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莆七落道:“在陪着庄小子,待会就该过来了。”
说着,皇莆七落招了招手,把因子虚叫出去后小声问了一句:“现在权持季是有什么价值吗,你留下他的性命和留下一个后患有什么区别,销金寨已经到手了,权持季的价值也榨干了,难道……”皇莆七落的眼睛里面精光一闪而过:“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因子虚不好意思道:“他的价值就是……”
皇莆七落表情瞬间严肃:“是什么?”
因子虚不要脸道:“取悦我。”
皇莆七落:“……”
第106章只有你了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见皇莆七落还是没有反应,于是继续殷勤地眨了眨眼睛,脑子里面的思绪百转千回:“那你要拿权持季怎么样?”
这个容貌娇俏的小女娘说出来的话确实歹毒:“杀了。”
因子虚“哎呦”一声,劝导:“庄琔琔可不会同意。”
皇莆七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阿月给她递上了新鲜的茶水,她道:“不同意又怎么样?”
因子虚“嘶”了一声:“撕破脸可不好呢。”
这几句话的意思清楚明白:皇莆七落要的从来不是辅佐庄琔琔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她只是想要借庄琔琔的一个身份罢了,所以无论庄琔琔是死的还是活的,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那都是无所谓的。
也正因如此,因子虚才着急拿到销金寨,毕竟一旦自己没有价值了,皇莆七落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皇莆七落悠悠道:“我可不认为庄琔琔这个孩子能做好我想要的事情,孩子嘛,太天真了,我可不是哄孩子的。”
因子虚点点头:“是。”
皇莆七落话音一转:“谁知道呢,庄琔琔这个孩子不听话,不亲人,万一我千辛万苦把他扶上去,到时候他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亏本买卖不是吗。”
因子虚认真思考了一下,突然警觉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皇莆七落道:“我在想,若是庄琔琔不听话,我得有一个身份,或者直接把这个小孩也杀了。”
因子虚肯定地点了点头:“若是要权利,拿着自己的名声会前程艰难,城主还是别动庄琔琔的好。”
皇莆七落道:“是这样,所以我们把权持季杀了,权持季是庄琔琔的养子,杀了权持季让庄琔琔姓皇莆,如何?”
因子虚汗颜:“……”
或许也不必如此简单粗暴。
皇莆七落把茶盏往因子虚眼前一摆,笑得并不厚道:“这里是奉安城,强龙不压地头蛇,要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权持季,易如反掌。”
“等等……”因子虚突然把手摆了一摆:“你什么意思,你要当庄琔琔他娘?”
皇莆七落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到了冠冕堂皇的地步:“是,因为我和阿月生不出孩子,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孩子,阿月也很喜欢庄琔琔”
因子虚:“……”
好像在以城主府为中心往外扩展数十里的地方,所有人突然都变得很不待见权持季。
因子虚扣了扣自己的鼻子,弱弱道:“我现在还是挺心悦权持季的。”
皇莆七落道:“男人有的是,你换一个。”
“……”因子虚:“不要说的好像是换衣服一样简单好不好。”
皇莆七落有自己的道理:“可不是像换衣服一样简单,有了权势,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钱老不喜欢权持季,你那个送信的贴身侍卫不喜欢权持季,当然,我也不喜欢,他死了,钱老和半裁叶开心,庄琔琔也能得到一个更好的干娘,所有人都会很开心。”
因子虚伸出了自己的手,悄悄一举:“我不开心。”
皇莆七落道:“所以现在我来通知你一下……”
她的目光在因子虚的身上盘桓,最后若有所思地停在因子虚的脖子上面,满面含春威不露,意味深长道:“你可以现在多享受一下,要是腻了,记得和我说一声,这就杀了。有的是可以换的,比权持季好看听话还不麻烦。”
因子虚迷迷瞪瞪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受到了一阵刺痛,轻轻地嘶了一声,觉察到是权持季在自己的脖子上面留下了印子。
因子虚:“……”
唉唉唉,不是……
他跟随者皇莆七落的脚步,还要叽叽喳喳劝慰就看见大堂里面的剑拔弩张,庄琔琔一个跟头扎到了权持季怀里,大声叫着先生,鼻涕眼泪抹了权持季一脸,半裁叶看着自己原来牵着孩子的手突然一空,简直是恼火,他“切”了一声,一回头看见了因子虚,立刻像庄琔琔扎进权持季怀里一样扎到了因子虚怀里:“乖乖。”
钱老不动声色地看着庄琔琔,指尖被茶杯烫了一下,冷冷地呵了一声。
庄琔琔看见了因子虚,立刻收敛了泪光,对着因子虚崇拜道:“先生,你都不知道因老板有多厉害,他说把你带回来就真的把你带回来了,为了救你,他一定花了很多功夫。”
因子虚一听,尴尬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把自己埋了。
他差点把权持季弄死倒是真的。
权持季嗤笑一声:“确实好厉害的。因老板这一回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因子虚立刻僵硬着身体给自己拍拍掌心,艰难地“嗯”了一声。
权持季继续不怀好意:“琔琔。我应该是教过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是不是要报答因老板。”
庄琔琔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因子虚:“……”
还有这种好事?
谁料权持季突然歪着脑袋露出狡黠的笑意,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抿了抿唇,这才收敛住自己要算计人的眼神:“所以,我把自己以身相许给因老板了。”
因子虚“噗”的一下,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直直地溅到了权持季的脸上,他受不了了,发出了好几声干咳:“咳咳……”
那一瞬间,因子虚的世界好像是天崩地裂:“先生,你你……咳咳”
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和庄琔琔说。
人家还是一个孩子啊。
庄琔琔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眨了眨眼睛看向因子虚。
因子虚抓狂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然后放松拳头,接着欲哭无泪的摸了摸庄琔琔脑袋:“你先生的意思是……是他决定要和我们同患难。”
庄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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琔:“啊?”
因子虚:“你先生没文化。”
权持季乐意看因子虚满头大汗的解释,这时候笑得像一个孩子。
半裁叶没有听清楚他们刚刚说了什么,还在叽叽歪歪:“乖乖,你就是心太软,心太软……”
因子虚有一种被别人戴上高帽捧上天的失重感,脚点不到地,硬着头皮坐下。
这一屋子都是能演的,半裁叶悄悄附身到因子虚耳边问道:“他为什么他还活着,权持季是不是又威胁你了。”
因子虚:“……”
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半裁叶总是觉得自己被权持季欺负了。
皇莆七落可没有空闲看这边热热闹闹父子相认,叫阿月拿了东西进来,道:“雄海就要打过来了,诸君有什么良策?”
权持季瞥了皇莆七落一眼:“领军的是谁。”
说来惭愧,这里面一窝子人,能带兵的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权持季和默默养兵的皇莆七落,来来回回勾心斗角因子虚不在话下,兵临城下这个时候他却无能为力了起来。
皇莆七落道:“是尔朱勒。”
“嗯。”权持季倒是淡定:“不足为患,他带来了多少人?”
皇莆七落忍俊不禁发出了一声嗤笑:“他带来多少人有什么打紧的……”突然,这个女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凶横了起来:“权将军不妨问问我们有多少人。”
“可别是平常都是带着千军万马,这会儿来了我们这样的山卡拉无所适从了起来。”
权持季觉察出了皇莆七落的意思:“多少倍?”
皇莆七落道:“只是前面开路的队伍,就是我军数量的三倍,他们下血本了。”
因子虚道:“因为庄琔琔在这里,夏桥对我们这儿上心得很。”
一直沉默寡言的阿月出声道:“我们的优势是地势崎岖,易守难攻,还有因老板的粮道在这里,若是铁下心来和他们打消耗也不是打不赢,问题是……”
话音未落,皇莆七落接下话头:“我这辈子最看不上那死狗圣上的一点就是他偏安于京都,结果,再怎么与世无争作威作福,出了京都他算个什么东西,把自己关在奉安城里面,任凭把奉安城变成一个吃穿不愁的世外桃源,有什么用?我不想和雄海耗时间打消耗,就算是我们耗过了一个雄海又这么样,躲在暗处的豺狼虎豹不单单是雄海。”
那刚刚还要考虑把权持季杀掉的皇莆七落此时还可以笑得笑靥如花:“权将军,给你多少时间你有把握打回去,我记得那尔朱勒也是你的手下败将。”
因子虚一拍桌子:“什么意思呢您这是。”
他眉心一皱,眉间尺展现一道深深的沟壑:“打回去是什么意思?七落,你不是说了吗,只是前面开路的队伍就是我们的三倍之多,你还要打回去,异想天开。”
皇莆七落:“若是不快点打回去,叫他们后面支援的过来了,就是要了我们的命。”
权持季细细看了一眼布防图:“事实上无论是打消耗还是打出去,结果都是一样的,送命罢了。”
“你们也不用装样子来给我看了。”权持季还不清楚因子虚那副鬼德行吗,她和皇莆七落分明就是早有打算,现在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激烈,不过是逢场作戏给权持季看罢了。
权持季看向因子虚:“你打什么主意。”
因子虚见自己被戳穿了,这会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一笑,像一只狐狸一样转了转自己的眼睛,这才说到:“赵明德。”
权持季摇了摇头:“赵叔才是真正的忠贞之人,你要他过来援助背叛大启的我们,这就和痴人说梦一样。”
因子虚却不在意:“赵明德确实真性情,他是不会伤害患难兄弟的孩子的,就凭着权老将军和赵明德之间的交情,万一他就同意了呢,而且,他不是很疼庄小子吗?”
“先生,我们只有你了。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第107章心眼子
“不是说了就会有结果的。”权持季也是无奈:“你怎么就相信赵明德这家伙愿意为了你反。”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我也是和赵明德同仇敌忾打过仗的人,他什么性格我是了解的。”因子虚很有自知之明:“单单我一个,那怎么够,加上你和庄琔琔,就够了。”
权持季冷静:“我觉得不够。”
因子虚道:“在你还没有认出我的时候,赵明德是不是为了我过来和你求过情?”
权持季回忆:“是,又怎么样。”
因子虚一声轻笑:“你以为过来这一趟就很轻易吗,那时你还是圣上的眼中钉,平白无故到了凉都的消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谁敢来找你?可是赵明德敢,你以为他手下的幕僚都是傻子?那群幕僚千方百计地说,殚精竭虑地解释,翻来倒去地讲,可赵明德还是不顾一切地过来。我可不相信赵明德是一个不知道明哲保身的傻子。”
“他这么艰难地过来了,为了不是他自己的事情,只是来劝你留下我这一条贱命。甚至赵明德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你权持季可不会听他一句话,结果他还是义无反顾。”因子虚轻轻的用指节扣了扣桌子,若有所思:“你知道的,我很难相信感情为基础达成的任何东西,但如果是明德将军,或许可以赌一赌,毕竟现在除了这一条路,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谁知道最后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呢?”因子虚突然惨淡地扯了扯自己僵硬的嘴角,假装轻松道:“就像我打死也没有想到葛丰正这个惜命嘴严的家伙最后会死在说出口的真相,会死在奋不顾身的保护。”
“这样子想起来,或许我这烂人的人缘还不错,我也是有人在乎的。”因子虚默默扭过身子,收敛了表情之后突然就笑了,笑得比哭了还难看:“真没想到,葛大人这么在乎我呢,愿意为了我赴死。”
皇莆七落好像是没有听出因子虚话里的落寞,提醒了一句:“我倒是记起来了,奉安城里面没几个好大夫,要打仗了,就算是军里面也需要点好药,谁知道哪天对面就在粮草上动了手脚,还得找人找门路。”
阿月附和:“因老板,你那里的黑粮路子能弄来药材吗。”
这句话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她们都知道集合物资的事情因子虚是门儿清,如果因老板没本事弄来好药,那喻白川在奉安城这几年是怎么活的。
因子虚却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弄来,但是不多,向来不是主要做这种生意,短期内找不了大量药材,不过……”因子虚语气一顿,好像是福至心灵:“阳长大人要过来了,他该有主意。”
“阳长?”皇莆七落饶有兴趣:“这又是谁?”
不怪皇莆七落不认识阳长。
一来皇莆七落久居奉安城,二来阳长只是一个御医,因为嘴不够严密,还叫葛丰正管着不理会皇宫秘辛的事情,外头没有大名气,自然不惹人注意。
因子虚道:“他的本事,要比葛丰正大。”
记得葛丰正常常腆着一个大肚子,圆滚滚地对着苍月,若有所思对着因子虚道:“阳长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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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子,他早就出师了,只是这心性要磨一磨,磨一磨……”
葛丰正一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得了阳长这个乖徒,毕竟阳长有他没有的所有东西:赤忱,心直口快,阳长才是一个绝对的医者。
不嫌贫爱富,无论是敌是友,无论喜欢还是讨厌,都会施以援手……若是天下都是阳长这样的医者,则病者有其所,老者有其依。
因子虚点点头:“嗯,是要好好迎接阳长大人,快些找人打扫一下马棚,找一个最干净的,里面铺上最好的马草。”
半裁叶不理解:“啥,那个叫阳长的喜欢睡马棚?”
“……”因子虚默默解释:“他有一匹当儿子养的小马驹。”
要想留住阳长这个男人,就要留住他的心肝。
因子虚补充道:“记得找几个马蹄子修的好看的过来。”
说完因子虚从怀里抽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权持季,笑道:“怎么样?你看看?”
“明德叔,见信如唔
奉安城里一切都好(上面一团晕开的墨迹),先生已经回来,虽然久病成疴(错别字划掉),但性命无虞(还是错别字),奉安城今年年景不好,找不到我最爱吃的小米糕,他们说外面兵临城下,不知道能不能渡过难关,特以此信,拜德叔安。”
权持季挑了挑眉毛,看着手上轻轻一捻就掉渣的纸,问了一句:“你们教琔琔说谎了?”
因子虚得意洋洋地叉腰,扬起鼻尖,像一只狡猾可爱的狐狸:“我写的,像吧。”
权持季:“像死了。”
他差点都忘了因子虚会模仿字迹。
因子虚自吹自擂起来的样子小人得志:“俗话说细节出成败,你看看我用的纸,是用来印纸钱的,这个墨水是掺了水了,这一切的小细节都透露着穷困潦倒。”
“……”权持季明明语塞,却还是很捧场地问了一句:“那个水渍是什么?”
因子虚伸出一个得意洋洋地手指头,煞有介事道:“泪水。”
“你想想看,赵明德看到这一点水渍把墨水晕开,联想到我们可爱听话的庄琔琔一边写信一边哭,会不会拿着刀立刻快马加鞭杀过来?”
权持季认真思考了一下,道:“我觉得他不会发现这个,他只会感叹庄琔琔的字越来越丑了。”
一想到这个权持季就火大,对着还趴在案子上面吃糕的庄琔琔叫了一声:“看看你写的什么破字,这几日是不是把课业全部落下了?”
庄琔琔:“呜?”
可是这几个狗爬字是因老板写的啊。
半裁叶见缝插针道:“欺负小孩呢,屁事真多,我们琔琔很聪明的好不好?”
权持季冷笑一声:“呵,你也一样没文化。”
因子虚人贵自知,他就是一个人形的搅屎棍子,劝架这种事情交给他来只会越搞越乱,只好拿着权持季的手,细细交代道:“我那个棺材铺子里面有几件衣裳,和我去拿回来,。”
权持季一想到因子虚那几身花花绿绿就眼仁疼:“不如别拿了。”
“哟……”因子虚对权持季的审美表示深深的鄙夷,想想还是罢了,又说道:“那我还有骡子在那里呢。”
权持季又想到那只跛脚傻骡,只好用踩了狗屎一样的表情道:“那也算了吧。”
因子虚那身打扮加上那个坐骑,一出门看起来就像是村里老人所说的妖精出世,权持季都不想说。
因子虚:“你想想看,得有一只马爱上了一只驴,跨越物种的爱,这才能拥有我这一只骡子,可歌可泣,你凭什么看不上我的骡子?”
权持季:“……”
他差点就感动了呢。
半裁叶是世界上最懂眼色的侍卫,权持季不想去他就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我去我去,话说我还没有看过小乖你以前住的地方呢。”
权持季好像是看奸夫一样上下打量着半裁叶,接着坚决的:“我去,我去了他就不准去。”
半裁叶不服气:“你知道什么是贴身侍卫吗,贴身的。”
权持季冷嘲热讽的能力见长:“月钱二两,每天不保证有肉吃,没有时间休沐的贴身侍卫,我们家的马出去一天还歇三天呢。”
半裁叶:“……”
好想哭。
权持季继续说话不留情面:“就算是因老板棺材铺子里那一头傻骡子,它还歇了几个月呢。”
半裁叶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呜呜呜……”
因子虚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先是看看天,接着看看地,最后伸出一只手安抚一样拍了拍半裁叶的肩膀,想了一想,安慰道:“你好好干,以后会涨薪的。”
不过干多久,干到什么程度才提高待遇就靠因老板的良心啦,可喜可贺,因子虚对自己也有一个清晰的判断:他就没有良心这一种东西。
现在城门已经开始陆续传来箭镞和厮杀的声音,很快狼烟烽火就会传遍,晚上出门越来越不安全,到了小巷子里时天已经昏黑,因子虚戳了戳门口的写着因字的惨白大灯笼,灯草已经燃尽了,他只好点燃了火折子找出一点儿光亮。
半裁叶伸手想要去推开棺材铺子那一个狭窄的门,结果‘砰……’的一声,门就这样倒了。
半裁叶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说话哆哆嗦嗦的:“门,这个门……”
因子虚很淡定地看了一眼,伸手费劲巴力的把门扶了起来:“棺材板改的啦,不怎么结实。”
半裁叶:“你就不知道装一个好的门吗?”
因子虚:“曾经这里确实有一扇门。”
半裁叶:“那现在怎么没有了?”
因子虚:“皇莆七落身边那个叫阿月的,一脚就给我踹坏了,你知道最过分的是什么吗?”
半裁叶好奇:“是什么?”
因子虚真诚:“他们到现在还不赔我。”
半裁叶喏喏:“你就不觉得你到现在还不修更离谱吗?”
权持季早已经了解因子虚是什么鬼德行:“……”
他弓下身子,这才从矮小的门框里把自己挤了进去,器宇轩昂的权持季在这个破棺材铺子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因子虚摸黑找到了劣质灯油,这会儿在米缸里面抓出了一把苞米,对着窗口撒了出去,顿时窗口出现了数十只雪白的鸽子,每一只脚上都系着小小的竹筒。
半裁叶:“这是?”
因子虚道:“这是给自己留的心眼子,皇莆七落不留无用之人。”
黑漆漆一片里,那一群鸽子眼睛亮得吓人。
第108章相公
鸽子不是在晚上飞行的生物,要调教成这样可以窥见因子虚花费的功夫。
权持季目光晦涩不明地看向因子虚的鸽子,不大正经的同时又有几分醋意问道:“这是又要给哪个姘头通风报信呢?”
因子虚看了看手里的鸽子,笑起来的时候虎牙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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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弧度明显,不怀好意道:“我能有什么姘头,不过能给对面也使一点小绊子。”
“奉安城与别的地方不同,这里就找不出两个人可以同心协力,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带一点暗地里营生,对他们来说,城主是皇莆七落还是别人都无所谓,自己是大启人还是雄海人也无所谓,我们很吃亏。”
权持季点头附和道:“皇莆七落要我们以一敌十干翻雄海是在痴人说梦。”
因子虚却摇了摇头:“或许她不是在做白日梦,因为我们有底牌。”
权持季问道:“什么。”
因子虚神神秘秘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接着那根手指头慢慢地画了一个圈,权持季的目光跟随因子虚的指尖移动,最后他看见因子虚的指尖正正地指向了自己。
“我们的底牌是你。”
权持季觉得自己应该装出一副很感动的样子,可他只能抿了抿嘴,嘴角的弧度僵硬。
因子虚笑得貌若桃花:“怎么,受宠若惊?”
权持季道:“我只是过了被人夸几句就能充满干劲的年纪。”
因子虚歪头浅笑:“我是实话实说啊,先生,别忘了,权老将军刚死的时候,你的处境和现在的奉安城差不多,既然不能以德服人,那么以怨服人同样有用,奉安城的兵就交给你了,想必皇莆七落打的算盘和我一样。”
权持季也老实道:“不够,远远不够。”
因子虚狡猾一笑:“那加上奉安城的百姓呢?”
权持季觉得因子虚在痴人说梦:“奉安城十个居民九个流氓,强盗遍地是,奸商都不算是稀罕物,就连你这个当偷子的贴身侍卫在奉安城里面绕一圈,他都能被叫上一句冰清玉洁,就这样的居民,你要他们为了我们出城迎敌。”
权持季没忍住从喉咙里面泄出一声讥讽的冷呵:“痴心妄想。”
半裁叶跳脚:“怎么了,怎么了,我就不能冰清玉洁是不是,你说话就说话,嘲讽什么呢嘲讽?”
因子虚捂住半裁叶快要吠起来的嘴,脸上依旧是神神叨叨但是胸有成竹的笑意:“要他们为了我们应战当然不可能,但是为了他们自己呢?”
权持季不解:“什么意思?”
因子虚道:“奉安城里面又不止我们一家做黑粮生意的,各家来来往往都在销金寨,要是我们把这个消息给了雄海,他们自然会过来要端了这里,你猜猜,到时候奉安城里那群山大王老油条答不答应?”
半裁叶似懂非懂:“可是我们也需要销金寨啊,到时候不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因子虚解释道:“我们要先运一些过来,把自己的黑粮全都运过来充当粮草,这事还要瞒着皇莆七落,要是叫皇莆七落知道我们拿销金寨去赌,那女人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这一局的用处还不仅仅在这里,你想想,要是雄海次次劫粮都能劫到,以后只要有关销金寨的风吹草动他们都会信,以销金寨为诱饵,我们来一个瓮中捉鳖,也叫他们元气大伤,到时候也未尝不是釜底抽薪拖延时间的一个良计。”
权持季不免咋舌:“……”
这家伙……确实是一只老狐狸。
天都晚了,干脆就在棺材铺子里面歇下了。
叫人争辩的问题是:这小破铺子里面只有两张榻子,一张是是因子虚的,一张是喻白川的。
此刻,权持季和半裁叶之间暗流涌动。
半裁叶仗着自己是飞贼出身,动作矫捷,来去如风,因子虚一个不留神,半裁叶就已经盖上喻白川的小被子得意洋洋:“不好意思,先睡上了。”
这目光挑衅,半裁叶扭来扭曲,嘚瑟得好像躺上床就是坐上皇位一样。
结果,半裁叶并没有如愿看见权持季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他甚至看见权持季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这可是权持季第一次对他真心实意地笑啊,好像是得逞一样的笑意张扬,半裁叶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就看见那么大一只的权持季黏黏糊糊地爬上了因老板的榻。
一个大男人扭得像妲己,半裁叶非常不齿,骂骂咧咧:“干嘛呢,干嘛呢???”
老板的贞操由他守护!
半裁叶义愤填膺:“就这点地方你挤个屁啊挤,你打地铺!”
权持季确实是一只恃宠而骄的狐狸,一边往因子虚怀里面挤,一边对着半裁叶幼稚地挤眉弄眼:“哪里有夫妻分床的道理,我睡这里那是天经地义。”
半裁叶怒了:“那我打地铺,你睡我这,别和我的小乖挤一张床。”
权持季捅了捅自己的耳朵,若无其事道:“你喜欢睡地上那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挪窝?”
半裁叶暴跳如雷:“我的乖乖他不愿意。”
他扭头好像是寻找因子虚的证明来撑腰一样:“因老板,你说话啊!”
因子虚默默出声:“我愿意……”
半裁叶:“……”
这一下他简直是气急败坏,跳脚跳了好一会,最后指着权持季的鼻子,牙都要咬碎了:“你们,你们……”
结果,他自暴自弃般道:“你们老了会被护卫打的!!!”
断袖什么的,好过分呜呜呜……
因子虚心累,伸手把权持季圆圆睁着的眼睛蒙住:“你们都消停会儿,快睡吧。”
权持季年轻人精神就是好,能熬。
权持季此时非但没有消停,反而借着因子虚伸向自己的手,开始枕上因子虚的肩膀,压低声音黏黏糊糊:“因老板。”
因子虚:“嗯,怎么了?”
权持季没话找话:“皇莆城主和她手下的那个阿月是什么关系。”
因子虚笑了起来:“就像是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是爱人,是可以依靠的肩膀,是照亮前半生风雨的一束光。
既然讲到了皇莆七落,因子虚这个喜欢听墙根的就免不了多说两句,他伸了一个懒腰道:“听说是城主先看上的阿月,阿月问城主喜欢自己什么,城主说喜欢阿月的脸。可是阿月说她自己中人之姿,,结果皇莆七落那个古怪丫头说什么你知道吗?”
权持季:“什么?”
在黑夜里面,因子虚的眼睛反照蜡烛叱咤跳跃的火光,好亮,就像是一只猫一样。
因子虚道:“皇莆七落说,三角眼,克夫痣,阿月在她眼里美若天仙。”
权持季:“……”
好清新脱俗的一个女人,不愧是数百年来花开一朵的惊世仙葩。
因子虚继续道:“皇莆七落还说,她要和阿月结婚,要用她们的喜酒当作鼓舞将士的战酒。”
“哦?”权持季有点落寞,语气就和喝了醋膏一样酸到透顶:“因老板,我们也没有大婚呢。”
因子虚提出了一个万全的好主意:“那我们和她们一起把堂拜了,也来鼓舞军心。”
鼓舞不鼓舞的先不提,反正很省钱。
一直默默听墙根的半裁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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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倒反天罡。
权持季和因子虚的大婚能鼓舞军心?别把钱老气炸就可喜可贺了。
权持季直白道:“我有点儿着急了,若是没听到你这一声相公我就战死沙场,估计会死不瞑目吧。因老板,你就给我这个名分吧。”
“相公,相公……”因子虚起了逗弄权持季的心思,翻了一个身,摆出了一个绰约的姿势,贱兮兮的捏起自己的兰花指:“喜欢吗?”
他以为自己在戏弄权持季,但是权持季他真的很喜欢啊。
因老板的指尖微凉,轻轻搭在自己的脸上,好像有一阵酥麻从全身传到自己的天灵盖,大脑都沸腾了起来,他好像是疯了一样低头死死抱着因子虚:“再叫一声,叫一声。”
因子虚叫的这一声“相公”,实在是叫自己挠心挠肝。
他捏着因子虚的两腮,两瓣淡粉的唇微微翕张,权持季顿时红了眼睛,他低头就要嘬咬,气氛正好,暧昧不清。
突然,那头的半裁叶忍无可忍了,他一个跟头爬了起来,动静噼里啪啦,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像一只女鬼一样披头散发的蹲在因子虚和权持季的床头控诉:“你们两个够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老鼠嫁女儿都没有他们两张小嘴来的热闹,半裁叶听着他们对婚后美好生活的畅想简直是头大。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盏瓦亮瓦亮的大灯。
可是——大灯也是要睡觉的啊。
原来半裁叶一直以为因子虚受权持季打压欺负,被逼无奈才跟着权持季,仅此一夜,他终于开窍,面前的这两个家伙明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打是亲骂是爱,爱着爱着亲上去。
半裁叶:“……”
权持季被扰了兴致,看着半裁叶越发不顺眼了起来:“因老板,哪里有贴身侍卫管主子的。”
因子虚终于想起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半裁叶,不由老脸一僵:“快睡觉。”
权持季:“睡不着。”
半裁叶怒目,也恶声恶气地模仿权持季说了一句:“睡不着。”
因子虚一脚把权持季踢了下去:“那你去喻白川榻上睡。”
权持季难以置信:“你叫我和这个偷子一起睡?因老板,你放心吗?”
因子虚一声冷哼:“你们对着瞅到天亮,都别睡。”
他实在是太聪明了!
第109章大婚
“权持季,我这里的棺材没有适合你的现货,你要是死了,那我就让你暴尸荒野,记得了吗?”
又回到城主府,城门外的号角两天,已经有鼓声在闹,皇莆七落向来大逆不道,这时候穿着嫁衣,仰面看春光,因子虚头一次在这个狠辣的女人脸上看见娇羞可爱,许是嫁衣衬人,谁穿了都能含羞带怯,因老板也不能免俗。
一上来就把皇莆七落和阿月的婚礼蹭了,因子虚慢悠悠地把盖头往自己的脸上罩,这盖头是轻薄红纱,可以清晰看见因子虚的五官,挺秀的鼻尖和饱满的额头将盖头顶出美好的曲线。
这是大婚,也是军前的号令。
新人过火盆,拜天地父母,拜高堂明月。
因子虚没有长辈,他好像是习惯了禹禹独行,此时捏着权持季手腕的手指还带着薄茧和灼热。
权持季倾其所有为聘,因子虚却对镜目不转睛:“先生,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只是一个卖棺材的,可是在下不想给你一个棺材。”
“你若是死了,我必不陪你,就算是你化了鬼来纠缠不休我也不管不顾,所以先生,你可要想好啊。”胭脂抹上唇间,颜色太艳,权持季直勾勾看着因子虚开合翕张的唇,听见因子虚冷漠无情道:“先生,你要是活着,我就一直等你,你要是死了,那就是我们有缘无分,听了这话,你可不要死得那么随便。”
“今日之后,便是披上甲胄,战场什么鬼样子我们心知肚明。”因子虚仰头看着权持季,目光晦涩不明:“我可是不要老脸才和你大婚的,你不要叫我守活寡。”
权持季的手隔着盖头触摸因子虚的面颊,捧着他的下巴,大拇指一下又一下揩着他的腮帮子:“好。”
那种酥麻的感觉,又出现了。
因子虚觉得真是见了鬼,他们都说许沉今的眼睛好看得过分,可因子虚觉得权持季这一双眼睛才是勾人,自己的眼睛胜在形状美好,权持季的眼里却常常有化不开的浓浓情绪,叫人看了一眼就被他吸住一样。
他的欲/望太明显,毕竟还是少年,不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直白的喜爱。
一低头,因子虚好像是恍惚之间就默许了什么,权持季立刻仰头掠夺因子虚的呼吸。
隔着盖头,舌尖把红色网纱都濡湿,那点口脂在恋人的唇舌之间辗转融化,很快就晕染出了艳色无边。
这一切落到别人眼里或许说得上是唯美,只可惜半裁叶只看到两个人刚刚还在讨论棺材,突然之间气氛到了,他们开始动手动脚卿卿我我,下一秒真的亲上去了,口脂糊了两个人一脸,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张开血盆大口。
半裁叶这个没文化的绞尽脑汁,这才憋出一个成语来概括此情此景:“茹毛饮血。”
权持季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若我活着回来,就补一个更大的婚礼,叫天下人都看看许沉今是我权持季的,我权持季是因子虚的。”
因子虚摸摸他的脑袋,模样就像是在哄小孩:“现在也很盛大了,有你有我,还有……”
那一根手指头抡了一圈在,最后往半裁叶的反向一指。
半裁叶差点就要感动了,原来还有自己,原来自己对因老板也很重要呜呜呜。
谁料,听见因子虚不要脸的补充一句:“还有陪嫁丫鬟。”
半裁叶:“……”
我去你娘的陪嫁丫鬟。
前面的皇莆七落和阿月已经越过火盆,她们看堂下俯首称臣,好像在藐视天地之间所有的懦夫。
女郎又怎么样?
她是这天下唯一一个女城主,她的阿月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好上千倍百倍。
皇莆七落没有亲人,阿月是个孤儿,她们不拜高堂只拜天,浇酒歃血:“今日之后,开城门,迎逆贼,众将听令,我们必将登上九幽,俯瞰江山。”
酒水洒下,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权持季在因子虚头上戴上那只珊瑚钗,笑嘻嘻地看向镜子里面:“好看,我的书生怎么能这么好看?”
“那可不?”因子虚肯定道:“在下确实略有姿色,女娲精雕细琢。”
半裁叶:“……”
这个陪嫁丫鬟他是非当不可吗?
好丢脸。
这屋里面叽叽歪歪,屋外面也很热闹,只不过不是不是一样的和谐氛围。
长亭下,常翠的竹亭亭茂茂,一个女人鬓角微霜,笑意盎然。
“夫人,夫人……”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急匆匆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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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声:“城主大婚,还没有时间接待,小主子也没有消息。”
老王妃笑了起来,岁月在她的脸上很难留下什么痕迹,年纪大了依旧耳目聪慧,对周围的风吹草动极为敏感:“无碍,这里不是有人接待吗?”
言罢,老王妃的目光歪向亭子之外,树丛后面滚出了一个驼背的怪老头。
钱老呵了一声。
老王妃依旧笑的柔和:“听说我们季儿有了心悦之人,这千里的飞鸽传书叫我来看看,试问谁是因子虚?”
钱老不满意:“我徒儿还没答应呢。”
老王妃独自看着落下的残花,笑意依旧:“我们季儿原来头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们伯儿幼年是京都的质子,后来患病,比我丈夫死的还要早,那年战争,权持季还是一个孩子,军营里面不是他该要呆的地方,于是我决定把他送到赵明德那,交给以前的亲信抚养,只可惜那时眼神不好,识人不清,差点把权持季害死了。”
“我们一直知道他在凉都,常常有书信往来,为了护他安全,我甚至希望他一辈子活在凉都就好,当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后来他回来了,他说他爱上了一个男人,我还在想什么童言无忌,可是我忘了,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还叫孩子吗?权持季没有属于自己的孩童时光,他也没有什么童言无忌,他是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在凉都养大他的一个男孩子。”
老王妃歪头看向钱老:“他等了好几年,表字都是那个书生给的,直到最近,他终于找到了,季儿传书给我,你猜猜是谁?”
“是许沉今,或者说,因子虚。”老王妃对着钱老鞠了一个躬:“听说这个叫因子虚的孩子已经没有父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敬您,希望您成全,我们持季确实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混帐,他小小年纪就对如兄如父的救命恩人动了不改动的心思,您可以打他,骂他,我绝不会多说一句。我们权家的男人,自己就该承担责任,但是打过骂过,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
钱老好像是认了命一样:“起来吧。”
老王妃还是低头:“您不答应,我不起来。”
钱老还是一声冷哼,头也不回,只给老王妃留下一个圆润的后脑勺:“起来,那两个混帐已经自己给自己套上喜服了,再不起来,他们自己就悄悄把堂拜了,你是那混帐的亲娘,你得去证婚啊。”
老王妃眼睛一下就雪亮了:“您同意了?”
钱老的腰弯得更低了一点,憔悴道:“他们都睡了,能怎么办?”
“我徒弟许沉今曾经也是风光无限,无风自香,你们可别给他留下什么以色侍人的名声。比起以色侍人,他还是当一个死断袖好了。”
无所谓啊,反正人生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就像是钱老,台上是祈福求安的悦神舞者,到了台下不过是一个驼子,世上叫他看不顺眼的东西太多了,继续斤斤计较,这辈子计较着计较着就完犊子了。
他看着权持季和因子虚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时两个圆润的发旋就在自己眼前,恍惚之间钱老好像记得自己有一年悦神的时候,得了花球的是一个小孩,那个小孩静静地抱着球,小小一只却叫钱老看不清对方的神色,那小孩许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台下哄堂大笑,只有他看见那小孩认真的眼神,就像是咬定了猎物的一只狼。
而后,台上突然就窜出了一个少年,少年一把拉着小孩的手,歇斯底里:“不作数啊不作数。”
“你个破小孩念什么酸诗?”
那个少年走得太快,他长什么样来着?钱老没看清,他好像忘了。
“夫夫对拜……”
台下的良人相视一笑,接着慢慢躬下身子,好像许下了最郑重的誓言:白首恩爱,不离不弃。
终于礼毕,因子虚上下打量着老王妃,小肉在发抖:他只知道自己老牛吃嫩草,老王妃年轻的时候也是提刀战沙场的巾帼英雄。
因老板默默转过身子和权持季咬耳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娘要过来?”
权持季:“怎么了?”
因子虚委屈:“早知她来了,我便不来了。”
更叫因子虚震惊的是:战乱在即,皇莆七落那个多心眼子的竟然把老王妃带进来了。
“为什么皇莆七落会把人放进来啊?”
半.陪嫁丫鬟.裁叶默默出声:“皇莆七落从小就崇拜老夫人,毕竟老王妃是上阵杀敌的女将军啊。”
因子虚:“……”
只有自己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老王妃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因子虚的脑袋:“好漂亮的一只珊瑚钗,青丝白发卿长在,细水长流君不离。”
因子虚:“不敢……”
照他和权持季的年纪,刚刚好:他白发了权持季还是青丝,这和讽刺因子虚老牛吃嫩草有什么区别。
老王妃被他拘谨的样子逗笑,自顾自说着:“说来我也没替我们季儿下聘,既如此,我就随上三万精兵,望新人天长地久。”
因子虚:“???”
什么东西?三万精兵?
第110章长夜
因子虚愣了愣,然后继续愣了愣,久久不能说话:“你们……”
最后,他呆呆地看向权持季:“你也没说你家祖传的喜欢养私兵啊。”
这可真是……真是,一屋子的造反命。
短暂的沉默之后,权持季拍了拍因子虚的肩膀:“还愣着干什么?”
因子虚这才还神,也顾不上什么老牛吃嫩草占便宜了,立刻端端正正一个礼数:“谢王妃。”
老王妃眯起眼睛,那笑容甚至说得上是慈祥:“如今你们造反我支持,哪里还算得上是大启的王妃?”
“那?”因子虚知道老王妃在等他改口叫一声娘,可他那若隐若现的面子又在隐隐作痛了起来,只好说了一句:“那谢……皇太后?”
反正他们是想要庄琔琔登上帝位,庄琔琔又是权持季的义子,老王妃是权持季的娘,四舍五入要这么说也没有错。
王妃哈哈大笑了起来:“怪不得季儿喜欢你。”
因子虚:“不敢不敢。”
老王妃好像是打趣一样:“原来这个逆子说他是个断袖也就算了,偏偏那么多世家大族的男孩子他都说不喜欢,来来往往熟络的也就一个阳长,害得我差点以为最后和他搭伙过日子的会是阳长。”
因子虚:“……”
因子虚能怎么说?他只能干巴巴地道一句:“阳长大人也很好。”
权持季幽幽:“不好。”
因子虚小声:“没我好。”
皇莆七落和阿月已经礼毕,相互扶着走了回来,那一秒,老王妃突然看见自己家的逆子和因子虚好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红色的囍服外套脱了,揣揣手,看看天,只有脚上两双红袜套证明他们是刚刚的新婚夫夫。
钱老差点又被那两个没出息的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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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妃:“怎么了?怎么脱了?很帅啊。”
钱老一身冷笑:“城西那家布料铺子订囍服都要男女两套一起订,皇莆七落和阿月只能搞了两套,只取女衣,他们直接就把人家的东西拿来了。现在人家过来了,还嫌和人家穿同一套晦气。”
老王妃:“……”
突然觉得……这大婚她也不是一定要看。
对比这里,缓缓走来的两个女孩子真是优雅大方,老王妃看得热泪盈眶:早知道当初她就应该多生几个女儿,比儿子的窝囊样不知道好多少。
皇莆七落打着头阵,眉眼柔和,笑眯眯的样子却像是一只笑面虎,黑发高挽起,翡翠绿的蛋面镯子非但没有显得老气,反而将她衬得玉骨冰肌。
原来看皇莆七落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娘样子,原来抹上殷红的口脂,她眼里的肃杀之气就溢了出来,举手投足确实有帝王之气,就算是笑意模样也不好惹。
阿月的五官不算精致,在人群中甚至会泯然众人,可她的气质很独特,像是野火烧不尽的小草,不起眼却坚韧,偶尔,草尖也可以叫人伤痕累累。
“嗯……”老王妃点了点头:“……”
面前的城主与她的侍女都比自己的儿子像一个样子。
皇莆七落拿着遮面的绿扇轻摇,轻飘飘地瞟了一眼权持季和因子虚的红袜套:“怎么,你们就脱下了,不去走两圈吗?”
因子虚:“不必了,怕误会。”
看来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啊。
权持季幽怨地看着自己。
因子虚默默拍了拍权持季的肩膀,继续画大饼:“以后补,以后补。”
他才不是要省两套衣服,这不是吉利日子一年到头就这么几个,时间紧了没办法,只能应付一下吗。
老王妃的面色越来越窘迫,她看见自己原来五大三粗喜欢拿人命玩的儿子突然之间转性了,对着地上的嫁衣,看得很委屈。
老王妃:“……”
我们权家的儿郎,不该如此。
因子虚还伸出手、摸摸他委屈的脑袋:“以后会有的,以后都会有的。”
虽然什么时候有,花多少银子有都要看因子虚的良心,显然,因老板并没有良心这一种东东。
说完因子虚又看向不忍直视的半裁叶,幽幽:“以后你的月钱也会涨的,你也别看我了。”
虽然怎么涨,涨多少依旧是看因子虚虚无缥缈的良心。
皇莆七落举起一个青铜的酒樽,歪头看向面前草台班子一般的人,语气却是势如破竹:“那我们提前以酒贺胜?”
在她皇莆七落眼里,要么死,要么赢得轰轰烈烈。
因子虚把盖头放在手上当手绢甩着玩,突然回过头来,在皇莆七落看不见的角度对着老王妃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意思清楚明白:三万精兵的事情别说,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天下人太多,哪能个个交心。
特别是再奉安城,走心你就输了。
老王妃:“……”
不是,你们造个反造得那么分崩离析的吗?
因子虚这双眼睛太机灵,总能洞察人心。
看出老王妃的不解之后,他还能用他明媚的笑容感染王妃,他们一起把酒言欢。
庄琔琔和阿月同时过来,迷迷糊糊看见了老王妃,热情地扎进老王妃怀里:“夫人!”
到了那入夜时分,因子虚朝权持季勾了勾手指:“说说,那三万精兵是怎么回事?”
权持季给因子虚披上一件外衫,道:“那时你不是问我真正叫圣上忌惮的是什么吗?”
“我娘是安邦人,嫁来大启是因为安邦国君怀疑我外公别有异心,远嫁到了大启,幸好与我爹琴瑟和鸣,不然……”
因子虚条件反射一般:“不然你娘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权持季纠正:“不是,不然我爹就要叫我娘打死了。”
因子虚:“……”
权持季默默补充:“我爹打不过我娘。”
因子虚小声:“没看出来。”
权持季:“你也没见过我爹。”
因子虚:“你娘看起来也文质彬彬的啊。”
权持季忍不住一笑:“那只是看起来,还记得我那把刀吗?”
因子虚仔细回忆:“那把你用来当定情信物的刀?”
权持季“嗯”了一声,接着补充道:“那是我娘给我爹的。”
因子虚又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震惊之余,因子虚还是不解:“所以呢,这三万精兵哪里来的?”
权持季笑了起来:“我外公心眼子多啊,他确实有反心。安邦那个狗东西国君看的紧,于是借着我娘,直接就把这三万精兵的调度给了我娘,这样一来,圣上一早就知道嫁过来的这个女人是个手里有东西傍身的,西临也抓不住我外公的把柄。”
“于是,圣上以为那三万精兵会在我这里。”
“夏桥也是安邦人,是夏桥辅佐圣上作为帝位的,三万安邦的精兵比起三万大启的精兵威胁就大了不少,他以为只要我死了,这三万精兵就树倒猢狲散了,殊不知这兵一直在我娘手里我就没看见没摸着。”
“就算是有了这三万的私兵,这场仗还是不好打的,他们远在安邦,从那里到奉安城百里的征途,那有那么容易?不过是给自己多一点盼头罢了,明日我就住在城门了,日夜守着狼烟。”权持季道:“黑粮今夜就从暗道过来,怕是睡不成了。”
“嗯。”因子虚借着飘忽不定的烛光看向权持季的眼睛,目光好像是盛满了一腔秋水:“权持季,你在前面好好打,我会是你身后最坚强的盾,粮草,军械,还有药材,我会竭尽一切。”
销金寨的黑路,数十鸽子盘旋,因子虚和权持季举着火把,远远地等着,直到远方出现了此起彼伏的火光,他们终于放下心来:“粮到了。”
不只只是粮食到了,眼前突然扎过来一道黑瘦的身影,像一个炮仗一样,看见因子虚和权持季的那一秒,那“炮仗”就点燃了,一下子就窜起火来了:“讨厌,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火把一举,因子虚往前面一看,还是看不清那“炮仗”的脸。
“炮仗”一下子用袖子抹抹了眼睛,眼底都是一片猩红,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急了还要跳脚,一抽又一抽的。
分明是要强,还一直抹着眼眶,说什么好大的沙子。
这脸擦着擦着,终于露出了一点肉色,因子虚看清楚了,简直是难以置信,只能不确定一样说到:“阳长大人?”
那分明就是阳长!
他和原来大相径庭!
平素声音尖锐,这会儿又沙又哑,最爱干净的阳长大人好像是从泥巴地里面捞出来的一样,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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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白牙:“我来赴约了。”
“半裁叶!”因子虚赶紧叫了一声:“带阳长大人去休息一下,那个马棚整理好了吗,给心肝铺上马草。”
“心肝?”那一瞬间,阳长终于控制不了自己嚎啕大哭起来了,委屈得像是一个孩子,抱着头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心肝……”
因子虚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远远的眺望后面的队伍:他没有看到那匹骄傲的小马驹。
“心肝怎么了?”
阳长笑了,是苦笑,比哭了还难看,眼泪流干净了,只是很委屈:“心肝死了。”
“我亲手杀死的。”
阳长喋喋不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来到了某个关头,人会饿。人饿了的时候会吃树皮,会走不下去。”
因子虚明白了:“你把它吃了?”
“没有。”阳长又抹了抹脸:“我把它分给别人吃了。”
“心肝走不动了,它要吃药材,人也走不动了,他们要吃东西,若是心肝不死,没的就是运送过来的军饷和药材,可能,就算心肝没被我杀死,它也走不过来吧,太远了,它很痛苦。”
因子虚摸了摸阳长汗湿的脑袋,一直自诩神医的大人扎到他的怀里哭泣,好像是变回了一个孩子。
“啊,呜呜呜呜……”
情绪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这就是沙场的残酷。
心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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