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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翠杏熨烫完衣裳,眼珠子一转,捧着衣裳去了雅园。

她是洗衣房管事姑姑的亲侄女,在洗衣房里待遇堪比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所以她就被分到了熨烫年侧福晋衣裳,以及负责送衣裳的活计。

年侧福晋受宠,翠杏乐得讨好,这活计说出去也高人一等。

再说了,雅园的姐姐们也是个大方的,每次她去送年侧福晋的衣裳,桃枝姐姐都会随手赏她点儿什么。

有时候是些贵重的点心,有时候是赏银,甚至有时候还有小巧的首饰。

然后她再把那些东西拿回洗衣房,不说别人有多羡慕她,捧着她,就连姑姑都会高看她一眼。

翠杏越想,心里越是火热。

到了雅园,趁着桃枝仔细的检查衣裳的空隙,翠杏抿了抿唇,小声道:“桃枝姐姐,有件事儿,奴婢想着,还是得说一声。”

府里的事,哪怕只是一件小事,有时候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桃枝没小看翠杏要说的事,一脸认真:“你说。”

翠杏撸起袖子,把梅染贿赂她的镯子给露出来:“桃枝姐姐你看,这是今天被送进洗衣房的一个舞姬给奴婢的。她向奴婢问了些事儿……”

她想起梅染那张长的比自己要好看不少的脸,嫉妒心起,添油加醋道:“那舞姬长的一脸狐媚子样,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思不安分的,不仅向奴婢打听府里谁最受宠,甚至还打听主子爷……”

“不过桃枝姐姐放心,不该说的奴婢一个字也没说,以后那舞姬在洗衣房,奴婢也会看着她,不让那浪蹄子有机会发*骚。”

翠杏粗俗的话,不禁令桃枝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她没说什么,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个荷包,是平日雅园打赏的二等封,里面足足有一两银子。

递给翠杏后,又顺手拿了张帕子,把桌上侧福晋今日用过早膳后才赏下来的燕窝酥给翠杏包了两块。

“你的忠心,侧福晋会知道的。”

翠杏乐滋滋的把燕窝酥塞进袖口回去了。

桃枝转身把翠杏的话,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年淳雅,只是隐去了最后那句粗俗的话,怕脏了侧福晋的耳朵。

年淳雅调着琵琶的弦,时不时的试下音。

桃枝的意思她明白,无非就是怕那舞姬什么时候被四爷看到了,四爷就会多了个新宠。

但是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只要四爷有意,即便不是那舞姬,也会是别人。

不过底下的人有这种意识,她也不会去阻止。

而是交代道:“若是她们安安分分,就不要为难她们。”

她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快十日过去,弘历的身体在钮祜禄氏的细心照顾下,慢慢痊愈,只是那日落水时的细节,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钮祜禄氏也彻底的放弃了让弘历亲口指证是有人害他落水,让四爷为他们母子做主的想法。

她其实不蠢,只是有些自负,仗着自己的姓氏,仗着自己曾经豁出了命为四爷侍疾,仗着自己给四爷生了一个阿哥,渐渐的就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弘历落水后,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如今的弘历,哪怕身负满洲血脉,可他落下了病根,一个身体不好的阿哥,就没了资格去争那世子之位。

若是她非要这世子之位属于她儿子,那就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废了三阿哥和五阿哥,但这样风险太大,一旦暴露,她就会连命都没有,甚至会牵连到家里。

另一个就是再生一个儿子。

钮祜禄氏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争宠。

可就在她刚下定决心要争宠的时候,一场赏梅宴,府里却多了三个舞姬,钮祜禄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哪怕在知道那舞姬被福晋贬去了洗衣房后,钮祜禄氏也并未放下警惕之心。

她一边拿了支簪子往自己小两把头上比划,一边淡声道:“让人多关照关照那几个舞姬,别让她们一个不小心出来冲撞了人。”

泽兰应是,主动上前挑了支簪子:“格格看这支簪子可好?”

钮祜禄氏扫了一眼,发现更配今日的衣裳,于是点点头:“就它吧。”

“元寿午睡醒了吗?”

泽兰:“阿哥今儿睡得晚,这会儿子还没醒,保姆嬷嬷正在旁守着。”

这保姆嬷嬷是弘历落水后,钮祜禄氏才选到弘历身边伺候的,之前伺候弘历那些,钮祜禄氏早就以伺候主子不利,禀明了乌拉那拉氏,每人赏了一顿板子,如今人还在床上躺着不能下地呢。

钮祜禄氏闻言,没再说什么。

她午睡刚起,肚子有些饿,于是起身走到外间,在圆桌旁坐下,正要吃些才从膳房拿来的点心,但手在触碰到点心的那一刻,顿了下。

泽兰注意到这一异样,忙问:“格格怎么了?可是这糕点不和胃口?”

不应该啊。

泽兰皱眉看着桌上的两样点心,是霜方糕和核桃糕,平日格格最爱吃的了。

钮祜禄氏忍着肚子里的饥饿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了手:“下次再拿点心,不要拿这油腻的了,拿些清爽的。”

“至于以后的膳食,也是以清淡为主,大荤的菜就不要上了。”

泽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格格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点心也就罢了,权当格格吃腻了,可膳食……

她委婉道:“格格,咱们每日的例菜不多,若是不拿荤菜,怕是只剩下素菜了。”

格格最喜欢吃肉了,要是这时候她不提醒,到时候菜一拿回来,格格一看没自己喜欢吃的,定是要发脾气的。

钮祜禄氏瞪了泽兰一眼:“本格格知道。”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丰满的身子,又想起年氏的纤细以及四爷对她的宠爱,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禁口腹之欲减重,一定要坚持下去。

钮祜禄氏自知自己容貌普通,甚至比不上耿氏的清秀,所以四爷一直以来对她都是平平,若不是当年侍疾有功,怕是她还没福气生下弘历。

如今她若是想再争宠,容貌上是改变不了了,但身子总要是四爷喜欢的,不然拿什么去争?更别提有机会再怀个孩子了。

思及此,钮祜禄氏加重了语气:“以后除了早膳和晚膳,点心也不必上了。”

虽然钮祜禄氏吩咐了泽兰不必上大荤的菜和点心,但她还是让人照常从膳房提膳,毕竟钮祜禄氏不吃,她们能吃啊。

也因此,钮祜禄氏的小动作一时半会儿的,没人发现。

这晚,四爷好似掐着点儿一样,年淳雅刚用完晚膳,四爷就来了,手里还卷着一本大红色封皮的书,封面上没写一个字。

年淳雅对着镜子往脸上涂抹脂膏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四爷看的全神贯注的,还以为是四爷又拿的佛经在看,便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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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的她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再见到四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有点不敢面对四爷。

所以她光坐在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足足梳了一刻钟。

四爷虽在看书,但也分出了一丝心神放在年淳雅身上。

见她磨磨蹭蹭的梳理着青丝,就是不肯往他这儿来,心里便有了猜测,他把书往床榻上一丢,走到她身后:“可要爷帮忙?”

年淳雅一惊,慌忙摇头:“不,不用了,妾身一会儿就好。”

四爷轻笑,宽厚的手掌搁在她肩头,与她一起望着镜子里的两个人,语气肯定:“你在躲着爷。”

“为什么?”

四爷稍稍俯身,在她耳畔自问自答:“因为昨晚?还是你不喜欢?”

如此直白的话一出口,年淳雅的脸蹭的一下红透了。

她咬着唇,哼哼唧唧:“妾,妾身只是不习惯。”

四爷不紧不慢的从她手中拿过梳子放下,双手捧着她的肩头将她带起身,两人一同坐在床榻上。

某人语气淡定:“夫妻敦伦,人之常情,且这中间也是大有学问的。雅儿既然不习惯,那就和爷一起学一学。”

说着,他把人揽在怀里,重新拿过书翻开,从第一页开始。

只一眼,年淳雅的脸就更红了,蹭的一下把头埋在四爷胸口,闷闷的指责:“爷,您…您何时变得这般不知羞。”

小黄书她在现代的时候会看,可却从来没有看过小电影,更不知道,原来古代的春*宫*图竟然画的这般香*艳,连那两处最为私密的地方都画的清清楚楚,姿势更是撩人。

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竟没有一个古人放的开。

四爷听清楚了她的话,眼神变得幽暗起来。

何时?

他不禁想起昨日回府前,兄弟间因为舞姬一事,言语间提及的荤话。

这种话题他向来是不参与的,但耐不住有人嘲讽他。

说像他这样冰冷无趣,又不重女色的人,在床上也定是一板一眼,是不懂真正的乐趣的,更体会不到女人的妙处,真正厉害的男人,是用手也能让女人臣服的。

四爷对此嗤之以鼻。

但男人对这种事,除了有好奇心以外,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所以,就有了昨日的事。

且,他在其中确实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于是今日一早,一离开雅园,他就命苏培盛去寻了这本书。

结果自然是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回到眼下,年淳雅还把头埋着不肯抬头,四爷诱哄道:“昨日雅儿不是很舒服吗,相信爷,今日也会舒服的。”

随着四爷话落,两人就倒在了帐子里。

就着昏暗的烛火,年淳雅被四爷抱在怀里,盘腿的姿势坐着,和那第一幅图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图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恍恍惚惚的,她看不清楚,但四爷仿佛知道她在看,微*喘着念了出来:

“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滴露牡丹开。”

“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1】

第52章

接连两日的胡闹,成功让年淳雅在第三日起不来床。

郭氏过来的时候,年淳雅还嫌丢人,不肯见郭氏。

正房廊下,金风歉声道:“郭格格,侧福晋今日身子不适,不便见客,郭格格不如先回去,改日再来?”

郭氏有些意外,这是她依附年侧福晋以来,第一次吃闭门羹,心里便想的有些多。

但看到金风如此客气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可能侧福晋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郭氏压下心思,笑道:“好,只是我最近闲来无事,便做了几朵绢花,想着亲自拿给侧福晋玩儿个新鲜,既然侧福晋身体不适,倒是要劳烦金风姑娘替我转交了。”

巧芸把手里的盒子打开,递到金风面前。

金风扫了一眼,是侧福晋喜欢的桃花和应景的梅花,做工精细,可见用心。

郭格格有讨好侧福晋的心思,金风当然不会拒绝。

她笑:“格格的手可真巧,侧福晋定是会喜欢的。待侧福晋身子爽利些了,再寻格格说话。”

郭氏弯了弯唇角:“那我就不打扰了。”

金风亲自送郭氏出了院门,目送郭氏走远,才折返回去。

内室,年淳雅瘫在床上,咬着被角,脚指头狠狠抠着褥子,恨不能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丢人,太丢人了。

金风刚绕过屏风,正要进去,就看到年淳雅这副模样。

她努力压着上扬的唇角,退了出去。

郭氏离开后,也不想就这么回云澜苑,就四处走了走,很巧的就碰上了从蘅芜馆方向过来的张氏。

张氏才在李氏那儿吃了闭门羹,心里正憋着口气,见了郭氏,也就没什么好脸:“呦,这不是郭格格么,怎么在外头瞎晃悠,不去雅园伺候年侧福晋?”

伺候这个词,说的格外难听,就好像在说郭氏是年淳雅的丫鬟一样。

郭氏面色不变:“张格格不也是一样?想来是又被李侧福晋给赶出来了吧?”

张氏虽然依附李侧福晋,但府中谁不知道,张氏一向愚蠢,李侧福晋心情好了,给张氏个好脸色,心情不好了,张氏连蘅芜馆的门都进不去。

一个又字,说的也是很传神了。

张氏脸色铁青:“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跟我一样罢了。”

郭氏浅浅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张格格这话就错了,我和你,可不一样。至少,我不如你。”

“张格格,你有在这儿与我斗嘴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法子,怎么才能不受冻才好。”

格格份例的炭都是有数的,一天四斤,这四斤炭除了取暖,烧热水的炭在包含在其中。紧巴巴的用着,炭才勉强够用。

但勉强够用的前提下,是四斤炭不被克扣。

而张氏的份例,从初夏开始,每个月都是缺斤少两的,更别提冬日的炭了。

张氏的炭不够,所以张氏白日大多数时间都会往蘅芜馆跑,就是为了在李氏那儿蹭炭。

她白日不在屋子里,屋子里就不必点炭盆,等晚上回去后点上炭盆睡觉,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从天冷下来,张氏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可一旦李氏不许张氏踏入蘅芜馆的那天,张氏受冻在所难免。

郭氏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张氏手指上的一片微红,瞧着像是要生冻疮。

张氏最窘迫的地方被郭氏一针见血的指出,叫她神情扭曲。

钮祜禄氏为了减重出来散步,正好撞见,眸光轻闪,上前道:“两位妹妹在说什么呢。”

郭氏往后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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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远离张氏,笑着道:“只是闲聊几句罢了,这几日难得见钮祜禄姐姐出来走动,想来是四阿哥的身子好多了。”

钮祜禄氏含笑点头:“可不是么,弘历身子好转,还多亏了皇上赏赐的上好药材。”

郭氏和钮祜禄氏接触不多,客套话说了两句,也没什么要说的,便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她一走,钮祜禄氏就开始对张氏嘘寒问暖:“怎么瞧着张妹妹的脸色不大好?”

张氏日子过得艰难,李侧福晋现在也不搭理她,又被郭氏讽刺,猛然有人关心她,感动的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钮祜禄姐姐……”

花园里发生的事,乌拉那拉氏很快就知道了。

屋里檀香袅袅,乌拉那拉氏跪在小佛堂前的黄色蒲团上,双目微阖,手上拨动佛珠的动作不断,嘴里不断的念着经书。

一刻钟后,礼佛完毕,乌拉那拉氏才被荼白搀扶着站起。

“你是说,张氏去了锡兰阁?”

银朱点头:“是。”

乌拉那拉氏只问了这一句就没再问,她走到桌旁坐下,端起热奶茶喝了两口,道:“明日就是腊八了。”

荼白笑道:“是,每年腊八宫里都会赏下腊八粥,奴婢记得福晋是最喜欢吃宫里御膳房做的腊八粥了。”

御膳房里有个御厨,做粥的手艺一绝,腊八粥这样赋有节日特色的粥,更是有独门配方。

住在阿哥所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偶尔还能尝到那位御厨的手艺,等出了宫,也就只有每年的腊八才尝的到了。

说起腊八粥,乌拉那拉氏问荼白:“明日在潭拓寺外施粥的事宜,都准备好了吗?”

自从大阿哥去世,每年的腊八节,乌拉那拉氏都会在这一天以大阿哥弘晖的名义,在潭拓寺外给穷苦百姓施粥。

因为腊八粥也叫福寿粥,福德粥,传说喝了腊八粥,就能得到佛祖的庇佑。

她多为弘晖积累功德,希望她的弘晖也能受到佛祖的庇佑。

四爷对乌拉那拉氏的这一习惯和心意是知晓的,故而在今日回府后,陪着乌拉那拉氏用了晚膳。

膳后,四爷漱了口,拿起巾帛擦了擦嘴角,淡声道:“明日施粥一事,福晋可有什么要爷帮衬的?”

乌拉那拉氏轻轻摇头:“施粥都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底下的奴才也是做惯了的,妾身能处理好,就不劳烦爷费心了。”

这话听着让人浑身不得劲儿。

所以乌拉那拉氏话落,屋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除了炭盆里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再无其它。

沉默许久,四爷掸了掸衣裳站起身:“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苏培盛跟在四爷身后,感受着四爷周身比这寒冬还要凌冽的气温,心里叫苦不迭。

要他说,活该福晋只得了主子爷的敬重。

主子爷平日只是情绪内敛,其实很多事情让他上了心的,他都记得。

就好比今晚,明明主子爷是来想安慰福晋,帮衬福晋的,当主子爷问有没有要帮衬的,福晋从善如流的说句有,随意找个事儿让主子爷办,这不就完了,也不至于一句话堵的主子爷哑口无言。

这种情况下,即使主子爷有心想做些什么,也拉不下那张脸啊。

苏培盛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注意着前面的四爷。

然后,躬身低眉顺眼的他,眼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双花盆底鞋。

他悄悄抬眼一看,是钮祜禄氏。

正想着,钮祜禄氏已经请完安,正柔着嗓音问:“爷用过晚膳了么?”

四爷心情不佳,瞥了眼钮祜禄氏面带笑意的脸,嗯了一声,态度有些冷淡。

钮祜禄氏像是没察觉到一样,继续道:“元寿这些日子精神头好多了,爷若是无事的话,可要去看看元寿?若是元寿见到了爷,一定会高兴的。”

四爷连着去了雅园两日,也就有两日不曾看过弘历,这会儿既然钮祜禄氏提起,四爷自然不会拒绝。

跟着四爷一起回锡兰阁的路上,钮祜禄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知道爷重视子嗣,所以用弘历做借口,爷一定不会拒绝,至于爷到了锡兰阁还会不会离开……

这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年淳雅在床上躺了一日,直到晚上才缓过来能下床。

躺了一日,她也不怎么饿,晚膳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就被金风玉露给拽着出来散步,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年淳雅,好似在扶着什么七老八十,快要走不动路的老太太一样。

年淳雅嘴角微抽:“不用这么小心,只是散个步而已。”

玉露一脸的不赞同:“天色有些暗了,侧福晋您又没什么力气,还是奴婢和金风姐姐扶着才放心。”

一句没什么力气,让年淳雅的眼皮子也跟着跳了跳,心里暗骂死丫头。

一个两个的,都只会打趣她。

金风跟着附和:“玉露说的对,明明秋日的时候,侧福晋您还每日都出来转一转,一到冬日,便慵懒了许多,这样下去,对身子可不好。”

若是身子稍微好一些,也不至于今日要在床上修养一日了。只是这话她却不好说出口的,免得侧福晋会多想。

说着,她怕年淳雅听不进去,就拿出了杀手锏:“大爷还在京城呢,上次侧福晋病了之后,大爷就没少担心……”

一提起年希尧,年淳雅没敢出声。

明明她只见过年希尧一次,也体会到年希尧对她的疼爱,但或许是血脉的压制,打着年希尧的名头来对付她,比用四爷来对付她的作用都大。

主仆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悠悠地散步。

这有些事吧,它就是巧,年淳雅走着走着,正好看到了四爷跟着钮祜禄氏一起离开的画面。

年淳雅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金风玉露当然也看到了。

玉露以为年淳雅心里不舒服,便道:“侧福晋不若去给主子爷请个安?”

玉露不觉得自家侧福晋会输给钮祜禄格格。

年淳雅明白玉露的意思,但她感受了下依旧泛着酸软的腰,连连摇头,避之不及道:“不了不了,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第53章

当晚,四爷在锡兰阁留宿,但并未叫水。

一直偷偷让人注意着锡兰阁动静的玉露,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日是腊八,喝腊八粥有不过午的说法,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一大早就到了府上。

随着四爷和福晋在前院接了宫里的赏赐后,众人又一起到了正院,分食腊八粥。

吃完了腊八粥,四爷就出府了,乌拉那拉氏也要出府去潭拓寺,于是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让人散了。

今日天气好,年淳雅想起昨日起不来床的尴尬丢脸,难得主动提出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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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郭氏自然是跟着的。

她先是觑了眼年淳雅的神情,没有从中看出不悦,心情松懈许多:“那绢花,侧福晋可还喜欢?”

年淳雅昨晚散步回去后,才看见郭氏做的绢花。

“我瞧着格外好看,你的手艺极好。”

不说做的本就精致,就是做的不是很好,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年淳雅不会因为这个挑理。

自己的心意被人喜欢夸赞,郭氏的笑容更加灿烂:“平日里奴婢多受侧福晋照拂,才有了如今的安稳日子,本该回报侧福晋一二,只是奴婢身无长物,更不擅女红,也唯有这绢花,还算拿得出手。侧福晋不嫌弃,便是奴婢的荣幸了。”

同样都是依附侧福晋,且瞧瞧张氏过得是什么日子,挨饿受冻,份例残缺。

再看看自己,虽然各处的管事奴才们没有巴结奉承她,但该是她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少,甚至有些东西的品质还不错。

更别提每次她去雅园陪年侧福晋解闷,总是能从年侧福晋那儿得到些好处。

如此大的差距,看的是谁的面子,郭氏心里不会没有计较。

而且她听说,是因为当初张氏口不择言,把才丧女不久的年侧福晋给气晕了过去,在四爷的默认下,才有了如今的度日艰难。

虽然在年淳雅看来,这只是交换,但占便宜的还是郭氏,郭氏能有这份心意,就说明她是个明白人。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能精通一样,已经是极好了。”

年淳雅本意是在夸郭氏有一技之长,奈何两人身份不平等,郭氏总是会把年淳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放在脑子里分析了又分析。

分析着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想着侧福晋希望听到她说什么。

郭氏深思片刻,道:“侧福晋说的是。说起来,昨日奴婢从雅园离开后,先遇见了张格格,后是钮祜禄格格,只不过奴婢与她们没什么交集,就不曾多留。过后奴婢听说,钮祜禄格格邀请张格格去了锡兰阁,足足待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离开时钮祜禄格格还让人给张格格送了一筐炭呢。”

“也不知这钮祜禄格格,何时与张格格关系这般好了。”

炭是个贵重东西,钮祜禄氏不缺,是因为她那儿还有四阿哥的份例,但这不代表她的炭就富裕到可以随便送人的地步。

而且钮祜禄氏这个人,且看她之前与耿氏为何撕破了脸,就知她不是个大方的。

这事年淳雅也听桃香提起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是不知钮祜禄氏在打什么算盘。

这个问题,没过多久就有了答案。

膳房外,张氏找准了时机,一看荷青把膳食提出来,就佯装没看见,故意突然冲出来,把荷青手里提的食盒给撞翻。

不等荷青反应过来,张氏就装模作样的哎呀了一声,恶人先告状:“荷青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路也不看着点儿的,都把我这衣裳弄脏了。”

荷青:……

看着洒了一地已经不能吃的晚膳,荷青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又听张格格恶人先告状,荷青忍不住反驳:“奴婢有好好看路,分明是张格格您突然出现……”

“放肆!”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张氏的一声怒喝:“区区一个卑贱的丫鬟,也敢指责本格格?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荷青不服,气的眼眶通红,却碍于身份,不敢再辩驳,只好眼睁睁看着张氏领着丫鬟离开。

晚膳没了,荷青总不能空着手回去让宋氏饿肚子,于是转身回了膳房,想再重新拿一份膳食。

可膳房说每位主子的膳食都是有定例的,以今日宋格格的晚膳已经取走了为由,不肯再给荷青,否则别的主子的份例就不够了。

荷青没有办法,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块儿碎银子,在膳房买了一碟子点心和一碗粥带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宋氏刚抄完一页经书,见荷青一副狼狈的模样,眸光立时沉了下去:“怎么回事?”

荷青吸了吸鼻子,把刚才发生的事如实道出。

宋氏气笑了:“本格格不过是暂时被禁足,就连一些阿猫阿狗都敢欺辱到本格格的头上,谁给她的胆子?”

荷青不知,格格被禁足的这些日子以来,玉萃轩的奴才无事都不会往外跑,消息自然也没往日灵通。

可即便如此,宋氏心里也有怀疑的对象。

只是时机不对,宋氏再怀疑,什么也做不了。

宋氏吃着那碗白粥,配着一碟子凉透了的,像是隔夜的点心,捏着勺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宋氏过的可谓是苦不堪言。

之前有乌拉那拉氏的吩咐在,没人苛待宋氏,宋氏虽被禁足,日子也算是过得去。

可有了张氏的刻意针对,宋氏每日的膳食就再没吃上过热乎的,就连宋氏送去洗衣房的衣裳,也会被洗衣房的舞姬莫名其妙的给洗坏,还有炭,送来玉萃轩时,虽一点不少,却变成了碎炭,再也不耐烧……

十几日下来,就算宋氏再能忍,也忍不了了。

腊月二十五,临近年关,乌拉那拉氏交代了一些过年的注意事项,刚要散了请安,正院外就响起一阵喧哗。

乌拉那拉氏皱眉,刚要问怎么回事,毡帘被掀开,银朱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福晋,是宋格格的丫鬟荷青,她一来就吵着闹着要见福晋,也不说是何事,奴婢就命人给拦下来了。”

耿氏闻言,小声道:“福晋,依奴婢看,还是让人进来吧,说不准是出了什么事儿,不然荷青这丫头,也不会这么没规矩的跑来正院闹。”

最近府里闹腾的事,谁不知道?

乌拉那拉氏也知道,只是她没搭理,一开始她已经念着种种原因,帮了宋氏一把,可没道理她得一直帮下去。

至于这件事,若是宋氏没有解决的能力,那也活该她受此屈辱。

眼下既然宋氏的丫鬟跑来正院,想来宋氏是有了应对之策。

有耿氏在旁说话,乌拉那拉氏点头允准:“让荷青进来吧。”

荷青眼眶红肿,一身狼狈的进来,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乌拉那拉氏脚下,哭喊:“求福晋救救我家格格,我家格格她……她快要饿死冻死了。”

乌拉那拉氏听的眉心一跳,当即怒斥:“放肆,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什么叫快饿死冻死了?

堂堂雍亲王府,若是府中妾室快被饿死冻死,哪怕不是真的,而是传言,那也能让王府的颜面扫地。

荷青砰砰砰的磕头,额头上很快就青了一片:“福晋明鉴,奴婢不敢胡言乱语,福晋若是不信,大可和各位主子随奴婢去玉萃轩瞧瞧,便知奴婢说的是真是假。”

话落,乌拉那拉氏顿时反应过来,这才是宋氏的真正目的吧?

年淳雅饶有兴味的轻挑了下眉梢,她脑子虽不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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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快,但一段时间历练下来,也是颇有成效,知道宋氏的状况若真如荷青说的那般严重,许是荷青说的就是请太医,而不是请她们去看了。

想起自钮祜禄氏和张氏走的近后,张氏频频针对宋氏的举动,心里对今天宋氏要唱的戏有了大致的看法。

跟着乌拉那拉氏一起到了玉萃轩,甫一踏入宋氏住的屋子,年淳雅就忍不住皱眉。

冷是她对这间屋子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是浓重的书墨味儿。

抬眼望去,屋子里除了一些份例内的摆设以外,就是一摞又一摞的经书,以及那张红木桌上只抄了几个字的一张纸。

字迹早就干了,一看就不是才写的。

宋氏在内室的床上躺着,身上盖了两床被子,床边还点着两个炭盆,但那炭盆里的炭早就烧成了灰烬,还剩下些许余温。

一群人进来,动静不小,宋氏听见声音,就要微微颤颤的掀开被子起身,却因为身体虚弱,怎么也起不来。

宋氏面色唇色无一不是白的吓人,声音也气游若丝:“奴婢身子无力,还请福晋恕奴婢无礼。”

在这种情况下,乌拉那拉氏还不至于非要让宋氏起来行礼:“宋格格,你身体不适,就别折腾了,躺着吧。”

“多谢福晋。”

引着众人过来的荷青忙搬了三个绣凳来,乌拉那拉氏坐下后,不急不缓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听荷青说的夸张,可真见到了宋氏,才发现也不是很夸张,只能说宋氏对自己够狠。

宋氏无力的扯了扯唇角,仿佛连呼吸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个时候,荷青就派上了用场,她哭着替宋氏诉苦:“福晋不知,我家格格这段日子,是吃尽了苦头,一开始只是吃不饱,后来便没得吃,我家格格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不仅如此,就连我们院子里送去洗衣房浆洗的衣裳,大多都被洗坏了,根本不能穿,格格没了衣裳穿,每日只能靠着这两床被子取暖……”

荷青说的越多,张氏就越心虚,她下意识的望向钮祜禄氏,谁知钮祜禄氏压根儿就没看她一眼,她突然就感到心慌不已。

直到荷青把宋氏这半个月来的遭遇都说了一遍后,目光陡然看向张氏,恶狠狠的瞪着她:“而这一切,都是张格格故意的。”

她恨不能生吃了张氏:“不知我家格格哪里得罪了张格格,张格格竟要这般歹毒,恨不能置我家格格于死地。”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年淳雅毫不怀疑,凭着荷青的忠心,张氏早就死了不下百遍了。

张格格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粗陋,但是对付正在禁足中的宋格格,想让她吃点苦头,那就格外有用。

宋氏这时哭的凄惨不已:“福晋,若不是荷青忠心护主,去正院请您来为奴婢做主,奴婢恐怕……恐怕……”

她没再说下去,一个劲儿的落泪。

乌拉那拉氏隐隐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张氏,你可有要说的?”

面对福晋的质问和荷青的指控,张氏无可辩驳,因为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根本没有掩饰。

她一时哑口无言,求救的目光再次看向钮祜禄氏,钮祜禄氏还像刚才一样,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只一心低头看着手炉套子上的花样。

张氏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见张氏没话说,乌拉那拉氏不耐道:“你无话可说,那就是确有其事了,王府后院怎会有你这般心思歹毒的人。”

“既如此,你就先回去禁足,待爷回府后,本福晋再向爷请示对你的处罚。”

乌拉那拉氏正要让荼白把人给带回去,张氏猛然甩开荼白的手,一下扑到钮祜禄氏身边,晃着钮祜禄氏的胳膊,哭喊:“我不要被禁足,钮祜禄格格,你替我说句话呀,我都是听了你的吩咐才这样做的,你不能不管我。”

“你替我求求情,替我求求情啊。”

她不被禁足的日子都过得这般艰难,要靠着在府中左右逢源才活得下去,要是被禁足了,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张氏的动作剧烈,令她头上那支崭新的蝴蝶展翅金钗翅膀也跟着晃动。

李氏呦了一声,冷嘲热讽道:“本侧福晋还以为你去了锡兰阁这些日子,钮祜禄氏待你挺好的呢,又送炭又送衣料,还没少送首饰。原来,这些东西都是有代价的呀。”

在知道她的狗重新找了个主人后,她不是没想过一棍子把这条背主的狗给打死,只是后来瞧着这条狗与虎谋皮,李氏忽然就没那个心思了,她还是觉得看着这条狗自寻死路的好,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张氏把钮祜禄氏咬出来,早就在钮祜禄氏的意料之中。

年淳雅只见钮祜禄氏用力把张氏给推开,任由张氏跌倒在地,而后不慌不忙的朝福晋屈了屈膝,轻声解释:“福晋容禀,奴婢从未吩咐张格格做这些事,李侧福晋说的那些东西,是奴婢看张格格日子过的简朴,于心不忍,送给张格格的。”

张格格疯狂摇头:“你胡说,你胡说。”

钮祜禄氏是未曾吩咐过她,可她的奴婢泽兰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说,四阿哥落水是宋氏所害,不然怎么会被四爷罚禁足抄经。

张氏为了讨好钮祜禄氏,第一次故意撞翻了宋氏的膳食,之后她便收到了钮祜禄氏让人给她送的料子。

那一瞬间,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于是疯狂的针对宋氏,而每次针对宋氏以后,钮祜禄氏总是会给她送东西。

也正是这种行为让她产生了错觉。

可正如钮祜禄氏所言,她从来都不曾吩咐她去做这些事,她的作为都是她自愿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张氏浑身失了力气。

原来,天下真的没有免费的午餐。

乌拉那拉氏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低眉顺眼的钮祜禄氏,挥手让人把张氏带下去,又命人请了府医来为宋氏诊脉。

得出宋氏因久未进食而损伤了脾胃,若再严重些可能会危及性命后,年淳雅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张氏再如何磋磨宋氏,宋氏也不至于落到连口吃的都没有的地步,她对自己还真够狠。

事情处理妥当后,乌拉那拉氏一句话也没有过多交代便走了。

方才还挤的满满当当的屋子里瞬间空旷下来,宋氏提着的精神松懈下来,只觉得身上冷汗频频:“这次的事情,福晋对我定是不满的。”

其实她可以不闹起来,私下里让荷青去寻福晋给她做主,可是这样的话,对张氏的惩罚就不会太重。

只有她把事情闹大,闹到福晋不得不请示四爷。

以四爷对张氏的漠视和不喜,定然不会轻纵。

可她还是不甘心,她明知钮祜禄氏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她却不能把钮祜禄氏如何,哪怕这件事钮祜禄氏做的人尽皆知,四爷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荷青心疼不已:“您也是不得已。”

结果也确实如此,四爷回来后,命人直接把张氏和乌雅氏一起幽禁在了春泽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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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雍亲王府的后院再也不见一个张姓格格。

第54章

腊月二十六,康熙封印,朝会暂停。

从这一日开始,京城各家的宴会不断,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几乎每日都要赴宴,从无停歇。

而年淳雅除了除夕那日进宫参加了宫宴,初一随乌拉那拉氏入宫给德妃请安,又去宁寿宫参拜太后外,就没别的什么事要做了。

初二,四爷陪着乌拉那拉氏回了趟娘家,初三诚亲王府办宴会,初四是府上办宴,直到初五一大早,年希尧亲自上门送年礼。

雍王府门下的奴才送年礼,除了身份特别低下的,为了赌那万分之一能见到四爷的希望,才会亲自来,像是年希尧这等二品大员,是不必亲自来,只用派个管家来送即可。

但年希尧此次送的年礼中,有样东西很是特殊,才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四爷问起是何物,年希尧原本还略有弧度的唇角被抹平,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愁绪,“四爷是知道的,侧福晋打小身子就弱,三天两头的总是要病上一场,臣与亮工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亮工便在蜀地寻了个精通妇人调理之道的嬷嬷,想着放在侧福晋身边,替侧福晋调理调理身子。”

“臣知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只是还请四爷看在臣与亮工的一片惜妹之心的份儿上,能够允准。”

年希尧如何不知,往王府送人,哪怕只是因为担心妹妹而送人,也是犯了忌讳。

可他着实放心不下妹妹的身子,若是没有个信得过的且精通医术调理的自己人放在妹妹身边,那他和亮工远离京城,到时候真发生了什么事,才是鞭长莫及。

不等四爷回应,年希尧就从袖口掏出了几张纸,双手递到四爷面前:“这是那嬷嬷一家的卖身契,以后他们在王府伺候,便是王府的奴才。”

把卖身契直接交给四爷,也是为了让四爷放心。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四爷不会这么点面子都不给年希尧,何况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整个年家。

四爷把年希尧递过来的卖身契推回去,“允恭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止你和亮工担忧雅儿,爷也时常忧心,能有一个嬷嬷在雅儿身边随时伺候,爷高兴还来不及。”

“至于这卖身契,既是允恭给雅儿的年礼,自当送去雅园。”

年希尧主动递上卖身契,是在表示他身为臣子奴才的忠心,而四爷不收卖身契,则是展现了他对底下臣子信任的胸怀。

年希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面露感激:“多谢四爷。”

四爷还要去恒亲王府参加宴会,时间紧迫,没有久留年希尧,自然也就没让年淳雅和年希尧见面。

当晚,年淳雅看着四爷带到雅园的一个年纪在四十左右的嬷嬷,有些不明所以:“爷,这是?”

四爷在外冷硬紧绷的脸部线条,此刻松懈下来,多了一分柔和:“这是亮工在蜀地特意给你寻来的养生嬷嬷,今日一大早,允恭给府里送年礼时,亲自带来的。”

至于旁的,四爷没多说,左右这嬷嬷自己会说的。

年淳雅了然,问这嬷嬷:“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回侧福晋的话,奴婢夫家姓何。”

何嬷嬷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礼数虽比起金风玉露她们多了一些刻板,但由此可见,何嬷嬷被送到王府前,是被教过规矩的。

年淳雅点了点头,吩咐玉露:“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带何嬷嬷下去安顿,旁的事情,明日再说不迟。”

玉露领命,带着何嬷嬷去安置。

因为何嬷嬷是年家送来的人,玉露天然对何嬷嬷就存了分亲近,把何嬷嬷安排在了她和金风房间的旁边独住。

玉露笑的亲切:“嬷嬷就住这屋吧,旁边是我和金风姐姐的房间,若是嬷嬷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何嬷嬷环视一圈,将房间里的摆设细节尽收眼底后,放下包袱道:“有劳玉露姑娘了,奴婢旁的事情暂时没有,只是有些关于侧福晋身子的问题,不知方不方便问。”

见何嬷嬷并没有先收拾安顿,而是问起侧福晋的身子,显然是把侧福晋的身子放在了第一位。

玉露满意的点头:“嬷嬷问便是,只是有些问题,我若是不能回答,还请嬷嬷莫要见怪。”

好在何嬷嬷是个有分寸的人,问的问题没有太过让人为难的,都是一些侧福晋平日的吃食啦,来小日子时疼不疼,有什么反应,血是什么颜色的。

直到听到年淳雅每日都有吃药膳的时候,何嬷嬷皱了皱眉,“不知玉露姑娘可否带奴婢去瞧瞧侧福晋平日吃的药膳?”

玉露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何嬷嬷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要求。

好在何嬷嬷紧跟着解释:“从明日起,奴婢要为侧福晋调理身子,只是在这之前,总要知道侧福晋吃的药膳里都有什么药材,免得到时候有什么药材相克,伤了侧福晋的玉体。”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事关年淳雅的身子,玉露也不敢轻视,当即点头同意。

在带着何嬷嬷去茶水房的路上,玉露提醒道:“桃灵是去岁主子爷赐给侧福晋的奴才,侧福晋平日吃的那些药膳,也都是她做的。”

虽然她今天是第一次见何嬷嬷,而桃灵已经和她共事有段日子,但因为出处相同,玉露打心眼儿里更信何嬷嬷。

何嬷嬷是个人精,听懂了玉露的提点,见到桃灵时,本就以礼相待的她更是多添了分小心。

桃灵正在配明日药膳要用的食材和药材,一听到何嬷嬷要查看侧福晋平日吃的药膳,也没阻拦,而是把之前用过的药膳方子都拿出来,任由何嬷嬷过目。

何嬷嬷一张一张的看完,眼底闪着精光。

翌日,四爷从雅园离开,年淳雅才见了何嬷嬷。

见到何嬷嬷的第一句,就是问她:“大哥和二哥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屋里只有金风一人,玉露在外守着,何嬷嬷福了福身,如实禀告:“回侧福晋的话,大爷二爷都让奴婢转告侧福晋,说您只用调养好身体,想要什么都可给他们传信,他们会一一替您寻来,别的事情您都不用费心。”

也就是说,年希尧和年羹尧二人对这个妹妹没有任何要求。

年淳雅感动吗?

肯定感动。

可感动的同时,年淳雅又有些心虚,心虚这份兄妹情,本来不属于她,如今却被她顶替。

年淳雅回过神来,笑道:“嬷嬷介绍一下自己吧。”

何嬷嬷一五一十道:“奴婢夫家世代行医,其中医术以小方脉和妇人科为最。奴婢十四岁嫁入夫家,因尚有天赋,便学了妇人科。在蜀地,有许多勋贵人家的夫人都曾请奴婢上门看诊过,其中便有年夫人。”

她口中的年夫人,是年羹尧的继室,宗室辅国公苏燕之女。

“既然如此,那嬷嬷为何会愿意来京城呢?”

据她的话,她一家子应该在蜀地是有些地位的,又怎么会愿意卖身做了奴才,还是一家子都卖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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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嬷嬷苦笑:“奴婢夫家遭奸人所害,家破人亡。若非年大人相救,奴婢,以及奴婢的孙子孙女和媳妇,怕是都要命丧那场火海之中。”

“年大人不止救了奴婢的命,还替奴婢夫家报了仇。此等恩情,奴婢不能不报。年大人希望奴婢能来京城照顾侧福晋,所以奴婢便来了。”

年淳雅听完,除了有对何嬷嬷的同情外,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何嬷嬷可以完全放心的用。

她安慰了何嬷嬷两句,提起了何嬷嬷的儿媳和孙子孙女:“嬷嬷的孙子几岁了?”

何嬷嬷道:“今年就八岁了。”

“可曾启蒙读书?”

“在学堂读过两年书。”

说起孙子,何嬷嬷心中更是难过,如今卖身为奴,莫说日后前程,便是连读书都不能了。

何嬷嬷隐藏起情绪,打起精神道:“侧福晋,容奴婢先给您把脉可好?”

年淳雅略微颔首,伸出手看着何嬷嬷给她把脉。

脉象何嬷嬷足足摸了一刻钟,才得出结论:“侧福晋的身体是先天不足带来的弱症,这种弱症,奴婢并无十足的把握可以治愈,但奴婢会尽力为侧福晋调理身子,尽可能让侧福晋身子强健起来,少生病。”

先天弱症,极难治愈,但调养个七七八八,她还是能做到的。

金风很是惊喜:“嬷嬷所言当真?”

便是少生病,侧福晋也能少受许多罪。

何嬷嬷肯定的点头:“若是没有把握,奴婢是不会说出来的。奴婢之所以敢这么说,并非是因为奴婢自觉医术高超,而是侧福晋的身子日常保养的就极好,如此,调理起来,事半功倍。”

“不过……”

何嬷嬷话锋一转,金风顿时急道:“不过什么?”

见何嬷嬷面色犹豫,年淳雅笑道:“嬷嬷有话尽管直说。”

何嬷嬷这才道:“不过在奴婢为侧福晋调理身子期间,侧福晋是不宜有孕的,所以侧福晋平日里吃的药膳,还是要继续吃下去,只不过奴婢会换一换药膳的方子,使效果更好一些。”

话落,金风有些愣住了:“你说什么?”

怎么何嬷嬷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什么意思了呢?

年淳雅的反应倒是没有金风大,甚至都没有一点好奇,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桃灵是四爷命苏培盛送来的人,那么桃灵做的事,必是四爷授意的。

何嬷嬷见年淳雅很是平静,心里对年淳雅的评价不由得拔高了一点,以后跟着能沉得住气的主子,总比跟着心浮气躁的主子要好太多。

她没去理会金风失态的反应,福身请示:“侧福晋可有想问的?”

年淳雅摇了摇头:“一切就照嬷嬷说的做。”

第55章

李氏得知雅园多了个嬷嬷后,还以为是四爷赏的,当即气的直瞪眼:

“爷怎么就对年氏那个病秧子那般上心,非但令李太医每旬都来给年氏请平安脉,还大过年的,又给年氏寻了个养生嬷嬷,难不成爷还指望着年氏那个病秧子能给他添个阿哥不成?”

蝉衣在旁低着头,看着李氏气呼呼的走来走去,一刻也停不下来,不禁缩了缩脖子,小声提醒:“侧福晋,听说这养生嬷嬷,不是主子爷为年侧福晋寻来的,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李氏一听到蝉衣吞吞吐吐的,就颇为不耐烦。

蝉衣闭了闭眼,一咬牙道:“而是年家大爷送来的人。”

话音甫落,李氏顿时停下脚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她紧拽着帕子,眼睛死死的盯着蝉衣,眨都不眨一下。

蝉衣怯怯的睁眼,对上李氏这般吓人的眼神,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奴婢听说,主子爷送去雅园的养生嬷嬷,是昨日年家大爷来送年礼时,亲自送来府中的。”

李氏仰了仰头,长长吐出一口郁气,转身就忍不住摔了个茶盏。

自打各院摔碎的瓷器都要自己自掏腰包补之后,李氏生气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摔过瓷器泄愤,今日这一摔,可见是真的气急了。

“年家真是好大的派头!”

不论是何缘由,年家往府中送人都是不合规矩的,四爷竟然也能同意。

果然,年家得用,就连四爷都要给几分脸面。

李氏扶着炕桌坐下,好一会儿,缓过来些许情绪后,吩咐道:“去把三阿哥请来。”

平时李氏只能在初一十五和节日时见到弘时,只是眼下正是年节期间,四爷和福晋整日不在府上,三阿哥也有几日假期,没那么多束缚,李氏才能说请就请。

“儿子给额娘请安。”

虚岁十四的小小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秀,旁人一瞧就知是随了李氏。

“起来吧,自己坐。”

李氏心气儿还没完全顺畅,这会儿看见弘时难免失了往常的热切,弘时还有些不习惯。

他在李氏对面坐下,见李氏面色不佳,心下大惊:“额娘这是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是不舒服!”李氏没好气的白了弘时一眼,不雅的拍着自己的心口道:“额娘心里不舒服。”

弘时摸了摸鼻尖,讪讪的笑了:“可是儿子有哪里做的不对,惹额娘生气了?”

嘴上说着,心里不停地在想自己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可弘时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只好试探道:“可否请额娘明示?”

瞧着弘时如此憨傻的模样,李氏气的用力点推他的额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棒槌?”

“我且问你,我之前让你在你阿玛面前提的事情,你提了吗?”

弘时先是一愣,然后心虚的点头。

想着当时的情形,阿玛提起的,应该也算是提了吧

知子莫若母,一瞅弘时这神情,李氏还能不知道弘时在想什么?

但事情早已过去,她久没听到父亲升官的消息,便知此事是不成的,所以当时也没把弘时叫来多说什么。

然而今日一事,李氏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拉过弘时的手,一点一点的给弘时分析利弊:“额娘知道你是个纯善的孩子,可是弘时,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能成婚了。额娘不说李家能给你挣多少颜面,可至少李家的官职不能太低,丢了你的颜面。你明白额娘的意思吗?”

弘时紧抿着唇,神色纠结:“额娘的话,儿子都明白。只是阿玛一向不喜欢儿子在这些事上费心,儿子怕阿玛会生气。”

用四爷的话来说,一个连书都读不明白的人,没资格想东想西。

李氏生了三个儿子,就剩下这么一个,自然也不舍得逼迫太过:“没关系,你心中有数,徐徐图之便好。”.

四爷在外宴饮回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小福子:“年侧福晋今日心情如何?”

小福子被这个问题问的一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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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但还是如实回答:“回主子爷的话,侧福晋心情很好,今日奴才经过雅园,还听到侧福晋弹琵琶了呢。”

弹琵琶?

四爷颇为诧异,本想着去趟雅园,只是身上酒味甚重,便打消了想法,在前院先行沐浴更衣后,才去了雅园。

沐浴过后的四爷,身上气息干净,酒味早已消散。

年淳雅缓缓施了一礼,笑意如常:“爷回来了?”

回来了。

四爷一怔,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竟从中听出了一股家的感觉。

他垂下眼帘,再抬眸时眸色清明。

在年淳雅礼至一半的时候,四爷伸手把人扶起,随后挥退了一屋子的奴才。

两人坐下,没有任何铺垫,四爷就径直问她:“都知道了?”

年淳雅故作诧异:“知道什么?”

四爷皱眉:“你知道爷在说什么。”

“爷又没有告诉妾身,妾身怎么知道?”

年淳雅不认,四爷却知她心知肚明,只是她不肯承认,四爷也没办法,只好自己说:

“李太医给你诊脉后,曾告诉爷,你的身子暂时不宜有孕,所以爷才命桃灵在你日常调理身子的药膳中,加了避子的功效。”

年淳雅很是平静:“既然如此,那爷又为何不告诉妾身呢?”

四爷无奈道:“那时你身子比如今还要弱,爷怕你会多想。”

若是如今的年氏,他必是不会隐瞒,可那时年氏才失了孩子,心神悲恸之下,要是再得知自己暂时不打算让她再有孕,她必然不会冷静,严重点,怕是能闹得整个王府不得安宁。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直到年希尧突然送来一个养生嬷嬷,四爷就知此事是瞒不住的。

四爷一直注意着年淳雅的情绪,见她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于是问她:“雅儿难道不生气吗?”

寻常后院女子,若是知道得知这种消息,哪里会如此平静?

年淳雅没有先回答四爷的问题,而是先问四爷:“爷是一直都不打算让妾身有孕,不想要妾身的孩子吗?”

四爷想都没想的反驳:“自然不是。”

话落,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年淳雅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既然不是,爷又是为了妾身着想,那妾身为何要生气?”

当初李太医也曾告诉过她,她的身子因为初次有孕损耗太重,身体底子也弱,两三年内是不宜有孕的,否则只会透支自己的身子。

年淳雅是个惜命的人,自然不愿意像历史上的年氏一样,接连生子小产,最终耗尽精血命陨。

但想要避孕,就得有药,而这类药,在王府之中,最是难寻。

她不能直接要求喝避子汤,不然所有人都会以为她疯了,可问李太医索要避子汤,李太医一定会告诉四爷,她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她思来想去,在又一次李太医来请脉的时候,旁敲侧击的问了李太医关于怀孕一事。

李太医以为她怀孕心切,便说她胞宫受损,暂时无法受孕。

年淳雅当时听完,只觉得她运气真好,随后就把此事放在一旁,再也没想起过。

如今想来,李太医的那番话,未必不是四爷让他那样说的。

年淳雅莞尔:“妾身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爷为了妾身着想,妾身很是感动。再说了,若是爷真的不想让妾身知道,何嬷嬷又怎能轻而易举的就在桃灵那里发现了异常。”

四爷听罢,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是自己一心为人,而那人也懂他的心更加让他动容了。

眸底深处的暖意,渐渐融化了眸子表面用来遮挡情绪的冰冷。

他再也忍不住,禁锢着人的细腰,对准那张让自己满怀动容的地方,狠狠吻了下去。

四爷表达自己真实情感的后果便是,年淳雅险些累断了腰.

自从何嬷嬷来了雅园,一手接替了桃灵的活计,亲自负责每日的药膳,桃灵则是给她打下手,一手还包揽了年淳雅的膳食。

年淳雅每顿膳食上的菜,都是何嬷嬷精心搭配的,不会出现任何有寒性的食材,还对年淳雅的身子有益。

还真别说,何嬷嬷此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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