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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真是一张憔悴的脸啊,快斗。”
屏幕里,黑羽千影的面庞似乎比以往还要容光焕发——相比奔波了一整夜,身心俱疲的他,他的母亲显然在拉斯维加斯过得相当不错。
快斗昏昏欲睡,硬木的餐椅靠背都让他坐出了羽毛床的感觉……感谢今天是周日吧,否则他今天多半要在“上课打瞌睡”和“被叫去走廊罚站”这两件事里循环度过了:“当然的吧,你不是知道我昨天去了东京国立艺术馆吗?”
母亲戏谑地冲他笑了一下,仿佛他们无声地交换了某个秘密:“所以,昨天和情人的约会还开心吗?”
黑羽快斗倏地僵住了,一阵寒颤从脚心往上涌,直冲脑门,驱赶了他身体里所有的倦意,也遏制住了那个打到一半的哈欠——世界上最糟糕的感受,一个没能打完的哈欠——他花费了一点时间找回自己的舌头,又花了一点时间好让自己说话不会太像痴呆:“什、什么情人的约会?不要说那么可怕的话,我昨天是去偷宝石了!”
“你不知道吗?白马四十二……”母亲眨了眨眼睛,快斗认为那是一个失败的wink,因为她很快又忍不住笑了,这让她身上那种摩登女郎的气质霎时削弱了不少,变成了那种会在大学舞会上喝得醉醺醺的小女孩……更直白一点地说,他老妈现在看起来怪傻的,“''怪盗的情人''——她在欧洲的那段时间,曾经被这么称呼过哦。”
“她不是主要负责凶杀案的吗……”快斗忽然回过神,“等——等等!怪盗的情人?她不会真的跟我爸有过一段吧?!”
母亲又朝他眨了眨眼睛,这次是一个成功的wink:“唔……哈,有还是没有呢?”
为什么在谈论老爸的前任(大概?)时你能表现得那么兴致盎然啊,老妈……
“不要再逗他了,千影。”第三个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扬声器里响起,“这是我们私下给她起的别称,调侃的意味居多,你父亲和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我哪有逗他。”黑羽千影说,“怪盗的情人——世界上可是有各式各样的怪盗,不一定得是怪盗基德吧?”
“来生阿姨?”快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那个,老妈,在外人面前说这个……呃,不好意思,来生阿姨,不是说你不好,就是……”
他母亲的好友,来生泪轻轻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快斗。不用担心,我很早就知道你继承了父亲的另一个身份。”
快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虽然知道来生阿姨是母亲信赖的友人,但已经亲近到连这种秘密都可以托付了吗?
“不许这么没有礼貌,快斗。”母亲双手抱肘,“要论作为怪盗的资历,泪可是你的大前辈。”
“诶——?!”
“称不上是什么大前辈,只是刚巧也经历过一段复杂的双面人生。不过和你的母亲一样,我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来生泪说,“年轻的时候,我和我的妹妹们曾作为''猫眼''活跃过一段时间。”
他是不是因为缺乏睡眠开始产生幻觉了……也许他是该去羽毛床上再躺一会儿,这个梦的发展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你应该或多或少有听说过,猫眼主要的涉猎目标是迈克尔·海因茨的作品和收藏品。其实迈克尔·海因茨是我们的父亲,在小妹刚出生后不久,父亲就莫名失踪了……”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她叹息一声,“没错,我们当时的情况和你很类似,快斗。不同的是,我们可以确定父亲当时还活着,我们化作猫眼偷走那些艺术品,也是为了寻找父亲的下落。”
快斗记得母亲说过,他的父亲黑羽盗一也许并没有死,这也是她常驻于拉斯维加斯的原因之一:“所以来生阿姨才和我老妈成为了好朋友吗?”
“某种意义上是这样,不过你母亲本来也是一位有趣的人。”来生泪笑了笑,“多亏白马教授,才能让我认识这样兴趣相投的朋友。”
“您也和女士交过手吗?”
“嗯,交手过一次。”她回答,“也只有那一次,后来……如你所见,作为猫眼的我已经退休了,现在的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企业家。”
普通的女企业家——指世界顶级财团来生家的掌权人。
“可是这样的话……呃……”快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至于太失礼,“那不就没办法找到您父亲的下落了吗?”
“没关系。”来生泪微笑道,“因为我们很快就找到父亲了——在白马教授的帮助下。”
“哈?”
“那次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她说,“当时,我们在逃离途中看到了一间着火的房屋,为了救出被困在大火里的孩子,我们放弃了到手的《海岸的夜之翼》,这件事引发了舆论对猫眼善恶的讨论……也让我们被另一群犯罪团伙盯上了。他们绑架了一辆校车上的孩子,以孩子们的性命要挟我们为他们偷取艺术品,并且将绑架的罪行栽赃到我们头上。”
快斗啧了一声:“这种家伙就应该被挂在时钟塔上当钟摆。”
“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件两难的事情。虽然我们不想成为歹徒的打手,但也不能放弃孩子们的性命。”她说,“也是因为牵扯到了绑架孩童,当时的白马教授才不得不接受了犬鸣警署的委托——对了,当时她还没真正来日本工作,只是来附近的大学进行演讲。现在回忆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命中注定的感觉。”
命中注定……快斗试着代入了一下自己和白马探,结果只得到了想吐的感觉。
如果他和那位女士之间也会发生什么命中注定的故事,白马探只能在里面充当配角,比如说助手什么的——啊哈,想起来了,白马探养了一只叫华生的鹰,他确实“只配当个鸟”。
快斗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一些了,至少他捡回了自己的幽默感。
“在我们第三次被迫为那个犯罪集团偷盗艺术品时,白马教授将我们逼入了绝境。我们姐妹中身手最好的瞳被泰/瑟枪击倒,我本人也被她用枪挟持。在那种情况下,我最小的妹妹小爱情绪崩溃了,她哭着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绑架案、我们失踪的父亲、一切的一切……只为恳求她能放过我们。”来生阿姨叹了口气,“当时的她不过是一个高中生,那么聪慧,又那么年轻气盛,不应该承受这些的。我和瞳并不经常让她出任务,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小爱当时哭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细节。”母亲满脸好奇,“所以快斗昨天有被吓哭吗?”
“……为t什么你看起来那么期待啊?我是你的儿子吧?”
“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如果是我的话,那时也会选择向对方交代一些信息,方便后续交涉的。”来生泪深吸了一口气,“你也和白马教授交过手了,应该能体会这种感觉,被她追逐和被其他警察追逐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非常的……可怕。”
快斗坦诚道:“我感觉自己昨晚像是生活在《猛鬼街》里。”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嘲笑美国的那些超级英雄漫画了,用恐惧打击犯罪的家伙是真实存在的……再这么下去,他可能还会相信哥谭和蝙蝠侠也是真实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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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①,或许当白马探还是一个小屁孩的时候真的穿过鳞片短裤。
“在刑事鉴识领域有这样一种说法,越是复杂的谋杀手法,越是容易留下痕迹。”来生阿姨继续道,“在她面前就是会有这种的感觉——你越是挣扎,越是试图逃离,你想要隐藏的东西就越是彻底地暴露在她眼前,而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她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不过从现在反推回去,那位女士确实放过了你们,还帮你们找到了父亲吧?”快斗问。
“没错,这一点也确实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她微微颔首,“在此之前,我们谁都不认为这种孤注一掷能换来什么结果,当时我已经开始考虑联系永石叔寻找最好的律师团队,至少让我们的小妹能够幸免于难……”
“但最后如你所见,在最糟糕的时刻,一切忽然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她放走了我们,救出了那些孩子,最后帮我们找到了父亲。作为交换,我们不会再作为猫眼活动。如果美术馆是以合法的方式获得了我父亲的收藏品,我们必须归还,如果是非法获得的收藏品,我们必须向慈善机构捐赠一笔和这些美术品价值相当的善款。”
“她就这么相信了你们的话?”
“她知道儿童绑架案不是我们做的,在对方试图把罪名嫁祸给我们之后,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来生阿姨说,“当然,我们那时也对她的态度抱有怀疑。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她的确很容易给人留下冷酷的第一印象:极度的理智,强大的行动力,以及几乎不会为任何外界因素干扰的决心——很难想象她会因为一个小偷的几句话而产生动容,不是吗?”
“所以……”快斗迟疑了一下,“她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酷?”
“倒也不是,她对罪犯确实非常冷酷。”她不由得笑了,“''我有一千一万种办法可以抓住你们,但不能是因为利用了你们对孩子的善心,你们的同行或许会因为你们入狱的原因而心生敬佩,可当他们日后经过一间着火的房屋时,或许再也不会对被大火困住的人伸出援手了'',这就是她那时给我们的答复。”
快斗抓了抓头发:“可路过着火的屋子不是什么经常发生的事吧……?”
“笨蛋,这只是一种隐喻。”黑羽千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重点在于,如果一个人因为做了一件有益于他人的事,反而让自己沦落到了比什么都不做时更坏的下场,那么人们也许就会不再热衷于做好事了。”
“不过,这种做法也给她招致了一些麻烦。”来生泪说,“毕竟,怪盗这种职业不同于普通的小偷,如果不是天生具有强烈的表演性人格,想通过这种行为得到世人的瞩目,就是有一些痛苦的难言之隐……用''破窗效应②''来类比好像有点不太妥当,不过她的处事风格渐渐被更多怪盗所知晓,有些试图向她寻求帮助,有些只是单纯地想和她交手一次,''情人''的称呼也是在那时流传开来的,只是一个打趣的说法。”
黑羽千影笑了起来:“这大概就是她讨厌接手和怪盗有关的案件的原因吧。”
“……不会连老妈都干过这种事吧?”
“有过好多次呢。”黑羽千影愉快地回答,“成功地让不少有恶心癖好的富豪和犯罪组织落网,如果把它们算作和警方的合作,英国王室至少也该给我颁发一枚大英帝国勋章。”
“既然你都知道我要对上那位女士,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快斗放任自己瘫倒在椅子上,沮丧地回答,“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过得有多惨……”
“但你之所以会过得那么惨,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得意忘形,对吧?”
“……”无法反驳。
“每次结束行动后,你都会得意洋洋地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寻找关于自己的报道。”黑羽千影说,“从我第一次发现你的这种习惯开始,就知道除了寻找潘多拉,你本身也很享受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以至于你似乎忘记了,当小偷其实并不是什么非常体面的事。”
“当然,每个人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我的妹妹小爱也有过类似的时期,那时的她和你一样,年轻又聪明。”来生泪适当地缓和了气氛,“但这种年轻时的意气似乎逐渐影响了你的行为方式。比如说——当铃木次郎吉先生向你发出挑战时,你明明知道那颗紫水晶不可能是潘多拉,但还是应许了对方的邀约。”
“作为一个名人被挑战的感觉很不错吧?尤其是对方还为你特意准备了一个盛大的舞台。”黑羽千影轻声道,“这种滋味是不是很好?如同微醺一般,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也让你短暂忘却了自己当初穿上这身衣服的原因。”
快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母亲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责怪,甚至称得上平静,他却感觉自己被这轻飘飘的话语戳中了软肋。
他忽然想起了父亲的话,“保持你的扑克脸”,但他做不到(第一次如此),他无法假装听不懂母亲的话,来逃避那些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所以当寺井告诉我,白马教授会参与这一次的警备时,我并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你。”他的母亲在屏幕上耸了耸肩,那种令人窒息的沉寂终于散去了,“学会谨慎对待自己作为怪盗的一面——很奇怪是不是?有时候,你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课,只有你的敌人才能教会你。”
快斗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让我们把话题回到最开始的时候。”说着,他的母亲脸上又露出了那个有点戏谑的笑容,“所以,昨天和情人的约会还开心吗?”
快斗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千言万语从他的脑海中掠过,最后却只剩下了几个字:“我感到……很抱歉。”
这句话几乎称得上是莫名其妙——可无论是母亲,还是来生阿姨,都没有对他的回答表示质疑,只是露出了理解的微笑。
“那么下一次,不要再做出让自己感到抱歉的事了。”黑羽千影说,“这一点还是做得到的吧?”
“嗯。”他回想起寺井老爷子的话,“我感觉自己……不会再输给除她之外的任何人了。”
第72章
“我的委托人希望能和你见上一面。”白马探说,“顺带一提,你涂肉桂色的趾甲油很好看。”
格蕾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含蓄地接受了这位年轻绅士对她审美的认可,四十二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将视线挪回手中的《柏林谍影》,仍由格蕾刷漆一般用那支小刷子在她的脚趾上涂涂抹抹——即使被白马探揶揄也没办法,十分钟之前,她为了一个鱼肉饼把自己的双脚出卖给了守墓人。
“我是等你来向我表示歉意的,不是等你来给我布置工作的。”四十二说,“有去探望过长川谷吗?”
“我今天上午刚去过医院。”白马探回答,“长川谷警官现在有间歇性的耳鸣和偏头痛,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出院的程度,幸亏这些病症都是暂时性的,没有留下永久性损伤。”
“8分36秒。”四十二合上书,“这个时间点已经离危险线很近了,探。”
“……我明白。”白马探垂下眼睑,“非常抱歉,我当时只考虑了制动时间,没有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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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武器落入敌人手中的可能性。”
“不要避重就轻。”四十二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会偷偷跑去和基德单独对峙?”
白马探没有立刻回答,四十二从他平静的表情窥见了一丝谨慎——显然,他不愿让她看见t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个曾是她眼中的男孩,如今已经变得比她还高的青年,有了一些不便让她与闻的秘密。
罢了……四十二如此想道,不知为何,她竟没有太伤感,仿佛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年纪大了之后,人总是不免从更年轻鲜活的生命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可她看到的是谁呢?
“抱歉。”白马探干涩地回答,“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以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一个单薄的谎言,不过四十二没打算计较下去:“希望如此。如果第二天报纸上全是''白马公子被泡在下水道里发臭''之类的新闻,你母亲应该会非常头痛的。”
“那还是把头条的位置留给''怪盗基德落入法网''的新闻吧。”白马探恢复了一些笑容,这个话题就这么心照不宣地过去了,“说回之前的话题吧——所以你打算接受乌尔宁加尔先生的邀约吗?”
四十二再度翻开了书,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回去告诉他,出场费是另外的价格。”
“我明白了。”白马探的语气竟十分认真,“那你预计的出场费大概是多少?”
听到这里,四十二才颇为怪异地抬起头:“你的脑子是在下水管道里泡烂了吗?我的意思是我不去。”
格蕾对此十分配合:“在下听懂了,猊下。”
“是啊,感谢现场至少还有一个英国人能听懂我的英式幽默。”四十二说,“我对石油佬家的大少爷没有半点兴趣,让他去找别的乐子吧。”
“我可以保证他对你没有什么恶意。”白马探说,“他本人十分仰慕你,只是希望能和你面谈几句。”
四十二感觉自己快要翻白眼了:“是吗?那就拿一个签名回去给他吧,如果他只是一个追星族的话。”
白马探迟疑了片刻:“签名要有另外的价格吗?”
“……你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是白马探的脑子在下水管道里被泡烂了,就是她一夜之间成为了全世界最幽默的人,“不对,应该说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可别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像一块抹布似的被塞进下水道后突然有了什么奇怪的顿悟,比如''世上最伟大的职业是当皮条客''之类的。”
那还不如让他去玩他的侦探游戏,至少这样他还算是一个对社会有益处的人。
“我相信那位先生对你没有什么逾矩的想法。”白马探叹了口气,“他也不敢。”
“你最好给自己的论断找点有说服力的理由。”
白马探脸上的怅意更深刻了,仿佛他正满心不情愿地为一件他根本不喜欢的事情辩护:“某种意义上,他还是一个孩子。”
“所以他奇怪的地方开始长毛了吗?”
白马探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无奈了:“……尽管我不认为这对他有什么影响,不过客观而言,他的确正值青春期。”
“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说什么蠢话。”
“我知道,在你看来我像是在说梦话……但在这件事情上,请相信我一次吧,不会有任何让你不快的事情发生。”他说,“短期之内,他必然要见到你一次,即使你不去见他,他也会来找你。与其等他哪天按捺不住恼火亲自找上门来,不如你们双方都有所准备地进行一次会面。”
“无礼至极。”格蕾忽然开口,“他虽在王表上有名,但其功绩远不及他的父亲,相比猊下更是远远弗如。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资格召见猊下。”
四十二有些意外:“你认识乌尔宁加尔吗?”
格蕾叹息一声:“有所耳闻,本以为只是碰巧同名,现在看来……也是,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呢。”
“看来你不太喜欢他。”
“在下不反驳这一点。”格蕾低声道,“白马君的提议只是出于好意,在下能理解这一点,但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是有违礼节的。他应该请求见面,而非发出邀请,他应该等待猊下的垂青,而非咄咄逼人地找上门来。就在下看来,这位先生还没有做好接受猊下召见的准备。”
白马探说:“我能理解你这么说的原因,不过格蕾小姐,指望那位先生能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恐怕有点太过理想化了。”
“……所以你们两个互相理解之后,有谁能抽空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马探诚恳地看着她:“我不建议你在这方面知道太多,越少接触越好。”
格蕾的表情则出乎寻常的慎重:“在这一点上,在下非常赞同白马君的话。”
真是稀奇……白马探和格蕾,他们好像都对这个叫乌尔宁加尔的人颇为了解,唯有作为当事人的她对这位神秘的委托人一无所知。
其中,白马探似乎在被迫为对方做事,格蕾则对乌尔宁加尔抱着纯粹排斥的态度,他们一个建议她主动去见对方,另一个建议她等对方来主动找她,但双方似乎都不希望她和对方扯上太多关系,又不谋而合地避免让她了解到对方的情况。
在格蕾的介入下,这场谈话最后无疾而终。
白马探表示他第二天会去向委托人转达她的意思——四十二有点相信格蕾和乌尔宁加尔确实互相认识了,因为他们都是一群活在二十一世纪却不会使用现代通讯工具的精神老年人。
不过出乎她意料(也许是所有人意料)的是,格蕾口中的这位“还没有做好接受猊下召见的准备”先生第二天就找上了门。
四十二第一次被门铃声震醒时,闹钟上显示的时间是早晨八点钟,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也不能逼迫白马四十二在八点钟离开床去为一个人开门,于是她又躺了回去。
最后是格蕾去为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开了门。中间只隔了五分钟,让少女用于打理自己,但四十二中间听到了不下二十次门铃声,当她从格蕾那里得知访客是昨天谈论的那位乌尔宁加尔时,只能感慨有些年轻人真是活得像是没有明天。
一见面,乌尔宁加尔就瞪大了眼睛,好像要用那两颗琥珀色的眼珠朝她发射火焰——这种理所当然的神态,几乎要叫人相信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小孩,而坐在他对面的才是一大清早就怒气冲冲跑到别人家里来的人。
面对他无声的责难,四十二只感觉莫名其妙,不过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压下了她心头的怒火,应付一个暴君脾气的男孩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四十二慢慢抚平了外套上的褶皱,朝乌尔宁加尔颔首,示意对方先开口。
“你不想见我?”这话甫一出口,男孩身上的气势就散去了大半,不过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你怎么可以……可恶,你宁可和那个三流的人造人住在一起,也不愿意见我?”
站在她身后的格蕾忽然冷笑一声,在四十二印象中,女孩极少会做出这种嘲弄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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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趣。”格蕾说,“您居然认为自己有资格轻蔑别人是人造人。”
四十二回头瞥了她一眼:“所以你们真的认识?”
“谈不上认识。”格蕾低声道,“在下是以您的遗传因子为基础,为了侍奉您的孩子而诞生的作品,是与您……关系十分密切的人,和某些依托着比纸还薄的亲缘关系,自以为是您重要的存在,实际生前从未见过一面的家伙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哈,区区一个神秘衰退时期制造出来的人造人,居然在挑衅我吗?”乌尔宁加尔的表情扭曲起来,“你最好想一个简短点的遗言,因为只要一眨眼的功夫,本王就能击碎你的灵核送你去英灵殿。”
四十二搔了搔脸颊,因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她似乎也是当事人之一,却着实没什么紧张感:“所以你也是我生前的熟人?”
“当然!”说到这里,乌尔宁加尔倏地顿住了,脸颊浮出晕红,身上的杀意好似漏了气的气球,霎时消散无踪了,他垂着脑袋,仿佛在数脚边的蚂蚁,嚅嗫道:“我是……我是你的……”
格蕾翻了个白眼——今天的她几乎是四十二认识她以来表情最生动的格蕾,好像过去几天的她只是处于待机状态,今天才被乌尔宁加尔的到访激活了一样:“何必要回避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呢?乌尔宁加尔阁下,今日之前您从未和猊下说过话吧?因为当您出生的时候,猊下已经去世很久了。”
“闭嘴,人造人……”乌尔宁加尔咬牙切齿道,“果然还是t先送你去死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要动不动就说让别人去死。”四十二顿了一下,由于她平常好像也这么说,所以她不得不补充道,“只限于说气话,不要真的动手动脚。”
男孩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要帮她说话?!你要为了她而否定我?”
“我在像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那样说话。”四十二说,“如果你再给我这种类似''我觉得你的实力可以考八十分'',''你为什么总是要求我考一百分''的弱智答复,那我只能请你从我眼前消失了——你们两个都是,毕竟智力发育程度不同的人,悲喜也不相通。”
闻言,乌尔宁加尔和格蕾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像是两个被批评了的孩子一样,沮丧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然而四十二并不同情他们:“为了防止你们俩的争吵继续扰乱正常的谈话进程,各自去找一个墙角站着。”
第73章
“回到刚才的话题。”四十二点了点桌案——格蕾在听到敲桌声后谦卑地点了点头,乌尔宁加尔则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兴奋,“你刚才说,你和格蕾一样都是我上一世的熟人……”
“''熟人''这个形容有点太抬举他了,猊下。”
“闭上你的嘴,人造人。”乌尔宁加尔的口吻听起来有点不太情愿,“我与某个轮回的你有关,但和这个人造人不是同一个轮回。”
“……不是同一个轮回?所以说我转生了不止一次?听起来真麻烦。”
乌尔宁加尔偷偷看了格蕾一眼,好像自以为很隐蔽——显然这个年轻人没有上过现代学堂,不知道老师在讲台上可以把学生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我和你产生联系的时期可比这个人造人要早得多。”
“在下并不反驳这一点。”格蕾回答,“这位阁下确实比在下早了一个指甲盖的关系。”
四十二看着乌尔宁加尔后颈处因肌肉紧绷而显现的青筋:“你也收敛一点,格蕾。”
“是,猊下。”
“继续吧。”四十二说,“格蕾说她是我生前的辅佐官,身后是我的守墓人。那你呢?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乌尔宁加尔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我……我是你……”他不停绞着手指,看起来非常紧张,“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乌尔宁加尔换了个说法,这种先后位置的对调似乎让他放松了一些,语调也变得更加流畅了,“人造人有一点说得没错,我出生的时候,你已经死了……所以我一直、一直都在期待和你见面的这一天……”
所以他们生前确实不认识——至少她在前世并不认识乌尔宁加尔。相对于格蕾,他神情中那种强烈而笨拙的感情流露,以及言辞闪烁的回答,都显示出他的这种情感是单向性的。
也许她在那一次的人生中还算是一个大人物,也许她做了一些好事,即使在死后也值得后人纪念和尊重……不过四十二知道事情不止于此,对方来到这里的目的显然也不是为了和一位死去的先人握手,或是索要一个签名。
他似乎在谋求一些更深刻的东西,那是他渴望已久的……但他不能那么直接、毫无顾忌地索要。这种犹疑且矛盾的心态,使他看起来强势又软弱,而他越是表现出咄咄逼人的一面,他内心的软弱之处就越是暴露无遗。
“现在,你们两个应该冷静下来了。”四十二拍了拍手,“因此你们也可以坐回自己的位置。但这种赦免不是永久性的,如果要得到礼貌的招待,首先得当一个礼貌的客人,明白了吗?”
格蕾点了点头,乌尔宁加尔则显得不太高兴,但他在脾气发作和不用罚站之间选择了后者。
其实四十二把他们叫回来,只是为了更好地观察他们的表情,尤其是乌尔宁加尔的——她在用一种审问犯人的方式对待他——当认知到这一点时,四十二心中产生了些微的不适,同时又为这种不适的情绪感到了些微的迷茫:“介意说一说你自己吗?目前你似乎一直在强调自己和我产生联系的原因,但我什至不知道你是谁。”
乌尔宁加尔沉默片刻,低声道:“乌鲁克,我出生于乌鲁克。”
这个名字仿佛一把钥匙,开启了她脑海中某些被封尘已久的感情。
在她有生之年,从未对东亚文化以外的古代文明产生过任何兴趣,更不用说研究它们了,但“乌鲁克”这个名字让她感到了一种古怪的亲切感,甚至让她感觉自己曾经对这片古老的土地产生过深沉的爱意……也因为这种强烈的、陌生的情愫,让她有点没办法面对乌尔宁加尔眼底暗含的期待。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像是一台因为栈溢出而重启的电脑那样,缓慢地清理着自己多余的情绪。
“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所以,你出生于公元前。”四十二回想了一下对方的性格,“你是王室出身,或者贵族之类的?”
“我是乌鲁克的王。”
四十二一点也不意外,只有这种万人之上的位置才能养出这种“你凭什么不选我”,“你为什么不顺着我”的任性思维:“那我在乌鲁克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好像让乌尔宁加尔吓了一跳——当然,他对这个问题似乎异常谨慎,也料到了她会对此提出疑问,所以反应得非常克制……但这个几千年前的年轻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种刻意的从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出卖了他的内心所想。
“你是卢伽尔之手。”乌尔宁加尔说,“类似于一个国家的宰相,卢伽尔是对大国君王的尊称,这个名号意味着你是王信赖的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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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四十二说,“所以我服务的对象应该是你的长辈,类似祖父或者父亲。”
“祖父和父亲。”乌尔宁加尔略作纠正,“你和我的祖父卢伽尔班达是同时代的人,你不仅尽忠职守地辅佐我的祖父,还如亲生母亲般将我的父亲抚养长大……”说到这里的时候,男孩脸上露出了有点微妙的表情,“你是在父王执政中期去世的,在你死后的第二年,我才出生…………”
“如果想上厕所的话,你可以直接说。”
“当然不是!”乌尔宁加尔纠结道,“我只是忽然意识到……呃,我的父亲可能是一个变态,所以心情有点复杂……”
“这没什么。”格蕾罕见地安慰了他,“在过去,令人难以启齿的伦理困境是很常见的。”
四十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常见?”
格蕾认真地点了点头,言辞凿凿道:“很常见。”
……到底是他们出生的时代太乱,还是她其实生活在一个理想的道德乌托邦里?
“总之,就像你辅佐了我的祖父和父亲那样,现在你也该这么辅佐我。”乌尔宁加尔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同于急于让她想起一切的格蕾,乌尔宁加尔似乎对她生前的那些记忆毫不在乎,甚至觉得她继续保持这样不清不楚的状态也不错(也许他心里正这样强烈地期盼着),“当然,我知道这个时代不再强调这种君臣关系了,我也不需要你的侍奉,只要你和我生活在一起……”
“不要。”
乌尔宁加尔倏地噤声了,仿佛刚刚把一捧玻璃渣塞进嘴里吞咽下去,他眼神呆滞地看着她,也许他的大脑也开始栈溢出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不''。”四十二的语气很平静——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感觉自己很擅长干这个,对一国之王说“不”对她而言就像喝水那样轻松,“我不知道用苏美尔语怎么说,但它在日语里是拒绝的意思。”
他的面颊霎时失去了血色:“为什么?”
“首先,今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不可能莫名接受一个陌生人要求我像对待君王一样对待他。”四十二低声道,“其次……你应该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我……”他低下头,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舌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接受你的歉意。”四十二颔首,“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不可能跟一个有意向我隐瞒什么的人共同生活。何况,这是一间双卧房的公寓,我t也只需要一个室友……”
「汝之身托吾麾下,吾之命运附汝剑上……」
「响应圣杯之召唤,遵从这意志、道理者,回应我……」
四十二感觉自己的呼吸漏了半拍——和那天不同的是,格蕾和乌尔宁加尔明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这是……”乌尔宁加尔喃喃道,“英灵召唤?”
“是迦勒底。”格蕾钳住了她的肩膀,“猊下,请您也抓紧在下,亚瑟陛下打算拔出圣枪……”
「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者,吾乃集世间万恶之总成者……」
无数蓝色的光粒毫无预兆地汇聚在她脚下,绵密的刺痛在她的皮肤上蔓延……她记得这种感觉,如河水般流淌的玛那,散发出焦苦气味的田野,沦为废墟的城市,还有渐渐融化、最后褪为影子的人们……
那些是……她是……
“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乌尔宁加尔抓住了她的手,他看起来几乎要哭了,“我只是不想面对……我只是你作为缇克曼努时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我真的……我真的……”
「穿越抑制之轮出现吧,天平的守护者!」
她看着男孩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是……你的……”
周围骤然暗了下来,她感觉潮水淹没了头顶,那些嘈杂事物的声响(活着的声响)都逐渐离她远去了,连她自己也是,只剩下了一点悲伤的,闻起来像是菌类植物的潮湿气味。
×××
“罗曼。”达芬奇说,“那位贤者大人好像回应了召唤哦。”
“噗——”
穆尼尔面无表情地把脸上的咖啡擦掉了:“达芬奇亲,你是预料到罗曼医生会喷水才把我拖来当肉盾的吧?”
“真聪明,我的穆尼尔亲。”达芬奇微笑道,“不过,拉你来管制室当然也不只是为了这个,筐体的稳定性维护也拜托你了。”
穆尼尔有些无奈:“我要求受到劳动法的保护。”
达芬奇朝他抛了个媚眼:“去法庭告我吧,亲爱的。”
“等等,不要抛下我自顾自地展开话题啦!”罗曼勉强止住了咳嗽,他的眼睛因为咖啡的呛苦而湿漉漉的,神情(或许)也因此而闪烁,“你刚刚说她召唤回应了……是真的吗?”
达芬奇打量了好他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是假的。”
“我就知道……”他从喉咙里发出那种沮丧的,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狗似的声音,“不要拿这个开玩笑啦,达芬奇,我真的会生气的。”
达芬奇挑起一边的眉毛:“你到底是想见到她,还是不想见到他?”
“我怎么可能不想见到埃斐……”当谈论起那个名字时,罗曼显得很紧张——达芬奇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像这样既沮丧又紧张,这种情绪糅合在一起后最终变成了畏缩,“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没有资格回到她身边的。”
“所以你觉得仍由她回到其他人身边去会更好?”
“……那样最好也不要。”罗曼小声嘟囔,“也存在着她不属于任何人,一辈子潇洒生活的可能性吧?”
“你这样很幼稚。”达芬奇指出。
“我知道……”
“你就像一个小男孩,曾经是老师疼爱的学生,但最后考砸了。”达芬奇说,“你不敢去见她,但又担心老师喜欢上了别的孩子。”
罗曼呜咽一声:“别说了啦,达芬奇……”
“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想去改变,只能默默祈祷那件会让你嫉妒至死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达芬奇直视他的双眼,“你这样会失去她的。”
罗曼避开了她的视线,咖啡呛进喉管的刺痛已经平息,他的目光却比刚才更湿润了:“即使如此,那也是我应得的。”
说罢,他又捧起杯子——这不意味着他真的想喝咖啡,只是让嘴唇黏在干涩的杯口,能让他伪装出一副自己现在不便说话的样子。
达芬奇长久地注视着他,仿佛就这样过去了一个世纪……然而水滴没能滴穿石头,天才的洞察力也没能看穿同僚心中的秘密,她只能叹息一声。
“算了,这个话题以后再……”达芬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罗曼,那位贤者大人好像回应了召唤哦。”
“同样的恶作剧不会对我生效两次的,达芬奇亲。”
达芬奇随手勾过了身旁某位工作人员的衣领:“这一次是真的,虽然不是以你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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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态被召唤。光辉庭院的辅佐官格蕾,乌鲁克王乌尔宁加尔,不列颠女王摩根勒菲的名字都出现在事象记录……”
“噗——”
“真是够了!”穆尼尔用力拉扯还在散发出咖啡香气的头发,几近抓狂地喊道,“我发誓!等人理修复之后,我一定要去法院告你!达芬奇!”
第74章
将脚塞进一双不符合自己尺码的鞋子里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四十二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在自我认知上,她是缇克曼努,恩利尔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仿佛还印在她的视网膜上,但生理上——“生理”这个描述不算非常准确,但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准确的词汇了,或许当一个性别认知错位的人发现自己的小腹因即将到来的生理期而隐隐作痛时,也会有类似的感受——总之,当别人称呼她为“摩根勒菲”的时候,她也在迷茫中顺从地接受了。
“有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达芬奇回答……至少她这么称呼自己,而别人也这么称呼她,“一般来说,如果身份和所处的年代都产生了巨大变动,三个不同时代的身份应该对应了三个不同的灵基才对,但现在似乎是将三个轮回的姿态集中在了同一个灵基上。”
“这样有什么不妥吗?”藤丸立香——将她召唤到这里、被尊称为“御主”的人,看起来约摸是高中生的年龄,但看起来已经很习惯这种情况了,“我觉得摩根勒菲小姐这样也很好啊,总在迦勒底看到大家的不同版本,总有一种生态多样性正在稳步下降的感觉,太微妙了……”
“把英灵的不同姿态类比为生物多样性的御主也很有问题哦。”达芬奇语带笑意,“该怎么解释这种感觉呢……设想一下,年幼的吉尔伽美什在经历了一次灵基突破后,突然变成了成年版的王様……”
“不,别再说了,达芬奇亲,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藤丸立香痛苦地捂住了脸,“摩根小姐,我真诚地为您现在的遭遇感到抱歉。”
“前辈,吉尔伽美什王毕竟也是摩根小姐曾经效忠的对象,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嫌弃会不会不太好……”
四十二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她比谁都清楚吉尔伽美什是如何从一位谦逊聪慧的王储逐渐长成为人嫌狗憎的六岁幼稚王的。
“话说回来,医生不在吗?”立香问,“自从召唤仪式之后,好像就再也没听到过他说话了。”
“他啊……”达芬奇意味深长道,“他最近遭遇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巨大难题?”立香思考了一会儿,“难道是魔法☆梅莉被爆出中之人其实是一个大叔吗?”
“不是哦,虽然立香你刚刚的假设也很可怕。”达芬奇说,“不过可爱的达芬奇亲可以向大家保证,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自然而然就会解决的。”
“真的没问题吗?”立香犹疑片刻,“你越是这么说,就越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太靠谱……”
“别担心~”达芬奇笑了起来,“因为不主动去解决问题的话,就得被迫沦为苦主了呢……嘻嘻,不要因为罗马尼长着一张童贞男的脸,就觉得他在这方面完全没有竞争心哦~”
“……达芬奇亲,你刚才是不是用轻松的口吻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相对于他们的闲聊,四十二更在意另一件事:“卢伽尔也在迦勒底?”
“卢伽尔?”马修愣了一下,“摩根小姐说的是吉尔伽美什王吧?那位王确实已经被召唤到迦勒底了。”
“还有不同版本哦。”通讯里的达芬奇神秘地笑了,“不知道贤者大人喜欢大的还是喜欢小的呢?不过,只要成为迦勒底的常驻英灵,无论是哪个版本都任君挑选。”
对方戏谑的笑声让她想起了塔木卡……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奸商式”的笑容,即使是只有声音的t远程通讯,四十二都能闻到其中阴谋的味道:“不必了,我没兴趣在死了之后还要继续给别人打工。”
“真无情啊,本来我还担忧您会强烈要求与故人团聚呢。”达芬奇佯装苦恼地说道,“不过,就像我们刚才对您解释的那样,这一次引发特异点的对象是您名义上的丈夫,为了防止迦勒底出现不必要的暴动,也请您体谅我们有不得不瞒着那位王的理由。”
“除了卢伽尔之外,迦勒底还有其他苏美尔文明相关的英灵吗?”四十二问,“比如说恩奇都,阿伽之类的……还有班达,以他们生前的功绩,应该也有资格进入英灵殿吧?”
“很遗憾,目前迦勒底只召唤到了吉尔伽美什王……”
“不要轻易被他们哄骗。”乌尔宁加尔忽然冷哼一声,“不仅仅是人类英雄,古代神话中的神灵和恶魔也有可能作为英灵被召唤。”
“不要拆台嘛,小乌鲁克王。”达芬奇叹了口气,“真是的,召唤了意料之外的家伙就是会有这种结果。”
听到这里,四十二倒是提起了一点兴趣:“所以艾蕾也可能会被召唤?”
“我本来是想提醒你伊什塔尔和恩利尔也可能被召唤……不过你这么想也没错。”乌尔宁加尔嘟囔道,“话说你和冥府女神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好了?难怪父王每次提起埃列什基伽勒就一副快要猝死的表情……”
“抱歉,打扰一下。”格蕾开口,“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整,请问为什么还没有见到午餐上桌?”
“诶?”马修有些无措,“我、我们还没有准备午餐——对了,格雷小姐应该是肉身被召唤,还需要日常进食,是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实在是非常抱歉……”
“在下不饿,但十二点是猊下的进餐时间。”
“没关系,格蕾,我感觉还好。”或者说,她身体里那种有关饥饿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正如那位御主所言,进食对于作为英灵的她并不是必须的。
“是,猊下。”格蕾温顺地退到她身后,被一同召唤到这里之后,她又穿上了那件灰扑扑的斗篷,好似一只停在墓园枯枝上的渡鸦,“在下无意责怪马修小姐,不过对于附身在马修小姐身上的骑士而言,他的怠慢是有违职责的。”
马修怔住了:“附身在我身上的……是一位骑士?”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毕竟那位爵士生前也并非负责这些事的人,如果贝狄威尔卿或加雷斯少爷在这里就好了……”格蕾低叹,“真是的,难得您以女王的姿态降临,却未受到女王应有的侍奉,陛下和骑士们还在不停地给您添麻烦,即使这个特异点最终以全员处刑的结局落下帷幕,我想御前会议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藤丸立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古不列颠的人都是这么武德充沛的吗……?”
一旁的马修在他耳畔悄悄说道:“前辈,虽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体内的那位骑士大人似乎也很赞同格蕾小姐的说法。”
一名黑皮肤的女人忽然撩开门帘,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帐篷:“都半个多小时了,你们到底要磨磨唧唧到什么时候啊?”
“不好意思,百貌小姐。”立香讪讪道,“其实是召唤稍微出了一点状况……”
“你在说什么呢?不列颠的女王不就在这里吗?”这位名叫百貌的女人——四十二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略显奇怪的身体骨骼,尤其是过分修长的手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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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凸的肋骨,只有从发育前就开始经常使骨头错位的人才会有这种骨骼特征。
“是的,摩根小姐已经出现在这里了。”立香说,“但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摩根小姐并没有被赋予作为英灵的常识,而且她现在也不具备女王时期的记忆……”
“哈?”百貌急躁道,“开什么玩笑!无论是用魔术破解女法老的沙尘暴,还是去白垩城把她的丈夫和孩子臭骂一顿,总有什么是她能做的吧?”
“骑士。”乌尔宁加尔硬邦邦地说道,“她的丈夫和骑士。”
百貌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朝四十二抬了抬下巴:“喂,不列颠的女王,我是百貌的哈桑,阿萨辛教团的西之头目,也是住在这里的山之民。”
阿萨辛教团……四十二顿时心领神会,朝她微微颔首:“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也许是不太适应他人的礼貌对待,百貌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太自在,“不管怎么说,你愿意选择大义灭亲……我代表住在东村的山之民向你表示感谢。”
除了格蕾,其实四十二对于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没什么概念,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向对方伸出手:“不必客气。”
百貌明显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和她握了手。
“你是山之民重要的客人。”百貌说,“虽然村里物资贫瘠,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还是会尽力满足你的需求。”
“非常感谢。”四十二低声道,“万物皆虚。”①
闻言,百貌嘴唇紧抿,随即摘下了面具,慎重地向她点了点头:“万事皆允。”
“那是什么密语交流吗?”马修有些惊讶,“没想到摩根小姐居然还了解阿萨辛教团的内部文化,不愧是不列颠的女王。”
藤丸立香木讷地回答:“原来这句话不是育碧瞎写的啊……”
×××
在漆黑狭窄的廊道中,阿格规文用火把依次点亮了墙壁上的油灯。
除了融合了葛尔城的一部分构造,这座白垩城和曾经的卡美洛特基本一模一样,东翼的塔楼也保留了卑王伏提庚时期的各种密道。阿格规文生前曾多次穿过这条长廊,一如他记忆中那样黑暗、潮湿,但不再有老鼠窜动的声响,白垩城不允许有这样不净的存在。
“从昨夜开始,莫德雷德卿变得越发暴躁了。”尽管提及的是自己的弟弟——公私须分明,对于身穿骑士铠甲的他们,同僚才是最优先的关系,“生活在这种幽暗的地方或许加剧了他的狂暴……陛下,您不能让不列颠的王储永远像一个犯人那样活着。”
不错,这也是阿格规文无法像以往那样,称呼幼弟为“莫迪”②的重要原因之一——莫德雷德是以狂化的状态被召唤到特异点的。如今的他理智全无,似乎对发狂和破坏之外的事都提不起一点兴趣,没有任何地方像是阿格规文记忆中的那个弟弟。
自白垩城建成后,他和高文一直在寻找使弟弟恢复理智的方式,但并没有太多收获。为了防止莫德雷德在城内造成破坏,陛下把他锁了起来,并将他关在楼塔地下最深处的黑牢里。
东塔楼是他们的母亲摩根勒菲生前办公的地点,过去作为首相塔被使用……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里也是唯一能使莫德雷德平静下来的地方。
“卿没必要如此担心。”王的声音很轻,可那些回音久久地在他耳畔萦绕,“倒不如说,卿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他的声音对于阿格规文而言其实很陌生——在真正的古代不列颠,亚瑟王早在拔出石中剑时就停止了肉/体上的生长,在他记忆中,对方一直是青年的状态,和母亲的外表相仿。
而这位召唤了他们的亚瑟王,外表在三十岁左右。诚然,这个年龄的他更有身为国王的稳重与气度,但也让阿格规文产生了一些距离感,他对莫德雷德所展现出的漠然,也让他心里略感不适……但那些都是“阿格规文”个人的感情,在此之前,他先是卡美洛特的执政官。
走廊到了尽头,阿格规文也点燃了最后一盏油灯。
闪烁的火光照亮了监牢里被锁起来的人。年轻的王储朝着光源的方向抬起了头,阿格规文便也看着鹅黄色的暖光照亮了那双碧眼——像他的父亲,也像他的母亲(他们的母亲)。尽管狂化的暗红色魔纹已经沿着他的脖颈爬上了脸颊,却唯独没有污染那双眼睛。
然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只是了无生气地看着他们,麻木地开口:“谁应当统治?”
这个问题阿格规文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事实上,这五个字是他被召唤后唯一从弟弟口中听到过的话。
“莫德雷德,好孩子。”王慢慢为他梳理凌乱的头发,“你也感觉到了,是吗?另一个和你血脉相连的人也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了,t对不对?”
莫德雷德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他刚才只是因为口渴而咽了口唾沫。
更大的反应来自于阿格规文:“您的意思是母亲……我是说猊下的灵魂已经抵达特异点了?”
“没错。”王说,“不算是完全正确的那个她,但已经足够了,有时候我们不能奢求太多。”
阿格规文几乎忘记了呼吸——在某个瞬间,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大局、责任、礼节……他将这些都抛之脑后了,只想立刻找到自己的母亲,让葛尔城里那个空荡了许久的房间能够迎回它的主人:“那我现在就让兄长去找……”
“没必要。”王温和地打断了他,俯下身亲吻了儿子的额头——这是米斯里尔家族的传统,长辈在祷告前需亲吻晚辈的额头,“你看到我处在愚昧的混沌中,迷失在错误的陷阵里,肉/体永远劳动着要寻觅休息,灵魂永远骚乱着找求平和……”③
在他如祈祷般的呢喃中,莫德雷德身上的锁链逐渐断裂,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好似一声声敲响的晚钟。
“去吧,我的孩子。”王说,“去找她,去寻找那个和你拥有相同力量的人,那个能给你答案的人。拥抱她,让她如我一般亲吻你的额头,然后把她带回来……莫德雷德,把她带回我身边。”
第75章
当乌尔宁加尔听到四十二……不,这个名字实在太奇怪了,缇克曼努,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名字。
总之,当格蕾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低声说她正在找他的时候,乌尔宁加尔觉得是时候了——也许从生前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这句话,只是上辈子他没能等到——和阿赖耶签订契约唯一的好处或许就在这里了,只要时机允许,他能够拥有很多个“一辈子”。
“猊下在帐篷里。”人造人用那柄长而冰冷的镰刀指向白色帐篷的门帘,好似死神在为亡者指引通往冥府的道路,“介于拜访的对象是您,在下不得不再强调一遍,请不要做出任何有违礼仪的事情。”
“人造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和我处于同一阵营了,我就不会杀你?”他冷笑一声,“再敢这么阴阳怪气地对我说话,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插在尖刺上,等入夜了就淋上热油当火把用。”
“我绝不质疑您的残暴、野蛮以及没有教养。”格蕾漠然道,“这也是我多次向您强调这些的原因。或许在乌鲁克,你们的王室能有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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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猊下的侍奉,但在不列颠,她才是那个端坐于王座之上,受人侍奉的对象。所以在与猊下面谈的时候,请不要以上位者自居。”
乌尔宁加尔有些不满:“我哪里居高临下了?”
格蕾倏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眉头紧蹙,有些责怪地看着他——她的眼神让乌尔宁加尔想起了西杜丽,他很喜欢西杜丽,但“人造人的性格有点像西杜丽”这件事加重了他对她的排斥感,他讨厌人造人看起来像任何一个对缇克曼努有特殊意义的人。
“您初次上门,就扬言要让猊下如侍奉您的先祖那样侍奉您。”格蕾说,“而这不过是两天前发生的事,您难道已经忘了吗?”
他对此不免有点心虚:“我后面也说了不用她真的这么做啊,只要能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我愿意相信您为此而努力了,尽管成效并不明显。”对方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朝他笑了一下,不过乌尔宁加尔相信即使是对方最敷衍的微笑,也比他试图表达出的最真诚的笑容更令人信服,“更准确地说,基本没有成效……但那不是最重要的,祝愿您这一次能更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乌尔宁加尔打量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愈发确认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他在白马探脸上也见过类似的表情,一个搪塞的、礼节性的微笑,塔木卡称之为“英国公务员式微笑”。
然而,无论是白马探还是人造人,都不会在缇克曼努面前露出这种表情。只要她在场,他们总是会那种温柔,带着点腼腆和笨拙的笑容,仿佛自己还是一个青涩、不成熟的小男孩或小女孩。
一想到这里,乌尔宁加尔不禁暗自开心了起来,他认为这种两面三刀的态度差异是一个人不诚信的表现,而这恰恰是他远胜过他们的地方。于是刚才的那一丁点心虚和挫败,很快也随着这种乐观而烟消云散了。
当他掀开门帘时,缇克曼努正在校对东村入库的物资,虽然她手里拿着的是炭笔和莎纸,但还是让乌尔宁加尔感觉时光霎时倒流回了乌鲁克——事实上,他从未见过对方办公的样子,可这一幕还是教他感到亲切,也许几千年前,当父王和他一般大的时候,掀开门帘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她朝他微微颔首:“坐吧。”
乌尔宁加尔尽力让自己没有表现得很局促。拜托,他们是母子,又不是警察和少年犯……好吧,如果母亲很严厉的话,孩子多半也会战战兢兢的。
据西杜丽所说,父王在他这个年纪反倒比成年后更善于伪装,致力于一边扮成乖小孩,一边悄悄把其他孩子从缇克曼努身边赶走——“是啊,本王已经整整十分钟没有听到你讲起那个''雨夜在毛毯下王偷偷把我从猊下身边挤走''的故事了,感谢你的提醒,西杜丽。”——真可怕,他的脑海里已经自动响起了父王的抱怨。
虽然是缇克曼努主动邀请,但她只是久久地端详他,乌尔宁加尔相信她正有意遏制,但不可避免地从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这是没有办法的,他和父王长得太像了。西杜丽曾多次提到,他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父王(各种意义上),有着他母亲的眼睛……但也仅仅是眼睛。
“抱歉。”她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有点……走神了。”
乌尔宁加尔其实并不生气,甚至说得上挺开心的,但他假装很严肃地点点头,仿佛要与她切谈什么重要的政务似的:“你想问什么?”
缇克曼努沉吟片刻:“我死后,其他人过得还好吗?”
“还行吧。西杜丽总说,人不可能全然幸福地活着。”而你的死亡是她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是她这辈子长驱不散的阴影,“至于父王……他是一位尽职尽责的贤王,除了猝死过几次,没出过什么很大的意外。”
缇克曼努掀起了一边的眉毛——显然,她对吉尔伽美什在后人口中的评价感到颇为惊讶。
“听起来不错。”说着,她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我已经从达芬奇那里了解你的事迹,听说你在统治期间统一了两河流域,实在是非常了不起的功绩。”
她夸我!她还说我非常了不起!
乌尔宁加尔得假意咳嗽一声才没让自己显得太激动:“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继位的时候,乌鲁克已经变得相当富饶,能有这种成绩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一点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缇克曼努说,“以乌鲁克当时的情况,我还以为会有一段相当艰难的时期,至少在三代之内都很难恢复……没想到这个问题在他执政期间已经解决,你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应对麦桑尼帕达的吗?”
“什么都没做。”
缇克曼努顿了一下,好像没能理解他的话:“……什么?”
“我是说,父王什么都没做。”乌尔宁加尔说,“因为麦桑尼帕达什么都没干,其他国家也什么都没干,乌鲁克的复兴过程非常和平,没有内乱,也没有战争。”
她花费了一点时间来考思考其中的原因,但这个过程似乎只是加重了她的困惑:“这有点……超出我的理解范畴了。”
“有什么好不理解的?”乌尔宁加尔心里比她还要困惑,“当然是因为他们尊敬你,也尊敬乌鲁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