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夕霞渐浓。
楚月灵穿过长廊石桥,神色忧戚,紧蹙着眉目朝舍馆方向走去。
“楚姑娘!”
后方传来的声音叫住了她,让她一时驻足回身。
轻俏可人的女子小跑着走近,到她身前后有些轻喘着停了下来,令楚月灵略微讶异。
“池姑娘?”
知无涯待气息稍平,才站直了身子:“是去找此君吗?我们一道去吧。”
想到那个洒然离去的身影,楚月灵眸中又晃过一丝忧虑,她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两人便一同向先前道路行去。
不多时,她们走到林箊居住的寝舍门前,发现门半敞开,并未如往常一般被掩上。
楚月灵放慢脚步,缓缓走上前去,便看到容颜清俊的女子坐在桌旁,手里握着一样物什,神情不属,似是在思考别的事情而出了神。
未免惊扰到房内之人,她正要轻轻敲门作提醒,却见那个神思恍惚的身影已经笑着转过了头,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惊讶,只望着她道:“月灵来得正巧,我恰好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楚月灵微微一怔,随即便也笑起来,迈步走近前去。
在她走动之后,林箊才看到她身后错身而出的另一名女子,面上倒真现了些讶然神色。
“无涯?”
知无涯睇她一眼,哼哼着跨进门来:“怎么?我出现在此让你很意外吗?”
林箊定定望她一眼,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喟叹。
“此份情意我很感激,但却不必如此。”
此时鹿梦坛内祭典应当仍未结束,现下出现在她跟前的二人又都与她有故,林箊已经大约能猜到在她走后又发生了什么。
知无涯倚着墙边站住,耸了耸肩:“有什么不必的,左右我也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在校学中这段时日还贴出去不少钱,倒不如回去继续做我的包打听。”
话语一顿,她两条细眉又撇下去,有些愁苦神色:“就是可惜了入学前交的束脩,也是不少银钱呢。”
林箊无奈,心中却涌起一阵暖意。
面前灵透狡黠的女子虽然心里常常只有钱财二字,但在见到她被山长责难时竟能挺身而出,已是叫她十分感怀了。
知无涯瞥见她手中那支精巧怪异的暗器,不由得生出好奇,凑近了不住打量,问道:“这是……袖箭?”
林箊点了点头,站起身将手中制作完成的暗器放到二人眼前。
“先前养伤时,我在房中闲极无聊便将它做了出来。这支袖箭与以往的略有不同,在工艺上稍做了些改动,让剑匣中能同时装配五只短矢,蝴蝶翅往上扣住即可接连发射,不必再重新上弦,用起来应当顺手不少。使用之人若练习得当,可做到三十步内箭无虚发,威力足以破肤入骨。”
知无涯眼睛亮起来:“既然有这样好的东西,怎么不早说?”
“校学中材料不多,制作此等机械又十分耗费心力,我也是很长时间才做出这一把而已。”林箊笑了笑,又说,“不过如今总归是要下山离去,以后采买材料倒也方便,你若想要的话,我再为你做一把便是。”
听到她的许诺,知无涯生怕她返回,当即点头如捣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如此,我今日也是不白出这一遭风头了。”
她一副得了便宜的喜悦面容让林箊不觉失笑,待笑过后,又抬眸看向身侧另一人,而后将手中袖箭递了过去。
“月灵骑御箭术皆佳,又有白榆姑娘陪伴左右,本不该由我担心,只是近日江湖之中风波隐现,将它备在身上,也能以防万一。”
楚月灵从她手中接过袖箭,垂眸细细端量,当视线缓缓扫过时,却发现蝴蝶翅上方极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端正地刻了一个“畹”字,字迹隐在机簧之下,一时之间难以看清。
她的视线凝在那个字上,心中一动,耳根渐渐染上绯红,再抬首时却正对上那双含笑看向她的明眸,笑意之中满是透彻明晰,显是知晓她注意到了那个微小字迹。
碍于身旁还有他人,楚月灵不便直言,两人视线交汇后,她满含嗔意地睨了眼前女子一眼,语气中带着强装出来的镇定。
“……既然此君一片好意,我便却之不恭了。”
眼前人羞赧却强作从容的模样使林箊生起一丝促狭心性,她眸光拢住眼前女子,薄唇微张,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唇形微微翕动,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然而有那枚隐秘的字迹作论,楚月灵哪里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正是她的小字。
“畹娘。”
手中的袖箭仿佛忽然间升起灼烫的温度,让她的手轻轻一颤,连忙掩饰地垂了下去。清雅从容的女子心中浪潮翻涌不止,不愿被那双笑眼洞悉,只能溃败般当先移开了目光。
不明白为何身旁二人忽然沉默起来,知无涯颇觉无趣,便随口问道:“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
林箊见向来以笑待人的女子偏开了脸,似乎有些异样,面上却轻易瞧不出喜怒,不禁担心是否自己举止太过出格而惹恼了她。
懊恼的情绪在心下蔓延开,她抿了抿唇,一边小心观察着女子神色,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事发突然,也来不及有什么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倒是想先返乡一趟,家里只有母亲和妹妹在家,我总是有些挂心。”知无涯念叨了一句,随后心念一转,又兴致勃勃地看向二人,提出建议,“不如趁我们在校学的最后一日,大家一起痛饮一夜如何?山长也不会那么急着将我们赶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