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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同行 七画 32323 字 2024-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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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有年纪大,风华正茂呢。”蓝图揉了揉酸涩的鼻尖儿,心里憋得苦楚,喉间却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笑,“全糖,谢谢姐姐。”

蓝图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又蜷,掌心被掐出几道泛白的月牙,最后终究是松开了。

——

在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站的第十天,闻青云教授宣布明天给大家放假休息。

“耶!”那几个研究生欢呼雀跃,背着各自的包毫无顾忌地瘫倒在保护站脏兮兮的地上,不过衣裳本就灰扑扑的,也就无所谓更脏一些。

她们在地上摆臂画圈,激起一阵尘埃,“闻老师体察民情!”

“胡老师我爱你!”

“”

“是不是叫你呢。”蓝图贼眉鼠眼地用手肘撞了下闻奈,“小闻老师,嘻嘻。”刚成年没几个月的蓝图脸庞还透着几分稚气,这段时间接触紫外线时间多了些,皮肤被晒得黑里透红,笑起来很憨厚质朴,可以说完美融入当地。

闻奈坐在夕阳下翻看今天拍摄的素材,一不留意镜盖掉在地上,她捡起来擦了擦灰,看向身侧,“你很闲吗?”

蓝图五官瞬间皱紧,她是靠胡兰笙的关系才入了队,闻青云自然对她也多加照顾,所以难免会有人不服气。

自己辛辛苦苦层层选拔才争取到的名额,凭什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胡兰笙虽然嘴上从不说什么,但却给知识储备还相对贫瘠的蓝图布置了更为繁重的任务,很多数据她都搞不懂,经常要查文献到后半夜。

闻奈与蓝图睡一间屋子,对此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蓝图垮起张小黑脸,说:“我忙得很,忙死了。”队员都不是很看得惯关系户,表面上笑脸相迎,实际上都很鄙视她,这些蓝图都心知肚明,所以相比于每天外出的辛苦,蓝图更不喜欢呆在保护站,虚与委蛇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吃不吃奶酪干?”闻奈晃了晃手,问她。

病恹恹的蓝图眼神微亮,“要吃,哪儿来的?”

“站长今天去了附近的村镇采买物资,我托他帮我换的。”闻奈淡淡地说。

那是个被塑料薄膜包裹得很严实的奶酪干,蓝图小心翼翼地展开,掰了一小块儿塞进嘴里,眯上眼睛刚咂了下嘴,倏地脸色一变,“呕——”,“我靠,这么腥!”

闻奈说话都带着轻快的笑意,“明天小武哥带我巡逻,你去不去?”

“去去去!”蓝图忙不迭道,刚擦了下嘴,“呕——”

当时的她没想到这件事即将成为她此生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可可西里蒙古语为“青色的山梁”,也是盗猎藏羚羊最严重的地区,血腥与杀戮是笼罩在这片净土上的乌云,索南达杰保护站应运而生。

在可可西里的第十一天,骄阳似火,绿草如茵,一望无际。

小武哥是本地人,总背着把长杆的老式□□,说话的时候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因为容易脸红,他操着一口抑扬顿挫的音调,问,“两位老师,照片拍得够不够?”

“不是老师,小武哥可以叫我名字,我叫蓝图。”蓝图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很容易和保护站的队员打成一片。

小武哥咧着嘴笑了笑,扣了扣后脑勺,腼腆地说:“好,蓝蓝图老、老师。”

“噗,哈哈哈,小武,你是不是喜欢——唔!”瘦子打趣他,被猝不及防地捂住嘴,睁着眼睛哼哼唧唧控诉。

“咔嚓”一声,闻奈按下了快门。

“砰!”一声巨响从小路后方传来,距离不远,在空荡荡的草原上激起阵阵的回音。

“砰!”又是一声。

“怎么了?!”蓝图抱紧了闻奈的胳膊。

小武与瘦子神情严肃,瘦子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握紧手中的枪支,说:“妈的,又他妈来了,小武,回去,老子干/死他们群狗日的!”

小武迅速冷静,方向盘往左打到底,一个完美漂移回旋,越野车稳稳掉了头,“两位老师,待会儿趴在车里不要动,不要出来。”

闻奈眸色冷峻,告诉蓝图,“盗猎的来了。”

蓝图脸色煞白,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小武把车停在风化岩石后边,是个很隐蔽的位置,他们趴在高点,支起了枪支,拉动枪栓。

天色逐渐暗沉,几片深蓝色的云凝聚在头顶,就像要立刻降下倾盆大雨。

“看清楚了吗?几个人?”

“五个人,有两个人在剥皮,他们开枪杀了只小藏羚羊,羊群被惊跑了。”

他们只带了一个望远镜,而且夜色逐渐逼近,看不清楚藏匿起来的所有人。

“不对,他们开了两枪,小藏羚羊的皮太小太嫩不值钱,他们犯不着冒险。”瘦子皱了皱眉,手指无措地搓在一起,“小武,把望远镜给我。”

“我看见了!”小武拉高了声音,又立刻压下去,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他们,他们击倒了只棕熊。”

“棕熊?!”瘦子大惊失色,扣紧扳机,“操/他妈的!一群短命的小王八羔子!”

在可可西里,棕熊是比藏羚羊更加珍贵的物种,瘦子在保护站工作十几年来也只见过三次。

小武悲愤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喜悦,“瘦子,棕熊还没死。”

“砰!”瘦子这一枪开得突然,后坐力狠狠地撞到他肩上,他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畅快,“老子怕他补枪。”

小武瞬间就没话了,他是退役的军人,练得一手好枪法,他开枪瞄准,避开重要部位,射伤了几个蒙脸的汉子。

饶是蓝图再胆大,也被吓得瑟瑟发抖。

闻奈比她镇定些,单手压在她肩上,两人一起扑到在越野车泥泞的地板上,干涸的泥土里夹杂着嫩草的清香,羊粪的臭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儿。

“砰!”一颗子弹穿过了厚实的车窗,玻璃噼里啪啦碎了一片,全部重重地砸在蓝图和闻奈的背上。

“他们找过来了!”

“小武,匀我点儿子弹!”

闻奈掌心黏腻,沁出一层汗,心脏声扑通扑通跳,还没等她出声询问,蓝图便哑声问她,“你怎么样?”

闻奈垂下眼,看见她额头滴下冷汗,“我没事。”

“哒——”

“哒——”

“哒——”车身附近传来凌乱清晰的脚步声,闻奈脖颈上的青筋倏地冒起来,蓝图全身麻痹,忍得非常难受,捂着自己的呼吸不漏声。

车里还有一杆备用枪支,在后备箱。

第57章

隔着一道铁皮,呼吸声愈发凌乱。

“他妈的!人呢!”声音像漏了风的铜锣,裹了层破烂的棉花,压抑又沉闷,“狗娘养的伤老子三个弟兄!”

响应他的人语气谄媚,“山哥,您说车里会不会有查封的货?”

听到这儿,半边身子藏进车座椅底下的蓝图脊背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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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绷紧,指尖挨着破碎的玻璃片轻轻发颤,闻奈护着她的后脑勺往下压了压,掌心碰到她滚烫的肌肤,全是黏腻的汗渍。

幸好保护站的巡逻车是山地越野,还拆了最后一排座椅堆杂物,再加上她们骨骼小,挤进厚实的塑料布里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端倪。

蓝图年纪轻,是躲在象牙塔里的学生,觉得天大的事不过期末挂科,可当新闻联播里“盗猎”这两字具象化在眼前,她才恍惚明白这是要人命的!

恐惧和彷徨才是正常反应,她紧咬着唇瓣,甚至渗出血珠,一点儿一点儿的血腥味从支离破碎的车窗框外飘进来,对嗅觉来说这是一种野蛮的侵略。

“滴答——滴答——”小藏羚羊的皮搭在盗猎者的肩膀上,新鲜的血水滚落进湿润的泥土里,他们咧嘴,满口黄牙,“对啊,山哥,以前哪次不是被这群狗娘养的追得跟孙子似的,今天终于轮到咱们出口恶气了。”

“哼。”为首的人不置可否,趴着腰躬身在车门外,姿势好像和躲在车里的闻奈与蓝图脸贴着脸,“谁见过猫偷东西?”

发酵后臭烘烘的烟酒味从男人们的胃里反刍出来,令人作呕,门外,山哥粗重的喘息声时时刻刻萦绕在耳畔,像生命倒计时的符号。

闻奈伸手揩掉蓝图眼角沁出的泪,眸色沉静如水,缓慢地捂住了她的口鼻,每一次用力都抽走了蓝图肺里的一丝氧气。

蓝图记得那天,车里很暗,但闻奈温柔的眸子像明亮的星子。

但都是群亡命之徒,有人笑嘻嘻地开了手电往车里射,蓝图条件反射瑟缩了一下,脸色因缺氧而泛青。

闻奈微侧身,松开一点点力道,让濒临窒息的山雀仰头呼吸。

“砰!”枪声如约而至,掩盖住车内突然加重的呼吸声,蓝图惊奇的眸子立马瞥向闻奈,眼神里是不解、喜悦和佩服。

“操!”山哥暗骂了一声,“谁他妈开的灯?”

下一秒,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来,“嘿嘿,山哥,我就想看看车里有没有好玩意儿。”

“去你妈的,想当活靶子滚出去。”山哥不耐烦道,于是没人敢在讲话了,“把烟也给老子掐了。”

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猩红的烟头落在苍翠欲滴的草地上,像用水浇灭燃烧的炭火,声音急而短促。

蓝图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今夜的风从西南方向吹来,冷冽的风中夹杂着棕熊的呜咽,不远处有低沉的狼嚎,心跳声像战鼓。

“砰!”又一声枪响,不同的是与此同时响起一声痛苦的惨叫,“啊!”

“二狗子!”

“呸,没死别给老子叫。”山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训起人来语气狠厉,他站起来抹了下脸,微屈着脖颈像蓄势待发的豹子。

蓝图怕极了,把脸埋进沾着牛羊粪的塑料蓬布里,此时此刻这种难闻的味道反而是生机勃勃的象征,能适当地缓解紧张。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像一条长长的裹尸布,闻奈胆大地抬了抬眸子,透过茶色碎玻璃的缝隙,她看见那个叫“山哥”的男人,有一道像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横亘在他半张脸上,太阳穴被刚才的子弹擦伤,抹了满脸的血渍,像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她想,这仰望的视角大概也是小藏羚羊在世界上最后的一眼。

“刚才听清楚了吗?”

“山哥,十点钟和三点钟方向都有人。”

“行。”山哥舔了舔牙齿,兴奋地笑,“小王八羔子。”

所幸他们并未在越野车附近逗留太多的时间,瘦子和小武把他们引入了更深的山坳,但他们把刚才肩膀中弹的小喽啰扔在了这里,像扔一条茍延残喘的狗。

他靠着车门,血液成股流下,钻进缝隙,渗进皮革。

闻奈摩挲着手边的东西,有锄头和铲子一类的,还有成箱的小瓶气罐,以及卡式炉和平底锅,她脸贴在脏兮兮的地毯上,伸长了手臂去探,终于摸到了一捆麻绳,粗糙的质地,能轻而易举地在蓝图细嫩的掌心勒出斑驳的血痕。

蓝图还没从刚才的生死一线中缓过劲来,手里被塞了一卷麻绳,她惊讶地看向闻奈,无声地动了动唇。

她出汗出得没力气,四肢因劫后余生酸软得厉害。

闻奈趁她愣神的空隙,往她嘴里塞了块奶酪干,说来也很奇怪,白天觉得腥臭的东西,现下只感觉口舌生津,浓郁的奶味儿把她从血腥的恐惧中拉出来。

“谁?!唔——”男人手足无措地挥舞着双臂,疼得额间冒冷汗,他的脸被擦车的破抹布给死死捂着,脖子被迫向后仰,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令人牙酸。

“蓝图。”闻奈极力镇静下来,声线还有些不稳,她双腿压住男人的肩膀,那人又不停挣扎,衬得她像风中飘摇的野草。

极大的视觉冲击让蓝图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凭着活命的本能扑上去,又因用力过猛栽倒在柔软的草地上,顾不得思考,蓝图猛地翻身坐起,咬紧牙关把麻绳一圈一圈地缠在男人身上,直到把人裹成粽子才作罢。

男人倒在车边怒目圆睁,“嗯嗯呀呀”地骂着脏话。

完成这样的壮举之后,蓝图也不似刚才那般胆小,撑着身子坐起来,从后备箱里找了个防身的工具,一个把手被锈蚀的平底锅。

“邦”的一声,男人后脑勺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吵死了。”蓝图双手握着平底锅,眼神倔强,视线飘来飘去的看,忽地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闻奈,你身上——”

好多血,她极力佯装自然,但还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不是我的。”闻奈用指腹蹭了蹭唇边的血渍,在细嫩白皙的肌肤上抹开一朵艳丽的花,她轻笑了一下,温声安慰道:“蓝图做得很好。”

蓝图,蓝图,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能被如此温柔缱绻地念出来。

而另一边儿,瘦子与小武也没落着好,身上不同程度地挂了彩,凭借着矫健的身法在复杂的地形中躲闪,很快体力便不够用了。

衣服内衬里的对讲机红灯闪烁,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粗粝难听,小武往后面开了一枪,追他的人影少了一个,他耳朵掉了半块,血和汗水糊了眼睛,“瘦子,你那边有多少个?”说起话来也不口吃了。

很快,呼吸声从对讲机里传出来,“不多,五个。”

应该是一支流窜作案的小队伍,领头的人运气好碰上一只棕熊,急功近利地想杀他们立功,要不然仅凭他们两人完全没办法应付。

“不对,四个了。”

“”

山哥牙都要咬碎了,他厚重如熊掌的手狠狠地拍向跟着他的手下,“你他妈到底看清楚没有,到底几个人!”

手下踉跄着摔在地上,被这巴掌拍得欲哭无泪,说话都带着隐约的哭腔,“山哥,四个,不不不,五个!”

“大老爷们哭个屁啊。”山哥不耐烦地拧紧眉毛,□□打光了子弹,他把腰际插的手/枪拔出来,“说错了老子先崩了你。”

“是是是。”那人腿肚子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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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突兀的枪响从身后传来,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他妈的!”山哥怒啐了口唾沫,“咱们背后怎么也有人来了?!”枪响的地方正好是他们给小藏羚羊剥皮的山坳,那儿还躺着两三个受伤的弟兄。

“砰!”一声爆炸声就响在山哥的脚边,草皮被炸得到处都是,泥巴钻进了盗猎者的鼻孔里。

他们慌里慌张地说:“他们支持到了!”

瘦子包里藏了几个自己捏的土炮弹,以前站长都不允许他们玩儿这些东西,说是因为很容易伤着自己,这还是他自己偷偷藏起来,准备和镇里的央拉去炸草原上的田鼠洞。

威力不大,倒是吓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山哥一行人的话,炸药接二连三地在周围炸响,他们来时的高处亮起几簇灯光,交错纵横,黑黢黢的影子像排了几辆车。

小武见准时机,扣动扳机射向了毫无防备的山哥,可惜老毛瑟的声音大,子弹破空的声音让山哥迅速侧了身,没击中要害,但还是飚出了血花。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在辽阔的可可西里回荡。

山哥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句:“撤!”

至于受伤的弟兄,那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山上,车停在高处,驾驶座绑着个晕倒的男人,蓝图支了根木棍,把塑料布撑得又宽又阔,牙咬着个手电筒,地上也摆了两三支,远远看起来就像是来了好多人。

闻奈手上的枪枪口还在冒烟,她肩膀应该是脱了臼,疼得厉害。

蓝图问她:“你怎么知道后备箱有备用枪?”

脚边是那只被剥了皮的小藏羚羊,血管暴露在空气中,心口甚至微微有起伏,它圆圆的眼睛呈现灰白色,肌肉抽搐,画面狰狞。

赶过来的小武和瘦子默不作声,瘦子拔出匕首一刀切断了藏羚羊的脖子,小武低着头转过去擦了擦眼角。

无人区夜深危险,他们很快拢了团火。

闻奈有一瞬间的失神,“我和闻教授来过基地很多次,站长告诉我每辆车都会配备用枪。”

蓝图“哦”一声,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她缩在火堆边发呆,“那群人还会回来吗?”

瘦子把没跑掉的盗猎者绑在一起,一共有三个人,抬头说:“吓到了,应该不会回来,不过我们不能呆太久,晚上的可可西里,人不是最可怕的。”

“我联系了站长,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小武说,他拿了口锅出来,架在火上,拧了瓶水倒进去。

棕熊太重,他们得等人把它运回野生动物保护站。

蓝图分到了一小杯热水,她捧着水杯小小地砸了一口,瞬间感觉浑身都暖了起来,暖起来之后痛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她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玻璃划了很长的一道口子,血已经凝固成痂了。

她一边抠,一边龇着牙,说着豪言壮语,“等课题研究结束,我要回去喝十杯奶茶!”

小武开心地说:“奶茶好喝,还要配手把羊肉。”

蓝图有些苦恼,不知道怎么和这个汉子解释此茶非彼茶。

闻奈轻言细语地问:“水煮奶酪可以吗?”

“奶酪?!我也要我也要!”小武和瘦子凑过来,柴火被他们拨得炸出小火花。

蓝图笑眯眯地说:“全糖,谢谢姐姐。”

——

“那时候除了奶酪我别无选择。”蓝图无奈道,嘴角噙着浅笑。

闻奈沉吟道:“我记得你喝了二分之一的量。”

蓝图注视着她恬静的侧颜,心里因为她的拒绝而难过,很想说:我是因为你学的摄影。

当年,媒体大肆报道可可西里盗猎者的猖狂,让这条灰色产业终于暴露在公众之下,动物保护组织呼吁“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她听胡兰笙说索南达杰保护站获得了更多的捐款和经费,老毛瑟枪换成了最新样式的武器,也不再用自制的土炮弹了。

她见过舆论发酵起来的帖子,上面的照片血腥残忍,署名是“佚名”,她曾在闻奈的摄像机里见过一模一样的,蓝图不知道还存在多少张佚名,但从那时起,她好像有了想做的事情。

蓝图想转专业,胡兰笙举双手赞成,但她每年还是雷打不动地跟队伍拍摄,那些熟面孔的研究生师兄师姐逐渐被更年轻的面孔替代,称呼她为“学妹”的人也越来越少,后来有人叫她“蓝老师”或者“蓝摄影师”。

她还得了奖,有很多粉丝给她留言说“我爱死你了,大大。”

她惊喜过,雀跃过,但这些终究不如闻奈教她——“景深太小,调一下光圈和焦距。”

蓝图也不知道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不是闻奈来敲了门,而是她开了门倚在门框上等她回眸。

她一直以为可以等到。

可惜此刻,“咚咚咚——”房间的门真的被敲响了。

第58章

来人是蓝图眼下最不想看见的人,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的心漏了条缝,寒气争先恐后地往里钻。

“怎么了?”闻奈柔声道,她站在门口,手握紧门把手,恰到好处地阻隔了宋卿往房间里探究的视线。

宋卿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如果忽略耳尖溢出来的血色的话,她说:“有事找你。”

酒店灯光很柔和,一束一束地洒在宋卿脑袋上,她上身套了件宽松的白体恤,下面搭了条短裤,被衣裳遮了大半,只露出条若隐若现的黑边,走动的时候衣摆浪起流畅的弧线,闻奈的注意力毫无防备地被吸引。

“好。”闻奈喉间一滞,目光很是耐人寻味。

宋卿过来的很急,好像刚洗完澡,头发半湿半干地搭在肩膀上,浸透了水渍,透出清晰的锁骨,修长的腿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皮肤呈现出细嫩粉白的光泽。

啊啊啊,骚狐狸,一瞬间,蓝图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闻奈还没让路,私心不想让蓝图看见。

“不方便吗?”宋卿语气淡淡的,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眼角不甚明显地往下压了点儿,她好像棵沾满花粉的青松,树梢上站了只跳跃的山雀,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摇摇晃晃撒下些粉来,看起来那么生动活泼。

宋卿乘胜追击地添了句,“我能进去吗?”

岂止是能进去,闻奈心口微颤,扶住了门框,侧身说:“进来吧。”

宋卿展颜一笑,清冷的气质荡然无存,这方小世界里连暖黄的灯光都掺了几分颓靡的欲色。

“哼。”蓝图没拿正眼瞧她,随手拿起水杯抿了口,说:“我说是谁,原来是风筝。”

她总说“风筝”“风筝”,宋卿听不明白,但见闻奈并未诧异,说明这是只有她们两人才懂的暗语,心里又生出气恼来。

“啧,味道有点淡。”蓝图心思转得快,去煮茶的柜子上面翻找,从购物袋里找出两条白砂糖,一股脑全撕开倒进杯子里,搅和搅和,喝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姐姐,这才是全糖嘛。”

“蓝小姐,糖吃多了容易蛀牙。”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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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眼帘半垂,慢条斯理地窝进了柔软的沙发里。刚洗干净的头发毛茸茸的,细小的绒毛在脑袋上炸开,像一只防御姿势的炸毛兔。

闻奈注意到宋卿刚才进门看见蓝图的时候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还得多亏房间里的地毯很厚实,什么动静都没发出来,她失笑,又觉得笑得不合时宜,咳嗽了几声作掩饰。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宋卿,从进门起她的注意力几乎都落在闻奈身上,“不舒服?”

话毕,两双眼齐刷刷地看过来。

蓝图皱眉问:“感冒了?”

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起来了。

闻奈轻轻吐了口气,解释说:“换季了,慢性咽炎。”她转过身去,关了红糖姜茶的火,均匀地分了几杯出来,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哦,那我上次给你买的药要记得吃。”蓝图叮嘱道。

一道委屈的目光扫过来,闻奈头皮发麻,“我们上次见面是在西藏,你买的药过期两年了。”

蓝图瞪着眼睛难以置信,仿佛在说“叛徒”,随即的尴尬地笑笑,视线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突兀地看见这个不速之客,慢半拍地怼回去,“小时候说容易蛀牙不让吃糖,长大也不让吃糖,你说这人日子得过得多苦。”

“不苦。”宋卿从容地瞥她一眼,笑了笑,“主要是怕得糖尿病。”

她说糖加得多,蓝图偏一饮而尽,玻璃杯的底磕在大理石的桌面上,碰出清脆的声响,她大大咧咧地说:“喝多了,我要上厕所。”

宋卿不知从哪儿找到本书,搁在膝盖上翻页,“往前面走,左转。”

往前面走是房间门,左转尽头是电梯!

蓝图:“”

她好生气,呼哧呼哧绕过沙发,走近卫生间,用力把门摔上,小客厅顶上的投影仪被震得晃了晃,投射出来的玫瑰花偏到宋卿的侧脸上。

娇艳欲滴,勾人非常。

蓝图消失,闻奈笑意浅淡,“你别惹她。”算来,蓝图和宋卿应该差不了几个月,气质却是截然相反的,宋卿清冷,而蓝图则是个喜欢装好脾气的爆炸御姐,要不是换了个性别,少林寺都该有她的影子。

而且那几年,胡兰笙也的确动过送蓝图去学武术的念头,后来被闻青云以容易挨打为理由给成功劝阻了。

这几年旅拍生活把她脾气磨得更糙了,只是回了南城会收敛点儿。

闻奈这是怕宋卿吃亏,但是后者并不知情,还以为闻奈是在替蓝图说话,在责备自己。

再说,宋卿也很忐忑,自己在闻奈心中的分量究竟占了几成,她好似笑了一下,语气沉沉的,“你们认识几年了?”

投影仪是动态的,玫瑰花瓣上的一滴露水滴在宋卿的唇瓣上,水润,柔软,看起来就非常适合接吻,她的表情却是楚楚可怜的。

闻奈压了下舌根的涩,眸心几不可查地荡了下,“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

“哦,青梅竹马,青梅青梅。”宋卿酸得鼻尖儿都疼,站在青松上的那只山雀叽叽喳喳地叫,叫得她脑子瓜发懵。

她们倒也没发觉,这一问一答颇为暧昧,已经超出了闻奈把持的范畴,她回南城以后所坚持的距离,或者说她刻意砌筑的石墙不复存在了。

要不了明天,走廊的监控视频今晚就会被林潮海知悉,届时她的好爷爷又会如何想?

“姐姐,厕所没纸了!”蓝图在卫生间朗声喊道,宋卿听出幸灾乐祸的意味,猜也猜得到她是故意的。

今晚蓝图喊闻奈姐姐的次数,恐怕比这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闻奈轻轻叹了口气,满眼无奈,“就来。”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擭住,宋卿的指尖粉嫩,凉沁沁的像玉石。

“我去。”宋卿吸了吸脸颊,如临大敌。

蓝图带了纸的,她只是想膈应宋卿,卫生间的门中间是整块的磨毛玻璃,能映出来道模模糊糊的人影,她开口说:“闻奈,我生气了,你得哄我。”

门外的人脚步微顿,急促地叩了门三下。

蓝图开了条缝,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貌似在说以前一起经历过的事儿,头一抬,眼一睁,人都懵了,“你来干什么?”

宋卿冷冷地笑了,把卷纸摔她怀里,“我来哄你。”

“滚滚滚。”蓝图翻了个白眼儿,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

宋卿“啪”一下关了门,屋外传来阵阵交谈声,蓝图肩膀垮下去,神情倏地落寞,眼眶周围都湿润了。

而宋卿眉梢微蹙,回忆起蓝图提到过的可可西里。

闻奈监督宋卿喝了两大杯红糖姜茶,又出门给闻青云和胡兰笙各自送了一份,回来的时候屋内的人都没走,各自坐在沙发两侧,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

锁门声落下,蓝图揉了揉酸涩的眼珠子,起身说:“我有事和你说。”然后补充,“大事,机密。”

盛景酒店的房间布置十分合理,空间也足够大,辟出来卧室和客厅两个空间,而蓝图的意思是要去卧室聊。

宋卿大有一副“你敢去我就敢哭”的决心,手紧紧握成拳,脸颊都是红扑扑的。

可如果闻奈不解决掉蓝图,今晚更不可能安生,明天林潮海除了怀疑她的性取向,还要批评她作风淫靡,一夜御两女。

她开了卧室门,对蓝图说:“过来。”

蓝图疾步走过去,关上了门,还反锁了,一进来就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说话瓮声瓮气的,落寞道:“你喜欢她啥呀?”

闻奈坐在椅子里,双腿交迭,好整以暇地瞥她一眼,“安静。”

蓝图仰躺着,像条被腌了两天的咸鱼,无所谓道:“欸,你真不和我去冰岛?我主动约人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她言语轻快,但仔细听还是能发现藏匿起来的惴惴不安。

闻奈恍若未闻,坚持道:“不去。”

“哎。”蓝图把手搭在脸上,袖口一点点氤成深色,“你也是,小白也是,物是人非。”

闻奈想起了蓝图口中所提到的“小白”,起初还是她介绍给蓝图认识的,一群喜爱摄影的同学,志同道合的朋友,后来闻奈放弃了摄影,把珍藏的镜头全部送给了新入门的蓝图,小白还因此与她大吵一架,相互拉黑聊天方式以后便再未联系过。

“你知道的,小白姐在结婚前还得过几次奖,我原以为摄影会是她毕生的事业,可惜,我上个月才知道她结婚以后把镜头都卖掉了。”

“我问她,她告诉我,梦总会醒,她没有我那样的天赋。”蓝图絮絮叨叨地讲,好像今夜就要把话说完似的。

指针过了两刻,闻奈听见屋外开始传来脚步声,也不知道那么厚的地毯,宋卿究竟使了多大力气,她弯了弯眼睛,悄悄勾了下唇角。

蓝图看见了,怅然地叹了口气,失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沉默以后,讷讷道:“闻奈,拉我一把,脚麻了。”

闻奈无言以对。

双手交握,轻轻用力,蓝图撑着床沿站起来,伸开双臂环住了闻奈,下巴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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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瘦削的肩上,眸子水水润润地掉下几颗豆子,吸了口气说:“我真走了哦。”

闻奈拍了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小孩儿那样轻抚着蓝图的波浪卷,温柔地说:“蓝图,我希望你开心。”

“嗯。”蓝图重重地点了下头,在闻奈看见之前迅速揩掉了眼泪,她从未说过自己的感情,但蓝图明白像闻奈这样温柔又透彻的人,早已经将她看透了,温柔的拒绝才是最痛的。

蓝图甚至没有资格说一句——我喜欢你。

不过,她的骄傲让她低不下头去别人的爱情里面争抢,所以她退出她放弃,她还要去追星逐月,还要去游历山川。

蓝图瞬间就释然了,她怀疑自己本就是个多情的性格,离开的时候她恢复了冷艳,刚要开门又转过身笑得不怀好意,“对了,温情的投诉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我替你预约了下星期的面诊,记得去哦。”

闻奈僵了一下,抗拒道:“我不去。”

蓝图笑眯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欸,我看宋卿长得蛮好看的,我还没她联系方式来着。”

“我去。”

爱随风去,我随风止,我与你的交集回归梦里。

——蓝图

第59章

蓝图前脚刚走,后脚一团影子就朝着半阖的卧室门扑了上去。

窗户开着,轻薄的白纱被风掀起浅浅的弧度,一轮清冷的上弦月高悬在漆黑的夜幕,浮云遮了半拉月色,遮不住某人眼里的委屈。

闻奈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手却下意识扶住了宋卿的胳膊,本来想松开的,但是入手触感滚热,想必是更深露重,病情加重了,一时也不忍心放开。

于是两道影子跌跌撞撞地向后倒,接着一声“唔”的低声细吟,颇有靡靡之音的嫌疑,闻奈与宋卿具是一愣。

宋卿闭了闭眸子,欲盖弥彰地说:“磕到手肘了。”给出了个很完美的解释,可闻奈要是仔细观察,可以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以及悄然绯红的耳尖。

她站直比落地灯高出不少,橘黄色的暖灯洒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映出菱形的光芒,浅灰色的影子轻轻摇晃着,好像贴着鼻尖儿在接吻,亲密,暧昧。

酒店沐浴露香味独特,最盛的茉莉花气息,浓郁得跗骨,类似含了片风车茉莉在舌尖,用牙轻轻去碰,娇嫩得爆出细密黏腻的浆。

这才反应过来,她敲门之前是洗过澡的,意欲何为?闻奈不敢想。

闻奈近乎贴在她胸口,被花香包裹的密不透风,抬眸去瞧她,宋卿闭着双眼,长而细密的羽睫垂下阴翳,“莽撞。”却并无多少斥责之意。

宋卿睁开眼,因生病头晕而有些无神的眼睛微微发亮,得了便宜还卖乖那种,像耍无赖似的,“我头晕。”

她这一招大概是顾十鸢提到过的“美人计”。

白鸽广场有人在求婚,指挥了几排无人机划破夜色,江对岸的大厦安排了示爱的灯光秀,全世界都是粉红色的基调。

宋卿微微弯着脖颈,眸子晶亮水润,再无辜地眨一眨,闻奈的心软也达到了顶峰,她咽了咽喉间的湿润,又开始细细的痒,挨不过一个“渴”字,偏是饮鸩止渴的渴。

闻奈恍惚看见宋卿头顶上歇着的小山雀,在她说出“那把头发吹干再走”以后,小山雀昂首阔步,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从头顶跳下肩膀,又从肩膀飞回头顶。

但宋卿只憋出个“好”字来。

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闻奈失笑。

今晚的气氛恰到好处,连微寒的夜风都是乖巧的,窗外炸开了绚烂的烟花,有一丝纸醉金迷的味道,燃烧后微焦的气味随风挤进来,冲淡了茉莉的香,剥离出清冽的雪松味,独属于宋卿。

很干净,闻奈喜欢极了。

茉莉和雪松杂糅在一起,很容易让闻奈想起在苍南古城相遇的第一夜,其实那并非偶然,而是临时起意的安排。

——

林言死在苍南山,尸骨无存,忌日具体是哪一天无人知晓,反正在山林腹地找到林言带血的衣物那天是五月八号。

每年五月八号,闻奈风雨无阻。

可惜今年林言的忌日与林潮海的寿诞挨着,无论她是否乐意,她必须准时准点地出现在观山澜,所以闻奈把祭拜提前到了清明。

直到那天——她无意间翻到了宋斯年的朋友圈。

闻奈对宋斯年的印象深刻,全得益于那个叫宋卿的妹妹,嗯,还记得那是个喜欢哭鼻子的小孩儿,想到这里,闻奈突然弯了弯眼睛,轻浅的笑里带了些促狭。

一直盯着她看的宋卿也不由地笑了笑。

因为消防员这份职业的缘由,宋斯年的朋友圈向来是各种安全防护知识,那天却破天荒的转发了条新闻,而闻奈恰好就手滑点了进去。

如今想来,总有几分天意的捉弄。

那则新闻很简单,是环宇公司内部的喜报,内容闻奈记不清了,只是在冗长的名字里找到了“宋卿”,宋卿主持的项目被评为省级优秀案例,撰稿人大肆渲染了她的年轻有为,喜报列出了环宇下半年的计划与安排。

闻奈没想到当年那个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小孩儿,如今已经成长成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了。

她想看看她,像逗小猫那般得了趣,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埋进心里,时时刻刻都准备钻破土层,正好那段时间她失眠的问题愈发严重,温情也强烈建议她离开南城休养。

南城工程师的圈子很小,闻青云的声望不容小觑,闻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关于宋卿的消息。

“宋卿啊,宋工,专业知识真扎实,好多高工都没她厉害,就缺点儿项目经验,以后省上的专家库指定有她一席之地。”说这话的是名师兄,中年男人被生活压得秃了顶,锃光瓦亮的脑袋像颗大卤蛋。

好没礼貌,闻奈在心里谴责自己,师兄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她却在想工程师宋卿,凭贫瘠的记忆描摹出一张模糊的面孔。

宋卿,宋卿。

师兄与环宇集团勘察院副总是同学,于是她被逼无奈听了许多八卦,宋卿的职业道路并不顺畅,知道她受过的一些排挤,还知道她会为了升职总监接下苍南的项目。

“她会去苍南?”

“师妹,你不干工程不晓得,汛期要到了,宋工再不去怕赶不上趟了。”

闻奈回了苍南,正在看脱衣女郎的陈最猝不及防地从椅子上跌下来,手忙脚乱地叩上了笔记本计算机盖子。

“稀奇了,大老板一年能回来两次。”

“小王投诉你不务正业,我过来瞧瞧。”

“小王!小犊子!你过来!哥哥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能当通敌卖国的汉奸呢!”

“”

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阳光透过槐树的叶子,洋洋洒洒地落在雕花的青石砖上,闻奈发着呆,想,有缘总会见面的。

她在苍南古城呆了近一月,天气愈发炎热,午后蝉鸣的声音扰人清梦,恰逢古城电力检修,东城区要停四个小时的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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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发电机首先供应了客人的住宿需求,至于陈最只好病恹恹地躺在摇摇椅里,吃着三十六七度的热西瓜。

“大老板,小老板,海报我都贴完了。”小王焉哒哒地跨过门坎,手里提了一个皱巴巴的纸袋,她从里面掏出几张红色的纸币,还有找零的硬币,“我找了几个大学生兼职,连上山的路上都贴满了咱家客栈的广告,诺,这是剩的钱。”

蒲扇的风呼呼地扇着,陈最穿了件老头短褂,大手一挥,笑嘻嘻地说:“小老板说剩的钱都归你了。”

“谢谢老板!”小王瞬间来了精神,攥着能抵一周工资的纸币乐呵呵地傻笑。

海报的效果很好,客栈从没有同时接纳过这么多客人,陈最和小王一时忙得脚不沾地,只是——

“刚才来了人,明明还剩两间星空房,这房你都空一月了,干嘛还挂客满的牌子?”陈最边打哈欠边问她,眼睛下面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闻奈在煮咖啡豆,抬了抬眸子,“我有客人。”

“哦。”陈最挠了挠头,羊毛卷样的短发乱糟糟搅成一团,“这几天给我整得热血沸腾的,啊——,困,补觉去了,有事儿也别叫我哦。”

“嗯。”闻奈点了点头。

第二天是林言的忌日,尽管上山的路闻奈走了不下百遍,她还是照例先骑车去转了山。

在客栈不期而遇,有缘便相见,无缘便无分,这是闻奈原先的打算,只是没想到遇见的时候会是这么狼狈的姿态。

下山路上遇见了滑坡,自行车不好骑,她手臂和膝盖蹭了几道口子,她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走,想到温情说——“你啊,别总绷得太紧了。”

一抬头,“风雅集”的门匾,她一眼就认出了宋卿。

终于,她填满了好奇心,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诡异的满足感瞬间充斥了四肢百骸。

二十七岁的宋卿与闻奈想象中的略有差别,更高更冷,更有轮廓,但还是很漂亮,初夏的夜里她穿了件薄衬衫,套了件深色冲锋衣,背脊像青松般挺拔,处理起事情来游刃有余。

她仅仅站在那里,把闪耀的星子都比了下去。

她看见女服务员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心里竟有点不舒服。

闻奈进去要了杯温水,宋卿看见她,淡淡的眸子起了些波澜,她也趁机多打量了对方几眼。

于是,便有了名义上的初遇。

回客栈的路上,闻奈在风雅集的告示牌上看见了自己客栈的海报,被人撕了半页,但不打紧,地址名称这样的重要信息都还在。

“我听方乔说东城在修污水管道,挖断了人行道,你往左边道放几个路障,过不了车,能过人就可以。”

小王很听大老板的话,照做了。

闻奈如愿以偿地等到了旧友的妹妹。

只是这样的重逢总有算计的嫌疑,闻奈几次想解释却又难以启齿,她私心不想让宋卿知道,这种连篇累牍的辩解,连她自个儿都听不下去。

所以,她每次见宋卿蒙在鼓里,总有些愧疚,这愧疚便让某人逐渐得寸进尺。

“我空调的房间坏了,能不能”

“不能。”

“花洒也坏了,水特别冷,啊啾!”

“我打电话让酒店来维修。”

“太晚了,啊,我头晕。”

其实宋卿的演技很拙劣,她还和以前一样不会撒谎,总会先摸摸鼻子,来告诉你——“我要骗人了哟。”

顿了顿,闻奈心软得一塌糊涂,拉着她走到床边,“过来,先吹头发。”

第60章

宋卿坐姿很乖巧,两只手搭在腿上,足尖轻点地毯,由于困乏极了,一双水润的眸子泛起细密的雾气,眼皮半开半阖,十分惹人怜爱。

闻奈先去关了窗户,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连上电吹风的电源,按下暖风的开关,对着掌心吹了一会儿,等鼓出来的风干燥温暖之后,才轻声说:“线不够长,你过来一点。”吹风机工作的杂音是白噪音,像在白纸上撇下不均匀的墨点。

宋卿惊醒,羽睫忽闪,抬眸盯了她两三秒才眼神才清明,慢腾腾地挪过来,抿着唇说:“还是我自己来。”

她脸颊上突兀的胭脂红,不是体温升高的产物,而是温暖空气氤氲出来的微妙的羞耻感,她她才后知后觉从进门开始言语的荒唐。

不过,她说完要自己吹头发的请求后,在偷偷观察闻奈的表情,后者并未对她表示不愉,神情温和,甚至心情很好的扬了扬唇角。

其实是因为闻奈的位置很巧妙,居高临下的视角,宋卿垂着眸子,唇线微微绷紧,牵动脸部肌肉,两颊凸起来的软肉像可爱的婴儿肥。

她的紧张闻奈都尽收眼底。

刚才往她怀里扑的时候不是很胆大吗?如今又害羞个什么劲儿呢?

闻奈想起那天在客栈,陈最起得最早来敲她房门,说今天镇上有赶集,招呼着店里的人一起去凑热闹,同行的客人有五六个,越野车拉了货坐不下,陈最跑隔壁车行借了辆敞篷拖拉机。

“你们先去,我待会儿就来。”闻奈轻笑道。

拖拉机的钥匙是根端部弯折的短铁棍,陈最挽着袖子点火,闹了一身的汗,发动机轰隆轰隆地巨响,几阵青灰色的烟雾弥漫开来,渐行渐远。

闻奈留下来等宋卿,坐在院里的大树底下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中传来交谈声,咋咋呼呼地像只蚂蚱,她记起声音的主人公是宋卿的小跟班,貌似姓徐。

她睁开眼,微微侧过头,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斑驳的木门外。

宋卿静静地站在街边,侧脸轮廓英气,单手背在身后,指间夹了支燃烧过半的烟,乳白色的烟雾仅绕着她,把旁的人都隔绝开,衬得她清冷疏离。

风拂过来,微辛中带着薄荷味,她独独站在那儿,就足够擭住闻奈的心神。

宋卿在谈公务,闻奈没有立即上前,可她瞥见宋卿轻蹙了下眉头,小跟班懂她的意思,立即与人交涉起来。

对方是个穿职业装的女性,年纪很轻,眼神懵懂,宋卿应付她少了几分凌厉,偶尔会笑一笑,勾得小姑娘魂不守舍。

闻奈踢了下凳子,闹出不小的动静,宋卿下意识回眸,两人的视线悄然撞上,然后闻奈如愿以偿看见她愣了片刻,点了下头,像逃似的垂了眸。

这人不禁逗,一逗就傻,一逗就憨,像小狗小猫似的。

人心贪欲难平,闻奈便想再见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毕竟,苍南古城是非常适合“艳遇”的,所以她才提议“试一试”。

此刻,闻奈已心痒难耐,等她自己回过神来,指尖已经勾上了宋卿的下巴,触感温热细腻,摸着有层细软的绒毛。

宋卿大惊:“!!!”

她要来睡我了!

宋卿没什么恋爱经验,第一次实战全赖于闻奈的调教,她才学会了怎么去找敏感点,怎么在床笫之间调动气氛。

那次之后,她翻看了不少动作片,结合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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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经验,努力反思总结,有了不同的心得体会,这次她觉得自己定会一雪前耻。

宋总监顿时斗志昂扬,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她眸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闻奈指尖稍顿,喉间泄出一丝笑意,笑着笑着愈发肆意,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浮上一层朦胧的水雾,温柔又宠溺。

她笑的时候也没松手,于是那股酥麻的颤意蔓延至宋卿的肌肤,逐渐渗入到心口位置。

宋卿没见过这样的闻奈,好像独属于她自己似的,心中生出隐秘的欢喜,心跳快得似要承不住。

她按了按心口,狠狠地喘了口气,扬了扬下颌,领着对方的手也被迫抬高。

宋卿眨巴眨巴眼睛,湿漉漉的眸子被旖旎的气氛烘着,单纯中带着几分欲色。

闻奈掌心发烫,松开手,指腹慢慢压上她的眼皮,碰上的时候两人俱是一颤,她偏过头,指腹摩挲,嗓音暗哑,“别这样笑。”

每一处,都让她心动不已。

宋卿无意识舔了舔唇,“好。”她倏地抓住闻奈的手,轻轻往下拉,温热拂过鼻翼,唇瓣,脸颊,最后滑落到白皙的脖颈,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咙微微滑动。

闻奈掌心一烫,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按住动弹不得。

“别动。”宋卿轻声警告,抬眸对闻奈扬唇一笑。

宋卿的天鹅颈纤细修长,闻奈指尖能贴住侧面激烈跳动的脉搏,一股一股的生命力强有力地告诉她这具身体有多么激动。

闻奈另只手揪了下床单,装作自然道:“再不吹完头发睡觉,你明天没力气爬山。”

宋卿浅笑不语,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姐姐不用担心,我力气特别多。”她慢慢凑上来,温热湿润的呼吸落在闻奈的锁骨上。

“姐姐。”

闻奈脑子里“轰”的一声如同烟花炸响,旁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一阵阵发抖。

她手下无意识加重了力道,攥紧了宋卿脆弱的脖颈,后者因呼吸不畅,脸色呈现魅惑的樱桃红。

宋卿还在笑,嘶声说:“闭眼。”

闻奈慌张松开五指,却依旧被按在远处动弹不得,只好闭上双眼。

“姐姐,选择权在你。”宋卿低声呢喃着,大口大口的氧气灌进肺腑,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你还是舍不得,对吧?”

闻奈发现宋卿是有点变态的,声音低沉了些,无奈道:“卿卿,你这样不对。”

“那你教教我,怎样才对。”宋卿蹭蹭她的脸颊,委委屈屈地耷拉着眼皮,屁股上好像有条尾巴在摇晃。

怎么教呢?她又没有立场。

宋卿比她小三岁,是她故友的妹妹,如果一开始的相遇是坦荡美好的,她不介意有这层关系在,可若存在欺骗与隐瞒呢?宋卿会如何想?宋斯年会如何想?

还有林潮海,林家不会允许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出现在南城声名显赫的家族之中,他们那些恪守旧规的老顽固,认定阴阳调和才是真理。

所以从苍南回南城以后,她抗拒,她逃避,想让故事就沉寂在风花雪月的苍南,说了些故意冷落的话,可惜每每见着宋卿落寞的眼神,闻奈也忍不住逗弄。

以身入局,动了心,逃不出来了。

闻奈心里闪过一丝挣扎,怅然道:“我教不了你,以后你会遇见——”

“唔——”

宋卿低头吻了上去,眼里闪过失望,齿尖细细地碾磨起娇嫩的唇瓣,将她那些伤人的话全部堵回去,直到舌尖尝到一丝铁腥味,才恋恋不舍地松了口,转而用舌尖轻轻舔舐。

闻奈一直控制着力道,没有去掐她的脖子,她伸手去揉宋卿的脑袋,用手指帮她梳理长发,圆润的指尖慢慢抚到后颈上的凸起,眼底水波不兴,柔声道:“闹够了?”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倒在床上的,宋卿撑着手肘,细细描摹闻奈的轮廓,仿佛一只锁定猎物的猛兽,眼神凶巴巴的,没多少开心在,“不够。”

她小心翼翼地吻去了闻奈睫毛上沾着的泪水。

闻奈暗自叹了口气,这是生气了,于是听之任之。

良久之后,宋卿气消了不少,强装镇定道:“我房间的床塌了,今晚我能”

“你刚才还说是空调坏了。”闻奈淡淡道。

宋卿:“”

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托词,于是呲了呲牙,恶狠狠地说:“那我记错了。”

“姐姐——”

“起来。”闻奈面色平静,语气却很冷。

宋卿不敢再造次,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安静地立在一侧,眼神时不时地往心上人身上瞟。

尽管闻奈已经很小心了,但宋卿脖子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了道浅青色的掐痕,瞧着又颓靡又荒唐。

她有点生气,生自己的气,也生宋卿的气。

闻奈扯了扯唇角,说:“吹完头发睡觉。”

宋卿眼神忽地骤亮,“我可以留下?”

“不然呢,你回去打地铺吗?”闻奈头疼地揉了下太阳穴。

吹风机的插头在刚才胡闹的时候就松了,宋卿兴冲冲地插好,开始吹头发,轰隆隆的噪音响起来,她一边吹,一边问:“刚才你和蓝图聊什么了?”

闻奈挑了下眉梢,反问:“你说什么?”

宋卿怂了,摸了摸鼻尖儿,“我没说话。”

“”

相顾无言,宋卿吹好头发坐上了床,只小心翼翼地占据了一角的位置,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委屈可怜。

她拍了拍柔软的被子,用眼神催促闻奈快上来。

闻奈气极反笑,又心软了,漫不经心地说:“我叫她别叫你风筝。”

宋卿点点头,对着她抿唇一笑。

——

“你别叫她风筝了。”闻奈观察到宋卿在听到这个称呼时眉宇间淡淡的不喜。

“还没怎么样呢,这就护上了。”蓝图气愤地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指着她鼻尖儿说:“咱俩认识得最久,你总不会谈了恋爱就要抛弃我吧。”

“不会。”闻奈摇摇头,重申道:“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蓝图听愣了,那现在这又算什么?

闻奈说:“她不是风筝,我才是。”

是宋卿牵引着她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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