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臣亦知晓殿下的打算,乔装打扮,入城寻人,第一步是对的,第二步,殿下要去寻谁?”
元妤仪靠着椅背仰头,防止布帕滑落,“自然是回别院寻沈清他们。”
谢洵的指腹划过薄薄的刀刃,音调略压低了些,“若真如此,便是自投罗网。”
别院附近绝对有江长丘麾下亲卫盯守,只待他们返回,便将这早该死在山匪手中的公主与驸马先一步截杀。
原路返回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沉默片刻,元妤仪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若不回别院,不找跟我们一起从上京来的随行官员,偌大兖州城中,还?有谁可信?”
谢洵未答,只是起身站在她?面前。
元妤仪虽然被遮着眼,还?是察觉出他离开了座位,感觉到那抹熟悉的视线,下意识抬头。
下一刻,她?蒙眼的布帕被人揭下放在了一旁的水盆里,清澈的双眸比刚醒时更明?亮,眼皮也彻底消了肿。
谢洵侧身含笑看着她?。
“自然是找此时不在别院的上京人。”
元妤仪眉尖微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跟我们一起来的无非就?是沈清、庞统领、郑大人和安国?公府……”
她?的话戛然而止,明?显已经想到了人选,只是还?有些不确定,“你是说?我们进城后去找阿浓和卫公子么?”
谢洵轻嗯一声。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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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江节度使已经放出你我二人被天峡山山匪追杀,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出去,整个?兖州城现在人心?惶惶,阿浓他们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谢洵道:“殿下,季姑娘是行伍之人,又与你情谊深厚,想要寻你下落也是情理之中;可择衍并非武将,卫老尚书师承博陵崔氏,是文官翘楚,他的孙儿绝不会看不出这是一个?圈套。”
他上前一步,神色如常,“殿下不妨再想想,择衍既然能猜到故意放出消息的江节度使另有企图,还?会不会跟着季姑娘一同回别院?”
元妤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想到之前卫疏对阿浓眉眼间藏不住的感情,语调笃定,“不仅不会跟同,卫公子应当还?会拦下阿浓。”
“正是,而且他们也需要躲开江节度使。”谢洵眸光温和,仿佛江长丘的所有谋划已在他计划之中,宛如小丑。
元妤仪看着他沉静从容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那我们要去哪找他们?”
谢洵垂眸望见凑到他身边的姑娘长睫低垂,想去揉一揉她?柔软如绸缎,垂在颊边的乌黑发?辫。
但?他愣了愣,并未这样做,只是背过手,克制着自己的举动。
太突兀了,她?一定会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竖起耳朵往后退半步,无法?理解地盯着他。
元妤仪对身边人的想法?毫无察觉,久久没等到回答,她?半仰起下巴又问,“你知道吗?”
谢洵轻轻颔首,清冷的眉眼微扬,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也跟着往上挑了挑。
满室生辉。
他略弯下身子,也在她?耳侧悄悄说?了几个?字,尾音故意扬起,淡淡的痒痒的。
元妤仪闻言,眼中浮现一抹不加掩饰的愕然,莹白的耳垂登时爬上一抹红,但?冷静下来想一想,又觉得谢衡璋这地方猜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寻芳阁是兖州最大最豪奢的花楼,他们进山逃脱那日,卫疏和季浓要合作去查探的地方便是兖州青楼。
他们还?在花楼对面的客栈租了房间,现在想想,一切竟都在冥冥之中寻到了退路。
在兖州看似绝境,其实暗藏生机。
元妤仪想明?白后扭过头,听谢洵说?起寻芳阁恍若米粮店铺一般稀松平常,心?里闪过一抹古怪的情绪,眼神染上一抹深意。
她?觉得一个?洁身自好的男子,在谈起这等风月场所时,至少应该有所避讳。
可谢洵太平静了,仿佛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似的。
元妤仪古怪的情绪愈演愈烈,压根来不及思考,这世间其实原本就?很少有能让谢洵在乎,亦或是另眼相待的事?物。
冲动占了上风,少女略提高?音调反问。
“郎君为?何对这等寻欢作乐之地如此熟稔,难道你也同卫公子一样喜欢听曲儿?”
谢洵被她?特有所指的两句话惊得一怔,素来镇定从容的心?一凛,有些局促。
这样的慌张落在元妤仪眼里,便成了被她?碰巧说?中后的羞惭。
她?错愕道:“谢洵,你当真常去青楼?”
语调略急,连他的表字都没喊,连名?带姓这样说?出来,不敢置信中还?掺杂着一分失望。
谢洵的喉结上下一滚,也顾不上思前想后,语速飞快地同她?解释,连臣都来不及说?。
“殿下,我从未去过秦楼楚馆!父亲和主母对我一向严苛,我平日连出门?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怎么可能去那等风花雪月之地。”
他的话音一顿,又补充道:“我从未招惹外面的女子,家?中侍候的也只有岁阑一个?小厮。”
简而言之,没有狎.妓,也没有通房。
虽说?这样的解释有些狼狈,但?元妤仪原本紧蹙着的眉尖终于?缓缓舒展。
倒是她?疑神疑鬼,一时昏了头。
当初她?甚至借用了汝南沈家?的消息网,派沈清去调查过这位驸马还?在侯府中做公子时的日子,确实是深居简出、洁身自好。
元妤仪的脸颊滚烫的几乎要烧起来,自觉再不能和谢洵待在这儿,只匆忙扔下一句:
“想来午饭快做好了,严先生腿脚不便,我去给他打下手。”
谢洵却以为?她?是不想听他解释,直接将她?拦住,郑重开口。
“殿下,我同你保证,无论是成婚前,还?是成婚后,我都绝没有拈花惹草,招惹过旁的女子。”
谢洵越说?,元妤仪脸颊便越热。
她?灵巧地侧开身子,提着裙角转头匆匆望他一眼,便躲开目光,清脆应了句“好了好了,我信你便是。”
第47章救赎
翌日?卯时二刻,太阳还没升起来?,天边挂着?轮月亮的残影,薄薄的晨曦笼罩着整片天。
计划已定,只待施行。
城中张贴了二人的画像,自然得改装易容,见?二人为难,严先生主动揽下这桩活。
元妤仪看着镜中那张截然不同的脸,神思微怔,其实若真一点点细看,骨相并未变化;
只是被严先生几笔描过后,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乌黑吊梢眉,眼尾被涂了些石灰色,原本神采飞扬的凤眼立时显出些呆愣愚钝的神情。
而当元妤仪转过身去看谢洵时,心中更愕然。
良久,她看严先生的表情都很钦佩,沉声感叹道:“先生妙手当真奇哉。”
元妤仪从未想过,谢洵这样宛如谪仙的出尘相貌,竟也能这般平平无奇,那张脸甚至将他身上那股不占人间烟火的气?质都磨灭许多。
谢洵恍若不经意地瞥了眼铜镜。
刻意加粗化浓的眉骨,一边用炭笔放大,一边暂且维持正常的眼睛,他眼下那颗昳丽的泪痣甚至也没有逃过,被用墨汁染过,放大无数倍之后活像个长在?脸上的瘤子。
谢洵瞥见?元妤仪明?显想笑却强忍着?的同情目光,头忽然罕见?地有些痛。
这张脸果然丑的不堪入目。
顶着?这样一张人神共愤的脸,谢洵清冽悦耳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免有些违和。
“先生的画技想来?也是妙手丹青。”
严先生莫名从那声音中听出一丝不太满意的小情绪,他的目光闪过两人的脸,心中了然。
这位谢驸马应当是觉得自己给?他画的太丑,毕竟公主每每看了他的脸,都会下意识转头瞥另一边。
原以为他是将皮囊这些外在?之物?弃若敝屣的仙人,没想到也沾了凡尘心思。
严先生也没回避,轻笑道:“少时学过,尤擅工笔,故改装易容不算难事。”
……
从渚乡到兖州,最近的路便是翻过天峡山,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进城,可惜早先江长丘颁布禁山令,如今又派人搜山,他们只能走平常的大路。
吴佑承早早从外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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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驾来?一辆驴车,载他们充作?平常百姓入城。
元妤仪坐在?车尾,轻咳两声,像模像样地挎着?早就装好一篮草药的竹筐,低声开口。
“我现在?才?真正知晓,郎君以前的模样有多俊朗。”
她第一眼见?到谢洵时,便被他那张清隽出尘的脸吸引,知道遍寻上京城也难再找出容貌上可以胜过他的郎君。
可婚后日?复一日?看着?,就算是个神仙在?面前晃荡,也有看习惯的时候。
现在?这张脸给?元妤仪的冲击力极大,这才?不过半刻,她便不由得开始生出珍惜与?怀念之情。
谢洵听她感叹,唇角不由得翘起,轻声回复,“等入城寻到择衍和季姑娘,臣便净面。”
元妤仪点头,看着?一轮明?日?沿着?地平线渐渐升高?,浅金色的日?光逐渐晕染天边淡淡的暗色。
他们出来?的早,土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元妤仪虽然明?白兖州城等待他们的将是难以预料的未知,可在?这样安静的路途中,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忽而望着?谢洵,又指了指自己,笑道:“郎君,你看严先生给?我画的这张脸丑不丑?”
谢洵:“不丑。”
元妤仪却讶然反驳,先指吊梢眉,再捏了捏沾了几块黄泥土的脸颊,伸手给?他看。
“我脸上都敷土了,你怎么还说不丑?”
谢洵依旧摇头,声音温和从容,“肤白便如冷玉,沾土则显亲切,殿下明?艳,无需外物?衬托。”
青年依旧是那样淡淡的神情,哪怕说出这些话,脸上也没有任何?羞赧或刻意讨好的神色。
元妤仪本想引他说一句“丑”,然后自己再答一句“丑夫丑妻,定能顺利进城”;
没想到谢洵压根不按她认为的答案走,而且看他回答时的认真表情,他似乎是真觉得她顶的这张脸好看。
元妤仪思忖良久,才?憋出一句,“我都在?镜中看到了,才?不信你呢。”
尾音上扬,难得带了分小女子的娇嗔。
他们抵达兖州城门时已至辰时,许是节度使下令,进城的百姓都要经过盘查。
但严先生早先说过自己擅长工笔人物?画也并非诳语,谢洵和元妤仪顶着?那两张无甚出奇的脸缓步上前,守城的侍卫只拿着?画像对?了一眼,便挥手放行。
正在?元妤仪要离开时,却被人拽住后领。
谢洵的手摁住藏在?袖中的双刀。
另一边巡查的侍卫目光扫过她的脸,皱了皱眉,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而不远处的严先生和吴佑承同样面色凝重。
吴佑承难免多想,问道:“老师,可是公主和谢大人身份暴露了?”
严先生拦住他想要上前的动作?,嗓音沙哑,“静观其变,不可妄动。”
他少时痴迷于?临摹名家画作?,笔触也曾被人赞颇有吴顾遗风,这群侍卫都是粗人,公主和驸马不可能被认出来?本来?面目。
谢洵换上一副不安神情,不动声色地挡住身后女子半个身子,朝那侍卫拱手道:“这位大人,可是内子惹了您不悦?”
侍卫见?到他们这对?夫妻不相上下的丑脸,推搡一把谢洵,恶狠狠道:“你们走可以,但是这些东西得给?老子留下。”
他指的是竹篮中的菌子和草药。
元妤仪垂眸看向手中的竹篮,正要往回收,却被谢洵扭头使了个眼色,三两下被青年夺过。
她刻意压低原本清脆的嗓音,听起来?沧桑许多,还带着?几分哀怨。
“这可是卖了给?咱们补贴家用的啊……”
谢洵却瞪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将两个竹篮都递给?气?焰嚣张的侍卫,又装模作?样地警告元妤仪。
“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这可是城里的青天大老爷,看上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的东西那是咱们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那侍卫被他刻意的恭维讨好,扬声道:“想不到你这乡下人还有这样的见?识,就是这张脸实在?太丑了些,不然本大人定要给?你找个职位。”
谢洵干笑两声,连连道是,瞥见?已在?另一边进城的严先生和吴佑承,便要告辞。
侍卫长已经收了东西,也不想再与?这样丑陋的乡下贱民多聊,便对?另一个手下道:“放行。”
谢洵揽着?嘤嘤哭泣的元妤仪进了城。
进城后,身边没了那些巡查的侍卫,元妤仪松开捂着?脸的手,冷嗤一声。
“这就是江长丘口中海清河晏、人杰地灵的兖州城,简直无法无天!”
谢洵自然而然地抚了抚她的脊背为她顺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待他们倚仗的官员们倒台,这群乌合之众自然不成气?候。”
……
严先生在?最前面带路,引着?他们转弯走进一个鲜有人迹的巷子,“草民只能帮到这儿了。”
元妤仪和谢洵都明?白,严先生患有腿疾,吴佑承又是他唯一的学生,他会帮忙,却不会献出自己的生命为他们冒险。
这是人之常情,不可强求。
元妤仪道:“先生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我与?驸马都会记在?心中。”
她的话音一顿,对?上吴佑承期盼的目光,又郑重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先生上次跟靖阳提过的请求,请恕靖阳不能答应。”
严先生一愣。
“诚如先生所?言,褀为天资聪慧,孺子可教,可若您此时强硬地将他逼走,他远在?上京,又真的能放心么?”
少女音调平缓,只是在?陈述自己的想法,“您希望褀为变成一个只知报仇,却忽略恩师十载情谊的人吗?”
谢洵虽不知他们之间曾经说过什么,但也能隐隐猜到严先生曾经的不情之请是什么;
只是元妤仪既然拒绝了,他便只需支持她的任何?决定,故下意识站在?少女身后。
“先生放心,褀为的卷宗我已看过,小小年纪却虚怀若谷,是个可造之材,待世态安稳,谢某会向陛下请奏破格录取。”
良久,严先生脸上的神情似有松动,只是五官面容依旧狰狞。
他拄着?拐杖,无奈地道:“公主和驸马既然都是这样认为,那便让他暂且留下吧。”
一旁的少年也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元妤仪和谢洵,拱手告别。
元妤仪见?这件事解决,也不再耽搁,轻轻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袖,温声道:“谢衡璋,我们走吧。”
谢洵点头,正要离开时,身后却又响起一声不确定的询问。
“公主方才?唤的可是驸马的表字?”
元妤仪转身,有些狐疑地看着?嘴唇翕动微颤的严先生。
谢洵直视着?眸中神色复杂的严先生,应道:“是,谢某表字衡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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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先生嘶哑的嗓音有些颤,“这表字,是宣宁侯取的么?”
谢洵眉头微皱否认,“乃家母定下。”
严先生语带试探,哑声道:“王夫人?”
谢洵原本不欲说这些,可是看到身旁的少女亦在?抬眸望着?他,鬼使神差地,他并未排斥。
“不是,在?下的生母姓陆。”
严先生闻言忽然重重地咳起来?,那张原本便狰狞的脸因激动变得通红,泛粉的皮肉外翻。
他扶着?吴佑承的小臂站稳,看着?谢洵的脸,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声音极低地喃喃道:“你……”
严先生的话断断续续,最后不知想到什么,干脆没有再说,只对?元妤仪道:“公主,江长丘虽是江丞相本家侄儿,可他只是江相安在?地方的一枚棋,一个伥鬼而已。”
元妤仪闻言一愣,在?渚乡这些日?子,严先生并未与?她说过这些,今日?怎会突然提起?
“公主以贪污灾款,欺压百姓、谋杀皇族等罪名或许可以斩杀节度使为民除害,却动摇不了远在?上京的江丞相根基。”
严先生说起这些话时并无半点费劲,宛如这些局势早已在?他心中上演了千万遍。
此刻他仿佛不是兖州渚乡一个清苦丑陋的教书?先生,而是挥斥方遒、剖析每一处微小细节的谋士。
“江丞相盘旋朝廷几十载,党羽众多,根基颇深,殿下若想动他,非一击致命而……”
下一刻,谢洵猛的抽出左袖中的短刀,横在?他脖颈间,身上气?压极低,带着?毫不收敛的压迫气?势,逼得严先生趔趄后退。
“你究竟是谁,又是谁告诉的你这些事?”
元妤仪看到这一幕,却没有阻拦。
诚如谢洵所?怀疑的,她心中也有不解,以严先生现在?展露给?他们的身份,绝不可能接触到这些详细的情况。
何?况他话里话外分明?对?江丞相十分了解。
这太奇怪了,两个人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其中必然有严先生瞒下的事情。
吴佑承见?状心一急,急忙解释道:“殿下,谢大人,你们这是作?何??老师他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啊!谢大人怎能横刀相向?”
虽不知严先生为何?在?此时说这些事,但元妤仪也想听听他的解释,淡淡开口。
“一个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贫苦儒生,却识得名贵草药,精通岐黄之术、擅长工笔丹青、喜读晦涩古籍,又碰巧在?江节度使之前救下本宫与?驸马,严先生不觉得,这实在?有些过于?巧合了吗?”
她并非那等宅心仁厚的大好人,若是严先生当真居心叵测,救命之恩便换留他全尸。
饶是面前横着?一把锐利的匕首,严先生也面不改色,神态从容,他方才?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闻言只是勾了勾干裂的唇角。
“严某是上京人氏,少时出身官宦之家,数年前家父被歹人诬陷入狱,江相上书?请求严惩,一夕之间,严某家破人亡。”
严先生先是盯着?面前的青年,果然在?谢洵眼中看到了一丝错愕,他手中匕首也下意识松开。
他勾了一抹苦涩的笑,又对?元妤仪哑声道:“所?以严某与?江行宣有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元妤仪听他说完,只在?脑海中粗略过了一遍这些年被江丞相刻意打压的官宦,上京严姓官宦有四五家,一时之间对?不上人。
时光回溯到十年亦或二十年前,彼时她还未曾出生,有所?不知亦或遗漏也是正常。
沉默片刻,元妤仪道:“郎君,放开他吧。”
谢洵把手中的刀漠然收回袖中,只是望着?严先生的目光闪过深意。
“方才?我们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见?谅,值此风声鹤唳之际,本宫与?驸马不能掉以轻心。”元妤仪沉声解释。
严先生微一颔首,道:“严某亦有隐瞒之过,公主言重了。”
他又道:“在?下方才?想提醒公主的是,江丞相此人狡兔三窟,若非一击致命,公主且不可妄动,以免被他反将一军,得不偿失。”
元妤仪点头,“他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汲汲营营,对?付他的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能治他的必须得是无法翻身的重罪才?行。
严先生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嘴唇翕动,纠结一瞬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
他只道:“严某愿尽绵薄之力,如有罪证,定会告知公主。”
元妤仪听他语调笃定,轻嗯一声,心中暗叹,果然是血海深仇,恨意滔天。
只不知严先生是谁家幸存子,如今落到这种地步,能坚持活下来?也实在?不易。
她朝着?不远处的男人微微颔首,“既如此,本宫便提前谢过先生了,待兖州事了,再行清算不迟。”
说罢她转身离去,只是这次谢洵却并未急着?跟上,想到那些如出一辙的遭遇,他停顿片刻,只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话。
“先生本姓什么?”
严先生望着?他熟悉的面容,眸光复杂,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以严六自称。”
嘶哑的嗓音一顿,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执拗神色,声音极低,“是家中长兄。”
多余的不必再说。
谢洵眼里最后一抹质疑也彻底消散,浮现一抹微不可察的恨,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躬身行了礼,快步跟上元妤仪。
严是假的,六是真的。
六又通陆,这才?是他的本姓。
元妤仪听到追上来?的脚步声,不自觉问道:“你方才?跟严先生说了什么?”
谢洵低声回答,“臣让他放宽心,江相专横跋扈,血债血偿,必有自取灭亡的那一天。”
元妤仪只是回眸望了他一眼,看到他冷漠的神情和半垂的眼睫。
她方才?恍然想到驸马的身世同样凄惨,应该能体?会到严先生的痛苦,难怪平常沉默内敛的他会主动安慰有着?相同遭遇的人。
元妤仪慢下脚步,和谢洵并肩而行,轻轻拍了拍他紧攥成拳的手背,语调温和轻柔。
“我相信那些冤案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藏污纳垢的朝廷蠹虫也终将付出代价,更直白地来?说,我同样支持血债血偿这个做法。”
元妤仪从来?都不曾高?高?在?上指责别人。
她幼时得到过爱,及笄后又亲眼见?过勾心斗角和明?枪暗箭,更甚至于?她自己也曾是玩弄权术和人心的一位;
因为这些完整而特殊的经历,所?以实际上靖阳公主不仅比女子更细腻,也比男子更冷静果决。
她能切身体?会谢洵的所?有感受,因为她自己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怨恨,也正是因此,元妤仪不想让谢洵失去自我。
“但倘若生者只是一味地被仇恨蒙蔽双眼,活着?如同一具傀儡,那等报完仇,支撑生者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动力也会相应消失,等待他的,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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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
那一刻,谢洵抬眸撞进她清澈包容的目光,甚至以为她早已知晓自己卑怯的罪臣身世,攥痛的手掌渐渐松开。
“生者为了等一个沉冤昭雪的结果,穷极一生都在?为逝者奔走,可他努力活着?,这本身对?逝者来?说不就是一种慰藉吗?”
少女的声音温和却笃定。
谢洵一怔,方才?因得知严先生真实身份后心中浓烈的恨意被冲淡一些,这些年此消彼长想要自戕的死志也倏然凝滞,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母亲临死时的情景,除了为陆家翻案,母亲还含笑叮嘱他——
要好好活下去。
谢洵的声音极轻,带着?分自嘲。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左右不过是高?门世家的一个弃子,贱命一条,死又何?妨呢,却忘记母亲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谢洵看似不经意地说着?这些话,眉宇间却萦绕着?几分破碎的苦涩,薄唇苍白。
看谢洵神色怔松,元妤仪顺势转身紧紧搂住青年的脖子,抱了他一下又很快松开,后退半步望着?他。
她其实很少安慰人,尤其当她得知谢洵这堪称一波三折的身世后,更怕说多说错,引他多虑。
但刚才?下意识的动作?远比这些理智的念头更快更直接,元妤仪遵循着?本能去抚平他明?显不对?劲的情绪。
少女还顶着?那张甚至能称得上有些难看的农妇脸,因应付侍卫时象征性地流了几滴泪,冲淡眼角涂上的炭色。
“谢衡璋,不止令堂心愿如此,”
元妤仪唤他,抬眸露出原本流转的神采,“我亦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每个人的命都很重要,你的也是。”
第48章弃夫
恰逢早晨,与寻芳阁隔巷对望的同福客栈附近百姓不多,元妤仪和谢洵进店时,只有肩上搭着块白巾帕的小二在擦桌子。
他满怀热切地抬头,迎面看见的却是一对穿着粗布麻衣的乡下?夫妻,热情?瞬间扑灭不少;
但还是上前招呼道:“店里的早食有米粥馄饨和饼子,阿哥阿嫂打算吃点什么?”
自打闹了旱灾,兖州城里的店铺生意也不好做,消停了大半个月;
听说前些日子京城来了一波贵人,以靖阳公主为首,又是拨款救济又是开粮仓设粥棚,局势总算渐渐稳定。
虽说眼前的人看起来囊中羞涩,但从前进城来店中顺路吃早食的百姓也不少,是以店小二指了指刚擦干净的桌子,示意他们入座。
谢洵看向元妤仪,温声道:“赶路也累了吧,娘子想吃些什么?”
或许是从未听过娘子这样?亲密无间的称呼,元妤仪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赧然。
她抬头飞速看了一眼身侧的人。
谢洵顶着一张同样?平平无奇的脸,神情?却是温和而浅淡,他从前一向恭敬地唤她殿下?,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倒也适应的快。
然而元妤仪没看见青年耳后?逐渐弥漫的微红,心中还在暗暗感叹自己的反应未免太大,不如谢衡璋镇定自若。
他们正常的眉来眼去落在店小二眼里显然变成另一种情?形,俨然是夫妻之间默契的小交流。
元妤仪道:“劳烦做两碗热馄饨。”
小二点头应了句是,便快步赶去后?厨。
或许是早晨起来店里的客人不多,馄饨很快做好端上桌,浓稠的汤里撒了一把香菜和小虾米,热气氤氲,散发着鲜香味道。
一碗热馄饨下?肚,整个人也舒畅许多,元妤仪的眼睛闪着满足的光,轻声问对面的青年。
“我们是到了,可阿浓他们在哪呢?”
谢洵扫了眼楼上的房间,“不急,让他们来找我们。”
说罢他伸出两指扼住自己喉咙,原本被刻意涂黄的脸色瞬间灰败,整个人忽然倒地,浑身微微抽搐。
事发突然,元妤仪一惊,脱口而出,“谢衡璋!”
她立即上前扶住青年颤抖的身体,哪怕亲眼所见是他自己动手,可心跳却还是无法宁静。
谢洵的喉结罩上一层青白色,他重重地咳嗽着,几乎要?呕血,哑声在元妤仪耳边开口。
“殿下?,哭出来,喊丹姒,择衍曾去梵春楼听过她的曲儿……”
虽不知他的目的,元妤仪的泪已经流了下?来,想到那夜的梦,泪水根本止不住,她放声配合道:“丹姒……丹姒,怎会如此??”
从后?厨跑过来的店小二也怔在原地,姗姗来迟的老板厉声道:“发生了何?事?!”
小厮挠头,底气不足,“这……这,他们方才还在吃饭啊。”谁知道这人会突然引发恶疾,浑身抽搐。
客栈大堂的动静太大,方才楼上禁闭着的房间门也逐个打开,吸引出不少看热闹的人。
客栈老板见谢洵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病情?看起来愈发严重,也不敢留人,只对小厮道:“快把他们赶出去,这样?我们怎么做生意?”
小厮咽了口唾沫,上前劝痛哭的女子,“这位娘子,你快带你家官人走吧,我们这是客栈,又不是医馆!”
元妤仪不理他的拉扯,只埋首在男子肩头哭诉:“丹姒,我们原本在梵春楼好好的,早知那卫公子这般凉薄,我……”
似乎是再也忍不住底下?人这般张冠李戴,楼上的最?后?一间房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
元妤仪半抬眼眸,果然看见熟悉的人。
卫疏居高临下?打量着这对陌生夫妻,怎么看怎么奇怪,忽然他身后?冒出一个女郎的身影。
是季浓。
元妤仪正要?出声唤他们,却被身侧的人悄悄按住手腕,青年颤抖的身子稍稍镇定,嗓子沙哑。
谢洵:“他以为花五十两便能让我身体康健么,咳咳……就算给丹姒二百两不还是落到上面人的口袋里……”
卫疏听完这种种巧合的细节,呼吸一滞,眼底闪过一丝不情?愿的了然,还有什么不明白,谢兄分明又拿这事儿压他!
赶在客栈老板赶人之前,卫疏已经抬步下?楼,指了指那对狼狈的夫妻。
“给他们开间我们隔壁的房,一并记在我账上。”锦衣华服的青年掏出一袋碎银,笑?眯眯道:“这是定金。”
老板一愣,疑惑道:“公子,这?”
面前这位掏钱的郎君是个有钱的主,他知道;可是地上那两位很明显就是乡下?普通百姓,怎么就得了这富少施舍了呢?
卫疏摆手,目光扫了一眼四周的人,又冲站在楼上的季浓递了个眼神,最?后?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嗐,出门在外便当行善积德了,何?况我家内子身子骨也偶有抱恙,本公子于?心不忍。”
他的话说得十分真?切,众人最?初的不解和取笑?之意也倏然消散,各自回屋。
元妤仪闻言,将?头从谢洵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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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开,她的左手还扶着青年劲瘦的腰,趔趄站起身。
店小二也上前帮忙扶,却被卫疏挤开,贵公子笑?道:“劳烦这位小哥烧点热水来给他们梳洗。”
小厮下?意识点头,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狐疑。
虽是为自家娘子行善积德,可是这位公子的行为举止未免太熟稔客气,就像见到多年好友似的,普通人也能做到这种地步么?
他挠了挠头,想不通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去后?院吩咐烧水。
而这边,几人进了房间,季浓在他们身后?进屋,主动问道:“我去跟小二说一声,让他找个大夫来瞧瞧。”
她正要?走,却被人拽住手腕。
元妤仪望着她,也没再刻意变换音调,眼底噙着未干的泪珠,“阿浓。”
谢洵吐出口中的凉茶,嗓音恢复一些,也温声唤了句,“择衍,季姑娘。”
季浓听完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仔细盯了一会儿,才在那张脸上看到几分熟悉的气质。
她反握住少女的手,语调不太确定,“阿妤,你不是失踪了么,如今兖州城固若金汤,你和驸马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卫疏耸了耸肩,瞥了谢洵一眼,桃花眼中带着同样?的疑惑。
谢洵方才演上那么一出戏,颇费精力?,嗓子还有些喑哑,是以元妤仪直接先他一步将?近日发生的事逐一坦白。
季浓听得震惊,气的攥拳道:“这江家叔侄疯了不成,一两年专横跋扈,便真?当这兖州城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吗?!”
卫疏叹了一声,上前替她捏肩,神态自若地宽慰道:“你跟这等小人置什么气,如今殿下?和谢兄平安归来,我们商议对策才是要?紧事。”
元妤仪眉梢一挑。
她竟从卫公子下?意识的行为中看到抹享受,他倒是很习惯侍候季浓,只是阿浓貌似未曾察觉。
而谢洵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公主的欣慰神情?中还夹着向往,看来他还要?多向卫疏询问些经验,或许也可以讨她欢心?
季浓气呼呼地抬头,却看见对面两人饱含深意的眼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卫疏还在给自己捏肩,一掌拍掉他的手,神色嗔怪,有些赧然,低声骂了句,“狗腿子!”
卫疏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的神情?,桃花眼上扬,只觉得就算被她骂也是高兴的。
恰在此?时,店小二敲门送水,借着热水洗净脸上扮丑的妆容,谢洵和元妤仪这才露出本来面目。
卫疏拿出另一张兖州城地图和一张画好的寻芳阁内部构造图,几人围在桌前。
地图上早已圈出两个地点,正是他们落脚的同福客栈和招待上京官员的别苑。
“客栈和别苑之间隔了半座城,更何?况离别苑越近,周围守着的兖州侍卫便越多,要?想寻沈侍卫他们,恐怕难。”
季浓点头赞同,“我前日去过,守着的那群人身手颇好……”
元妤仪想到她在天峡山险被刺杀的情?况,兀自开口道:“像专门豢养的死士,对不对?”
季浓神情?凝重,“对。”
她是习武之人,一个人身手高低,是野路子还是正规军她最?清楚,这群人应当是半路出家,打法确实像经人训练过的死士。
几人脸色凝重,硬闯自然不可能。
谢洵却依旧平静提醒道:“青州宣城,兖州天峡山,城内别苑,刺杀我们的始终是同一波人。”
元妤仪等人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先帝为彰显宽厚,曾于?太昌二十年改制,凡有犯死罪被押入天牢的囚犯,皆取消黥刑,那些人额角却有墨疤遗留,他们是死囚。”
谢洵淡淡道:“将?死之人,若有人愿意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这群亡命之徒必将?竭力?报答。”
良久,元妤仪道:“幕后?主使已经昭然若揭,只是这罪可大可小,若江相寻一个替罪羔羊,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谢洵又道:“对付江相自然是不够的。”
卫疏抢先一步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反问道:“你知道却不打算告,难不成你打算将?豢养死囚这件事瞒下?来,搜罗其他罪名,数罪并罚?”
“是。”谢洵起身用毛笔圈出另一个地方,节度使府,他眼中闪过势在必得,“杀鸡焉用牛刀,只一桩贪赃枉法就够江长?丘身败名裂了。”
朝中做事布局最?忌心急。
桩桩件件,逐一清算便好。
元妤仪也明白他的意图,和季浓解释道:“江相做了什么事,我们心里有数便好;如今需先揭露江长?丘的真?面目,处理完兖州事宜也能让江相一党元气大伤。”
毕竟事分轻重缓急。
季浓点了点头,脑海中突然闪过前些天卫疏带她乔装打扮,进青楼问的那件事,所有线索电光火石般连成一串。
她沉声道:“今夜是寻芳阁花魁卞盈盈十八岁生辰,她会表演一曲霓裳舞以示庆祝。”
那老鸨说的好听,其实风月场所中哪有什么真?正的庆贺生辰,无非是向那些达官显贵讨好,此?女年纪正如枝头春花一般,可以采撷入怀。
元妤仪转眸撞上谢洵沉静的目光,也知道该怎么做,轻声道:“江长?丘和他手下?心腹均是沉迷声色犬马之人,想来不会错过此?等时机。”
她还没说的是,今天同样?是搜山的最?后?期限,江长?丘派去的人翻遍了天峡山却没找到靖阳公主和驸马,只会以为他们是葬身野兽之口。
那么得知这个消息的江节度使会如何?呢?
必然是得意洋洋,纵情?享乐。
谢洵又将?寻芳阁的地图反过来,目光却是看向季浓,“季姑娘,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寻芳阁,可有困难?”
季浓答:“不难。”
“若是让你带殿下?一同潜进青楼呢?”
季浓思忖一刻,笃定道:“不在话下?。”
……
戌时,寻芳阁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外面是人声鼎沸,带着酒气和高声吵闹呼喊,后?院却是人迹罕至。
幸而季浓这几年在军营经历过数次实战,再艰险的情?况也见过,寻芳阁后?院无人把守,带元妤仪进来也并非难事。
两人已经乔装打扮过,如今的装束与那些前厅招呼客人的姑娘们无甚区别,只是季浓气势凌厉,饶是换回花样?反复的襦裙也遮不住,只能留在房内接应。
“来这边。”季浓牵着元妤仪绕路走到一个烛光幽幽,格外宽敞的房间前。
元妤仪不识路,只跟着她走。
季浓伸手敲门,一短两长?,低声唤了句:“卞姑娘。”
很快,屋内的灯盏明亮起来。
木门打开,露出门后?少女的一张芙蓉面,眉如柳叶,眼似桃花,白皙饱满的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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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着一点花钿,神情?间露着几分愕然。
卞盈盈往两人身后?看了一圈,立即将?她们迎进屋带上门,“季姑娘,这位是……”
季浓从善如流地介绍,“这是我表妹,你唤她沈姑娘便好。”
先皇后?便出自汝南沈家,如今出门在外,元妤仪的姓氏自然也要?隐瞒,以沈为姓也属正常。
卞盈盈点点头,又看向二人明显改换过的衣装,神情?不解,“季姑娘,你们这是作何??”
她话里带着些无奈,道:“你和沈姑娘也是来庆祝我生辰的么?”
“怎么可能!”季浓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嫌弃,“让你去跳舞讨好那些沽名钓誉的狗官,这算哪门子庆生?”
卞盈盈苦笑?道:“身在风尘,万般不由?己。”
元妤仪看她气质如兰,一点也不像浸.淫青楼的世?故女子,又听她说完方才那句话,虽有无奈实则不大想妥协,心中便有了考量。
她主动开口道:“卞姑娘,若你能离开这风尘之地,会去做什么?”
卞盈盈被她问的一愣,还是坦诚说道:“我家本是布商,我被长?姐带大,会算账会织布,苏蜀两绣技艺还算熟练,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想做个绣娘,等攒够钱就开间绣坊……”
等她站稳脚跟便接济寻芳阁中与她遭遇相似的姐妹;但是这句话卞盈盈没好意思说出来。
尤其对面沈姑娘的眼神是那样?从容温和,竟有些让她自惭形秽。
元妤仪唇角挂着清浅的笑?,她分明没上妆,却面如春风,气质高贵,让人挪不开眼。
“卞姑娘,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
楼下?传来三声鼓响,打扮妖艳的舞姬仅着一袭纱衣,鱼贯而入,引来无数恩客瞩目。
而寻芳阁内的老鸨却不在楼内,反而腆着一张标准的笑?脸站在门口张望,直到望见巷口拐进几辆豪奢的翠盖马车,便甩着手帕快走两步。
“哎呦,江大人,您可算来了!”
“您可是好些日子没来咱们寻芳阁了,不知是哪家的丫头有福气,得了大人您的青睐。”
老鸨的话半是埋怨半是打探,今日要?估价的可是寻芳阁的花魁卞盈盈,若能将?其送至节度使府,便是得了官府照拂;若是江节度使无意,那她这生意人自然得另找下?家。
谢洵和卫疏躲在暗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江长?丘则是一副餍足的模样?,挑了挑眉梢,那张宽脸上早已没了面对公主和驸马时的惧意。
“兖州城的姑娘当属你柳妈妈调.教出来的最?小意,哪还有能胜过你家女儿的?”
他似是回味一瞬,脸上的笑?意更盛,催促道:“行了,进去吧,今日是盈盈庆生,本大人不与你逞这口舌之快。”
谢洵看着他之前被伤,还趔趄着的膝盖,唇角牵起一抹冷笑?。
恐怕江长?丘是刚得知了没有在天峡山中寻到他与公主的下?落,笃定他们已经葬身野兽腹中,这才迫不及待、趾高气昂地赶来寻芳阁会见美人吧。
江长?丘确实如此?,得到手下?心腹报来的消息,多日哽在胸口的一腔怒火终于?疏散。
自此?他便依旧是兖州的节度使,土皇帝,上京来的那群官员迟迟不走又如何??
一群乌合之众,又抓不到把柄,他们若是敢动他,便是袭击朝廷命官,是大不敬。
他大摇大摆地跟着老鸨进寻芳阁,心花怒放,临上台阶时突然生出一种被人窥探的错觉。
江长?丘发福的身子一抖,飞速往后?扫了一眼,见到的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收回目光,随手点了两个守着马车的小厮,带在了身边。
见状卫疏却是轻嗤一声,“鼠辈!”
谢洵后?退一步,正巧能看见寻芳阁二楼朦朦胧胧的赤红轻纱,满楼衣香鬓影,真?是热闹。
他淡声道:“再等一柱香。”
卫疏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感叹道:“真?担心我们家阿浓……”
谢洵闻言,眉如山峦皱起,看他的眼神中也多了一分深意。
“你们家?季姑娘可知道你这般唤她。”
卫疏面色一赧,桃花眼闪烁,“那不是早晚的事儿嘛,日后?成婚还有叫夫人,叫娘子的呢。”
谢洵想到今早在同福客栈自己借着遮掩身份的目的,对元妤仪唤的那声娘子,突然觉得整个人的温度都?仿佛高了起来。
见他不说话,卫疏百无聊赖,又主动戳了戳他的手肘,低声问道:“谢兄啊,你平日里对公主都?这般客气疏离的吗?”
“疏离?”谢洵接话,静如深潭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解释道:“我与殿下?之间并未拘礼。”
若真?拘礼,在山洞里他便不会那样?情?动地吻她;若真?是正人君子,他也不会生出想要?将?她囚在身边的念头;若真?拘礼,她连他的表字都?不会喊。
卫疏啧啧轻叹两声,耸了耸肩,俊美的脸庞上甚至染了一分无奈。
“你们是正头夫妻,怎么还不如我对阿浓放的开,情?至浓时,哪还有这样?那样?的考量。”
谢洵向来不怕泼人冷水,他看了沾沾自喜的卫疏一眼,薄唇轻启,“我确实未曾见过从前口口声声要?退婚,被姑娘救下?却芳心暗许的。”
这是戏本子里英雄救美的桥段,如今却在潇洒风流的卫择衍身上重现了一遍。
卫疏被他一噎,他一直笃信日久见人心,这样?的话季浓从前常挖苦他,是以也没生气。
男子笑?嘻嘻,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他抱臂道:“阿浓是我未婚妻,我纵使真?为了她不要?脸面了,也不算丢人。”
卫择衍底气十足,谢洵反而意料之外的沉默下?来,似是在思考他的话。
良久,寻芳阁内又响起一阵柔婉绵长?的乐声,大堂内已然开始演奏,然而这场霓裳舞真?正的主人却在侍女的簇拥下?,进了二楼的包厢。
还有半柱香了。
谢洵从方才的思考中回神,他清俊的眉眼中流淌着几分疑惑,罕见地主动开口。
“那夫妻之间,怎样?做才算不疏离不拘礼不客套呢?”
卫疏原想刺他两句,奈何?见了这样?真?切不解的神情?,也说不出来看热闹的话。
但他还是有要?求的。
“既然谢兄你问了,我自然要?答;只是作为交换条件,谢兄你日后?绝不可在阿浓面前提我从前去梵春楼听曲的事儿,还有之前赊账借给丹姒姑娘去医馆的事也要?一笔勾销。”
今日是有江长?丘等人还没处理,阿浓没反应过来,若是被她知晓了,定要?揪着他耳朵教训一顿。
打骂于?卫疏,现在已是家常便饭,季浓教训他,他也好脾气地乐在其中;
只是卫疏担心自己的未婚妻因从前的事,心有芥蒂,若是执意回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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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季家长?辈退婚,那他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谢洵道:“我答应你。”
卫疏犹觉不够,又加一条,“谢兄,你让殿下?在阿浓面前再给我添两句好话可否……”
谢洵眯了眯眼看着他。
这是不答应的标志,或许连之前的交换条件都?会反悔。
卫疏摊摊手,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就算不靠你们夫妻俩,阿浓照样?能明白我的心意。”
谢洵清凌凌开口,语调无甚波澜。
“殿下?与季姑娘情?谊深厚,若是她做说客,季姑娘日后?嫁到卫府却不幸福,为此?痛苦自省的就是她了。”
他知道卫疏是好人,但并不是好人就能在婚姻一事中游刃有余,处理的面面俱到,夫妻情?意本就变故颇多,元妤仪没理由?为他们去承担这些不确定的因素。
就算她愿意,谢洵也有私心,更想让她把目光落在这段感情?上,让她多想想自己。
季浓与卫疏之间本就有一道两家长?辈定下?来的婚约,二人虽是未婚夫妻,看起来却比他们这对成婚将?近一载的夫妻稳定多了。
卫疏靠这副豁出脸面、只为博佳人一笑?的决心,或许真?能促成这对姻缘。
可是他呢?
今晚的事情?顺利的话,他们便要?启程返京,但元妤仪还没打消和离的念头。
谢洵的薄唇抿直,清俊的眉眼郁色更深,蓦然生出些类似闺阁女子的忧虑。
他觉得自己快成弃夫了。
第49章委屈
卫疏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将要和离,只在内心感叹谢兄为人矜冷内敛,想来放不下面子去附和?公主。
正好现在还?有一点空闲,他抓紧时间道:“其实?谢兄,你都跟公主成?亲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多说点好听的?话,嘴甜一点哄的?娘子高?高?兴兴的?,这不是我们这些为夫者应该做的吗?”
卫疏说的头头是道,神采飞扬。
谢洵并未出言反驳,而是默默思忖着他的话。
嘴甜?哄人。
恰在此时,寻芳阁内二楼原本影影绰绰的?红纱被扯紧,再看不见楼上的?舞姬身影。
谢洵抬眸望了眼愈加深沉的?天色,这是花魁离场,他心中已经有了把握。
卫疏也有同?感,拍了拍他的?肩最后嘱咐两句,“其实?关心只行动不行,你嘴上也得说出来,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些漂亮话的?呢,就看我们家阿浓吧……”
这人又开始跟花孔雀似的?显摆了。
谢洵侧身,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不远处守着节度使府马车的?那两个心不在焉的?小厮身上。
—
寻芳阁内,正是歌舞升平。
包厢内的?气氛糜艳,在场的?无不是从前对靖阳公主伏低做小的?兖州官员,如?今个个温香软玉在怀,笑骂公主和?驸马死无葬身之地。
江长丘喝了个半醉,揽着跳完一曲霓裳舞的?卞盈盈离场,他嘴里还?哈着酒气,熏的?人头晕。
两个小厮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也不敢太靠前,生怕搅了自家大?人的?好事。
“好姑娘,好盈盈……”江节度使一遍遍喊着,伸嘴便要往女子脸颊上亲。
卞盈盈忍着呕吐的?冲动扶着他,刻意勾出一抹风情万种的?笑,嗔怪似的?拽了拽江长丘半松的?衣襟,“大?人,随奴家来。”
到了二楼房间门口,自有方才?的?两个小厮主动开门,扫了一眼不见异常这才?对视一眼。
“我等先?下去了,卞娘子有事便唤我们。”
卞盈盈的?手还?搭在男人臃肿的?腰间,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对那两个小厮摆了摆手。
关上门,江长丘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兽性,径直扯乱发冠,迫不及待地扑向垂涎已久的?卞盈盈。
但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一柄长剑自横梁而下,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发冠劈成?两半,甚至削去他几缕头发,用?名贵玉石制成?的?发冠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唤醒醉鬼迟钝的?思维。
江长丘愣在原地,方才?只想与花魁春风一度的?酒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面前的?是许久未见的?女郎。
江长丘记得她?,安国公世子的?表妹,也是靖阳公主的?心腹好友。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憎恨,自从靖阳公主和?谢驸马失踪后,他便着人在天峡山顺便搜寻那二位的?下落。
江长丘理所当然地认为,季浓和?卫疏既然与公主驸马相熟,必然不会?弃之于不顾,他甚至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此二人入山寻人,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谁知压根没人来,好几天过去,季浓和?那个卫公子还?是没露面。
却没想到,竟能在寻芳阁碰上这样晦气的?人,但江长丘无意与安国公府交恶。
那是满门忠烈,听说祁世子三败北疆,威名赫赫,得罪他们没好处。
是以江节度使迅速换上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亲切道:“季姑娘,真是巧啊。”
季浓冷嗤一声,剑尖玩弄似的?依旧抵着他的?脖颈,“呸,谁跟你这老?东西碰巧。”
江长丘脸色一僵,无奈如?今身家性命都被捏在旁人手中,不敢贸然应答。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元妤仪从房中那扇兰花屏风后缓缓走到他面前,嗓音轻柔,堪称温和?。
“江大?人,听说你在找本宫?其心意之诚恳迫切,只差把天峡山夷为平地了。”
江长丘看清面前人的?脸,骇然一惊,被她?冰冷的?目光审视,下意识跪倒在地,讪讪道:“公,公主……”
话音刚落,一旁站着的?卞盈盈已经宛如?石化,不敢相信地盯着这位沈姑娘,俯身正要跪拜。
元妤仪对季浓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即将卞盈盈扶起。
“卞姑娘,今日多谢你相助。”
上京的?元氏皇族对远在兖州、家中只是一介布商的?卞盈盈来说太过遥远,也不切实?际,如?今少?帝胞姐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她?舌头像打了结。
“民女、民女应该的?。”
元妤仪对她?微笑点头,“答应你的?,本宫都会?记得。”
话已至此,江长丘浸淫官场多年,又不是傻子,还?有哪里想不通。
今日寻芳阁走这一遭,他分明是被人算计了,心中怨恨丛生,趁人不注意便要喊。
季浓眼疾手快,剑刃携风而过,将他圆润的?下巴划出一道血痕。
江长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划伤,痛意钻心,哪里还?来得及吐露半个字。
元妤仪倒了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明艳的?眉眼,少?女端着茶盏走到江长丘对面,脸颊上那抹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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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笑若隐若现。
“江大?人,本宫劝你识相些。”
“你久在兖州,过惯了呼风唤雨的?日子,是不是忘记了三年前新帝是怎么登基的??”
“若本宫再狠心一些,你们这群人该唤本宫一句长公主,不是么?”
少?女轻笑一声,眉眼恍惚。
江长丘混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热茶,不敢挪动分毫。
平民百姓或许不清楚,他们这群官员却是再明白不过,眼前的?公主若真是个只知相夫教子、赏花品茗的?贵女,便绝不会?从宫变中杀出重围。
“江大?人再敢多说半个字,就拿热茶烫烂你的?舌根。”元妤仪用?极其平缓的?语调说着残忍的?话,仿佛毫无波澜。
江长丘却毫不怀疑她?能做出来这种事,更诡异地觉得,这才?是靖阳公主真正的?模样,狠戾果决,跟那位驸马爷宛如?同?一块模子里刻出来的?。
卞盈盈适时递上一块手帕,眼中神色坚定,“沈……不,公主,要用?这个塞住他的?嘴吗?”
元妤仪饱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
自从卞盈盈答应这一桩交易,替她?诓来江节度使换取自由的?新天地时,元妤仪便知晓寻芳阁的?卞娘子不是只会?做小伏低的?舞姬。
季浓接过手帕,干脆利落地绑住江长丘的?嘴,末了还?颇为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剑。
元妤仪:“事不宜迟,带他走。”
她?转身看向卞盈盈,声音复又变得温和?,拔下鬓间那支琉璃海棠珠钗。
“卞娘子,这支珠钗是我随身之物,价值千金有余,便先?当做酬谢,待我与属下汇合,自会?派人来履约。”
卞盈盈推拒,看了一眼对江长丘不放心,又撕下床帷绑住男人手脚的?季浓,沉声道:“盈盈虽身在风尘,心却未堕,金银外物,请恕民女不能收;今夜为公主和?季姑娘做事,也是在救民女自己。”
她?声线柔婉,心意却已决,不会?改变。
元妤仪眼底闪过一丝钦佩,微一颔首,又对卞盈盈道:“一会?儿的?动静瞒不住,恐怕会?有人查到你屋里来,卞姑娘需要不知情的?证明。”
说罢季浓上前附和?道:“我得把你打晕。”
卞盈盈这才?反应过来她?们的?想法,遂先?扯乱自己的?衣襟,又摘下几根发簪扔在地上,将头发也扯乱,果断道:“好。”
季浓动作迅速,伸手劈在她?后颈,又将人抱至榻上,看了眼屋中并无遗留痕迹,这才?放心。
漫漫长夜,屋中灯火灭了两盏,两个小厮耳尖地听到屋中似乎撞落了什么东西的?声响,眼中闪过揶揄的?神情,又自觉地站远一些。
季浓一次带两个纤细的?少?女还?算简单,可?是换成?江长丘这样的?中年男人便显得有些吃力,还?不小心被这人撞到了凳子。
她?气恼地拍了江长丘一掌,出了口恶气,嗤道:“酒囊饭袋!”
无奈,元妤仪只能先?守在屋里。
江长丘原先?留了四个侍卫在外面守着马车,却因为担心又临时调走两个,这便减轻了谢洵动手的?负担,原本的?侍卫已经被打晕塞住嘴扔在不远处的?巷子里。
而他与卫疏也改换行装,驱马车来到寻芳阁后院不远处的?巷口等着。
此处人迹罕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今日寻芳阁的?歌舞与美姬上,自然也没人过来。
忽然谢洵听到一阵脚步声,定睛一看果然是季浓,但再看却注意到来的?只有季浓和?她?绑着的?江长丘。
“季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殿下呢?”谢洵脚步匆忙,却不小心扯到腰腹的?刀伤,脸色苍白一瞬。
季浓把人推给一旁献殷勤凑过来的?卫疏,让他将人捆到马车上,又道:“兖州百姓叫苦连天,节度使却吃的?这样膘肥体壮,我没办法同?时带两个人,只能先?将他捆出来。”
谢洵闻言,自然知晓前因后果,他提步便往前赶,匆匆道:“那我去接她?。”
季浓忙拉住青年,心中有些不解以往冷静淡定的?驸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方寸大?乱,她?沉声解释:“你知道殿下在哪么?”
谢洵神色有须臾的?怔愣,他不知道。
“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变数,增一分的?风险,还?望季姑娘动作快些。”
季浓自然点头,踩着两块垒起的?石块借力踏上巷子尽头的?墙头,几息间身影已经消失在寻芳阁后院。
谢洵神思回?笼,转身回?到马车边,继续装作一个忠心的?普通侍卫。
卫疏刚把江长丘扔在车厢内,又仔细地检查了绑着他的?绳子是否松动,一切如?常才?下马车。
他看着另一边的?谢兄似乎心不在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才?季浓来的?地方,便猜到了大?半。
“谢兄,别担心。”卫疏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谢洵的?肩,“我们家阿浓很厉害的?,殿下定会?安然无恙地被她?带出来,何况这些坏事不能多想,想多了难免……”成?真。
谢洵眸光微动,斜了他一眼。
卫疏挑了挑眉,识趣地咽下后半句话。
关心则乱嘛,他懂。
似乎是为了印证卫疏方才?的?夸赞与期望,季浓确实?在一盏茶后将元妤仪全须全尾地带了出来。
虽则进后院时多了几个侍女,但好在卞盈盈的?房间附近守着的?两个侍卫颇有威慑力,并无太多人接近。
谢洵亲眼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高?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呐,现在放心了吧。”季浓瞥了矜冷的?青年一眼,还?为谢洵方才?的?冲动有些许生气。
说罢又转向元妤仪,半是埋怨半是惊讶地对她?说:“阿妤你是没见着,方才?见我没把你带出来,你家驸马爷恨不能将我剐了。”
这话里自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情绪没变。
元妤仪微怔,视线落在走到面前的?谢洵身上,青年眉眼间还?有几分未散的?担忧。
“我没事。”
谢洵掀起眼皮,嗯了一声,似乎要说些什么,舌尖却仿佛打了结,神情凝重。
元妤仪能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却不知是何原因,但想来也能理解。
毕竟自己同?他就算不是夫妻,也是盟友,她?若不能安稳逃出来,届时影响的?便是整盘布局。
元妤仪:“阿浓是神武营中军副将,郎君你多虑了,彼时是我令她?先?带江节度使出来的?,毕竟他也是我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事有轻重缓急,人亦如?此,我的?身份摆在这儿,他们总不敢当众对我下手。”
少?女神情轻松,同?驸马解释其中利弊。
这些谢洵都明白,他们在客栈时已经详细规划好了每一步,只是忽略了由季浓一个女郎带两个成?人不动声色地逃出寻芳阁确实?有不足,因而发生了现在这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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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插曲。
谢洵蜷在袖中的?手指微颤,他只是在想,倘若真有变故,倘若那些官员反应迅速,将元妤仪困在手中做人质,他会?如?何?
所以谢洵现在是埋怨自己。
他的?声音很低,目光却夹着复杂情绪,“我明白,只是忍不住担心你。”
谢洵说完长睫微垂,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他已按卫疏的?教授向公主剖白心意了,这次她?或许能明白一二?
元妤仪闻言,心脏停跳一瞬。
忍不住,担心她?。
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吗,还?是说,她?又在自作多情了?
那边季浓已经掀帘催她?上马车。
元妤仪连忙止住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心中蓦然闪过一句“庸人自扰之。”
她?动作利落地踏上马车,再回?眸时已经没有方才?的?慌乱,反而无比淡定。
“多谢郎君挂怀,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早赶回?别苑同?沈清他们汇合吧。”
少?女说罢放下车帘钻进马车,动作之迅速利落,毫无半分留恋。
谢洵一噎,眉峰皱起。
他恼怒地瞪了卫疏一眼,后者却毫无察觉,还?沉浸在季浓方才?对他随口夸的?那句,“你又绑了一次?不错,够结实?。”
卫疏满面春风地提起马缰,嘴里还?在哼笑,瞥到身旁脸色冰冷几乎结冰的?谢洵,打了个激灵。
“公主不是都平安回?来了么,谢兄这表情怎么还?跟要吃人似的?,怎么,谁又惹你了?”
卫疏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提议没奏效,差点适得其反,导致公主对这位驸马的?态度更加不确定一些。
元妤仪方才?着急赶去别苑的?话,在谢洵心里悄悄扎了根刺,落在他耳畔,便仿佛循环一句冰冷笃定的?话。
“谢衡璋,我们快点和?离吧。”
理智告诉他,或许元妤仪只是想尽早赶回?别苑,稳定兖州局势,揭露官员们尸位素餐的?真面目;
可?是喷薄欲出的?气恼和?忧虑又在撞击着他的?心口,兖州事了便要回?京,着急回?京便等同?于要跟他和?离……
谢洵现在不仅想吃人,若不是看在元妤仪和?季浓的?份上,他甚至想立即把面前这个沾沾自喜,几乎摇尾巴的?狗给踹下去。
他看卫疏的?眼神分明带着强烈的?不满,清冽嗓音里还?夹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
“多嘴,驾你的?车。”
第50章转变
翠盖珠缨六角马车,这是节度使府马车的标识,因天色渐晚,他们一路顺利行至别苑,也没?人阻拦。
别苑门口守着几个身披重甲的护卫,正是江长丘之前派过来监视的人,美其名曰是保护。
马车里,季浓从靴子边抽了把匕首,压着江长丘的脖子,嫌恶地瞪着他。
元妤仪轻声吩咐,“叫你的心腹去传话,别苑所有上京官员一同去节度使府,另外?将还留在寻芳阁的其他官员也叫回来。”
季浓又将刀在他腹下晃了晃,语气里带着浓重的威胁,“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听清没?有!”
江长丘忙不迭点?头。
哪怕口中的布帕子被人无比嫌弃地抽出来,也不敢多说,只能按吩咐出声,将门口的护卫喊过来,强忍着惧意交代。
为?首的两个护卫似乎有些不解,多问了句“大人不亲自去说吗?”
里面?这群上?京来的人都是硬骨头,且有两个文?官的嘴像是淬了刀子,骂起人来毫不留情,见面?便是针锋相对催问公主和驸马的下落。
他们这群护卫若不是奉令,平日怎么愿意在这儿守着被人戳脊梁骨。
身后的匕首抵上?腰间,两个贵女的眼神冷冽,他哪里敢放肆,掀开马车上?的布帘,露出一张神情僵硬的脸。
“狗东西,哪来的胆子指使本官?疯了吗!”
江长丘一边高声斥骂,一边竭力眨眼使眼神,可惜他平日作威作福惯了,两个护卫被他一吼哪敢再看,匆忙抱拳退下。
江节度使见状浑身瘫软,咬了咬牙,知道事情再无回寰的余地了。
—
等人都到齐,已近子时?。
节度使府灯火通明,在这夜里是独一份的豪奢惹眼,颇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
而此?时?守着正厅的护卫也有些不解,他们家大人今日原本应另外?两位同僚邀请出门,谁知还没?到一个时?辰便打道回府。
来时?身边跟了两位身段窈窕,脸上?却蒙着面?纱的女子,府上?主管出言提醒,反被节度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自数十年前,节度使被乡镇一个姓孔的读书人带着联名信告到上?京,险被撤职查办后,他被丞相三令五申,从未往府上?带过貌美少女。
今夜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然而内里的原因,被季浓拿匕首顶着后腰的江长丘自然不可能冒险说出,只能期待有一个心腹能看清他眼神里浓烈的求救之意。
可惜,直到进正厅,他也没?等到转机。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对江长丘来说,都宛如凌迟,如今他虽然坐着,可真正的主子却站在一边,只觉得周围的人全在看他,不免冷汗涔涔。
渐渐地,天灾后依旧身着锦衣华服的官员们陆陆续续赶到,有的眉眼间还带着未尽的倦意。
“江大人,都到全了吗?”季浓不动声色地朝他逼近一步,语调却宛如催命。
借着这样的姿势,落在其他官员眼里,便与调.情差不多,他们的神情揶揄起来,甚至有不满的声音响起。
“江老兄什么时?候这般玩得开?自个快活了不够,还要把咱们几个一同喊来看,真是老当益壮、老当益壮啊!”
然而江长丘只是讪讪地干笑,喉结滚动,道了声:“诸位同僚都到齐了吧?”
为?首的矮胖官员还没?察觉出不对,扫了一圈应道:“江老兄觉得不够,还要再寻几个不成?”
恰在此?时?,门被猛地打开,几个眼熟的面?孔见状,立即露出不屑的神情。
郑侍郎是此?次赈灾的随行官员,为?人刚正不阿,冷笑拂袖,“节度使千方百计唤我们来,就是为?了让旁人看你荒.淫作乐的么?”
“也是,江大人与丞相叔侄情深,又是堂堂一州节度使,只差横着走了,又怎惧我们这群人微言轻之人递到御史台的折子呢?”人群中不知是谁又在冷声讽刺。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兖州这边的官员一脸怒意,今夜本就喝了酒,现在更是血气上?涌冲昏头脑。
“哼,一群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乌合之众,无头的苍蝇乱飞罢了,公主驸马已死,你们有没?有命回京还是未知,怎敢这般猖狂?!”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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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一触即发?的对立形势不在少数,这些天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上?京官员以靖阳公主为?首,如今公主失踪,他们自然心急如焚。
但面?前的节度使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狎.妓享乐,无疑于火上?浇油。
兖州官员不甘示弱,他们也知道今日搜山并未发?现靖阳公主和驸马的下落,必是死路一条,因此?堵了许久的气也不再忍,径直发?泄出来。
郑侍郎方正的脸色一僵,毫不退避地冷嗤道:“怎么!你们还想反了不成?!”
沈清按着自己的佩剑,扶住踉跄的郑侍郎,只是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女子时?一顿。
这女郎的身姿年纪怎么跟殿下有些像。
是他眼花了吗?
回应郑侍郎的是几声嘲笑。
下属笑得狂妄,可坐在主位的江长丘却欲哭无泪,这群没?脑子的东西,喝酒之后脑子也成了摆设,还以为?他将人从别苑叫来是为?了赶尽杀绝。
殊不知,那都是在朝中能说上?话、占有一席之地的臣子,他怎么可能全都杀光。
尤其是现在……那消息里本应葬身野兽腹中的靖阳公主,现在就站在这群大逆不道之人的面?前,亲耳听着这些可以诛九族的话。
江长丘僵着身子扭头望她一眼,果然对上?元妤仪似笑非笑的目光。
正在江长丘那些下属们出言愈发?狂妄,甚至冒出“死人开不了口,我们自然无罪”的话时?,节度使府正厅的门被人关?上?。
关?门的声响引来众人注意。
穿着粗布麻衣的“护卫”转身,脊背笔直,语调从容对他们道:“诸位大人好生热闹。”
待看清他的脸,原本争执不休的官员们顿时?哑口无言,郑侍郎脸上?也不可避免地露出疑惑,“驸,驸马?”
谢洵只是淡淡道:“郑大人。”
方才的矮胖官员酒意被冲淡些许,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指着谢洵道:“驸……驸马?!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但这官员自己也知道后半句现在看来是多么的愚蠢且危言耸听,故咽了咽口水,还是吞下了嘴边的话。
谢洵倒是不在意,瑞凤眼始终冰冷淡漠如一方冰块,只是他个子生得高,饶是穿了一身极普通的衣装,也压不住矜贵的气度。
以往还会掩藏一二?,看起来更像温润的贵公子,如今眼里带着不屑的审视,像柄出鞘的剑。
“不巧,谢某没?死,倒让几位大人失望了。”
说罢,他的视线又落在沉默不语的元妤仪身上?,恭敬行礼唤了句,“微臣拜见殿下。”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扫过摘下面?纱的少女,脸上?的惊讶更甚,匆忙跪拜行礼。
季浓已经默契地把一脸悔恨的江长丘从圈椅中拽起,动作毫不客气,一脚踢中男人膝盖,迫使他也噗通跪下。
元妤仪将面?纱随手放在桌上?,坐在主位那把冰凉的太师椅中,看上?去平静极了,毫无愠色。
“死人开不了口,诸位大人便无罪。”她樱唇轻启,含笑重复方才那些大不敬的话,感慨一句。
“这气势比本宫入章德殿与大晟几位元老议事时?还要更盛些呢,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放在兖州倒是辱没?人才,江大人觉得呢?”
蓦然被点?名的江长丘抖如筛糠,磕头不起,“公主,这都是……都是底下人醉酒,说着玩的,不可当真啊。”
元妤仪自顾自斟了杯茶,嗅着鼻端四溢的清香,神情略有松动,语重心长地感叹道:“一两千金的君山银针?真是好茶。”
好茶,好一个在天怒人怨的兖州城,还能斥资购买名贵茶叶的节度使。
不止江长丘缄口不言,其他的官员们也不敢再应声,就算靖阳公主回朝才不到一年,可当初的威势犹在,皇帝的宠信未减。
他们确实不怕死人,但现在居高临下俯视他们的,是死而复生的靖阳公主,不得不怕。
元妤仪有些不满这样的沉默,她端着茶盏站起身,走到江长丘面?前,手腕一松,茶汤立即倾洒在男人的头上?,狼狈不堪。
“江大人,你可知道为?官者?最忌什么?”
江长丘双眼紧闭,却因她发?问不得不睁开沉重的眼皮,讷讷道:“最忌讳,最忌讳为?官不仁,贪污受贿……”
少女轻笑一声,嗓音宛如天籁,“单凭不仁不义,本宫可不敢治你的罪,毕竟你可是与江相血浓于水的侄儿啊。”
她倒完茶又坐回原位,百无聊赖地敲着檀木桌角,仿佛在寻一个舒适的节奏。
元妤仪沉默着,底下的官员却是各有心思,不敢轻易应声,也不敢掉以轻心。
听公主的话音,似乎大有要饶节度使一命的念头,可是他们呢?江长丘有个在京的丞相叔父护着,他们孤家寡人,哪里寻得到靠山?
谢洵望了明艳尊贵的少女一眼,忽而明白过来,她这是在报复,在诛心。
对付这种看似团结、实则漏洞百出的利益体,自然是从最出挑的中心人物下手,与先朝权贵推崇的斗兽场挑奴隶有异曲同工之处。
人与兽斗,人与人斗,只能活一个。
每个人都想活,怎么办呢?只好自相残杀,踩着别人的尸骨寻一条活路出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其残忍且狠毒的手段。
如今元妤仪却没?有用刑,更甚至她连逼迫的话都没?多说,便轻易让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利益团体土崩瓦解。
她在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
谢洵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元妤仪,也是最初成婚之前打听到的靖阳公主。
狠戾果决,锋芒毕露。
但罕见地,他没?有生出任何震惊亦或嫌恶的情绪,谢洵从前因怀疑她城府深沉而讨厌她,如今亲眼见到了,却觉得有些安心。
她的手段,她的狠决,都代表她并非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柔弱女郎。
这很好,谢洵漆黑的眼底罕见地闪过一分?真切的赞赏与欣慰。
元妤仪的每一面?,就连如今袒露于人前的恶,他都觉得自己根本挪不开眼,更无法?忽略。
正如谢洵所料,不过片刻,已经有对靖阳公主的安排颇有意见的官员忍不住开口,主动诉说节度使这些年欺男霸女、贪污受贿的恶行。
渐渐地,罪行一桩桩一件件,皆从江长丘最亲密的属下嘴里得到证实和坦白,他则恼怒地瞪大双眼想要辩白,却被身后的季浓用布帕塞住嘴。
他们几乎要将这些年发?生的所有罪行一并推到江长丘身上?去,恨不能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元妤仪听完,唇角勾起一抹饱含深意的笑,看着从始至终没?有认罪的几个官员,对先前随行的庞侍卫长道:“冥顽不灵,拖出去杀了吧。”
她敲着桌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又吩咐道:“沈清,放出‘节度使府招贼,江大人性?命堪忧’的消息,你亲自率领国公府亲卫在外?面?守着,凡有负隅顽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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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不明者?,就地斩杀。”
沈清抱剑应是,领命离开。
正厅原本因人多而拥挤逼仄的空间顿时?显得空荡开阔许多,外?面?也传来打更人报更的声音。
少女宛如蝶翼的眼睫在灯盏下显得格外?浓密,整个人也被罩上?一层与此?刻十分?矛盾的静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许多,瞥了一眼像是出了口恶气的郑侍郎。
“郑大人,您在刑部处事多年,靖阳想向?您请教,今日之事他们该当何罪呢。”
郑侍郎躬身道:“回禀公主,依晟律,凡官员私下收受财物者?,处杖六十,罢官发?边,流放三千里;官员因公擅自敛财者?,则杖一百,若数额巨大,则绞监候。”
他刚正的话音落在江长丘耳朵里,便成了催命的符咒。
元妤仪敲桌角的动作慢了一些,又缓声补充道:“那以下犯上?、谋杀皇族之罪呢?”
郑侍郎一怔,中规中矩答道:“此?为?十恶之首‘大不敬’,可斩、可绞,亦可杖杀。”
少女的动作停下,转眸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江长丘,她的尾音甚至带了一分?伪装出的怜悯。
“怎么办呢江节度使,数罪并罚,就算本宫想看在丞相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也实在困难啊。”
元妤仪看着江长丘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心中却并无半分?不忍。
想到自己和驸马被他追杀时?的慌乱,想到因他的贪心和短视而导致兖州百姓叫苦连天,更想到数十载前,他们江家叔侄瞒天过海,坑害无数人命的罪行……
“明日午时?,城中斩首吧。”
元妤仪的声音依旧镇定,终于给这件事画上?了一个句号,然她抬眸,却撞上?另一人的视线,下意识避开。
少女垂在身侧的指尖不经意一颤,出卖了她表面?上?无懈可击的平静。
她太专心,迫切地想要速求一个结果,还兖州的百姓们一个公道,想将所有知法?犯法?的贪官污吏就地正法?,连谢洵什么时?候站到对面?都没?注意到。
元妤仪原本激荡的心湖骤然僵硬。
谢洵亲眼看见了她的偏激,她的城府,她的咄咄逼人,更甚至于她的心狠手辣,会怎样想她?
会不会在内心感叹,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原来野心勃勃的公主与传言并无二?致,从前的一切不过是伪装出来的表象。
更甚至,抽丝剥茧怀疑这场姻缘。
这段原本便因利益和错误开始,经历生死之后却依旧无法?长存的婚姻。
谢洵看见了元妤仪不经意闪过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她骤然低落的情绪,和刻意闪躲的姿态。
这样的表现落在青年眼里,便成了她酝酿回京和离的前奏,仿佛狂风暴雨将至时?那一点?可怜的平静。
他方才因她聪慧果断而产生的喜悦,又因为?那双猝然低垂的眼眸而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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