被揪着后脖颈的小猫那样不情愿”,加荷里斯少爷是这么评价的——展开了为期两年的学习。

那也是她极少数没能完成猊下交代的任务的情况,因为她那时并没有交到朋友。

若非必要,她只跟加荷里斯少爷和加拉哈德卿交流,最深刻的情感交流也只会出现在给高文少爷回信的时候(阅览对方因为没有人帮忙处理公文而抒发对她的思念),于是猊下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有些人就是不擅长和家人以外的人相处。

显然,人所缺失的东西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自动圆满。一千多年过去,格蕾还是没能改掉这种习惯……但这一次,没有“家人”能作为她通过考验的捷径了,那些曾经令她感到亲切的面容,已经成为了各种文学记载上一个个用油墨印刷出来的名字。

她确实变成了孤身一人……如果不是还有猊下的话。

早晨的第一堂课结束后,格蕾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她身上,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但没有人接近她。

格蕾很理解这种谨慎,也希望这种情况能维持一阵,因为她还不能很准确地辨认猊下以外亚洲人的面孔,不想因为频繁叫错同学的名字而陷入尴尬的境地。

到午休时,忽然有一个年轻人跑到她跟前,有些局促地将一张纸条递给她:“那个……哈喽!Miss.格蕾,therearesomepeople……呃,能这么用吗?应该用someone吧?反正就是someone让megiveyou一张paper,希望……不对!hopeyouread……”

格蕾看着他磕磕绊绊地试图她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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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进行交流,但由于日本人独特的口音,除了me和you之外,她最终什么也没听明白:“在下听得懂日语。”

“诶?啊,那太好了。”男生松了口气,“格蕾同学,有人拜托我把这张纸条转交给你。”

格蕾接过字条,上面写着“我知道你的秘密,中午十二点,到学校的天台来找我”。

“恕在下冒昧。”她说,“您知道委托您将这张字条交给在下的人是谁吗?”

“啊,这个……”对方摸了摸鼻梁,脸颊莫名浮现出些许红晕,“不、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谎言,格蕾心里默默回答,而且对方是女性。

不过她没有点破,只是含蓄地道了谢,并且……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如果是魔术协会的指定封印,不会用这样拙劣的办法通知她t,何况米斯里尔家族持有皇家特赦,魔术协会无权将米斯里尔家族的成员指定为封印对象。

虽然她单方面地忘记了这件事,但不代表着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放学之后,她就被那位神秘的传信者光明正大地堵在了学校门口。

“你是在耍我吗?!”

格蕾花费了一点时间去辨认眼前这位亚洲面孔的女性,最后凭借着对方深红的发色,才勉强想起了她的名字:“您好,小泉同学。”

少女慢慢地捋了捋红发:“哼,现在套近乎是不是有点晚了?”

虽然有些脸盲,但格蕾可以判断出对方的长相在东亚地区应该是非常出众的级别,而且她确定对方有一部分魔物的血统……多半还是像梦魔、魅魔那样具有魅惑能力的妖精。

她不讨厌对方,但联想到某位有着轻浮美貌的宫廷魔术师,她的心情便不免糟糕起来。

“原来如此……除了那位&#039;&#039;第一之碎片&#039;&#039;①,没想到如今在远东还能看到其他的正统魔女。”她细细端详对方的面容,从深红的长发到酒红色的眼睛,外加那妖魔般妩媚的气质,“您的祖先中应该有被赋予&#039;&#039;魔法·赤②&#039;&#039;称号的魔术师吧?可惜随着神秘的衰退,这份赤红中掺入了其他不纯的杂色,无论怎么引入神秘物种的血统,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闻言,对方倏地怔住了:“你居然能一眼看穿我的……看来不是普通的魔术造物啊,你是爱因兹贝伦制造的人造人吗?”

“……不仅将在下认成了德国人,甚至还把爱因兹贝伦那为了达成第三法而特化到失衡的蹩脚人工生命体与猊下的炼金术相提并论,如果您不是一位淑女,在下就该往您脸上扔手套了。”

“扔手套?对了,差点忘记你是从英国来的。”小泉红子扶住额头,“没想到情况比想象中还复杂……这里不是适合交谈的场合,去一个稍微远点的地方再细聊,你意下如何?”

那股张扬骄傲的特质褪去后,对方似乎表现出了罕见谨慎的一面——同时,她应该很少接触魔术师的圈子,否则不会不知道这是一种冒犯的行为,魔术师不会轻易与别人深度交流自己的家系,除非是魔术世家有吸纳外人成为家族成员的打算。

格蕾本想拒绝,不只是因为她对这位赤色魔女没什么兴趣,也因为她还要回去给猊下准备晚餐……

可一旦想起猊下,不免就会联想到她的嘱咐:“至少去交一个朋友吧,格蕾。”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而从小泉红子的表现来看——越是凭借美貌吸引大量异性成为自己的拥趸,就越是难交到同性友人,也许对方不会介意成为她通关的捷径。

“可以。”她回答,“但在下有一个附带的要求。”

小泉红子对此表现得很慎重:“说来听听。”

“在会谈结束后,在下希望能用自己的手机和您拍一张合照。”

“哈?”小泉红子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发梢,小声嘟囔,“真是一个怪人……忽然提出这种要求,难道是我的粉丝吗……”

其实她只是需要一张照片向猊下证明自己交到了朋友……但这样直说就太失礼了,所以格蕾只是回以一个含蓄的微笑。

待小泉红子同意后,她们一同坐车到了和江古田区隔了一个行政区的米花町,然后随意挑选了一个靠近公交站的咖啡厅坐下。

“既然是我先提出来的,就从我开始自我介绍吧。”红子又捋了捋头发,格蕾发现这似乎是她感到紧张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我是小泉红子——当然,名字你早就知道了,我是赤魔法的正统继承人,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有一部分梦魔的血统,但是通过炼金术强行达成的,所以需要承受一定的代价。”

居然像这样直接提起了自己的家学渊源……看来对方确实很少和正统的魔术师有所交际:“需要付出代价来获得力量,某种意义上应该称之为诅咒吧?”

“差不多。”她卷着自己的头发,“只要流泪,我的魔力就会消失。”

格蕾眨了眨眼睛:“向在下透露这些真的没关系吗?”

“啊?”

“您不担心在下利用您的弱点对您不利吗?”格蕾耐心地解释道,“虽说神秘式微,即使是敌对的魔术师,也会尽可能让对方的魔术回路继续传承下去……但这样轻易地将弱点暴露给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真的没关系吗?”

小泉红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能像这样提醒我,不就代表着我没有看错人吗?”她一只手支着脸,轻轻叹息一声,“放心吧,只是我偶尔也需要有人来分担一些情绪。除了你之外,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的忠仆,还有一个……是个爱捣蛋的淘气男孩(kid),算不上什么可以倾诉的对象。”

“没想到竟能得到您如此的信任,看来在下也不能再抱着半吊子的心态了。”格蕾郑重地说道,“在下是古不列颠女王摩根勒菲的造物,光辉庭院的守墓人,如今依然在全心全意地履行自己侍奉的职责,受到猊下的叮嘱,才转学至江古田高中成为班中的一员,很高兴认识您,小泉红子小姐。”

“摩根勒菲……摩根勒菲?!那位妖精女王摩根勒菲?”对方发出了失态的叫声,“还有光辉庭院……难道你就是那个秘银的守墓人,现世最后一位活着的妖精?”

格蕾老实地回答:“虽然在下觉得自己并不值得引起您如此大的反应,不过您说的都没有错。”

笃笃笃——

“打扰了。”一位服务生推门进来,“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格蕾面色如常地回答:“我的朋友发现自己刚才中了奖,所以情绪有些激动,希望没有打扰到其他客人。”

“不必担心,这里的包间隔音效果很好,我只是恰好站得离门很近而已。”服务生露出微笑,“这是两位客人点的饮品,一杯摩卡和一杯热牛奶。”

“摩卡是我的。”小泉红子说,“你来咖啡厅居然只喝热牛奶?”

“在下并不喜欢咖啡。”其实格蕾还讨厌一切能量饮料,因为猊下经常用它们来强行延长工作时间……然而她已不再是妖精之躯了,格蕾一直很担心她会因为不健康的作息而患上慢性病,“这杯巧克力巴菲是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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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喜欢草莓巴菲。”小泉红子回答,“是拿错了吧?”

“这是我请这位小姐的。”服务生腼腆地冲格蕾笑了笑——也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对方麦色的皮肤并非单纯是因为太阳的暴晒,他的轮廓较一般人更加深邃,似乎并非纯粹的亚洲人。

在放下盛着巴菲的高脚杯时,他用小指轻轻点了一下杯底的纸条:“请您至少看一眼,不要直接扔掉。”

说罢,他又有些歉意地朝她们笑了一下,安静地关上了门。

“很有魅力啊。”小泉红子打趣道,“能在我面前夺走其他男人的注意力,可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格蕾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低头默默打开了那张折起来的纸条。

「我是那位女士的老朋友,由于不方便相见,请代我向她问好。如果有必要的话,下面是我的联系方式。」

那位女士是……

格蕾若有所思地抬起头,透过门上半磨砂的玻璃向外看去,凭借超乎常人的视力,她依稀辨认出了窗外那位服务生的面容。

对方似乎也知道她在看他,隔着玻璃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旋即慢慢后退,那浅金色的短发和湛蓝色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好似藏进了无尽的迷雾,这就样消失无踪了。

第116章

“你怎么还愣在这里?”

尽管在拜访前从未想过通知屋主一声,还是从阳台翻进来的,而且将自己外出用的麂皮靴子踩在别人的床单上——在集齐了那么多违背宾客礼仪的要素后,某位古代王依然能以这样泰然自若的姿态,颐指气使地对他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抢占先机有多么重要吗?”

真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白马探自以为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任意妄为的性格……但结果只是磨灭了他对乌尔宁加尔的最后一丝敬畏。

现在他看待对方,就像是看待那种邻居家爱捣蛋的小男孩,在英国的社区街头屡见不鲜:玩着滑板,在破败的建筑物墙t壁上玩喷漆,说话吵闹,喜欢偷剪邻居庭院里的园艺花,故意用碎石子砸小狗逗它们生气。

唯二的解决办法是提着对方的领子去找他的父母,或者放狗咬他们的屁股——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但等一切都结束后,前者或许会是一种不错的处理手段。

将四十二罚他站墙角面壁思过的画面重复播放了十遍后,白马探才压住了内心的怒火,重新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我正在整理和这件案子有关的线索。”

乌尔宁加尔显然对他的说法抱有怀疑:“通过看电视?”

“这些是当年&#039;&#039;业火教堂案&#039;&#039;有关的节目访谈和采访录像,源文件在电脑上,我只是用放映设备投映到了大屏幕上。”白马探解释道,“现在这张照片中的女性就是柏木澪。”

话音刚落,画面忽然跳到了演播室,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朝着屏幕微微一笑,他涂着很厚的发蜡,稀薄的黑发在白炽灯下油光发亮,典型的体面人的模样。除了面前那个“时事评论家”的标牌外,还有一行悬浮的白色字体表明了他的身份,一位顶尖大学毕业的社会学博士。

“是的,这无疑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评论家说,“相比佛教,基督教在国内的传播一直不算广泛,死者清山宽算是对外享有一定声誉的宗教人士,如今却闹出了这样的丑闻,很难想象日本宗教的名声会在国际上受到怎样的影响。”

主持人理解地点了点头:“确实,毕竟千光良教堂过去一直因为将宗教引导和育儿院完美结合而备受好评呢。”

“更严重地说,这也许是整个民族的声誉危机。”评论家推了推眼镜,“千光良教堂和风之教堂、水之教堂、光之教堂一样,都是安藤忠雄①大师的杰作,这样珍贵的建筑被悉数焚毁已经是一件非常令人难过的事了——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放任一堆废墟残骸继续留在那里,人们想起的就永远是&#039;&#039;业火教堂案&#039;&#039;,而忘记了千光良教堂曾经也是宗教艺术史上一件熠熠生辉的珍品。”

“您认为政府应该出资修复千光良教堂?”

“是的。”评论家颔首,“当然,也不能完全排斥民间自发性的募捐行为,但就我个人看来,修复千光良教堂是非常有必要的。&#039;&#039;尽管这里曾经发生过错误,但教堂本身是无罪的,它还会继续给未来的孩子们提供保护和帮助&#039;&#039;,我们需要拿出这样的决心去向世界证明。”

乌尔宁加尔听了半天,最后终于失去了耐心:“怎么都是在讲教堂的事?柏木澪在哪里?”

“有时我们需要从间接信息中提取线索。”说这句话的时候,白马探不禁想起了以前——四十二也曾教导过他同样的话,如今他又将这些话教给了乌尔宁加尔——这个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四十二后代的男孩,“有时候,缺失的信息也是线索的一种。”

“哈?”

“如果你对这个国家的文化了解得再深一些,就会知道这是日本——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东亚地区的&#039;&#039;性耻&#039;&#039;文化。”白马探说,“人们并不愿意见到&#039;&#039;性&#039;&#039;相关的话题成为主流讨论的话题,因为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这也是他们不太重视儿童性教育的原因之一,哪怕很多国家其实具备推广课程的教育资源。”

“奇怪的国家。”乌尔宁加尔说,“如果他们不知道性是什么,那该怎么生育后代?”

“总会有其他渠道……”说着,白马探轻轻咳嗽了几声,“即使是那些会带来更多负面影响的渠道。”

当然,对于孩子们的父母而言,他们只是在学业结束后自然而然地掌握了这方面的知识,就像壁虎的幼崽在出生后没多久就知道怎么捕食一样……哪怕学校的课程里没有任何和性教育相关的内容。

但这无所谓,孩子们只要学会了,并且没有在正式结婚前搞大或者被搞大了肚子就行,至于孩子获得知识的过程,父母们并没有太多兴趣。

虽然名字是“业火教堂案”访谈节目,但实际内容和他们所期望听到的没有多少关系。录像结束后,画面自动跳转,这次乌尔宁加尔终于见到了柏木澪长大后的样子,但也比她实际涉案的时间要更早。

“这是一部有关柏木澪年幼时遭遇的纪录片。”白马探继续道,“虽然内容本身与&#039;&#039;业火教堂案&#039;&#039;无关,但有助我们更好地了解柏木澪这个人,几乎所有人都逃脱不了原生家庭对自身成长的影响,柏木澪更是如此。事实上,她的家庭构成远比一般人知道的要复杂得多……”

柏木澪是她的原名——更准确地说,是随母姓的原名,在继父锒铛入狱后,她就改回了自己的姓氏。直到死前,柏木澪都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并不是因为她不想知道,而是连柏木澪的母亲柏木瑠香都不知道自己是和谁生下了女儿。

和女儿一样,柏木瑠香年轻时也是一位外貌颇为靓丽的女性。由于父母离异,她过早地陷入了感情的旋涡,渴望用某个男人的爱去填补内心的空虚。

白马探一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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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赞同这种采访受害人的纪录片,很容易对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但片中对柏木澪母亲的评价倒是非常准确:如同一只迷失在花圃中的蝴蝶,靠着吸食爱情的花蜜生活下去。

“谈恋爱对我而言就像吃止痛药。”屏幕上,中年女人的目光虚浮地从镜头前滑过,尽管她画了浓妆,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仿佛从未衰老过一样,但那憔悴如枯槁般的面容还是背叛了她,“不吃药的话就会痛,如果要一直痛苦地活着,那我还不如去死。”

柏木瑠香和很多个男人交往过,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对方提出了分手,后来她逐渐接受了这种无论如何都会被抛弃的结局,开始同时和多个男人维持关系。

除了爱情,她什么都不索求,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新的情人。当她怀上柏木澪的时候,至少有三个男人在时间上可能是柏木澪的生。而她生下女儿也并非出自突如其来的母性,只是因为当时她的一位情人有特殊的癖好,喜欢孕妇和母乳,而当他们的关系结束时,腹中的胎儿已经成长到了不能再进行流产手术的程度。

乌尔宁加尔显然不是很能接受这种事,按照白马探这段时间的观察和了解,他似乎对“母亲”这个词抱有一种美好而天真的幻想:“如果不是出于母性,她也没必要把女儿抚养长大吧?”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屏幕中传出了访问者的询问:“据我所知,在独自抚养女儿的那段时间,您似乎没有进项,请问您怎么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呢?”

女人扯了扯嘴角,神情中有着疲惫,同时还隐隐流露出一丝羞赧的意味:“政府给的生育金和单亲家庭手当很多。”

“真是够了,我对这个疯女人的胡言乱语没有半点兴趣。”乌尔宁加尔有些恼火,“如果我是柏木澪,就会祈祷自己是母牛生的。”

“很可惜,子女在出生问题上是没有选择权的。”白马探叹息一声,“至少有一件事是我们可以确定的……虽然柏木瑠香生了她,但她并不是柏木澪的母亲。”

×××

“大忙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再怎么忙,和朋友闲聊几分钟的时间还是有的。”妃英理的声音在窸窸窣窣的信号乱流中显得很不真实,但确实是她一贯的语气,冷静、从容,以及那持续了十多年的律师生涯所养成的强势,“听说你最近在考虑&#039;&#039;血色油灯案&#039;&#039;。”

四十二几乎要翻白眼了:“目暮告诉你的?”

“不。”对方出乎意料地给出了否定答案,“是你的小助手。”

她沉默片刻:“……哪一个小助手?”

“真是薄情的回答啊。”妃英理调侃道,“是那个英国来的小助手,白马警视总监家的公子。”

“白马探?”

“没错。”妃英理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具体的情况我也很难向你解释,但我想他可能陷入了一点麻烦……”

四十二啧了一声:“如果他敢窃取文件当情报贩子,就直接把他扭送公安局吧,不用顾及我的面子。”

“不,是比那更古怪的事。”妃英理说,“这种古怪并不完全源自于他,更多是因为那个跟他一起来的金发男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t文学城

金发男孩——光是听到这个形容,四十二就感觉头皮发麻:“……我大概知道是谁了,那孩子又干了什么?”

“电话里实在很难描述清楚。”妃英理叹了口气,“还是等你看完监控录像,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吧。”

第117章

晚餐时间,乌尔宁加尔仍在沉浸在白天留给他的余悸中。

他主动找上白马探,原本是为了去找那个叫信浓冬的家伙,用魔眼逼对方说出真相,但由于白马探迟迟不肯动身(英国佬果然都爱磨磨蹭蹭的),他们就这样看了一整天有关柏木澪的影像资料:看着她从一个女孩成长为一个女人,从她作为柏木澪变为大岛澪,最后又变回了柏木澪,从她在照片中抱着破布娃娃时腼腆的微笑,到她站在法庭被告席上时憔悴的微笑……

“今天过得怎么样?”

缇克曼努的询问唤回了乌尔宁加尔的注意力,他看着格蕾放下刀叉,用餐巾抿了抿嘴角——动作中有着那种典型的不列颠人的做作——十分自然地在他之前开口了:“在下今天交到了朋友。”

“那很好。”缇克曼努神情微妙,“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一下……你口中的&#039;&#039;朋友&#039;&#039;确实是一种灵长类动物,用双脚行走,体表大部分区域不覆盖浓密毛发,平常不以猫粮、狗粮或者垃圾桶里的剩饭为食,对吧?”

“您可以放心。”格蕾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认真语气回答道,仿佛在做什么很正经的工作报告,“对方的名字是小红泉子,十七岁,是在下的同班同学,外表端丽出众,身体健康,成绩良好,虽然时常会发出奇怪的笑声,但在下认为她的整体评价完全可以达到&#039;&#039;容易令人心生好感&#039;&#039;的级别。”

乌尔宁加尔啧了一声:“这算是称赞吗?”

“当然。”格蕾点了点头,“客观地说,光是头部植被浓密这一点,在不列颠至少就有中等以上的评价了。”

他哼笑一声:“真可悲。”

“是啊。”缇克曼努罕见地发出了和他相同的感慨,“女王保佑大不列颠,但并不保佑不列颠人的头发。”

“您不能这么想!”格蕾说,“这与猊下无关,纯粹是凯卿自己的问题!”

“谢谢你的安慰。”缇克曼努说,“以及——虽然不知道凯卿是谁,但我为他的遭遇深表遗憾。”

“此外,小泉红子女士还邀请我在放学后一起去咖啡厅。”说到这里时,格蕾迟疑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在咖啡厅里,在下似乎遇到了您的一位故人,他还给了我一张纸条,希望我代他向您问好。”

四十二接过纸条,低头瞥了一眼:“……你刚刚说的是服务生?”

“是的。”

她慢慢蹙起眉头:“男的?”

“是的。”

“深色皮肤,金色头发,蓝眼睛?”缇克曼努回忆道,“身高大概六英尺不到?”

“是的,虽然服装较为宽松,但体型上看得出经过大量锻炼,应该是一位身手矫健的人。”

“真是世风日下。”她咂了咂舌,“曾经在警校备受欢迎的明日之星,如今居然沦落到了去咖啡厅当服务生。”

“他是您的朋友吗?”

“客观来说,只能算是一起办过案子的人。”缇克曼努说,“年轻气盛,理想主义,有活力到让人厌烦,办案时像小鸡一样吵闹……哈,这么一想,他确实挺适合当服务生的,可以让他那无处安放的自来熟有一个可以发挥的舞台。”

说罢,她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乌尔,你呢?”她甚至面露微笑,显得很亲切的样子,却只让乌尔宁加尔联想到了塔木卡——那种看似温情脉脉,实则隐藏着危险的笑容,“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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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他佯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普通又无聊的现代生活而已。”

“是吗?”缇克曼努说,“我最近好像都没怎么在家里看到你。”

虽然乌尔宁加尔一向以“王不需要隐瞒自己的任何言行”为荣,但为了应对西杜丽有关“为什么王今天又没有准时参加朝政会议”的诘问,他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完美的圆谎技巧——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四十二不经意的目光前感到了一丝慌张。

他不自觉地用餐叉戳着碗里的溏心蛋:“我才不要留在这里整天看什么《花园宝宝》……”

“Makkapakka,akkawakka……”

“闭嘴,人造人!”乌尔宁加尔咬牙切齿道,“如果是在乌鲁克,本王一定要把你发配去清理羊圈。”

虽然格蕾故意用玛卡巴卡之歌戏耍他的行为很可恶,但这好像打消了缇克曼努继续询问的想法,勉强可以记这个三流人造人一功——但也只是能从“铲羊粪”减轻到“给羊喂草料”的程度,不能再得到更多的宽宥了。

晚餐结束后,格蕾被缇克曼努要求回房间写作业,按照值日排期表,今天的家务应该轮到乌尔宁加尔了——显然,再伟大的君王都无法违抗被母亲叫去洗碗的要求。所以他还是穿上了那件印着卡通熊猫的围裙,满脸不情愿地往碗里挤洗洁精,并在脑海里幻想这是乌尔王或者那只小红龙的脸。

就当他差点要因为想象得太情真意切而笑出来时,客厅里传来了电视机被打开的咔哒声,乌尔宁加尔原本以为她又要放《花园宝宝》了,却从电视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作为王的协力者,你可真是有够没用的。我也已经受够了这种磨磨蹭蹭的进展——喂,戴眼镜的女人,是时候低下头,向你的王袒露真言了。”

咔嚓——

他手中洗到一半的盘子掉回了水槽。

“这是……催眠术?”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一般的魔眼而已。这个能力是我登基为王后才获得的,以现在的姿态用起来有点不太顺手……不过对方也只是没有对魔力的普通人,这种程度就够了。”

他忍不住从厨房里跑出来,还忘记了洗掉手上的洗洁精泡沫:“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

“监控录像。”缇克曼努耸了耸肩,“科技确实有益于人类的生活,不是吗?”

乌尔宁加尔感觉头皮发麻:“也就是说,那天的事……”

“我已经全部知道了。”缇克曼努说,“对了,我刚刚好像听到了盘子落地的声音,如果打碎了盘子,就要自己打工赚钱买一个新的。”

有那么一瞬间,乌尔宁加尔简直想要原地死亡,回到英灵座去,好把这些丢人至极的事情抛之脑后。

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神经抽动的声音,电视里的人声、晚风吹动玻璃的颤动声,缇克曼努扭头时沙发垫的吱吱声,甚至是皮肤上的泡沫慢慢消去的声响……它们一拥而上,挤压着他,推搡着他,让他感觉眼前发白,耳膜震动发出嘈杂的嗡鸣声。

缇克曼努十分体贴地问道:“现在是不是很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他更想立刻翻出乌鲁克大杯,然后许愿那个制造了“监控录像”的家伙立刻爆炸,哪怕是对方的坟墓——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而且即使那个家伙从坟里跳出来跳脱/衣舞,也无法改变他此刻的窘境。

“需要一些时间来酝酿措辞吗?”

“……不必了。”他僵硬地回答,“这次确实是我失算了,无论你想骂我,还是把我从这里赶出去,我都没有怨言。”但这也是说谎,他心里正在不断祈祷她别做后面那件事,“至于那个眼镜女人的问题,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闻言,缇克曼努掀起一边的眉毛:“包括监控录像的部分吗?”

乌尔宁加尔:“……”现代科技真讨厌!

“算了,那些事以后再说。”她说,“探那小子会这么做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他对没有解开谜题的故事的执念,就像英国男人在某个年龄段会脱发那样理所当然……然而,除非告诉我侦探游戏是什么难以抵御的传染病,否则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连你也要参与其中。”

乌尔宁加尔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这一次我想走在人造人前面。”

“……这和格蕾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她有关系!”他大声道,“因为——因为离开特异点后,一切又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了。她又变成了你最贴心的孩子,而t我又成了那个多余的家伙……”他的声音愈来愈轻,“她熟悉你的一切,知道你喝咖啡要放几颗糖,知道你熬夜工作后第二天会变得嗜甜,知道怎么叠衣服才不会让你最喜欢的外套有折痕,她甚至知道你穿外套时习惯先伸哪只手……和她相比,我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既不了解你的习惯,也做不到像人造人那样事无巨细地侍奉你。”

乌尔宁加尔低头看着消去的泡沫变得稀薄而湿滑,从手腕流淌至指尖:“所以我想,如果我比人造人一步知道你为什么放弃了自己曾经的工作,而且能帮助你从过去走出来的话……对你而言,我就是那个最好的孩子了。”

他听见了对方的叹息:“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要成为那个&#039;&#039;最好的&#039;&#039;孩子呢?”

“如果不是最好的那个,第二名和最后一名又有什么区别?”他轻声道,“只不过一个是&#039;&#039;失败&#039;&#039;,一个是&#039;&#039;失败得很难看&#039;&#039;罢了。”

过去了很久——直到乌尔宁加尔在这凝固的空气中快要感到窒息时,缇克曼努的声音忽地响起:“过来,乌尔。”她说,“到我这里来。”

他听话地走了过去,慢慢靠在她的怀里,感受她的双臂是怎么围绕着自己,深陷在对方温暖的气息中……于是,他内心那挥之不去的焦虑,似乎也像这样一点点地被抚平了。

“其实我刚刚撒谎了。”乌尔宁加尔捏住她的衣角,小声道,“无论你怎么骂我,我都没有怨言……但你不要赶我走。”

“虽然我没有你所说的那些记忆。”缇克曼努说,“但我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这种事情上,你应该和你父亲很像。”

乌尔宁加尔听见了她第二次叹气,比上一次更低沉,也更绵长。

“真傻。”她说。

第118章

白马探看着自己的床单——米白色的,才换上去不到一天——如今已经多了一个黑黢黢的鞋印:“下一次考虑从正门进来如何?”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等大错。”乌尔宁加尔冷笑一声,“是不是要等到本王把赤星横在你的脖子上,你才能明白不要在王盛怒的时候摆出这种嬉皮笑脸的表情。”

白马探一辈子都没作出过“嬉皮笑脸”这个表情,但他知道对方真的会把刀横在他脖子上。

情况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把期望放得很低,心态就会变得异常平和,而白马探对乌尔宁加尔的期望,就像对待一头上了年纪的驴那样,不指望它性情温顺或吃苦耐劳,只要它别突然发疯用蹄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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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别人,就是这世上天大的幸事了。

“请原谅我的愚钝。”白马探收敛了笑容,“至少在我记忆中,昨天分别前我们并未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

突然发疯开始撂蹄子的古代王冷然道:“那个眼镜女人。”

“你是说妃英理小姐?”

“我不在乎她叫什么。”乌尔宁加尔说,“那个眼镜女人从一种叫&#039;&#039;监控录像&#039;&#039;的东西里发现了我对她使用过魔眼的事。”

闻言,一阵头晕目眩的错乱感袭击了他——同时还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过去几天他都在做梦,直至这一刻才醒来,意识到自己该把脑袋安置到脖子上了。

“对了,监控录像……”白马探摁住了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居然连我都忘记了,该死……”

放在以往,他绝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一是他最近总是和里侧世界扯上关系,几乎忘记了自己还身处于现代社会的实感,二是乌尔宁加尔离奇的手段实在给他带来了太大冲击,让他一时抛却了最基本的侦探素养,连善后工作都忘了。

“妃英理小姐报警了吗?”

“还没有。”乌尔宁加尔回答,“但那个眼镜女人打电话告诉了缇克曼努,还把监控录像也给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白马探宁可妃英理选择了报警:“……她怎么说?”

“我都到这里来找你兴师问罪了,还能怎么说?”乌尔宁加尔恼火道,“你知道我昨天晚上遭受了什么吗?缇克曼努居然趁我在厨房洗碗的时候,用客厅的电视机公放那段录像——虽然那个人造人躲在房间里,但她肯定听到了,说不定还在嘲笑本王。因为自身的无能,导致王沦落至这样的窘境,你不会觉得自己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吧?”

“所以……”白马探打量他,“你是被赶出来了?”

“才没有!”说着,乌尔宁加尔脸颊略微晕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只是要承包一周的家务,缇克曼努说眼镜女人那边她会搞定的,听完我的自白后,还……还抱了抱我……虽然她后面又说我很傻,但听起来不像是还在生气的样子……”

闻言,白马探内心的那一丁点愧疚霎时消弭无踪,如果不是从小到大的教养还在克制着他,他都快在对方面前翻白眼了:“所以你打算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帮你一起洗碗吗?”

“蠢货,这种事情当然要由我亲自完成。”乌尔宁加尔对他的暗讽浑然未觉,反倒很认真地说道,“如果连已经减轻的责罚都不愿意完成,不就会让缇克曼努觉得我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家伙了吗?”

对方似乎真的以为他是在主动申请赎罪——但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的后半句话也是真心的。

“让我们单刀直入地开始正题吧。”白马探叹了口气,“现在是凌晨五点,你特意大驾光临,应该不只是为了踩在我的被单上以及告诉我监控录像的事吧?”

事实上,目前的情况比他料想中简直好太多了。“业火教堂案”一直是四十二的死穴,他过去曾数次旁敲侧击地想要获取一些信息,但一见到对方阴郁的神情,便忍不住心生怯意。四十二性格乖僻,对待讨厌的事情从不吝于自己的嘲讽……因此当她一言不发的时候,往往也是她最令人畏惧的时候。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还感觉头晕得几乎喘不上气,现在的他至少能正常呼吸了。

“她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何?”他问,“否定?又或是勉强接受了?她允许我们继续调查这件事吗?”

“缇克曼努说事情是客观存在的,如果我打算继续下去,那就尽管去做吧,她也没办法阻止别人探寻什么,这些话对你而言也是一样。”乌尔宁加尔低声说,“她还说,这是你的最后一课。”

“她是让我探明真相?”这是白马探下意识的想法,但这听起来像是作为“侦探”就能完成的——以他对四十二的了解而言,她最讨厌的就是专业人士玩侦探游戏,这不像是她会期望他去做的事,更遑论“最后一课”了。

“谁知道?”乌尔宁加尔耸了耸肩,“本王也不在意。重要的是你要将功赎罪,协助王获取事情的真相。”

“你还打算继续下去?”

“不然呢?”

“为什么?”白马探真心实意地感到困惑,“无论四十二是否打算回到刑侦领域,这应该也不是你会关心的事情吧?”

“那当然,缇克曼努想做什么都没关系,反正我有黄金律,可以长长久久地赡养她。”乌尔宁加尔说,“但你肯定会继续查下去——开玩笑,人造人在我面前也就算了,毕竟她确实等待了缇克曼努一千多年,我可以姑且体谅她的苦劳,但如果连你这小子都能走在我前面,等哪天回到英灵座,父王一定会骂我不争气的。”

“……就因为这个?”

“你这种在美满家庭里长大的小鬼当然不会懂。”乌尔宁加尔冷哼一声,“其他时候也就算了,唯独在缇克曼努的事情上,我决不允许父王这种同级别的废物有资格趾高气扬地嘲弄我。”

为了表达对父亲的蔑视,甚至不惜把自己也归到“废物”的范畴,看得出他确实很在意这件事。

“听懂了就赶快从床上滚下来。”乌尔宁加尔轻巧地跳到了地板上,“该开始工作了。”

虽然干涩的眼皮和昏沉的大脑还在表示对卧床的眷恋,但白马探还是顺从地起床了,不仅仅是他知道对方绝对会闹得他睡不着觉,也因为他确实很在意这起案子……自从得知柏木澪可能不是凶手后,他的内心就一直难以平静下来。

自从因为福尔摩斯而迷恋上t侦探这个职业开始,未知对他而言只代表了乐趣与探索欲,但在探索柏木澪的过去时,他不仅没有体验到任何寻觅真相的热情,反倒有一种如临深渊的不安。

他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将通向何方,但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故事的最后,也许并不会像他最初预想的那样,因为揭露了真相而迎来圆满快乐的结局。

他们开始看之前没有看完的录像。

柏木澪的外貌与母亲相似,但总是素面朝天——这种情况在日本是非常罕见的,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修整,这种不修边幅的女孩一般在人际间会得到“邋遢”、“不干净”的评价。

如果说柏木瑠香是极度需要从他人身上得到正面反馈的人,那么柏木澪就是极度想要逃避他人正面反馈的人。

这段对话明显发生在正式访谈前,黯淡的灯光和偏移的镜头都显示出这本该是采访的花絮。

主持人先是故作轻松地问她要不要先化个妆,他们为她准备了化妆师,可以让她的气色更好看一些,但被柏木澪婉拒了:“感谢您的提议,但是非常抱歉,我不喜欢化妆。”

“为什么呢?”也许是为了让她放松,主持人刻意打趣道,“你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化完了妆会更漂亮的。”

柏木澪沉默了片刻:“我母亲很喜欢化妆。”她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对她而言显然不是什么易于启齿的事,“每当那个男人……当他要伤害我的时候,母亲就会看着他把我拖进房间里,然后拧开口红,开始对着镜子补妆……像是一个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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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要上战场一样,只是她憎恨的对象是我。”

“她恨你?”尽管很克制,但主持人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充满了震惊,“你母亲宁可恨自己的女儿,也不愿意去恨那个强/奸犯?”

“我也不知道。”她低着头,神情中有一种逆来顺受的麻木,“对她来说,或许我才是那个做了坏事的人。”

“愚蠢至极。”乌尔宁加尔不快道,“居然把遭受侵害的女儿视作需要争斗的对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悲得让人发笑的家伙?”

对于他的义愤填膺,白马探最初以为是因为他很容易和柏木澪达成共情,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对柏木瑠香有着特殊的厌恶之情:“你好像很讨厌柏木澪的母亲?”

“别把这种恶心的东西和那两个字扯上关系。”对方满脸恶嫌,“不得到男人的爱就活不下去,为此不惜伤害任何人,她是蚊子吗?只能靠吸食别人的血才能得到点慰藉?哼,如果在乌鲁克,本王一定要把她发配去城外当葬仪劳作,专门焚烧男人的尸体。”

公正地说,这句评价听起来比之前那句&#039;&#039;迷失在花圃里的蝴蝶&#039;&#039;更一针见血。

“不过,柏木澪的情况其实并不如后来普遍的社会舆论那么乐观。”白马探说,“这件事之所以被揭露,也不是因为柏木澪或者柏木瑠香选择了主动报警,而是因为柏木澪的父亲大岛信一郎杀死了柏木澪的老师有村淳史。事后他主张自己这么做是因为有村淳史侵犯了自己的女儿,希望以此为由减轻刑罚。”

“……哈?”

“你没有听错,大岛信一郎在法庭上表示自己是为了保护女儿,才会在一时冲动下激情杀人。”白马探说,“当时的医学检查报告也显示了柏木澪近期可能受到过侵犯,她的身上有大量淤青,而且有因为下/体受伤而引发的炎症,这在当时是非常有利的证据。”

“他是傻吗?”乌尔宁加尔说,“难道他在指望被自己侵害过的人在这种事情上包庇自己吗?”

“不要小看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白马探摇了摇头,“庭审当时推进了很久,柏木澪才决定作为检方的证人出席法庭。”

乌尔宁加尔面露烦躁:“为什么……可恶,她难道不想看着自己的仇人下地狱吗?”

“如果你要原原本本地了解当时的情况,就要把自己放在柏木澪的位置上。”白马探说,“听说过小象和木桩的故事吗?”

对方啧了一声:“你觉得乌鲁克会有大象吗?”

“据说,马戏团的驯兽师会把年幼的小象绑在一根木柱上,小象一开始会乱动,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那根木柱,每当小象长大一点,驯兽师就会换一根更粗壮的木桩,保证小象永远不能挣脱,最后小象就会形成一种认知,认为自己永远逃脱不了木桩的约束。”

慢慢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成了一个清冷、低沉的女声……岁月如梭,他已经到了比对方还要高的年纪,而此刻的乌尔宁加尔,看起来似乎也和当时的他一般大。

“虽然这听起来更像是寓言故事,但它所描述的是一种现实存在的理论,叫作&#039;&#039;习得性无助&#039;&#039;,意思是某一个体在长期接受某种重复性经历后,如果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改变事情的结果,就会习惯性地接受这种结果,继而丧失改变结果的意志。”

更多的回忆涌现出来——是了,这是他第一次跟着苏格兰场办案,四十二告诉他的,也是他第一次为探案这件事感到痛苦……但那是比福尔摩斯更早的事了,早到他几乎已经忘记了。

这或许也是他最后没有选择继承四十二衣钵的原因。侦探的工作是和罪犯作斗争,是有趣且刺激的,刑事鉴识人员的工作则是为已死之人妆奁,是无聊的、充满痛苦的。

他听见了自己的叹息声:“柏木澪也是一样的。设想一下,自你出生以来,两个本应在你生命中扮演着保护角色的人——你的父亲,是导致你最大痛苦的罪魁祸首,你的母亲则在你被侵害时冷眼旁观,甚至将你视为夺走丈夫的第三者,你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在这种不可避免的侵害中减轻一点痛苦。也许那位老师确实点燃了你的希望,但很快也被那个痛苦的源头掐灭了……所以不要去责怪她不懂得为自己抗争,她只是习惯了自己孤立无援的境地,也不相信法庭真的能够保护她。”

第119章

当看到乌尔宁加尔头上的那顶驼色的报童帽时,白马探恍然间竟有一种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的错觉。

“你那是什么表情?”男孩压了一下帽檐,显然很不适应这身——按照他的说法,不列颠人才会穿的衣服,“这身打扮很奇怪吗?啧,如果塔木卡那家伙敢戏弄我,我就把他倒吊在庭院里和蚊虫作伴。”

“不,说不上奇怪……”白马探顿了一下,“但如果你是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才穿成这样,恐怕很难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乌尔宁加尔发出了冷笑,尽管他极力表现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但那不自觉扭动脚踝的动作,让人感觉那双白色的中筒袜在啃他的腿:“看来今晚的庭院会很热闹了。”

他们正在前往千光良教堂的路上。

距离柏木澪死后不到一年,不少建筑领域的专家学者向政府发出联合请愿,要求重建千光良教堂,外加当地几位富农的捐赠,教堂的重建工程很快就启动了。虽然目前尚未完工,但相对独立的教堂育儿院早已恢复了正常工作。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去访问当初那些和柏木澪有过交际的教堂工作人员——诚然,用魔眼会更快,但乌尔宁加尔这一次打算老老实实地遵循现代人的办事方式,虽然他没有明说,但白马探认为上次监控录像的事让他对现代科技有点过于神经质了。

“你的眼神是在暗示本王把你的眼珠挖出来吗?”

“抱歉。”白马探收回视线,“我只有点感慨。”

乌尔宁加尔嗤笑一声:“感慨什么?因为自己年龄太大而穿不了短裤了?”

坦诚说,对方有点戳中了他的痛点——但面上他仍不露声色,也不打算承认自己在作为高中生的时候就提早迎来了年龄焦虑:“是啊,真遗憾我不能再被称作&#039;&#039;那位女士的漂亮男孩&#039;&#039;了。”

对方翻了个白眼:“快点去死吧。”

“希望你今天的禁词余额还足够。”他温和地回答,“另外,如果你有学习的兴致,世界上其实有许多优雅的词汇可以表达与你刚才同样的意思。”

“你才该学着点,不列颠小鬼。”乌尔t宁加尔弹了一下帽檐——一个挑衅的姿势,“只要她没亲耳听见我这么说,就等同于我没说过。”

好吧,虽然对方依然很不适应这套英伦风格的服饰,但在为人处世上,他显然学到了英国公务员的精髓。

“我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担任了她的办案助手。”白马探说,“和你差不多大的年龄,这让我不禁想到……也许当初我坐在你的位置上时,她就是这样看我的。”

“你当初脑子里想的也是&#039;&#039;这家伙说话真他妈不要脸&#039;&#039;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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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面露微笑,“我想的是,如果以后还会有其他男孩坐在这个位置上方,希望他不是一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在这样微妙又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下,他们抵达了千光良教堂。

首先要找的就是教堂的临时负责人深森真琴——尽管这么说,但自育儿院恢复运作后,这位修女一直操持着教堂的一切大小事务,至少在千光良教堂彻底完工前,多半也不会有人想来接手她的工作。

“虽说是修女,但深森小姐今年也不过十七岁。”白马探含蓄地提醒道,“虽然我想对方应该不会太在意,但对于这样年轻的女性,最好还是注意一下对她的称呼。”

“十七岁?”乌尔宁加尔皱起眉头,“那不还是一个小鬼吗?”

“深森小姐是千光良教堂抚养长大的孤儿,相比读书深造,她似乎更希望尽快投入到教堂的工作中。除此之外,她也是极少数没有被其他家庭领养的孩子。”他说,“我们现在掌握了很多第三方资料,但如果要真正了解柏木澪,我们还需要从她真正认识的人那里获取信息。”

虽然事情的开端始于信浓冬,但他在十三岁时就已经不在教堂了——相比之下,深森真琴极有可能在柏木澪进行社区服务工作的时候和她有过实际接触,对于她的描绘应该更真实,也更带有感情色彩。

深森真琴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更大,不是说她的长相显老,而是她身上有一种仿佛浑然天成的母性气质,让她看起来不像是其他孤儿的同辈中较为年长的那个,更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母亲。在面对白马探时,她也不像是在对待同龄人……事实上,她看乌尔宁加尔的神态和看他的神态几乎如出一辙。

“愿主的仁慈永远庇护着你们。”深森真琴微微颔首,“如果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很遗憾教堂的主体还未竣工,但育儿院也有单独的祈祷室,您在那里也能感受到主的光辉。”

“抱歉,深森小姐,虽然聆听上帝的教诲是一件荣幸的事,但我们并非为此而来。”白马探轻轻咳嗽了几声,“如果您还记得的话,昨天我有打电话向您预约过。”

深森真琴恍然大悟:“原来您就是那位捐赠了一大笔善款的先生……”她把孩子托付给了一旁的工作人员,“请帮我照看一下小夏,我一会儿就回来。”

事实上,是乌尔宁加尔命令他的协助人塔木卡(他本人称之为“讨人厌的臣子”)捐赠的。深森真琴作为负责人,不仅仅要照顾年幼的孩子们,还要负责接待游客和打算领养孩子的夫妇,以及与工程方接洽教堂复原的各项事宜,要让对方答应抽出时间来与他们私下交谈,需要一个足够有力的筹码。

深森真琴领着他们去了院长办公室。相比育儿院的其他区域,这间办公室简直肉眼可见的破旧,用于待客的沙发似乎是从二手市场捡回来的,让乌尔宁加尔如坐针毡。

第一句话往往是最难开口的——白马探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谨慎,以防对方误以为他不怀好心:“很抱歉占用了您的时间……”他的眼角瞥见了乌尔宁加尔那几不可见的微笑,夹杂着对他婆婆妈妈的开场白的嘲弄,“我们之所以特意拜访您,是因为……想了解一些可能只有您清楚的事情。”

深森真琴流露出困惑之色:“您似乎还不到需要收/养孩子的年纪。”

“不,不是指收/养孩子!”

对方理解地笑了笑,似是想以此缓解他的局促:“没关系,我相信您以后会成为一个好父亲的。”

“事实上,我想找您聊一聊有关业火教堂案的事。”他说,“更准确地说,是有关于柏木澪的事。”

深森真琴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仍称得上温和,但伴随着一种礼貌的疏离感:“非常抱歉,我并不想谈及这些事……希望您能体谅,这对千光良教堂而言是一段充满伤痛的过去,而且柏木小姐也已经去世很久了,我并不想把她的事情当作谈资。”

“我们并不是什么周刊的记者,只是出于私人目的才想要了解这段往事……”

“很感谢您的捐款。”深森真琴摇了摇头,“但是很遗憾,我所能提供给您的消息,和绝大多数外界的传言没什么两样。柏木澪小姐是一位好人,我很同情她的遭遇,也不想为了吸引眼球而编造一些自己与她相熟的谎言。”

“您与柏木小姐交集不多吗?”

“柏木小姐负责的社区服务主要是招待前来礼拜的教徒和来参观安藤大师杰作的游客。”深森真琴说,“当然,毕竟我们都经常在教堂活动,要说完全不认识彼此是不可能的,但也只是会点头打招呼的程度。柏木小姐的性格很温柔,但不是容易和别人深交的类型。”

对方的表现很正常——虽说她也明显地表现出了对这个话题的抗拒,但比起“在为什么人保守秘密”,更像是单纯不喜欢这段不光彩的往事被提起,而当她不得不提到一些有关柏木澪的事情时,也没有全然逃避,表现得很自然,内容也非常客观。

“还有什么好问的?”乌尔宁加尔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古怪的恶劣……倒不是说对方平常说话就不恶劣,但就是和白马探印象中的感觉不太一样,“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网上早就有人把她的谎言扒光了,柏木澪不过是一个麻烦的地雷女①而已,她就是喜欢这种被人同情的感觉,想要通过这件事再度引起大家的关注。事实摆在那里,你无论找谁问几百次都不会有用的。”

白马探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乌尔宁加尔说的是网上关于柏木澪诸多猜测中的其中一种,这种猜想认为柏木澪并没有真的被侵犯,也许她和神父发生过关系,但并非是违背了她的意愿。因为当时有不少女性教徒站出来为神父声援,表示自己曾多次和神父有过接触,但对方一直表现得非常绅士。

有一位女性还描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某年夏天,因为天气炎热,她曾穿着清凉的装扮前去礼拜。

“那是一件低胸装。”她如此说道,“但神父都没有往我的胸前皮瞥过一眼,他真的是一位非常礼貌,非常体贴的老先生,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这么卑劣的事情。”

这样说法的女性网友还有很多,检方后来也确实邀请了她们出席作证,用以反驳被告方所提出的正当防卫的说法,外加一生两次被人侵犯,而且两次都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响,这种情况对大众而言实在太过离奇,这种带着一点阴谋色彩的说法在业火教堂案舆论发酵后,逐渐成为了主流观点之一。

不少评论家和心理学家都认为,由于年幼时的经历,柏木澪养成了焦虑-回避型人格障碍②,潜意识中极度需要他人关爱的性格,在她被继父侵犯,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后,她受到了大量来自他人的关心与同情,间接性地满足了她的这种需求,业火教堂案的发生则是她精心安排的结果——无论她最初是否真的遭受侵犯,在关系发生后,她找到了让自己再一次成为受害者的机会。

“那个评论是怎么说的来着?”乌尔宁加尔佯装出回忆的样子,“对了,她只是不甘寂寞,想再一次成为大家怜爱的对象而已……”

“不是的!”深森真琴僵硬地打断了他,“柏木小姐并不是这样的人!”

“说不定最初就是她主动勾引了神父呢?”乌尔宁加尔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继续道,“不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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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说法吗?童年时缺乏父爱的家伙,会更喜t欢接触年长的男性,说不定即使是老头她也……”

“不是的!柏木小姐不是……她不是……”深森真琴剧烈地喘着气,似乎有呼吸过度的征兆——正当白马探为此而紧张时,只见她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似乎对应付这种情况已经相当熟练了。

好一会儿过去,等呼吸渐渐平缓,深森真琴才开口道:“明明是这么年轻的孩子,却对受害者有这样恶意的揣测,对此我感到非常遗憾……无论您在网络上看到了什么,柏木澪小姐并非他们臆想中那种卑劣的人。”

“真奇怪。”乌尔宁加尔审视着她,“你好像对那个神父没有任何感情啊……明明他才是收留了你并把你抚养成人的恩人,如果他有冤屈可以洗脱,千光良教堂也不需要蒙受那些污点了吧?但你对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反而在全心全意地维护柏木澪,你和她真的只是点头之交吗?”

深森真琴没有回答,但仅仅是她毫无血色的面庞,就已经昭示了这盘交锋的结果——她已经被将死了。

白马探在心底叹息一声,柔声劝道:“拜托了,深森小姐,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真相。”

对方仍保持缄默,双方就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无声对峙,白马探感觉自己像是已经等待了一个世纪,但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时,时间只不过流逝了五分钟。

良久,深森真琴拿起了桌上的钢笔,但并没有拧开笔帽,只是把它握在手里——如果这不是什么攻击的前兆,那应该是就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她叹了口气,颇有点自嘲的意味,“真是对不起那位女士,明明把所有情况都向我预演了一遍,最后还是暴露了自己……有些辜负了她的好意呢。”

“那位女士?”

深森真琴并不回答,而是看向了乌尔宁加尔:“孩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乌尔宁加尔。”

“乌尔吗?和外貌一样,确实是外国人呢……”她疲惫地笑了一下,“真奇怪,你们长得并不像,硬要说的话,也只是眸色的相似……但刚才和你对话的时候,我却忍不住想起了她。你们都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好像能够轻易捕捉到别人的脆弱之处,撬开对方的外壳,挖掘出对方内心深处最不愿意让人看到的地方。”

虽然没有点明,但白马探已经猜到“那位女士”是谁了,从乌尔宁加尔那控制不住欣喜的反应来看,他肯定也猜到了:“不介意透露一下那位女士的名字吗?”

“抱歉,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只记得我们当初……也就是育儿院里的孩子,给她取了一个绰号,叫&#039;&#039;人肉开罐器小姐③&#039;&#039;。”说着,她又将目光落到乌尔宁加尔身上,“不过她比你要严厉一些,是那种不说话也能让人感受到威严的存在。也许再过几年,你会成长为和她一样了不起的大人。”

“哦?是吗?”白马探毫不怀疑,如果这房间里只有乌尔宁加尔一个人,他会开心地踮起脚尖开始跳小象舞,“我和她还有哪些相似的地方,多说一点!”

“请适可而止,乌尔宁加尔先生。”白马探说,“深森小姐,既然我们已经能初步坦诚相对,是否能请您更深一步,告诉我们一些有关你所知道的柏木澪和清山宽神父的事情呢?”

“很遗憾。”对方露出了悲伤的笑容,但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压抑了,“正如我之前所说,那位女士向我预演了所有我可能遇到的情况,当然也包括了眼下的这种局面。”

乌尔宁加尔好奇道:“缇克……她是怎么说的?”

深森真琴简明扼要地回答:“送客。”

虽然有料想过最后可能会被对方赶出来,但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在离开前,深森真琴还含蓄地给了他一句提示。

“很多时候,故事的真相并不像小说里所描述得那么有趣。”她说,“真相会带来光和热,但真相也会灼伤你。”

站在教堂的围墙外,白马探有些无奈,但也接受了现实:“好在此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你在说什么蠢话?这不是挺好的吗。”乌尔宁加尔边说边点头,“这个女人居然能一眼看出我和缇克曼努的相似之处……嗯,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家伙。”

白马探并不想搭理对方这种看似正经实则充满了炫耀的回答,假装没听到似的四处张望,最终目光停留在了远处一辆蓝色的丰田轿车上。轿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青年,他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正打算从车上下来。

他就这么看着他,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围墙的拐角处。虽然不甚清晰,但他辨认出了对方外套下那件黑色的,胸口有着金色徽章的T恤是警校分发的运动服。

那个人是信浓冬。

第120章

“知道你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四十二说,“如果我刚刚从别人身上偷了一个钱包,就会露出这种表情。稍微一个有点经验的警官都能看出你心里有鬼,你应该笑一笑,即使是很勉强的那种。”

小女孩……可能叫睦或者诚①什么的吧,她已经忘了对方的名字,但仍记得对方那怯生生的微笑,很少有人能在害怕时也挤出微笑,但眼前的女孩很擅长这个,或许她的所有同伴都擅长。

“不是很自然,但已经够了。”她说,“完全没有紧张感也是很古怪的,有时我们需要揣测对方需要什么反应,并且适当地给予。假设我们正坐在审讯室里,我是一个经验老到——同时意味着我必定不年轻了的男性警官,你需要表现得局促一些,因为你突然来到了一个密闭、昏暗的房间,而与你在一起的是一名陌生的成年男性,感到害怕是必然的,如果你表现得过于冷静,对方反而会因为你的不同寻常而被激发出好奇心。”

女孩小声道:“我能哭吗?”

“这能让你躲避一时,但等你的情绪稳定下来,他们很快又会找你过去。”她回答,“别想着和警方较量耐心,这件事越早结束越好。”

对方是现今留存的孩子中最年长的,也是唯一适合被叫到警局做笔录的人选。

女孩的口腔过窄,导致牙齿因挤压而参差不齐,因此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带着点孩子气,这会是一项优势,她现在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看起来像个大人。

她端详女孩的面庞:“但适当的示弱也会给你带来好处。吸吸鼻子,或者偶尔发出几声抽噎——但别真的哭出来,仿佛你已经恐慌极了,但为了不给坐在审讯桌对面的叔叔添麻烦,所以你强忍着眼泪,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坚强的孩子。这样他就会对你感到愧疚,让谈话尽可能保持在你的舒适区内,因为你没有经验,所以要尽可能利用现有的优势。现在告诉我,你认识柏木澪吗”

女孩不自觉地抠起了指甲,语气也断断续续的:“不、不认识……”

“不,别直接否定。”她纠正道,“因为客观来说,不可能存在你们根本不认识的情况,因为你们有相当一段时间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事过,完全否认和对方的联系只会让你显得可疑。除此之外,要注意区分&#039;&#039;认识&#039;&#039;和&#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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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熟识&#039;&#039;,你认识柏木澪,只是和她称不上熟悉。”

“好的……”女孩嚅嗫道,“我认识柏木澪。”

“不用提她的全名,用大姐姐或者柏木小姐作为称呼,或者只回答&#039;&#039;认识&#039;&#039;。”四十二说,“如果警方没有主动问到你和她熟不熟,那么回答到这里就足够了,不要画蛇添足地再加一句&#039;&#039;我们并不熟悉&#039;&#039;。”

女孩胆怯地点了点头。

“在你印象中,柏木澪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柏木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女孩结结巴巴地回答,“虽然我们不经常说话,但每次见面,她都会很温柔地和大家打招呼。”

“这个回答还不错。”四十二沉吟片刻,“如果加一点更生活化的片段,效果会更好。柏木澪有给过你们什么小礼物吗?”

“柏t木小姐会给大家带饴糖。”女孩回想一下,随即补充道,“糖里面还有梅子。”

“那么加工一下,就是&#039;&#039;虽然我们不经常说话,但每次见面,柏木小姐都会很温柔地和大家打招呼,她还给过我饴糖,是一种包着梅子的糖&#039;&#039;。”四十二说,“下一个问题,你印象中的清山神父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闻言,女孩的肩膀瑟缩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放松。”四十二叹了口气,“逃避是没有意义的,正常来说,无论柏木澪性格有多好,你都应该更亲近神父,因为他是将你们抚养长大的恩人,提到亲近之人的名字,你应该表现出放松的一面。你也希望事情能够很快就结束,对吧?那就不要做任何会引起警方怀疑的事情。”

女孩吸了一下鼻子:“好……”

“你似乎喜欢在紧张时抠指甲。”她说,“多向警方展示一下这种习惯,有经验的警官都会注意到的,当你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时,就做这个动作,警官一般会优先安抚你,这点空出来的时间可以让你更好地考虑接下来的回答。”

女孩又吸了吸鼻子,这次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想让有关神父的话题延伸得太长,可以偶尔试着主动出击,但正常对话机会只有一次,要谨慎使用。”四十二嘱咐道,“记住,清山神父是收留了孤独无依的大家,将大家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好人,柏木小姐对你而言也是好人,所以你不愿相信这两人里有任何一方在说谎——到这里还没结束,你要看着那位警官的眼睛,然后说&#039;&#039;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警官先生,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039;&#039;——如果你还有酝酿眼泪的余裕,这时候可以让你的眼泪流下来了。”

“听起来有点难……”女孩轻声道,“那、那个……为什么教授小姐要帮我们呢?”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问住她了——四十二干咳一声,好像随时要发表一些很令人深思的感言那样,嘴里说的却是:“谁知道呢。”

话音刚落,她看见女孩的表情变得惊慌失措:“教、教授小姐!”她每说一个字都像要咬到舌头的样子,“您的手臂……”

四十二随着女孩的目光向下看去,她的皮肤上蔓延着大片的暗红色,微微发烫,好似新鲜的烧伤。她张了张嘴,但没能说出什么,只闻到了肺腑深处涌出的腐烂气味。

紧接着,她的皮肤开始皲裂,不断有混合着白色脓液的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淅淅沥沥地流淌到手肘,但在滴落在地面之前就蒸发殆尽。

周围都是光,盖过了眼前女孩的面孔,四十二抬起头,看见了教堂穹顶粗糙的白色大理石,火焰嘶嘶吐舌,自四面八方不断靠近。一块白色石头沿着大火铺就的地毯滚到她脚下,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耶稣的脑袋。

………………

四十二醒来时,那股像是腐烂,又带着灼烧后焦苦的味道依然在她口腔中蔓延。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世界是那么不真实,卧室的天花板显得格外苍白,床头暖色调的台灯也显得光怪陆离,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仿佛她已经死去好几年了。

打断了这种异象的是外头传来的敲门声,以及格蕾轻柔的询问:“我听见房间里有动静,您是不是已经醒了?”

“我醒了。”她压抑着自己想要喘气的冲动,“进来吧。”

格蕾推开门,将一杯牛奶放在她床头,玻璃杯口冒着氤氲的热气。

其实比起热牛奶,四十二更想要一点带酒精的东西——又或许她需要的是带着什么东西的酒精,但她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牛奶滑入喉咙时,她感觉到了一股腥气,随即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在梦中慢慢腐烂的场景,像是一具尸体被推进火化间里焚烧。

“对了。”格蕾适时地提醒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今日下午似乎有一个邀约,希望您还没有错过时间。”

四十二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十四分,而她和对方约的时间是两点半。

“我要迟到了。”她甚至没怎么焦虑和挣扎,就决定顺从命运破罐破摔,“反正注定要迟到,那我还是喝完牛奶再走吧。”

格蕾露出了忧虑又满足的微笑——可能是因为乐于见到她喜欢她准备的牛奶,因为那种满足很快就把忧虑从她的脸上挤走了。

最后,当她赶到咖啡厅时,距离两点半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刻钟。

降谷零——黝黑的皮肤,浅金色的头发,以及明显带着西方人深邃感的五官轮廓,但又有着东方人显年轻的皮相——一切综合起来,这个看上去和几年前没什么区别的小鬼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教授,我们约的时间是两点半,不是三点半哦。”

“我记错了。”她甚至没有表现出诧异。如果有希子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笑着说她演技很烂——不过她不在乎,降谷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叫来了服务生,给她点了一杯黑咖啡。

“放心,这家的黑咖啡味道很醇厚。”对方给了她一个毫无必要的安抚眼神,“不是你经常抱怨的那种刷锅水。”

她扯了扯嘴角:“看来在咖啡厅打工久了之后,你积攒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确实如此。”降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虽然知道您不太显衰老,不过两年过去,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媒体将您称作&#039;&#039;不老的美魔女&#039;&#039;真是一点也没有夸张呢。”

“你现在说的话就很夸张。”还很肉麻,让她感觉喉咙里冒酸水,“你倒是跟我记忆里有所不同了。”

对方比了一个wink:“变得更像是一个男人了吗?”

“……你在想什么呢,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超过二十五岁了。”虽然性格上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鬼,“硬要说的话,似乎比以前更轻浮了。是终于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压,为了谋求生计而去学着在年长的女性面前搔首弄姿了吗?”

闻言,降谷零露出了苦笑:“毒舌这方面也是半点都没有变……这一点请您放心,虽然暂时从警察的岗位上离开了,但我还没有堕落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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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

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请原谅,这是机密事项,现在的我实在无法向您解释什么。”

“放心,我对警局的事根本不关心,哪怕他们把你派去脱/衣舞俱乐部当卧底我都不在乎……”

“咳咳咳——!!”

四十二沉默片刻,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所以你确实去俱乐部当脱/衣舞男了?”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降谷抓了抓头发,“其实……虽然很不情愿,不过算了,您还是继续误会下去吧。”

脱/衣舞、俱乐部、卧底——前两者的组合是误会,那么正确选项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表面上,她仍显得不动声色:“需要我去给你捧场吗?”

“这句话听起来挺可怕的,教授。”降谷零低叹一声,“不行,话题总是被您带着跑,搞得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为什么约您来这里了。”

“为了让我提前适应要往曾经的同事内裤里塞英镑的经历?”

“……请您不要再提脱/衣舞男的话题了。”降谷的神情似乎变得更加沮丧了,四十二看着他紧紧捏住茶杯的杯耳,杯中的红茶因为他的动作而漾起一圈圈水波,“抱歉,教授。”

“我还以为迟到的人是我?”

“不是因为这个。”他低声道,“是为了两年前的那件事,我……我真的很抱歉,教授。那时的我还不够成熟——虽然当初我并没有这种自觉,但这是事实。”

就在这时,服务生送来了咖啡。

咖啡杯里冒出氤氲的热气,让降谷零的脸变得模糊起来,也让四十二想起了刚醒来时的那杯热牛奶,以及那种古怪的感觉。阳光变得更苍白了,樱桃条纹的餐桌布红得像血,离她很近的事物忽然变得遥远,原本遥远的事物几乎消失,在这种氛围下,连对方的脸都变得陌生起来了。

“总之,我曾经因为一时意气而说了非常伤人的话。在经历了一些事后,我对事情的看法产生了变化。说是更成熟也好,更漠然也好t,但我渐渐明白了,那时真正让人失望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她听见了对方的声音,“我不奢求能得到教授的原谅,只是希望您能知道,您不必因为我当时的话有任何负担。”

然后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吗?”梦中的火光照亮了教堂白色的大理石穹顶,“我已经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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