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聿胡子拉碴,一脸倦容,薄唇泛白,比被幽囚的陈佳玉更像活死人?。
陈佳玉心?跳狂乱加速,一腔血液四溅乱飙,不禁起身,愣愣看住他。
钟嘉聿像当初一样踏上台阶,走近她,许是失血过?多,脚步虚浮,竟趔趄一下——
“哎,小心?!”
嗙啷——
瓷碗绽放在地板。
陈佳玉反射性扶了一把,接了下钟嘉聿的手,反被他有?意一握,不由心?惊。
另一道足音仓促逼近,莲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老板,您怎么出来了,大老板让您好好休息。”
钟嘉聿像瞬间恢复如初,在陈佳玉面前站直了。
“阿嫂,”钟嘉聿失了血,远远没?失去理智,冷静得可怕,一个称呼就抑制了陈佳玉所有?的心?慌,“我们结束了。”
莲姐已?经焦急跑到他们的听力范围内。
陈佳玉悄悄攥拢拳头,没?有?太?松懈,也?没?有?太?用劲像愤怒。
她回到应该扮演的角色,白裙著身,端丽大方,“平安回来就好。”
钟嘉聿稍作致意,转身向主楼方向,“老板应该起来了吧,我去向他问个好,这段时间要叨扰他了。”
莲姐忙答:“应该是起了,不过?大老板说了你是贵客,要好好休养,应该也?不急着一时……”
钟嘉聿体现?一个贵客该有?的姿态,耐心?听莲姐讲完,又不当一回事,继续去往他的方向。
莲姐目送钟嘉聿背影消失,一扭头,有?人?还没?送完。
“阿嫂?”
陈佳玉小小吓一跳,慌乱转瞬即逝,摆出阿嫂该有?的姿态,“叔叔当张老板是贵客,怎么一回事?”
莲姐奇道:“阿嫂不知道吗?”
陈佳玉还她一记冷漠的眼神,莲姐立刻醒神,知道语气没?摆正确,立刻谦恭道:“阿嫂,听说是张老板救了大老板一命,大老板让张老板这段时间在家里养伤,让我好好伺候。”
周繁辉把钟嘉聿和她放在同一屋檐,不知道真的凑巧,还是暗暗养蛊。
“哦,”陈佳玉试图用淡漠的单音节压制情绪,“他手怎么了?”
莲姐说:“听说断了。”
“整个断了吗?”
无需刻意压制,陈佳玉心?情已?经跌回谷底。她不惮揣测最坏的结果,如果只?是简单骨折,钟嘉聿不至于变成座上宾。
莲姐眼前似出现?血淋淋的断肢,吃了一惊,“应该不会吧。”
陈佳玉拼命回想,钟嘉聿的纱布没?缠到小臂上,应该不至于整个手腕离断,再细想哪根手指头失踪,细节却模糊了。她不由焦心?,右手习惯性要抓一下胸口,抬到小腹处刹了车。险些忘记莲姐还在。
莲姐一脸小心?翼翼,奇怪指了下陈佳玉的右手指关节,“阿嫂这里怎么弄脏了?”
陈佳玉低头,并拢的指缝出的确沾了一些暗红粉末,邋遢的确不是她的风格。
“刚才张维奇站不稳,我搀了一下,可能蹭到的吧。”
陈佳玉镇定陈述,自然而然的事实之下,暗涌着一股深藏秘密的刺激,令她提神醒脑,斗志昂扬。
“莲姐,以后别再用瓷碗装鱼粮。”
陈佳玉起身款款回到佛堂,在四面神的神圣注视之下摊开右手,掌心?多了一颗红豆,所滚过?的肌肤皆是与指缝相同的暗红齑粉。
那是钟嘉聿干透的血……
指尖轻轻揉掉“红豆”的薄薄外壳,齑粉沾上指腹,红豆变得斑驳,露出一颗铝箔包装的药片。
他们的命运寄藏在这一颗小小的片剂里,陈佳玉不由看出神了。
第26章
“老板。”
钟嘉聿哪怕拖着一副病体弱躯,该有的礼数一点没丢,落在一个恪守传统的老板眼里,就是识大体。
“你的表现令我很欣慰,反应跟上一次一样迅速,”周繁辉示意他落座,“以后叫辉哥。”
钟嘉聿的惊喜与手?部的隐痛一样鲜明?,如果往后一切顺利,代价不算特别惨痛。在这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只要不丢命,对他来说就是轻伤。
“是,辉哥。”钟嘉聿大方坐到惯常的位置。
“我让黑蝎子?查清楚了,”周繁辉神色冷峻,依旧抽着他钟爱的手?工雪茄,“那群人从小勐拉来拦路劫货,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竟然给他们堵到了。不过就是一群蠢货,连货在哪里都不清楚,不足挂齿啊。”
原来钟嘉聿押了一次“空镖”,看来周繁辉主要在考研他的忠诚度,幸好没有像劫匪一样轻举妄动。
“这次的货是……”
周繁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色,“是你?想的没错。”
钟嘉聿的震惊与琢磨表现得恰到好处。
“维奇,”周繁辉徐徐吐了一口?烟,眉头?微拧,“我跟你?说过,你?能看到的流水,要大胆往上翻倍,才是真正的收益。而你?看不见的部分,还要再往上翻倍。金三角这个地方,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等你?伤好一点,我准备让你?去管赌场。”
钟嘉聿略一停顿,谦逊和恭维兼而有之,“辉哥,赌场是谢姐的地盘,我去可能不太好。”
周繁辉抬了下雪茄,示意他打住,“既然我让你?叫声哥,我就实话跟你?说。我身边从来不缺人,缺的是知心人。”
钟嘉聿斟酌着:“我以为谢姐——”
出乎他意料,周繁辉轻轻摇头?。
“黑蝎子?再能干也是个女人,女人做事容易感情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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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周繁辉再度展现十分传统的一面,若是碰上厉小棉这样的巾帼豪杰,给他白眼已经算留面子?了,“我们小玉拦她路了吗?竟然连小玉都要害。我跟外面宣布是轮流执政,黑蝎子?暂时回到茶园,以后按能力?回来。”
这哪里算轮流执政,简直是秋后算账。
至于张维奇空降赌场会?产生什么?效果,全凭钟嘉聿的能力?,有可能纠结党羽,壮大势力?,彻底排挤掉黑蝎子?,也可能被黑蝎子?的旧部联合逆反,滚回茶园或小命不保。也许周繁辉会?继续罩他一下,也许又是一次隐形考验。
钟嘉聿没有退路,“感谢辉哥赏识,我一定?不负你?的信任。”
钟嘉聿养伤为主,除了到医院报道,其他时间基本在厢房静卧,一切事务均靠手?机联系。
次日,他在水景园走了一遭,没碰见熟悉的身影,又绕了一大圈到了佛堂——一个倒霉的伤患来酬神拜佛,谁也不会?多做他想。
佛堂幽僻,金碧流光,鲜花锦簇,四面佛前?,跪立着一个墨发素衣的女人,她双手?合十,轻音低语,太过专注以致忽略悄然逼近的足音。
“四面佛,谨以万至诚,祈求保佑jiāyù平安健康,四肢健全,毫发无伤,一月以内如果事成,愿以七色花和木雕大象答谢。”
陈佳玉拜了拜,上香献花,顺时针走到下一个面。
旋即,眼角余光便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留意周围,一切安全后,才容许自己?流露心底的关心。那双小鹿眼里的泪花随着烛光一同摇曳。
然后,陈佳玉像从来没被打搅,再度跪拜,往四面佛的第二个面祈求相同的愿望,再到第三个面、第四个面……她像一个绝望的信徒,呈现一种?执拗的愚态,好像出了酬神拜佛,找到不第二条出路。
钟嘉聿不信神佛,即便被鳄鱼吃人的噩梦魇住的数个夜晚,也不曾想过借助秘术破解。这一刻,他第一次体会?到酬神拜佛的奇妙。妙不在神力?,而在他真切目睹了爱他之人为他祈愿的虔诚,多年的孤苦与漂泊在这一刻消解,只剩下一颗赤诚真心被那个人敬若神明?地捧在手?上。
钟嘉聿依旧不信神佛,但?不可能不为陈佳玉动容。
他决然跨进佛堂。
陈佳玉祈愿完毕,回到四面佛的正面,又留意一下外头?。目光落到钟嘉聿吊在胸前?的手?上,细看好像拇指处裹得最肿胀。
昨日就在酝酿的疑问悄然翻滚出口?,“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钟嘉聿苦恼没法?藏至身后。
陈佳玉明?明?白白瞪他一眼,仿佛无声埋怨“这还叫没事”,泪意有增无减。她该把他拉到角落说话,最好再亲一下,抱一下,但?万一被发现,更加百口?莫辩。
“你?快别哭,”钟嘉聿也回头?警惕一眼,“药吃了吗?”
“嗯。”陈佳玉匆忙用指腹印了印眼角。
钟嘉聿眼神有些?复杂,不知是不是遗憾没亲眼看着她吞药。他用生命换回来的药,有权利见证与保证它的用途。
“别那样看着我,好像我有嫌疑一样。”
陈佳玉轻声埋怨,别开眼不想看他,不一瞬又舍不得千载难逢的机会?,便盯住他问:“手?到底怎么?了?”
“你?都这样了,”钟嘉聿出其不意用食指关节轻刮一下陈佳玉红润的脸颊,“等下掉珍珠就麻烦了。”
“你?再废话我真的哭给你?看!”陈佳玉薄恼道,捂着他留下的细微触觉,像护着一团小小的火。
昨日好不容易见面,才不过一瞬就擦肩而过,连一句关心都来不及出口?。熬了一天终于说上话,钟嘉聿偏偏守口?如瓶。
美人的眼泪与祈祷彻底瓦解他无谓的坚持,钟嘉聿松口?道:“拇指接上了,别担心。”
他的妥协还是留着几分神秘感,陈佳玉犹不满足,恨不能透视纱布看一眼,确认是不是原来的手?指,或者让他捧起她的脸颊,以拇指轻轻抚摸,不然总放心不下。
倏然间,沙沙沙沙,窸窣不止,不远处传来碾压碎石子?的声响。
有人过来了。
停车坪和入园的必经之路铺了碎石子?,很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防贼。
“我走了。”钟嘉聿神色遽然一变,匆忙丢下三个字,便转身回到原来的散步路径,也许都来不及看清陈佳玉配合的点头?。
陈佳玉一颗心饱胀又酸涩,拧出苦涩的汁,都是关于他的痛楚。她甚至来不及问,会?不会?觉得她祈愿的姿态傻气又无能。如果钟嘉聿是一颗高悍大树,陈佳玉除了像蕨类一样依附,好像没法?再为他做些?什么?。
陈佳玉开始有意识在“老时间”出现在佛堂和水景园的六角亭,希望钟嘉聿能算对时间碰上。
然而计划不太奏效。
这天候着书房门洞开,陈佳玉接过莲姐的果盘端进去,小心翼翼搁在周繁辉跟前?的茶几上,用小叉插了一块西瓜,以手?虚托准备喂给自己?。
周繁辉的眼神便拐过来了。
陈佳玉右手?腕僵硬一拐,送到他唇边。
她笑了笑,换了另一根小叉喂自己?,自言自语:“还挺甜。”
“没有我们小玉甜。”周繁辉笑吟吟道。
陈佳玉估摸他心情不错,便直奔主题:“这几天好像没见到张维奇,已经走了吗?”
就算是义弟,也不可能在义兄家久居。
周繁辉双眼危险半眯,冷不丁道:“想他了?”
陈佳玉慢条斯理把小叉搁回旁边瓷筷托,心底又涌起深藏秘密的刺激与危机感,声音莫名稍显紧绷,复述打过无数遍的草稿,“之前?张维奇有空,我才有机会?出门逛逛,这好几天呆在家,想出去突然就想起来了。员工缺勤太久,老板总会?有意见。只是一个比喻,叔叔才是老板,我不是。”
“我是老板,你?当然是老板娘。”周繁辉的手?又危险地攀上陈佳玉的膝头?,当年他也是这般循序渐进占有她。
陈佳玉故意咬爆一块西瓜,汁水狼狈溅射,正好起身抽纸巾避开他的魔爪。
“张维奇回中国了。”
周繁辉随口?赏了她答案,语气轻松自然,好像当张维奇回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茶园,喊人的时候一条电话立刻待命。
“什么??”
纸巾多少像口?罩一样挡住她大半神情,陈佳玉得以掩饰一脸的惊讶。掩饰不了的慌乱,悄悄充斥了整个心房。
她想过他去赌场,去茶园,去橡胶园,唯独没想过他会?离开金三角。他曾答应过走的时候把她带走……
“张维奇也是中国人,回去不是很正常?”
周繁辉蹙眉示意多宝格上的雪茄,陈佳玉只得起身帮他取一支。
话题就此终结,刨根问底容易露马脚。
也许周繁辉留宿张维奇已是酬谢救命之恩,不知道张维奇伤势的恢复情况,如若不幸造成残疾,影响日常,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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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回国周繁辉给了他一笔补偿金“隐退养老”,再也不回来了。
陈佳玉以为钟嘉聿那句“阿嫂,我们结束了”是场面话,只是告诉她已经结束周繁辉安排的任务,下意识觉得跟她无关,毕竟钟嘉聿在第三人在场时,从来不会?把她纳入“我们”的范畴。
原来那一颗用命换回的“红豆”是一个句号。
钟嘉聿甚至跟她道过别。
第27章
周繁辉这一趟“边境贸易”不顺利,自然把给陈佳玉找保镖一事抛诸脑后。陈佳玉失去理想人选,同样兴致缺缺。
夏雨淅沥不尽,潮湿到了心底。
一天半夜,周繁辉给夜雨闹醒,一摸身旁空落落,被?窝冰凉凉,他猛然坐起,“小玉——!”
空旷的卧室竟传来空洞的回音。
周繁辉掀被?下床,先找去浴室。上一次的场景闪现眼前,陈佳玉泡在?一缸淡红血水里,往外挣扎,抬起的半张脸仍挂着讥嘲。
眨眨眼,幻象消失。浴室空无一人。
周繁辉骂了一句,开门找去书房。
陈佳玉半夜偷溜,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哪怕她?起夜,他也不可能毫无觉察。
可他凭什么认为以陈佳玉倔强的个性和对他的厌嫌,会殉命在?她?曾经受辱的地方?周繁辉既骂陈佳玉不告而别,也骂自己昏聩迟钝。
书房依旧杳无踪影。
“陈佳玉——!”周繁辉沿着旋梯找到一楼客厅,甚至一路往地下娱乐厅、吧台和会客厅叫了一路。
最后才气喘吁吁回到一楼的风雨连廊。
只?有一只?白猫蹲在?栏杆,想必给滴水廊檐阻断去路。这只?小畜生嗅到生人气味立刻警觉,跟它的主人一样,又媚又精。
周繁辉再踏近一步,白猫立刻逃出三?米,警惕回头,尾巴压低轻摆,有变粗的势头。
“小畜生!你主人死哪去了?”
白猫自然不会回应,三?步一回头,谨慎遁走。
虫鸣暂歇,水滴断续,黑夜寂然无声,半空冷不丁飘落一道清魅女声:“它的名?字叫烟仔,二手烟的烟。”
周繁辉浑身一僵,循声走出连廊,仰头寻找。
卧室阳台的栏杆侧坐着一道清丽身影,灯影朦胧也掩不住那一份魅惑的气质,叫人忍不住从?嗓音补全主人的美貌。一点猩红在?她?唇指间忽明忽暗,陈佳玉正抽着周繁辉的手工雪茄。
周繁辉按捺住不悦,怕气翻了她?,甚至挤出笑容,“三?更半夜,我们小玉坐那里干什么?”
陈佳玉一手撑在?栏杆边缘,懒散抽了一口雪茄,第一次俯视周繁辉。四十岁的男人缩成一个近乎二维的黑影,看?起来与朝她?挥刀的暴徒判若两人,苍老又脆弱不堪。陈佳玉竟涌起一股翻下去砸死他的冲动。
新闻报道过有人跳楼砸死路人,以前陈佳玉祈祷不要变成倒霉路人,没想到竟然有羡慕当事人几率的一天。
这个念头令陈佳玉隐然兴奋。
“房间里闷,出来透透气。”陈佳玉凉凉地说。
周繁辉摆出前所未有的好脾气,哄道:“小玉啊,二楼不高,摔下来半身不遂比死更难受,听叔叔的话,快回到房间里睡觉。”
“你以为我会自杀?”陈佳玉冷笑。
“不,”周繁辉压住脾气,“我们小玉那么坚强,叔叔相信小玉不会做这种傻事。”
陈佳玉咯咯发笑,清泠泠越发飘虚,像醉酒失去理智,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叔叔说得对,小玉永远不会自杀,小玉要死也要跟叔叔死在?一起。”
周繁辉岂能听不出同归于尽的弦外之音,咬紧了后槽牙,挤出笑,“刚下过雨,栏杆湿滑,听叔叔的话,先下来。”
“叔叔,莎莎今年20岁了吧,”陈佳玉思维跳跃,更令人担心她?一下子想不开,任何?刺激面前,过往的承诺都失去效力,“跟我当年跟叔叔在?一起差不多大。”
周繁辉说:“小玉要是想莎莎,过几天她?就来陪你。你们年纪差不多,共同话题应该很多。到时?让张维奇陪你们出去逛街。”
那个熟悉又保有距离感的名?字深深刺痛了陈佳玉,刚刚从?另一个男人身旁醒来的她?顿觉周身污浊不堪,恶臭四散。原来抛弃比虐待更为折磨,她?并非苔藓,见过光亮如何?肯蜗居在?阴暗角落。
“如果叔叔有一天不在?了,莎莎会不会落得跟我一个下场?被?一个大自己十五岁的叔叔包养六年——”
“够了!”周繁辉终于忍无可忍,区区情人又怎可能和自己的亲生骨肉相提并论,“小玉,叔叔警告你,永远别拿自己跟莎莎比,你不配!莎莎十四岁可以请得起家?教,你十四岁跟男生拍拖只?因?为他有钱让你吃好穿好。你以为没碰见我你就能碰上好男人,你他妈早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烂了。”
“是啊,”陈佳玉的嗓音有股夜凉如水的哀然,“我从?懂事起就懂用?这张脸换取我需要的东西,是不是很贱?”
周繁辉愤而转身,大步上楼。陈佳玉听见阳台门推开那一瞬,痛觉随之而来——
啪的一声,周繁辉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拽离栏杆,被?折腾半宿的怒火全注入了响亮的耳光中?。
陈佳玉跌坐在?地,后背往栏杆擦出一片辣疼。
她?粗喘着气,那双小鹿眼于乱发中?挂着一抹熟悉的嘲讽,立刻像上次一般又挨了一记掌嘴。
“小玉啊小玉,”周繁辉咬牙切齿扣住陈佳玉的下颌,“你长了一张这么美的脸蛋,心思和嘴巴要是灵活一点,你会过得比现在?快乐许多。你就是太一根筋了,总想着要好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周繁辉狠狠甩手。
陈佳玉回光返照般冷静,“以前我还是大学生,跟着你出去不至于给你丢脸。现在?我什么都不是,若是哪天莎莎看?到你还留着我,会不会怀疑她?父亲的眼光?莎莎以前可是最崇拜你……”
周繁辉闪现怪异的平静,没有一口答应,但巴掌没再落下,隐隐是吉兆。
“回头小玉得好好感谢莎莎,不然今晚叔叔真想掐死你。”
陈佳玉被?关?了三?天,饿了三?天,出来后似乎又变回周繁辉眼中?的“好小玉”,周繁辉忍不住自得,女人像孩子一样,得适时?教训一下才听话。
周繁辉赏了陈佳玉一个新保镖,皮肤黝黑如土,讲一口西南官话,中?文名?叫孟江,真假难辨。
陈佳玉逛精品小店时?,孟江如影随形,周繁辉特别嘱咐,不让陈佳玉买修眉刀之类金属锋利物,连磨甲剑锉都得挑海绵条的,每次用?餐后莲姐都得像手术室的器械护士,清点金属餐具的数量,尤其小刀小叉。
陈佳玉没给孟江出难题,买了一对特别朴素的不锈钢水滴夹,还有一只?复古金属发簪。
孟江看?到发簪有些拿不住主意?,簪子磨尖就是一件隐形的利器。但当发簪别进如云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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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陈佳玉还特意?扭头问?他“好看?吗”,孟江沉默而尴尬别开眼,黑脸掩盖了所有羞涩的红晕。
孟江尚不知晓,这个岗位的前两任也见识过如花阿嫂过界的撩拨,不久都化作?了花泥。
陈佳玉自然没买磨刀石或砂纸,只?用?海绵条的磨甲锉,趁着每天洗澡空隙,来来回回打磨水滴夹边缘和发簪尖端。
事成之日,离钟嘉聿回国已经半个月。
水滴夹削发如泥,割开薄薄的皮肤与器官不成问?题;发簪尖锐如针,戳爆恶魔的眼睛毫无难度。
陈佳玉挽起柔软的长发,小心翼翼让尖头深埋发丝,水滴夹别在?鬓边,好生用?部分发丝掩盖。她?开了浴室门,朝床上半寐半醒的周繁辉走去。
陈佳玉很快会再见到钟嘉聿,哪怕重新戴上手铐与脚镣。
时?近午夜,离周繁辉深眠还有一段时?间,陈佳玉旋暗了自己那侧床头灯,摊开一本英文原著粗览速读。
“还不睡?”身旁男人闭着眼睛含糊道。
“再看?一会,”陈佳玉保持背对的姿势,“灯光太亮了吗?”
周繁辉没再理会。卧室再陷寂静。陈佳玉三?心二意?翻着书,心里读秒,偶尔混乱,偶尔重复。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鼾声渐响,陈佳玉轻手轻脚转身,伸手探了探周繁辉的鼻息,鼾声毫无变化。
出逃两次均失败告终,陈佳玉不是没想过跟周繁辉同归于尽,可总不甘心搭上自己一条命。她?已无亲人在?世,朋友也被?迫断联疏远,即便死去也只?是新闻报道上无人惦记的陈某。她?只?有二十五岁,独立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有正经谈过成年人的恋爱,没有真正愉快的旅游,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陈佳玉悄悄解下鬓边的水滴夹,磨薄的边缘泛着金属冷光,锐利而凶恶。
连鸡喉都没割过的人,指尖不由轻轻发颤。
在?想象中?比划一下,已经能想到鲜血四溅的场面,她?热血奔涌,一切羞辱、难堪与禁锢都将划上句号。
陈佳玉屏气凝神,捏紧利夹,靠近再靠近——
“爸爸——!”
寂静中?一声呼唤,朦朦胧胧,幻听似的。
陈佳玉吓得冻僵。
“爸爸——!”
声音近了一些,打碎了深夜寂静与她?的幻觉。
周繁辉鼾声消失,眼皮似有所动。
陈佳玉猛然收回利夹,仓促握紧,划破了指腹。
嘭嘭嘭——
“爸爸——!”
呼唤合着敲门声,遽然震响卧室门。
周繁辉掀被?起身,全然忽略陈佳玉去开门。陈佳玉慌忙别好发夹,嗦掉手指血珠,暗暗捏住伤口。
卧室门打开,被?打亮的走廊灯光倾洒而入,把里里外外的面孔照得毫发毕现。
“爸爸——!”
声音畅通无阻。
周乔莎飞扑上周繁辉,仿佛一条热情的八爪鱼。
周繁辉往后退了一步,开怀大笑:“不是说在?清莱住一晚,明早再过来?”
周乔莎佯怒,“早一点看?到我不开心吗?”
今夜就是周繁辉笑容的春天,“当然开心,见到我的宝贝女儿哪有不开心,就怕你连夜赶回来太累了。”
周乔莎说:“这才几点,对我来说根本不算熬夜好吗。”
陈佳玉像个隐形人,走进门口的光亮也无人注意?。
“莎莎都长这么大了。”
周乔莎越过周繁辉的肩头,目光顿了顿,难掩鄙夷。周繁辉千错万错,有一点没说错,陈佳玉的确不能跟周乔莎相提并论。周乔莎一身富养出来的坦荡勇敢,不必像陈佳玉偶现窘迫和刻意?讨好,所以她?从?来不掩饰对陈佳玉的感情,当初有多喜欢,之后便有多厌恶。
见女儿默不作?声,周繁辉便提醒:“怎么不叫人?”
周乔莎下巴微扬,大概是唯一一个不把周繁辉放在?眼里的人,“你的情人我要是见一个叫一个,嘴巴都磨出茧子来了。”
陈佳玉的心才是该长茧的地方,冷嘲热讽形同隔靴搔痒。
周繁辉隐怒:“乔莎,谁教你这么没礼貌!”
周乔莎浅浅翻了白眼,倒退两步,“爸爸,招呼打过了,你早点休息。我也去洗洗睡了,明天还要让张维奇陪我逛街。”
那个名?字像指腹的伤口,猛然刺痛了陈佳玉,混混沌沌间,她?竟然厘清了整个疑团。
“维奇在?哪里?”周繁辉像替陈佳玉问?出口。
“就在?楼下,三?更半夜他说不好意?思上来打搅你。”周乔莎的愉悦同样显而易见。
周繁辉走到旋梯栏杆边,扶着往下唤道:“维奇?”
钟嘉聿走到扶梯口,正好面对周繁辉,“辉哥。”
周繁辉笑道:“一路辛苦你了。”
钟嘉聿胸前还吊着伤手,一路风尘仆仆,浑身一股令女人难以招架的落拓英俊。他抬了抬伤手,“倒是辛苦乔莎小姐一路照顾我这个病号。”
周乔莎走到周繁辉身边,不满地插嘴:“说了多少遍叫我莎莎,不要叫我乔莎小姐。”
周繁辉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满意?与兴奋,“你们都去休息吧。——明天爸爸带你吃正宗泰国菜,你来品一品有没有淮扬菜好。”
陈佳玉倚着门框,距栏杆仅有数步之遥,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过去,往下瞧一眼那道声音的主人,不知道他的拇指恢复如何?,赶路有没有长胡茬,他的唇是否依旧柔软。她?身上穿的睡衣,恐怕也不合适见男客。
不一瞬,主卧阳台传来楼下声响,是行李箱轮子滚动,足音杂沓,还有周乔莎从?不刻意?压低的叽叽喳喳:“我跟你说,我爸那个情人——”
陈佳玉不禁咬住渗血的指尖,苦涩在?舌尖蔓延,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傻透了。
第28章
“我跟你说,我爸那个情人十九岁就跟了他,”周乔莎难掩厌嫌地?叭叭直说,“一直到现在,才比我大?五岁,你能想象吗?勉强算我同龄人,竟然跟一个差不多可喊爸爸的男人——”
“乔莎小姐——”钟嘉聿推着周乔莎的?行李箱,刚打断,立刻又遭周乔莎插嘴。
“停——!”
周乔莎双臂比叉,肢体语言跟打扮一样丰富而夸张。她学的?是设计,身?体就是她的?一面展示架,漂染的?红发,花里胡哨的短裙长袜,叮叮当当的?首饰挎包,还有像虫子一样爬满肢体的纹身?,这一期上的?是哥特风展品。
“再叫我乔莎小姐我要生气了!”
钟嘉聿干脆略过不提,“我叫你爸辉哥,叫她一声阿嫂,他们的?私事,我不好评论。”
周乔莎食指点了点下唇,若有所思:“哎,难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像她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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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钟嘉聿回?答是与否都不合适。
“你应该相信你爸的?眼光。”
陈佳玉那双动人的?小鹿眼的?确散发奇妙的?光,周乔莎自幼丧母,那段亦师亦友的?时?间里曾经被那股亲和力感?染,可惜好景不长。
周乔莎改变问法:“你们男人都喜欢比自己岁数小的??”
“你爸的?审美显而易见,至于其他男人,我不清楚。”
钟嘉聿依旧跟她打哈哈,行李箱推到厢房的?一间卧室门口,随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看就要道别。
周乔莎年轻气盛,到底比钟嘉聿少了八年耐力,急道:“谁关心其他男人怎么想,我问的?是你。”
钟嘉聿擦肩而过的?笑容意味深长,“我当然不喜欢比我小太多的?,有代沟,没共同话题。——晚安,乔莎小姐。”
周乔莎气得叉腰,大?小姐脾气一展无?遗,“张维奇,你再叫我一遍乔莎小姐试试!”
钟嘉聿置若罔闻,轻车熟路荡向另一侧厢房。
次日?一早,人声比鸟鸣醒得早,平素幽沉的?园林多了几?许热闹与活力。
陈佳玉把水滴夹和发簪都别进昨夜的?英文书,好生塞进书架上属于她的?角落,这是她仅有的?“秘密”场所——周繁辉才懒得翻她的?外语书。
刚出卧室门,楼下客厅周乔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战胜了所有降噪的?布置。
“爸爸,我要张维奇陪我逛街,他的?手还没好,还不用上班吧?”
陈佳玉扶着?扶手款步下楼,像给裙摆束缚脚步,太快她会刹不住扑进那个怀抱。
周繁辉回?答女儿:“维奇一路陪着?你从中国玩到泰国,还没玩够?”
周乔莎振振有词:“泰国有泰国的?好,中国有中国的?妙,哪有‘够’的?说法?”
周繁辉给逗得朗声大?笑,“大?小姐都开?了金口,我还有反驳的?余地??”
周乔莎侧身?趴在周繁辉的?肩膀上,像小时?候一样摇着?他,“就知道爸爸最好了。”
陈佳玉像个外来者?,意外闯入父慈女孝的?一幕,尴尬又拘谨,还品出一丝微妙的?讽刺。谁能想到往她手腕划了两刀的?老男人还有温情的?一面。
“莎莎,好早,昨晚休息得还好吧。”陈佳玉的?礼貌换来一副淡淡的?白眼,哪怕周繁辉也白眼警告。她昨夜还有些感?慨,如今见到思念的?面孔,其余感?受统统退居次位。
“阿嫂。”这回?,钟嘉聿没再见外地?起身?,义弟就该有义弟的?熟稔。
陈佳玉仓促打量这个半个月未见的?男人,离容光焕发还差一小截精神气,但已没了当初的?苍白与疲倦,令人不禁联想这趟回?国之旅对他的?奥义。
如果他们是情侣,他陪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旅游,她陪在一个老男人的?枕边,行为上可以互相抵消背叛感?,其中酸涩与痛苦却无?法清零。
“手好点了吗?”陈佳玉自然借着?阿嫂的?名头关心两句,并不过分。
“谢谢阿嫂关心,”钟嘉聿看不出太多情绪,对阿嫂是有礼有度,对情人难免冷漠,“之前指头颜色发黑,现在跟其他手指差别不大?。血运没毛病,恢复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好。”陈佳玉拿不准是否要留在这个其乐融融的?环境,平常阿嫂只是园子的?半个主人,现在该退位让贤了。
当着?周乔莎的?面,陈佳玉叫不出叔叔,只望着?周繁辉:“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正好,”周繁辉拍了下周乔莎的?肩膀,“维奇开?不了车,让孟江载你们一起出去。”
“好啊。”
周乔莎颔首道,显然没听清具体安排,只有敏感?如陈佳玉会确认细节。
“是我也一起吗?”
陈佳玉问,孟江可是她的?专属司机。
无?视的?最高境界便是人就在眼皮底下,偏偏还要借助传声筒,死活不愿直接对话。
周乔莎问周繁辉:“爸爸,什么意思?”
周繁辉说:“既然都要出去,那就一起出。”
周乔莎恼道:“爸爸,园子那么大?,难道你就只有一个司机吗?”
周繁辉一锤定音,“莎莎相信爸爸,你们女人想逛的?地?方,小玉比张维奇更清楚。”
“辉哥说得没错,”钟嘉聿有些揶揄,“乔莎小姐,别在拿口红色号折磨我了。”
周乔莎狠狠剜了钟嘉聿一眼,冷漠又俏皮,“帮你以后谈恋爱打基础,你该感?谢我。”
周繁辉笑容不断,仿佛许久没这般快活。
钟嘉聿陪着?淡笑,目光触及陈佳玉僵硬又努力的?表情,顿了顿,笑意自然退潮。
孟江开?车,钟嘉聿坐副驾,任谁都能感?觉出后排两个女人气场不合。周乔莎上车就玩手机,不是打字就是讲语音,要不刷到本?地?小视频就欠身?趴着?钟嘉聿的?椅背,递过去问他是不是真的?。陈佳玉几?次想搭讪,都被周乔莎的?繁忙业务打断,于是作罢,静静地?望着?前方,偶尔能瞥一眼钟嘉聿侧脸,但经常被周乔莎挡住。
四人一起来到商场,女士中间,男士两边,很容易让人误会是两对情侣——虽然搭配有些怪异,陈佳玉跟孟江算鲜花插牛粪,周乔莎和钟嘉聿更像冤家。
陈佳玉径直到了口红专柜,如数家珍地?检视眼花缭乱的?色彩,并很快锁定目标。葱白细指刚悬到正红色的?一管,另一只手在上隔空点了点,“这个颜色好看,我试一下。”
陈佳玉顿了顿,抽出口红,随手递给声音的?主人。
周乔莎第一次正眼掠过陈佳玉,下一句交谈堵在唇边,反而又是陈佳玉破冰。
“这个颜色会比较成?熟。”
按理?说爱屋及乌,恨也一样,陈佳玉对周乔莎偏偏没有多大?恶感?,对她印象和感?情还停留在那个豆蔻年华的?女孩身?上。
周乔莎没接茬,在手腕试了色,别过身?递到钟嘉聿眼底下,“好看吗?”
陈佳玉下意识便去瞧钟嘉聿反应,目光有一半与他相撞,忽如同极磁铁相遇,她先转开?了。那一瞬陈佳玉觉得自己像提防男友出轨的?女人,患得患失,狼狈又疲惫。
走到腮红这边,才听钟嘉聿说“问我没用,我说了不作数”。
周乔莎纠缠道:“让你说你就说。”
“太成?熟了,不适合你。”
钟嘉聿第一次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捧场,周乔莎愣了愣,爱憎分明的?脸尽显恼火,粗鲁塞回?口红,“适合老女人。”
陈佳玉回?头看了眼心水的?色号,就如饥饿时?看见别人丢下还骂一句“乞丐才吃”的?包子,纵然再心水,也不会当场认领头衔。
离开?专柜,周乔莎转进那家陈佳玉和钟嘉聿拥有故事的?服装店,旋即一心扑到挑选之上,提了一篮进试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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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玉恹恹闲逛,无?意间停在一排中性的?衣服架前,双眼失焦,随便翻选。
有人轻轻清了下嗓子。
陈佳玉反射性循声望去,钟嘉聿跟她隔架相视,把下颌朝门口略偏了偏。
陈佳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立即瞥了一眼孟江,还好,正看手机不像注意到。她挂回?衣服,声音不高不低,“我去上个洗手间。”
孟江闻声转头,对上的?却是钟嘉聿的?眼神,对方以一个茶园老板不容辩驳的?强硬,钉住了他的?步伐。
“我正好抽根烟,你看着?点乔莎小姐。”
话毕,阿嫂和张维奇一前一后,相距约一米,一起离开?服装店。
孟江顿感?轻松,毕竟陪乔莎小姐只要盯住人,看阿嫂还得时?刻提防她搞小动作。
陈佳玉越走越快,像要避开?钟嘉聿跟踪似的?。钟嘉聿也脚下生风,拐进洗手间与安全出口的?小道,自然往后提防一眼,然后超过陈佳玉,回?头留意来时?方向,替她推开?通往消防梯的?防火门。
他们走过的?不止商场一眼到头的?走廊,更是十来个无?法相拥的?日?日?夜夜。
双层防火门过滤出一个安全僻静的?世界,钟嘉聿直接扣住陈佳玉的?腰,匆匆下了一层楼。然后,在空无?一人的?转角平台,避开?受伤的?左手,右手迫不及待揽紧她,低头深深吻下去。
陈佳玉一口气没缓过来,便给堵住,窒息牵连出战栗,可还是舍不得浪费时?间喘气。他的?唇舌依然柔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道,挑弄着?她。陈佳玉一腔委屈给他挑开?了塞子,随着?热泪奔涌而出,将久违的?拥吻泼溅得越发淋漓。
“别哭、别哭,我在这。”
钟嘉聿不得不松开?她,恨自己变成?了杨过,只剩一条手臂可用,抱她却不能给她擦泪,泪水越抹越汹涌,又无?法拥抱她。
陈佳玉紧紧圈住钟嘉聿窄劲的?腰,埋进他的?胸膛,也像躲到坚实的?盾牌后,脆弱终于有了庇护所。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委屈几?经辗转,还是不敢吐露最原始的?心声,怕越是真诚,越易受伤,像表皮破损的?伤口,百毒易侵。最后只含含糊糊,欲说还休。
“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钟嘉聿重重吻了吻她的?发顶,霎那间一股有力的?温柔仿佛贯穿了她全身?,瓦解她最后一丝仿徨与不安。
他笑了一声,无?奈与心疼交织,当之无?愧的?合格情人。
“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在金三角……”
第29章
“他突然?叫我回国接他女儿,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这段时?间,他有没有再打你?”
钟嘉聿扣住陈佳玉的后脑勺,额头抵着她的问?。
温热气息交错,陈佳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好似窝进一个温暖的巢穴,不住恍惚一瞬。
她摇头,然?而钟嘉聿早已从她的停顿里读出真实?答案,下颌线绷出愤怒的硬度,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紧紧将她扣进胸膛。
钟嘉聿抚摸她的肩膀与?后背,空气凝滞燥热,逼出隐隐薄汗,他们如坠冰窖,舍不得离开对方的体温。
“我差点杀了他……”陈佳玉后怕而战栗,情人的怀抱可以抚平她的难过,却无法平息她的愤怒,“如果你没回来,我就杀了他……我跟他同归于尽……”
钟嘉聿单手抱紧了她,少了一只?手,便以脸颊代替,贴蹭着她的脸蛋。他给予的安全感从无短板。
“我知道你在受难,很委屈,但你不能杀他,”钟嘉聿郑重其事,感觉到怀中的抵触,抱得更紧,补充道,“你杀他,你也会死。”
死亡的恐惧远不及愤怒沉重,陈佳玉仍旧僵硬,好像死敌就在她的刀下,钟嘉聿偏偏让她放人一马。怒火不小心溅到他身上。
钟嘉聿低头盯住那双小鹿眼,她的倔强与?楚楚之姿一样动?人心弦,“我要活口,明白吗?”
陈佳玉浑身一震,脑袋空白一瞬。钟嘉聿情动?时?曾承认过身份,多少带着点意乱情迷的不理智,远不及他清醒时?心甘情愿的吐露来得深刻。
“我来收拾他,”带着使?命感的承诺比情话更为动?听,钟嘉聿亲了亲她的唇,如同在生死状上签名,“我死了是光荣,你死了什么都没有。小佳玉,我要你好好活着。”
当死亡跟钟嘉聿扯上关系,陈佳玉的愤怒瞬间不足一提。她连忙摇头,否认他预设的死亡,却被他误解成?不配合。
钟嘉聿说:“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你答应我,要像碰见我之前一样坚强活下去。”
依偎呢喃的机会少之又少,陈佳玉情不自?禁抬手描绘他的眉眼与?脸部弧线,深深拓印进脑海里,“我现?在这副样子?,也不是你造成?的,你没有责任。”
钟嘉聿脸上浮现?熟悉的轻佻,试图缓解过分沉重的气氛,“大半个月前你说我没责任,我认;现?在还说我没责任,我还让不让我当男人?”
那日?亢进的亲昵似在眼前,他们心底潮热,隐忍多日?的贪求悄然?苏醒。钟嘉聿的腕部自?然?垂下,轻揉着她的后面,有意无意轻轻拍了一下,给小孩子?哄睡似的。
陈佳玉心窝一热,轻轻骂了声:“无/赖。”
钟嘉聿对自?己的定义显然?够不上这个等级,当下便努力合格。出其不意划过连衣裙的领子?,扣眼落空,前襟豁开一个白皙的倒三角,他捧出半隐半现?的一边,弯腰细咀。
陈佳玉防备又沉醉,下意识往他怀里躲,无形中喂进更多。
相拥不易,私语难盼,钟嘉聿只?是蜻蜓点水,却足以成?就搅动?深渊的魔力。
“听着,”钟嘉聿依依不舍替她扣回扣子?,拨了下散落的鬓发,“回国以后,我要你帮我去一个地方取一点东西。”
陈佳玉怔忪一瞬,“这么快能回去了吗?”
钟嘉聿揶揄,“难道你还没待够?”
陈佳玉的认真像肩挑重任,“去什么地方?”
钟嘉聿说:“藤铃村175号,藤蔓的藤,铃铛的铃。”
陈佳玉默默记下,“藤上面长铃铛,那是哪里?”
“我老家。”
“……”
这项任务的意味从正经走向微妙,陈佳玉莫名有种即将?见公婆的紧张。
“但是没人住了,”钟嘉聿继续说,“就是一间老屋,大门钥匙在门边花盆底下,以前种年橘的,有点沉,你得费点劲。然?后到厨房橱柜后面,有个保险箱,密码是你的六位数生日?,东西就在里面。”
陈佳玉斟酌道:“能说一下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吗?”
钟嘉聿忽然?卖起关子?,“到时?你会知道。”
“噢,”陈佳玉轻吟,想?了想?又问?,“我拿了东西,要送去哪里?”
钟嘉聿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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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显然?同上。
陈佳玉像服刑已久,两次申请减刑均被驳回,丧失回归社会的希望。如今突然?被通知即将?出狱,将?信将?疑又惊喜不已,多股情绪交撞,整个人有些混乱。
“我能写?在纸上吗?我怕忘记了或者路上出什么意外?撞倒脑袋失忆之类……”
也许钟嘉聿的眼神像看杞人忧天,“不可以。”
陈佳玉苦思冥想?,灵光一闪找到了新的记忆载体,便跳到最后一个问?题:“我回国马上去取吗,还是等一个特定的时?间?”
钟嘉聿目光忽然?深邃,像逗弄烟仔一样按定她的发顶,拇指抚弄她的额头。粗粝的指腹像能划破细嫩的肌肤,他极轻极轻,留下的印象却刺骨般深刻。
“等你想?起我的时?候。”
从莫名其妙到恍然?大悟,只?需对这份短暂感情一瞬间的坚定。
陈佳玉在心里悄悄点燃一盏灯,小心翼翼护着希冀的火苗,“是给我的礼物吗?”
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旖旎,都空荡的楼梯间尤为响亮,持续不断,催命似的。
钟嘉聿像点了一头,也像掏手机的低头,再问?下估计又是“到时?你会知道”。
钟嘉聿给陈佳玉看一眼屏幕,周乔莎,然?后接起:“喂。”
周乔莎的不满穿透手机,“张维奇,你跑哪去了?”
“洗手间。”那个名字就像一剂镇定剂,每每听见,钟嘉聿都分外?冷静。
“我也在洗手间这块,怎么没看到你?”周乔莎叫道。
陈佳玉还贴着钟嘉聿的胸膛,耳朵就在他的手机之下,几乎分享了他的电话。本以为他会托词商场厕所不止一个,人多便换了一层楼等等,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嘴。
“乔莎小姐,你总不能进男厕所吧?”钟嘉聿浮现?讥嘲的笑,“挂了,马上回去。”
他兜起手机,神色与?声调立刻换了一种风格,急切归急切,柔情尚存,“时?间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
陈佳玉便到洗手间补妆,打开小挎包却摸到了一支未拆封的口红,正是刚才看中的正红色。荒唐的念头划过脑海:该不是她精神错乱顺手牵羊的吧?
能近她身的只?有一个人,陈佳玉旋即豁然?开朗,拆掉报装,冲着镜子?直接试色。
钟嘉聿等在厕所门口,像每一个等待女伴的男人,不同的是吊着左腕,暴露在外?的肢体肌肉结实?流畅,加之眼神警惕,英俊归英俊,但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离凶神恶煞只?差一副纹身。
对于路人是个潜在的犯罪分子?,对陈佳玉却是无可比拟的安全港湾。
陈佳玉特意抿了抿唇,明媚而粲然?走向他。
钟嘉聿防备的眼神有所松懈,明显在她艳丽的红唇上停了一瞬,便也染上了笑意。
陈佳玉下巴微扬,浅浅努一下唇,唇珠饱满,诱人采撷,“你送我的?”
过道短暂真空,无人经过,钟嘉聿敏捷揽住陈佳玉的腰,轻啄一下她的唇,然?后松开。犀利的薄唇霎时?多了一抹柔情的亮度。
“你送我的。”
陈佳玉心动?又心慌,意外?的温存像仓鼠囤了一肚子?的粮,既是有备无患的安稳,也怕别人发现?她背地偷吃。
她忙掏出纸巾帮他擦掉,半路给截了去。
“淡定点。”
钟嘉聿随手揉了纸巾扔了。
回程钟嘉聿依然?站在陈佳玉一米以外?,化身尽职保镖。周乔莎一路追随的目光失去检视效力,便动?用嘴皮子?。
“你到底去了哪里?”
“阿嫂嫌人多,下了一层楼。”钟嘉聿给陈佳玉拉开周乔莎旁边的座位,自?然?坐到她另一边,恰好方便周乔莎对他翻白眼。
孟江本该站岗,咖啡店还站着实?在突兀,陈佳玉让他落座了。
点了单,同桌三人基本都留意过手机,陈佳玉抱着胳膊,偶尔打量路人,跟车上状态差不多。
周乔莎拉钟嘉聿陪玩游戏,钟嘉聿打发小孩子?似的,让她自?个儿玩,他要处理一点茶园的急事。
代沟从此划开,工作忙永远是男人拒绝女人的有效借口。就算周乔莎一身大小姐脾气,也担不起影响男人事业的臭名。她恹恹闭了嘴,旁边虽还有另一男的,也仅是一男的,在张维奇面前论相貌身材脾性,根本算不上男人。
周乔莎的烦闷瞬间,转头用手机补足了乐趣,陈佳玉的无聊好似漫无尽头。
周乔莎从悄悄打量到明目张胆,到底年轻气盛,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怎么不玩手机?”
陈佳玉今天连衣裙飘逸,小挎包迷你,身上看不出任何一处藏手机的地方。若是落在家里,早该在车上时?想?起,立刻回头取来。
几秒后,陈佳玉才反应过来是跟她搭讪,虽然?话题并不适合展开。
没着急回答,陈佳玉端起冰美式抿了一口,滋味像残酷现?实?与?短暂温存交融,苦而不焦,回甘悠长。
无意的举动?却冻僵了周乔莎的表情。
从她的角度,恰好看到陈佳玉端起玻璃杯的右腕内侧,皓腕空无首饰,视觉畅通,两道狰狞疤痕横截而过,像砍断了她的手腕。
钟嘉聿留意到周乔莎的异样,陈佳玉也没错过。
也许不经世?事善根未泯,周乔莎脸上难掩惊讶与?怜悯,也许面对一个陌生人,她第一反应也会如此。
陈佳玉心弦莫名一动?,不似诉苦,反而有种揭短攻讦的快意。她当着一个女儿的面,撕破她自?幼崇拜的父亲的伪善面具。
她放下杯壁流汗的玻璃杯,手指敲了敲握拳的右腕,“加上这个,也许你该问?一下你爸爸,他知道答案。”
第30章
“我爸为什么不给她用手机?”
回到周宅,孟江退下?,陈佳玉去了佛堂,周乔莎扭头问一起走在连廊的钟嘉聿。
刚才陈佳玉的“友好建议”连孟江都?听清了,钟嘉聿避嫌道:“乔莎小姐,当事人才最有发言权。”
周乔莎已经没劲头计较称呼,“她割腕自杀过??”
她的反应也?是许多陌生人的第一判断,也?许可称之为常识。
钟嘉聿多嘴一句,“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可能性?有几成?”
周乔莎难得收敛任性?,正?经思考一瞬,茫然摇头,“她只当过?我三个月的家教,跟了我爸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当初我才十四岁,一个初中女生的判断力能有多好?”
钟嘉聿淡淡道:“你在你成年了,有时间有机会,为什么不自己去了解?”
周乔莎稍一琢磨,莫名烦躁摆手,“算了,我的假期才几天,何必浪费时间。不过?是我爸的一个情人,我有什么必要去深入了解?”
话虽如此,陈佳玉的一颦一笑蓦然浮现眼前,她小心翼翼近乎讨好的试探,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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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后转瞬即逝的失落,以及直接对话时淡淡的嘲讽,二十五岁的陈佳玉多面而复杂,与她一样今非昔比。
画面停留在陈佳玉最后的讥嘲上?,红唇成熟冷艳,多添了一抹不饶人的犀利。
周乔莎猛然惊醒,不算大事,只是微妙。陈佳玉的口红色号,是她之前嫌弃的那一支正?红色,说明是趁着上?洗手间的空档买的。张维奇是在保密还是懒得提?
周乔莎看向?身旁的男人,越瞧越不对劲,就连落拓酷帅的抽烟姿势,都?只剩下?二手烟的熏呛。
钟嘉聿并?没费心推进她们破冰,似乎只是一个中立者。
“乔莎小姐,有事?”钟嘉聿留意到周乔莎的异样,拉响警报,神色冷峻而戒备。
周乔莎摇头,转瞬恍然大悟,“你今天刮胡子了?”
钟嘉聿回金三角后看着比在中国精神数倍,原以为是休息足够和伤情稳定的关?系,周乔莎以专业的目光审判,差别?出在青黑胡茬。唇周光洁的钟嘉聿起码年轻了三岁,终于对得住真实年龄。
是的,第一次见面周乔莎以为他三十而立。
钟嘉聿一副不可理喻的眼神,就是这股邪坏的劲头周乔莎最为欣赏,父亲的手下?也?不尽是奴颜婢膝之辈。
“哪个男人不刮胡子?”钟嘉聿反问。
周乔莎回想片刻,笃定道:“你在国内几乎没刮过?!”
钟嘉聿没有一丝窘迫,反而吊儿郎当:“变帅了?”
换以往周乔莎铁定翻白眼,嘲笑自恋的男人,但今天面对的问题更?为致命:“张维奇,你女朋友在这边?”
“你问哪个女朋友?”
这个男人的语气越发不正?经,离周乔莎想要的答案越来越远。
“我看得出来,你别?想骗我。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年纪轻轻,一脸学生气,周乔莎听起来不太靠谱。
“是吗,”钟嘉聿长长吐了一口烟,挑眉道,“乔莎小姐,你怎么没看出来我有孩子了?”
周乔莎怔忪一瞬,如遭雷噬。钟嘉聿早趁此空档,揶揄一笑,飘然离去。
晚上?家宴,周乔莎挽着周繁辉走在前头,钟嘉聿陪陈佳玉在后,依旧保持保镖的身体?距离。
周乔莎开门见山,声音没避着后面两位,“爸爸,张维奇是不是已经有孩子了?”
“活蹦乱跳的我没见过?,在肚子里的有几个我可不知?道,”周繁辉朗声大笑,“一定是你把他缠得烦了。”
“哪有。”周乔莎扯了扯嘴角,回头狠狠瞪了钟嘉聿一眼。钟嘉聿不以为意,反而是陈佳玉意味深长扫了他一眼。
周乔莎因着她的眼神蠢蠢欲动,谨慎压低声,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爸爸,她在这里多久了,怎么连家里WiFi是多少都?不知?道,我今天问她竟然回答不上?来。”
周繁辉到底是当老子的人,心底防备,依旧不动声色,“你怎么不问问张维奇。”
“噢,”周乔莎年轻归年轻,并?不笨,听得出周繁辉在转移话题,“我好不容易找到话题搭讪,没想到跟她说小红书抖音她都?不懂,蛮奇怪的。我们专业从小地方出来的同学都?不至于这么老土。”
“我们小玉不喜欢容易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周繁辉皮笑肉不笑,口吻森冷,难以想象对亲生女儿还这般拒斥。
周乔莎心里有底,便不再纠缠,挽着周繁辉臂弯的手莫名生硬。第一次见识父亲撒谎,尚未正?式接触社会的她震惊又无措。一直以来崇高?的父亲形象悄悄塌了一角。
次日钟嘉聿正?式接手赌场。
那一趟黑蝎子苦心费力押镖,出货量不多,只是检验伙伴忠诚的程度,没想到替人做嫁衣,从天而降的山贼也?给他搭戏台,钟嘉聿上?演一出感人肺腑的忠心护主。
“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我还能喜新厌旧亏待你。”周繁辉既得良材,激动期还没过?,对平庸旧部多少有些敷衍。
黑蝎子纵使不满,也?只有服从,离开周繁辉自立门户,她有可能还没现在风光。
沉寂已久的废弃化工厂终于再度迎来访客。
老闫明显气消,但还是要对钟嘉聿摆一下?谱,毕竟是领导也?是长辈。老闫盯住他的伤手,“哟嚯,还行吗你,教训还挺大。”
钟嘉聿已经除去吊带,只剩石膏和一块平板托着手部,抬起也?给老闫打量一眼,“多亏了它,我能快点?回去了。”
老闫情不自禁托起他的手端详,前面的谱白摆了,担忧清清楚楚写在眉心。
“怎么搞成这样?”
钟嘉聿听出转机,老闫算是暂时原谅他,便趁机负荆请罪,交代近况。
“行啊你,‘副业’都?能有声有色,混到了二把手。”老闫眉心越拧越紧,卧底越有能力,越怕变节,山高?皇帝远,生怕昔日的教条失去约束力。
“是啊,再不收网,我都?要当一把手了。”
玩笑的口吻越是轻松,不可言说的痛苦便越沉重。于钟嘉聿是这样,于老闫也?是如此。
老闫暗暗吃了一惊,生怕听岔了一语成谶。
钟嘉聿敛起笑,“周繁辉的女儿来金三角度假,最早一周后回国,最迟九月开学前,周繁辉应该不会在女儿眼皮底下?行动。他上?一次出货大概在雨季前,隔了两个多月,也?该按捺不住了。”
“的确是个时机,”老闫严肃点?点?头,犹豫示意钟嘉聿的手,“你这只手不能用,他会让你跟吗?”
“伤了又不是残了,”钟嘉聿冷笑道,“他有自己的枪手,我出个脑子、有腿跑就行。”
老闫忧虑重重,暂时没认可方案。
钟嘉聿一定程度上?掌控进度,一锤定音:“到时我要多带个人回去。”
老闫忧形于色,四目相撞,谜底一目了然。
“嘉聿,你还是太冒进了,当是劫寨顺便把压寨夫人一并?带走啊?”
那四个字宛如利剑,深深刺了钟嘉聿一刀。
“压寨夫人有哪几个不是抢来的,顺手解救受困群众不是警察的指责么。”
钟嘉聿难掩愤慨,在冠冕堂皇包装自己的私心那一瞬,也?深刻体?会到将?来面对的压力。他和她在金三角的过?往,终究会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闫隔空指指点?点?,像一个无能为力的老父亲,摇头道:“除了任务,我不管你搞七搞八,就一个要求:你给我完完整整回来。”
话毕,老闫像上?次一样出去放风,把楼顶放风的人换下?来。
厉小棉依旧从耳机里分享到整场对话。
“依旧走大其力——景栋——小勐拉——打洛口岸这条线,”厉小棉开宗明义,“雇上?两个保镖,折腾一下?一天就到了,上?次送莱莱回去探过?路。”
当钟嘉聿还在为师姐的缜密与周到惊讶,厉小棉倏然拉下?脸,声音冷硬:“别?急着谢我,有本事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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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吃喜酒。”
钟嘉聿能有今天离不开老闫的栽培和厉小棉的庇护,偶尔会为自己的任性?羞愧——当然只是偷偷的,绝不能落下?把柄让他们耻笑。他心头一热,笑道:“干妈都?能让你当。”
厉小棉诧异至极,语调夸张得有些失态,“有了?难怪心急火燎把人往回搬?”
“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钟嘉聿掏出烟盒摇了一根烟,显然舒了一口气。
回到周宅,钟嘉聿特意走西门从佛堂前经过?。
四面佛前鲜花锦簇,暗香浮动,所见之面的供桌上?比以往多了两只木雕大象。右面他习惯呆的位置立着一个发呆的女人,抱臂懒散抽着雪茄。
钟嘉聿习惯性?确认周围安全,抬步入内。陈佳玉的惊喜一闪而过?,掩饰性?的淡定取而代之。她替他张望背后。
“少抽一点?。”钟嘉聿没想到自己也?有管上?了的一天,但陈佳玉比他乖顺,当下?只用左手夹着雪茄,没再喂进嘴。
“你知?道么,”她悄声说,“他唯一的优点?在一定程度上?选对了崇拜对象,效仿坤沙不容许手下?吸.毒,最多只给三次机会,毒瘾不除则踢出队伍。所以——”
陈佳玉比划一下?手中雪茄,每当谈及周繁辉,心情便如这白烟,凌乱而渺然。
这对钟嘉聿算一种隐形的“福利”,他当然清楚,也?知?道陈佳玉没搞。时隔七年,钟嘉聿已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实习生,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人群里扫一眼,定位到的瘾君子八九不离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瘾君子和正?常人的饮食和交友圈子相距甚远,精神面貌自然有异。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干这个?”
陈佳玉机敏地再留意环境,紧绷又谨慎:“他有时说梦话,有时打电话发脾气太大声。他不会让人死在他的宅子里,所以我才侥幸留着一条命。他每一次搞‘边境贸易’,就会把我关?到那栋破房子,让人看着,如果他出事,被?抓或者死了,他的走狗收到风声会把我一起杀了,给他陪葬。”
钟嘉聿仿佛呛进了雪茄的烟雾,苦涩又刺痛,正?要安慰一下?,陈佳玉忽然抽出压在左臂底下?的右手,轻轻挽一下?头发,腕部异样正?好暴露进他的视线。
钟嘉聿眼疾手快拉过?她的手腕,翻看内侧。
刚才一闪而过?的不是腕表,而是陌生的纹身,几乎掩盖了原来的两道疤痕。
靠近掌心的疤痕化成了一串灰绿花藤,其中三片“叶子”是铃铛,铃身写着三个粉色数字:1,7,5。花藤的中间、往肘的方向?是一口小小瓷锅,锅底柴火旺盛,锅口香雾隐然。
陈佳玉点?了点?长铃铛的花藤,无声说藤铃村175号,又指着无火而沸的小锅,放锅的地方自然是厨房和橱柜。
“这样我就不怕会忘记。”她认真地说。
拇指指腹轻轻抚摸微凸的疤痕,钟嘉聿不忍道:“疼吗?”
陈佳玉当然摇头,“有一点?痒而已。”
“我疼。”钟嘉聿再抚一下?她的手腕,细腻与凸起矛盾地交织成一种特别?的触感,名叫陈佳玉。
陈佳玉愣了愣,安慰不是,不安慰更?不是,只低声说:“真的不疼。比起忘记你的痛苦,这点?挠痒痒算得了什么。”
沙沙沙——
外?头传来碎石子上?的足音。
钟嘉聿反应灵敏,立刻不着痕迹退开两步。
他们的小聚总是仓促短暂,危机四伏,欠缺温存让遗憾更?为沉重。他们成了感情上?的流浪者,吃了上?顿愁下?顿。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周乔莎依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钟嘉聿跟陈佳玉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示意供桌的木雕大象,“阿嫂,这些大象是用来还愿的吗?”
“嗯,”陈佳玉极尽自然,半真半假地配合演戏,“七色花也?是。我又许了新愿望,下?次愿望达成,我要请人来跳舞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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