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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031

阮青黛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紧紧地捂住心口,感受着里面擂如战鼓的心跳,脑子里一团乱麻。

晏闻昭不过一介寒门书生,怎么可能成为梦里那个折辱自己的九五至尊?且他素来温和有礼、谦谦如玉,跟之前那个性情阴鸷、手段残忍的帝王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摘下面具的那一幕在眼前不断重现,晏闻昭的脸也越来越清晰。

忽然,阮青黛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从前的那些梦里,那个折辱她的帝王曾摘下过面具,她隐约见到过面具下的大片疤痕。可这一次,晏闻昭的侧脸却完好无损,没有丝毫伤痕??

看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今日之梦不过是她的臆测之梦,与从前那些梦并不一样。

稍大的马车内,相对而坐的一男一女已经换下了宫装朝服,作普通富商的装扮。

女子身着竹青色绣花半袖,月白中衣,下面配了一袭艾绿湘水裙,长发挽作最普通的妇人发髻,只簪了一支步摇,素净雅致。面上虽未施脂粉,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却让整张脸透着清绝的容光。

而男子则是一身青色直缀缎丝袍,披着大氅,玉冠束发,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在阳关下映衬的越发磊落。

阮青黛羡慕的看着对面晏闻昭身上的暖和大氅,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们如今出行是乔装成了普通富商,而自己今日为了进宫,只留了一件最贵重的茜红色长袄,其余衣物都已被豆蔻通通打点好装进了箱子里。不像晏闻昭的大氅那么低调,她的长袄却是明晃晃的展示着“有钱”,若是披上身,或许会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在他们如今的“保镖”——慕容斐的横眉冷对下,阮青黛只好忍痛将那长袄脱了下来。

慕容斐是京城神机营的一员大将,是皇上派来护送他们前往并州的。这位慕容将军面相很凶,性子也躁,除了对晏闻昭稍稍尊重些,对着其他人通通都是不屑一顾的模样,对于赶路的行程也是半分不上心。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被厌弃的废太子,还能指望晋帝派来什么尽职尽责的护卫不成?

一阵冷风突然自车帘外窜了进来,阮青黛浑身一颤,止不住的四肢发凉起来,不由咬紧牙关,悄悄往角落里缩了缩。

“冷?”一直沉默的太子殿下突然开了口。

阮青黛的小动作僵了僵,“恩,有一点……噫?”

话还未说完,怀中却是骤然一暖。

阮青黛诧异的垂眼,只见自己觊觎了一路的墨色大氅竟是终于落进了自己怀里,带着某位殿下的体温,让人不自觉的便能安心下来。

“殿下……”虽然非常舍不得怀里的大氅,但想着对面坐着的晏闻昭毕竟和自己不太熟,阮青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大氅捧了回去,推辞道,“这大氅您还是自己披着吧……妾身只要等到下一个歇脚处,从箱子里另拿一件便好了。”

晏闻昭蹙眉,又看了阮青黛几眼,便二话不说接回了自己的大氅。

“……”阮青黛嘴角微微抽搐,她不过推辞一小下,不是真的让他拿走啊喂QAQ

她果然是冷的脑子都不清醒了,和晏闻昭这个耿直boy客套些什么啊!!他压根不吃这一套嗷!

就在阮青黛追悔莫及、得到深刻教训后,素来耿直的太子殿下却是冷着脸抖开了手中的大氅,朝她的方向欠了欠身,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扬起手。

阮青黛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身上便蓦地被披上了墨色大氅,暖意登时沁入肌肤,将寒风的凛冽通通隔绝在外……

“你身子娇弱,若是受了风寒,会更加耽搁行程。”嗓音低沉而郑重。

“……”

……如此残酷的原因其实可以不用讲,他再这么直白会很容易失去她的QAQ

见阮青黛的唇角微微向下撇,似乎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晏闻昭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若是不耽搁行程,到了并州后,你也可早日离开与意中人相聚。”

“……”又是意中人。

阮青黛被噎的欲哭无泪,别开眼透过被风掀起一角的车帘朝外看去,无奈的点头,“殿下说的是。”

拿不到玉戒她才不走!怎么撵也不走!!

“殿下?”晏闻昭挑眉,抿唇重复。

阮青黛顿了顿,这才想起出发前慕容斐的嘱咐,说是既已乔装成民间的富贵人家,就不便以“王爷”“王妃”称呼,要通通改成“主子”“夫人”。那么……

“夫,夫君?”全当这是在过家家,阮青黛心一横,十分别扭的叫了一声。

“若觉得不妥,便叫子显,”晏闻昭的视线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上停留了片刻,移开了目光,“我的字。”

“子显……”好像比夫君要正常多了。

马车内又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

阮青黛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将脸埋进了领口那一圈柔软的紫狐毛,舒服的轻轻叹了口气,鼻端却是萦绕着大氅主人陌生而冷冽的气息。

——“你同阮青黛狼狈为奸,做的那些龌龊勾当难道还少么?”

耳畔回响起晏闻昭在宫门外质问渊王的话。

狼狈为奸……

龌龊勾当……

阮青黛眼皮微跳。

果然不出她所料,面前这位太子殿下对她好像真的是深恶痛绝啊。

想来她也的确不“愧对”龌龊这个贬义词……

晋帝寿诞那次,是她派危楼的人在东宫寿礼上动手脚。黄河水患那次,也是她出的主意,钦天监正史又是渊王的人,这才给东宫挂上了个“不祥”的名头。至于微服私巡中的种种,也是她精心布置。途中偶遇的那位与故皇后极为相像的冯萋萋,也是危楼中人。再之后的“杖杀宫人”“重伤禁卫军”也都是她的杰……作……

想起从前种种,再想起此刻自己对面坐着的是谁,阮青黛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脑袋都恨不得缩进大氅内。

……从前怎么没觉得自己作了这么多孽呢_(:зゝ∠)_

“棠珩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正当她想着怎么做鸵鸟时,一直面无表情旁观的太子殿下却是冷不丁开口了。

阮青黛缩脖子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对她说的,连忙抬起了头,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什……么?”

晏闻昭眉宇微凝,双眸幽如深潭,但说出口的话却不似嗓音那般凛冽,“我从未对你的出身有何偏见。”

“……”

闻言,阮青黛怔了怔,下一刻却是想起了自己在宫门外与渊王的对话。

——“之前我还听说四哥对四嫂庶女的出身多有不满,今日一看……竟都是些不实的传言,四哥四嫂分明是伉俪情深,天生一对。”

——“渊王说笑了,太子殿下乃故皇后所出,是陛下的嫡长子,而妾身不过是侯府庶女,如何能与殿下相配?”

晏闻昭以为,渊王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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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笑她的庶出身份?

刚刚还有些抑郁的阮青黛登时乐了。

敢情这位太子殿下压根没听出渊王针对的是他啊,还害得她巴巴的冲在前面为他出头……

不过她也早该想到了,晏闻昭这么一个直肠子的人,要想懂她和渊王那厮话里的弯弯绕,也真是难为他了。

唇角微微翘起,阮青黛忍不住笑道,“我知道,子显襟怀磊落,和其他人自然不一样。”

见晏闻昭也不再自称本王,她便也将那麻烦的妾身二字给去了。

女子展颜,玉白的面颊衬在深色裘领之上,眼角眉梢染上了一抹潋滟的笑意,越发显得容姿殊丽。

晏闻昭眸色微微滞了滞,面上有一抹异色掠过,然而下一刻,他便淡淡的别开了眼,不再说话。

“主子。”顾平的声音自帘外传来,干净而清亮的。

“何事?”晏闻昭偏过头,扬手掀开了车窗上的布帘一角,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凉薄的落日余晖下英气逼人。

“管家说,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江夏郡,问今夜能否在江夏郡歇一宿,明日再赶路。”

顾平垂头问道,不得不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属。这位年轻的中郎将怎么看,那周身气度都和晏闻昭是一脉相承的。

晏闻昭点了点头,“一切都由他做主。”

“是。”

管家便是那不怎么靠谱还凶巴巴的神机营大将慕容斐。

一切……都由他做主?

阮青黛心下觉着不妥,便犹豫着问出了口,“子显……我看那个慕容斐有些古怪,若是将所有行程都交由他做主,万一……”

“你多虑了。”出乎意料的,晏闻昭竟是想都没想便否定了她的猜疑,“慕容斐虽看上去豪放不羁,但从前领兵打仗也是神机营中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

“……”阮青黛悻悻的撇了撇嘴,摸着自己身上的的大氅垂下头。

若是真有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打发来,护送废太子去封地呢?

“吱嘎——”

就在阮青黛暗自在心里嘀咕的时候,马车却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因为惯性的缘故,她一个没坐稳朝旁边栽去,幸好晏闻昭伸手捞了一把,这才避免了她栽下车的悲剧。

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像是前方有什么人挡住了去路。

晏闻昭蹙眉,将怀里的阮青黛扶稳后,才转身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嗓音低沉,在寒风的呼啸声中威仪半分未减,“出了什么事?”

顾平翻身下马,疾步走到了车边,“主子,好像是遇到了这一带山林的……草寇。”

“草寇?”

草寇?

阮青黛眼皮跳了跳,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此山是我开……”远远的,那草寇头子便扯着嗓子叫了起来,然而却不过是虚张声势,虽然嗓门大但声音却轻飘飘的,直让后几句散在了寒风里。

晏闻昭和顾平都是从小在皇城长大的人,就算是有见识,见识的也是沙场上的大场面,这种寒碜而小家子气的土匪喊话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顾平挠了挠脑袋,面上满是好奇,“他在叫什么?”

阮青黛也凑到了晏闻昭身边,朝掀开的车帘外看去,忍不住小声回答,“他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

“……”

察觉到一丢丢冷场的尴尬,阮青黛轻咳了几声,牵出一抹笑,迎上身边主仆两人的审视,“怎么了?”

顾平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连忙应声道,“夫人好耳力!!”

“……”晏闻昭冷冷的瞪了顾平一眼,“你去前面看一眼。”

“是!”

待顾平离开后,面无表情的太子殿下才转向阮青黛,“这寇匪间的黑话,你是如何得知的?”

连他都未听清的话,阮青黛又怎么可能是因为耳力好听的清清楚楚?

阮青黛笑容僵了僵。

这……所有电视剧都这样演啊QAQ

“也,也是听旁人说的。”

闻言,素来习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太子殿下依旧没放过她,“什么人?”

荣国侯府怎么会有人对这等江湖规矩了如指掌?

阮青黛的眉心隐隐作痛,对太子殿下这种耿直的性子简直是又爱又恨,干脆胡乱把自己子虚乌有的意中人又拎了出来,“是,是我的意中人。他,他是江湖中人,对这些草寇的套路略知一二,这黑话也算是趣闻之一。”

混迹江湖的意中人?

晏闻昭眉宇微凝,刚想继续问些什么的时候,顾平却是已经从前面跑了回来,禀告道,“主子,前面不过是一帮不入流的草寇。人虽然多,但看着也都只会些三脚猫工夫。管家准备拿些银子打发他们,若是还不肯罢休……”

“若是还不肯罢休要怎样?”阮青黛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顾平垂下头,微微憋着笑学慕容斐说话,“若是还不肯罢休,那就……胖揍一顿!扒了衣裳捆作堆等官府来收拾!”

胖揍一顿,扒了衣裳……

阮青黛噎了噎,眼前又浮现出慕容斐那张遍布皱纹却凶巴巴的脸,开始为那些运气不怎么好的草寇肉疼起来。

听了顾平的话,晏闻昭便知道前面那群草寇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且慕容斐完全可以应付。

松开手中的车帘,他挥了挥手,缓缓靠回了车壁,扫了一眼还想探身出去一看究竟的阮青黛。

被那凛冽的眼神不轻不重的瞥了瞥,阮青黛垂下头,不由乖乖的坐直了身子,一颗心却是已经飞到了车外……

他们已经如此低调谨慎,竟然还会被草寇盯上?

更何况,这里还是官道。在官道上拦截过路的车队,究竟是这里的草寇太过猖狂,还是有人暗中指使、想要……斩草除根?

但瞧着领头的那人,又的确是个草包。

官道上来来往往有不少行人,偏偏他们这一支队伍被拦下的时候,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如此好的时机,竟只是些跳梁小丑冲下来叫几声“此山是我开”。

可能是这三年做的坏事多了、阴险惯了,阮青黛此刻竟有些可惜的想,若是她想在这里借用草寇的势力……

那便在草寇中提前安插生门之人,诱使草寇拦截队伍。而其余的死门杀手便埋伏在山林中,只待场面一混乱,便趁势刺杀马车中的晏闻昭。

有这样一个如假包换的真草寇在前面打头阵,既能隐藏实力也能让慕容斐等人掉以轻心,最后不仅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能干净而不留痕迹的收尾。

多完美的行动。

若是她想对晏闻昭下手……

像是想到了什么,阮青黛眸色一惊,蓦地抬起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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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拉住了晏闻昭的衣袖,“有诈!”

话音刚落,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隐隐还夹杂着刀剑相撞时的锵锵声。

晏闻昭眸光急缩,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最前方的慕容斐正准备扬刀好好教训这帮不识好歹的贼匪,却见又是一拨同样身着草寇衣裳的人自坡上俯冲而下,身形步法竟比自己面前的小喽啰要高出上百倍,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不好!!竟是轻敌了!

慕容斐神色一慌,忙扬声让手下的人去拦那一拨杀手。然而真正的贼匪虽不堪一击但却仗着人多势众,团团围住了他们,让他们不能即刻拦住那些真正危险的杀手……

顾平也被几个草寇缠住,刀光剑影间,他眼睁睁看着四个武功上乘的“草寇”直直朝晏闻昭的马车扑了过去,登时目眦欲裂。

“殿下小心!!”

从杀手出现,到冲向马车,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不过都在眨眼间的工夫。

又是眨眼间,四名杀手在距离马车几尺处骤然抬手,齐刷刷的射出几枚暗器,“嗖嗖嗖”几声,猛地刺进车帘内……

尽管在阮青黛的提醒下,晏闻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鉴于马车的狭小空间,再加上还要顾忌阮青黛,他的动作也不得不放缓了许多。

暗器自帘外“嗖”的射了进来,晏闻昭眸色一厉,扬手将阮青黛拉进怀里,猛地跃出马车,躲开了齐齐连发的十数枚暗器。

耳畔传来暗器擦过的破空之声,阮青黛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浑身一凉,那披在身上的大氅已经被刮下,钉在了车壁之上。

下一刻,脚下突然着了地,却是晏闻昭已经带着她落在了马车之外。

“殿下!”

顾平咬牙,在几个草寇的包围间将长剑扔向晏闻昭,自己赤手空拳对付起了草寇。

“刷——”

明晃晃的刀光迎面而来,晏闻昭一手搂着阮青黛,一手接过顾平扔来的长剑,扬手就迎上了四人的围攻。

“小姐!”见阮青黛有危险,始终在观望的无暇也赶紧下了车,在晏闻昭被围攻的不远处,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

旁人听来,不过是一个丫鬟忧主心切。但阮青黛却知道,那是无暇在请示……

又是一锋利的刀尖自眼前划过,径直袭向晏闻昭的心口,被他撤剑后跃躲过。

阮青黛看得心惊肉跳,攥着的手微微收紧,垂眼咬牙。

无暇究竟……要不要出手?

若是无暇出手,自然能化解晏闻昭此刻的险境。但如果真出了手……又该如何解释自己身边的丫鬟身怀绝技、武艺高强?若是暴露了她们在危楼的身份……

不过是一瞬间的犹豫,混战的局面便有了些新变化。

晏闻昭终于意识到这些人是冲自己而来,为了不拖累阮青黛,他一个纵身将她带到了尚处于安全位置的无暇身边,面色凝重,冷峻的眉眼间带了些肃杀之气,“待着,别动。”

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那磁性的嗓音依旧沉稳无比,让人无法不安心。

而就在他将后背暴露在敌人视野中时,又有几枚暗器乘风而来,直直瞄准了他的心口,那四个杀手也紧跟在暗器之后举刀来袭。

尽管阮青黛并不懂什么招式,但却从那凛凛的冷光中看出了些暗色,暗器和刀刃上都隐隐泛黑……

有毒!

阮青黛面色一变,再顾不上什么危楼什么阮青黛,也顾不上晏闻昭是否能躲开这些沾着毒液的锋刃,只是凭着近乎本能的反应,用尽全身力气将晏闻昭推向一边。

眼见着暗器和刀锋都纷纷避无可避的对上了阮青黛,无暇双眼微眯,身形一动,下一刻,便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带着人躲过了最为危险的一波攻击,退回了马车边。

被用力推开的太子殿下愣了愣,最初是诧异,而后表情变得极为复杂起来,隐隐有一丝异样转瞬即逝,剩下的便是疑惑。

“啊!”

有几枚暗器落了空,而剩下的却是伤到了后方几名正要冲上来的护卫,中了暗器的护卫双唇立刻变成了可怖的紫色,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死死捂着脖颈,尽皆倒了下去。

被无暇护着退到一边、却还惊魂未定的阮青黛一眼便瞥见了那几个护卫的死状,眸底掠过一丝震惊。

千丝绕?!

而另一边,四个杀手似乎还在对无暇的速度有些难以置信,招式中难得的出现了破绽。

而被阮青黛大力推向一边的太子殿下却知道此刻不宜思考太多,眸底闪过一丝寒光,他蓦地逼近,长剑挥出,压上了其中一招式略有滞塞的刀刃,横削向执刀之人……

洁白的雪地上骤然落下一片血色,污秽而刺眼。

由于不知无暇的底细,剩下三名杀手的进攻便变得极为保守,而晏闻昭没了阮青黛这个“累赘”,越发找回了主动权,将他们逼得节节败退。

“殿下!”“太子殿下!”

顾平和慕容斐也终于解决了那些草寇,一起赶到了晏闻昭身边……

留下了最后一个活口,晏闻昭沉着脸,将剑横在了他的脖颈间,冷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眼见着那人没有说话,颊边却是动了动。

阮青黛正被无暇扶着缓缓走了回来,见状,不由眉心一蹙,嗓音中带了些清冽,“他想服毒。”

顾平一愣,连忙伸手去掐那人的下颚,但却已经晚了。唇边突然溢出了几丝黑血,下一刻,那唯一留下的活口便双眼一番,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服毒自尽。

白茫茫的雪地里,已是死伤一片,满目狼藉。

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吹得衣摆发出瑟瑟声响。

危险警报已然解除,阮青黛掌心被冷汗浸湿,鬓发也微微凌乱,发间的步摇摇摇晃晃的快要坠下,一双桃花眼生生褪了艳色,双颊略显苍白。

想起方才那齐发的暗器和刀锋已经逼至了眼前,她额上又沁出了些冷汗,腿软了软,幸好还有无暇撑着。

“小姐……”

无暇手下突然传来一片黏黏的濡湿感,她心口一紧,连忙低下头,却见阮青黛的皓腕上竟是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血痕。

“小姐你的手!”她低呼了一声。

“?”阮青黛不明所以的垂头,还未来得及看清自己腕上的伤痕,一道青色的颀长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身前,一把拉过了她的手……

晏闻昭紧紧蹙着眉,往日疏朗的眼角眉梢竟是带了些怒意,盯着那血痕的眸子也晦暗不明,却是迟迟未说话。

被太子殿下那冷到可怖的脸色吓到了,阮青黛艰难的缩回手,小声道,“这,这不是暗器划伤的……是刚刚,不小心在马车边蹭到的……”

她原本也惊了惊,后来看了看伤口并未呈紫黑色,这才想起方才无暇带着她退至马车边时,她似乎用手撑了一下车轮,腕上的伤口约莫就是在那时不小心划伤的吧……

晏闻昭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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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翻来覆去的检查着那并不严重的伤口。

慕容斐狠狠的将刀往地上一插,有些暴躁的在原地转了转,“竟是轻敌了!!”

他好歹也是神机营的大将,征战无数,今日竟是在一群贼寇上栽了跟头!万万没想到,这些山林间的草莽强盗背后竟有人动了手脚,想要置太子于死地。

“小姐!”不远处,豆蔻着急忙慌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直奔阮青黛而来,而一见到面色不善的晏闻昭,却是连忙改了口,“夫,夫人你没事吧?!”

晏闻昭眉眼间的怒意渐凉,像是终于恢复了过来,骤然放开阮青黛的手,后退几步给豆蔻腾出了位置。

“殿下,”慕容斐走上前来,“我们还要在入夜前赶到江夏郡,此地不宜久留。”

晏闻昭眸色沉沉,又看了一眼四周,微微颔首。

“夫人……你手腕怎么受伤了?有没有事啊?赶紧上车奴婢帮您包扎一下……”

豆蔻还在一旁捧着阮青黛的手,絮絮叨叨的念着,而阮青黛却是抬眼看向了晏闻昭转身的背影,不由又想起了那暗器上的毒……

千丝绕。

===

夜色已经深了,天寒地冻,大街小巷少有人走动,客栈内也显得颇为冷清。

晏闻昭一行人住下时,空房绰绰有余。新婚燕尔,太子殿下本应与王妃住同一间。但刚正不阿的太子殿下却特意嘱咐顾平,单独为王妃准备一间与他相邻的客房。

顾平也不敢多问,只照着吩咐做事,心里却是暗暗嘀咕。

难道王爷王妃不睦?可今日遇上草寇时王妃不过是手上划破了一道小口子,王爷的模样分明是紧张的很啊?

跟了晏闻昭这么多年,顾平头一次有些摸不清自家主子的想法。

阮青黛倒是很清楚晏闻昭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一边欣然的带着豆蔻无暇进了屋,一边打量起了屋内的摆设。

屋内,右边临窗靠着两把椅子,配着黑漆高几,左边的妆台上摆着一古朴的铜镜,镜框上雕着并不精致的荷叶纹理。不远处还竖着一架绢绣的百蝶图屏风,隔断了内外两间,整个房间布置的十分简朴。

“小姐,太子殿下竟然不与您住一间啊?”豆蔻拎着行李进了屋,有些狐疑的小声问出了口,“您这是……不受宠的表现吗?”

“……闭嘴。”阮青黛噎了噎,扬起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腕,想要敲豆蔻的脑袋,“强扭的瓜不甜……太子是君子,君子成人之美,你懂什么!”

豆蔻连忙捂住脑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然而脑袋里盘旋了好一会儿“强扭的瓜不甜”“君子成人之美”,豆蔻才突然在无暇冷冷扫来的一个眼神下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将阮青黛扬起的手拉下,“……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阮青黛眨了眨眼。

“您不是要真的要嫁给太子,咱们是来拿回玉戒的啊!!”豆蔻欲哭无泪,“太子殿下这么耿直不近女色,您怎么接近他找到玉戒啊??”

“……”——

“殿下,若属下没有看错。那被暗器所害的几位兄弟中的毒……便是千丝绕。”

微微摇曳的烛火,顾平扶着腰间所佩的剑,面色有些难看的向晏闻昭禀告。

“千丝绕……”

窗边,晏闻昭负手而立,身姿颀长,束发的玉冠已然摘下,墨黑长发在袖口的回字符上飘摇开来,潋滟的烛光扑撒在磊落的五官之上,虽然眉宇间依旧冷峻,但却透着些旷野之气。

顾平俊朗的面容微微有些阴沉,忍不住咬牙道,“殿下!他们竟还是不肯放过您,想要斩草除根!!”

晏闻昭负在身后的双手渐渐攥紧,眸底掠过一丝异色。

千丝绕,中毒者只会感到有千根银丝死死缠住脖颈,最终窒息而死,而死前还能感受到脖颈被缓慢勒断的痛苦。

如此狠绝而残忍的奇毒,传闻中只有一处拥有。

“笃笃笃——”

敲门声突然响起。

顾平走上前打开了门,看清来人时微微一怔,面上的阴沉之色滞了滞,“……夫人?”

屋外,阮青黛小心的端着碗,一身淡雅的青色,发髻已然放了下来,散在身后的长发只用一根白缎松松的束着,和那素净的妆容相称,格外显得气韵婉约。

一见到顾平,她也同样愣了愣,随即却反应了过来,“你们在说正事?那……我过会儿再来。”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进来。”晏闻昭的声音依旧冷。

阮青黛脚下一顿,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转过身,硬着头皮屋内走去。

若不是豆蔻和无暇提醒,她差点都糊涂了……

她不是为了做太子妃而来啊,是为了玉戒啊玉戒!

晏闻昭不碰她固然是好,但若是连让她近身的机会都不给,她还哪有机会找到玉戒?

于是在豆蔻的怂恿下,她便把自己收拾好来“色|诱”某位殿下了_(:зゝ∠)_

顾平这个时候倒是非常机灵,比他家主子要稍微圆融些,一见阮青黛进门,便赶紧转身向晏闻昭拱手,“殿下,末将就先告退了。”

说着,便后退一步出去了,还细致贴心的伸手将门紧紧关上。

阮青黛将手里捧着的碗在桌上放下,尽量放柔了声音,“子显,今日赶路辛苦,你要不要吃一些夜宵再休息?”

晏闻昭转头看她,下颚硬朗的弧线被烛光中和,沾染了些温和的光华,眉宇间也没有白日里那么冷冽。

淡淡的扫了一眼桌上的瓷碗,他只顿了片刻,便走至桌边坐下,“你已经端上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

都已经端上来了,还问他要不要吃?

虚伪,叉出去。

当然,最后一句是阮青黛自己脑补的。

能不要这么耿直吗殿下?

“手怎么样了?”晏闻昭一边舀了勺汤圆,一边瞥了眼阮青黛的手腕。神情是惯常的冷漠,但却又带着些不一样的东西。

阮青黛正有些“放肆”的盯着晏闻昭从头到脚看,希望能从他身上找到可以藏玉戒的地方……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声,晏闻昭不解的抬眼,却见女子眸色灼灼,一直有些异样的盯着他,“咳。”

轻咳了一声,耿直的太子殿下微微蹙眉,面上掠过一丝不虞。

分明已经有意中人,竟还用……还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被太子殿下面上那明晃晃的嫌弃闪了眼,阮青黛连忙转了转手腕应声道,“没事……只是一点小擦伤,不碍事。”

晏闻昭没有说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那碗汤圆,从袖口拿出了一小巧剔透的玉钵,“坐下。”

坐下?

阮青黛不解的拉开圆凳,愣愣的坐下。

晏闻昭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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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面无表情的开始拆那垂在她腕上的纱布。

“这是要……做什么?”眼见着自己腕上的纱布已经被尽皆解开,那浅浅的一道伤口露了出来,阮青黛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一边的玉钵上。

太子殿下……不是要为她上药吧?

晏闻昭打开玉钵,正准备从里面挖一些药膏为阮青黛的伤口抹上,却是突然停了手。

……他似乎还是下意识的觉得面前这女人是他的王妃,但却忘了他的王妃早已心有所属,他也已经答应放她离开。

所以……男女授受不亲。

正当阮青黛有些受宠若惊时,冷漠的太子殿下却又满脸“嫌弃”的将那玉钵推向了她,“抹在伤处,有利于伤口愈合。”

“……哦。”

撇了撇嘴,阮青黛果断将注意力转向了那精致小巧的玉钵上,好奇的从里面挖了些乳白色药膏,轻轻抹在了自己的伤处,只感到一阵清凉,润润的却没有什么腻感。而下一刻,那一抹白色便沁入了伤口处,原本浅浅的一道痕迹渐渐隐去,最终竟是消失了,仿佛从未受过伤似的。

促进愈合的效果竟然如此强?

眸色微亮,阮青黛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以后有机会也让莫云祁给她弄些备在身边,她虽然不易受伤,但无暇身上却是新伤旧伤积了不少。女孩子身上留些疤总归不好,若是这药膏能祛除些痕迹……

晏闻昭将那玉钵收回了袖中,抬眼看了一眼似乎心怀觊觎的阮青黛,“皇室秘药玉肌膏,抹了不会留下疤痕。”

皇家秘药……就收在衣袖里?

阮青黛嘴角抽了抽,脑子里却突然有一抹灵光闪过。

她的玉戒,会不会也被在那衣袖里?

“我可以躲开那些暗器,下次不必这样做。”

就在她想的出神时,太子殿下却是突然开口将她的心神拉了回来。

“……”阮青黛愣了愣。

似乎察觉出自己的口吻有些冷硬、甚至是不近人情,某位不善言辞的殿下有些拙劣的想缓和一下氛围,“那暗器上浸着剧毒,只要沾上半分便是必死无疑。”

见他似乎十分笃定,阮青黛更是怔住,一双桃花眼心虚的眯了起来,试探性的问道,“子显识得那毒?那么……可知道是谁想要置我们于死地了?”

闻言,晏闻昭的面色稍沉,眼前又浮现出那几名护卫捂着脖颈惨死的一幕,嗓音冰凉,“那是传说中的千丝绕,世间仅有一处有这奇毒。”

阮青黛心头一紧,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唇,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放低了些,“什么……地方?”

晏闻昭的面上覆了一层寒霜。

“危楼。”——

渊王府。

一身着白色蟒纹锦袍的男人微微抬眼,面若冠玉,眉宇俊美温润,然而此刻脸色却是透着些铁青,“让他侥幸逃过了?”

书桌前,一黑衣人单膝跪着,垂头拱手,“是。”

“就连千丝绕都没能取他性命?!”

白衣男子正是渊王棠珩。

“殿下……太子武艺高强,属下派出去的杀手根本没有伤到他。更何况……他手下还藏龙卧虎,就连一个普通侍女实力也是莫测的很……”

“噼里啪啦——”

渊王骤然扬手,将桌上的茶盏猛地扫了下来,眸底透着些阴戾,“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殿下息怒。”

“你可知道千丝绕有多难得?!千丝绕这种奇毒只有危楼有,本王费尽心机才讨得那一星半点,如今竟是全废在了你们的手里!”渊王负着手从书桌后绕了出来,温润的面上阴云密布。

阮青黛为了助他一臂之力,曾有一次命人用了这种奇毒,但后来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许他再提及这千丝绕,也不曾再用过。

他手里仅有的那些千丝绕还是从当年中此毒身亡的尸体中提炼而来……

“若是危楼还肯助本王……哪里还用的着你们这群废物!”

渊王攥紧手砸向了桌面,眸底掠过一丝阴鸷。

晏闻昭被废后,他又去了一次往日约见阮青黛的别院,而那别院却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张言简意赅的字条。

——大事已成,无须危楼。

“殿下,那接下来……”

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渊王难看的脸色,黑衣人小声开口。

“自然是继续!”

难不成没有危楼,就除不掉晏闻昭了吗?!没有危楼……他也一定可以做到。

晏闻昭从前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会是他的,不仅仅是储君之位,还有……

似是想到了什么,渊王眉眼间的阴鸷渐渐散去,竟是恢复了一抹温和之色。

沉默半晌,他微微侧头,睨了一眼仍跪在那里的黑衣人,“上元节那天的花灯宴可都准备妥当了?”

“……是,都按照殿下的吩咐准备好了。”

“那就好。”顿了顿,渊王负手朝书房外走去,皎月清辉在面上扑朔开来,却是未沾上丝毫光华,眸色烁烁,“上元节之事……只要不出纰漏,荣国侯府便将会是本王继位的最大助力。”

而颜妩……

他也势在必得。

客栈。

一听到从晏闻昭口中吐出的“危楼”二字,阮青黛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下一刻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加快。

悄悄别开了视线,她一边做足了戏,一边却有些心虚的垂眼,“……危楼?传说中的那个危楼?可危楼……为什么要对我们出手?”

唔,这语调里恰到好处的“惊讶”,她要给自己一个满分_(:зゝ∠)_

晏闻昭眉宇微凝,下颚的弧线又一次微微绷紧,“危楼已成了棠珩的爪牙。”

“……”

为什么要用“爪牙”这种词来形容她的危楼QAQ

虽然危楼的确有点……变态,但她们也是独立自主有个性的变态,不是什么爪牙啊喂!

阮青黛复杂莫测的表情,自然不是向来直来直去的太子殿下可以参透的。

于是,耿直的太子殿下坚持用自己那个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你在不满?”

——猜不透就问。

“没,没有……”阮青黛连忙收敛了一下面上的哀怨,扯了扯嘴角悻悻的解释道,“我只是在想……这危楼若真如传闻中那样手可摘星辰,又怎么会……沦为渊王的爪牙?”

晏闻昭冷冷的开口,“那阮青黛与棠珩原本就是沆瀣一气,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也不足为奇。”

沆瀣一气……

阮青黛心口仿佛又中了一箭,僵硬着嘴角,她强颜欢笑,“阮青黛……这便是那危楼楼主的名姓?无悠,无忧,还挺好听的……定是个女子吧?真是没想到,那神秘的危楼楼主竟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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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界都厌弃你,你还可以亲口夸夸自己。恩,有点心酸又有点寒碜,(┳_┳)

天色已暗,两人虽离开了山阳村,却没离开望县,于是就在县上的客栈住了下来,打算过一夜再赶路回京。

谁料天还没亮,就连鸡还未打鸣的时候,晏闻昭的房门竟是被轰地一声踹开。

睡在外间的陆啸一惊,蓦地拿起了挂在一旁的刀。

下一刻,一群官兵竟是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晏闻昭何在?!”

为首的捕头展开一份印着官府印信的缉拿令,沉声道,“他弑母行凶,我等奉命,前来将他缉拿归案。”

陆啸呆住,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弑,弑母?”

捕头面无表情,“妇人晏许氏,昨夜被人勒死在院中。”

屏风后,晏闻昭拢衣起身,眸光晦暗。

第32章032

停云苑,偃月阁。

又是一个看不见日头的阴沉天气,阮青黛坐在窗边,不知为何,分明没有起风,她却忽然觉得有些凉,下意识环住肩,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可寒意似乎是从心头而起,阮青黛想起离京的晏闻昭和阮皇后,开始隐隐觉得不安。

“姑娘又在看这些花笺了。”

碧萝进来时,就看见阮青黛望着妆匣里那叠花笺发愣,忍不住调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姑娘可是思念姑爷了?”

阮青黛合上妆匣,难得没有恼羞成怒地反驳,反倒点了点头。

碧萝愣住。

阮青黛看向她,笑了起来,“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自然没有!”

碧萝很快就反应过来,“姑娘,你想通了?”

阮青黛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其实从晏闻昭临走前的那一晚,她就知道,有些假戏已经真做了。

听出了阮青黛口吻里莫名的夸奖,晏闻昭忍不住蹙起眉,沉声开始了“太子殿下小课堂”,“危楼的存在便像是一颗毒瘤。生门可搅得京城人心惶惶,死门更是罔顾法纪。且阮青黛虽是个女子,但却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深谙朝堂污秽、钻营阴诡之术……”

一颗毒瘤……

心狠手辣……

阴险狡诈……

深谙朝堂污秽,钻营阴诡之术……

阮青黛的一颗玻璃心被这番“点名批评”轰得尸骨无存,几近落泪。

虽然知道太子殿下对她一定是仇视的,但……能不能别当着她面说出来啊TAT。

太直接了啊……

阮青黛恹恹的撇了撇嘴,“倒是没想到子显对一个女子有如此多的微词……”

噫?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眸色亮了亮,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竟难得的透着些风流轻佻,话锋骤然一转,“子显莫不是……对危楼的这位陆楼主有些旁的心思?”

毕竟,能被凛然一身正气的太子殿下如此不留情面的评判,这世间的女子,除了她阮青黛,怕是也没有旁人了吧。

恨得如此深沉,要知道,爱恨可是向来就没有界限呐。

晏闻昭紧蹙的眉心添了些讶异,“你竟会这样想?我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没有怒意,没有躁意,依旧是坦荡磊落、一眼便可望到底的表情。

蛇蝎心肠……

阮青黛再次默默咽了一口老血。

老实说,她现在觉着,比起看不透男人的表情,能一眼看穿才是更可怕的事情。

因为此时此刻,只要那么轻轻瞥一眼,她就能确认了,太子殿下对阮青黛的确没有因恨生爱。她如此调戏他,很明显是自作孽_(:зゝ∠)_

玻璃心又一次碎了嘤。

“……可能是我的角度立场和殿下您不一样吧。”

生气,不想叫子显了╭(╯^╰)╮

晏闻昭沉吟片刻,还是不解,“你们女子的心思我果然是不明白。”

说着,他却是想起了傍晚遇刺时阮青黛将他推开的一幕,这才记起还有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情,“你的贴身侍婢似乎有些来历。”

当阮青黛将他推开后,他看得明明白白,那侍女的速度和轻功甚至比他还要更敏捷些。阮青黛不过一个侯府庶女,身边怎么会有这等高手?

侍女?

阮青黛心里一咯噔,也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大bug没有提前编好。

无暇的身份,无暇的身份……

无暇是死门门主,武功高强,走的却是略有些阴诡的偏门,若说是一般江湖帮派的人,晏闻昭怕是也不会相信。

又想了想,她终于支吾着开了口,“无暇的身份……我若是说了,还望殿下不要介怀……”

晏闻昭点头,“你先说说看。”

“不知殿下可知道……花眠宫?”

“略知一二,江湖中人所谓的魔教。”晏闻昭挑了挑眉,“她是花眠宫的人?”

“是。只是……无暇早已离开了花眠宫,其中原委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三年前初遇时,她满身伤痕奄奄一息,我一时心软将她带回了荣国侯府,从那以后,她便成了我的贴身丫鬟。”

说完,阮青黛悄悄瞥了太子殿下一眼,想看看他是否相信了这套说辞。

晏闻昭半信半疑,“果真如此?”

阮青黛抿唇,诚恳的点头,“恩,果真如此。”

从前看的那些小说里都这么写。

回想起无暇那一瞬间的诡异步法,晏闻昭还是选择了相信阮青黛。毕竟,江湖上除了花眠宫,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帮派会走这种邪肆的偏门了。

“殿下……你不会因为无暇曾是花眠宫的人,就要逐她离开吧?”阮青黛有些忐忑,花眠宫虽然能掩饰无暇的真正身份,但名声在江湖中却是一直不好听。

淡淡的看了一眼阮青黛,晏闻昭启唇,“江湖与朝堂素来互不干涉,交集甚少。更何况,她既然已经离开花眠宫,那便是有心改变,如今她只是你的侍女,我自然不会逐她离开。”

闻言,阮青黛松了口气。

不然怎么说,她对太子殿下的耿直是又爱又恨呢?

尽管总是被他不委婉的一句话打趴下,但他……比较好骗啊。

“夜色已深,明日一早还要赶路,你该回房休息了。”

一吃完汤圆,太子殿下就开始了不委婉的逐“妻”行为。

“……”回房休息?

阮青黛眼角微挑。

不不不,她光顾着唠嗑,正事还没做呢!

微微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几缕长发,她绽开了一个温婉的笑容,“殿下,你是要歇息了吗?我……伺候您更衣?”

虽然说出口还是有点羞耻,但是她要拿回玉戒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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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T

正起身走向屏风后的晏闻昭顿住步子,转头看向跟上来的阮青黛,眼神有些复杂,“不必,男女授受不亲。”

“……”阮青黛的笑僵在唇边。授受不亲还怎么拿玉戒!“殿下,我只是帮你更衣,而。已。”

她缓缓走上前,特意咬牙强调了更衣两个字。只是更衣,不是暖床啊殿下,“毕竟,我也担着太子妃的名号。此次前去并州,殿下身边没有什么人伺候,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不必。”晏闻昭依旧面无表情的拒绝,“我说过,你既已有意中人,到了并州后我便会放你离开。所以,你大可不必履行王妃的义务。”

“……”

阮青黛噎住,看来豆蔻说得也没错,自己好像确实沦为失宠状态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嫌弃,她预估,若是在这位洁身自好的太子殿下身边继续待下去,她的玻璃心即将会蜕变为金刚石。

“我并不习惯有人贴身服侍,你早些回房去。”晏闻昭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自阮青黛身边擦过,伸手拉开了房门,冷冷的看着她。

阮青黛依依不舍的盯着晏闻昭的衣袖又看了一眼,苦着脸朝门外走去。

“殿……”刚一走出门,她转身正要说话,门却是砰的一声在面前关上了,毫不留情——

阮青黛回到自己房内时,无暇正在一旁擦拭着自己藏在袖中的匕首,而豆蔻坐在桌边打着盹儿。

一见她推门而入,两人皆起身迎了过来。

“小姐,得手了没?有没有找到玉戒?”

豆蔻有些急切的问道。

阮青黛的桃花眼耷拉下来。“没有,晏闻昭不让我近身,说不习惯有人贴身服侍。”

无暇微微蹙眉,“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不习惯有人贴身服侍?”

“恩,”阮青黛点头,郑重其事的诋毁报复,“他可能有病。”

豆蔻有些崩溃,“那可怎么办??这不能近身,还怎么拿回玉戒?!”

阮青黛本来也还有些心焦,被豆蔻这么一哀嚎,反倒平和了些。眯着眼看向豆蔻,她挑了挑眉,“急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出京吗?现在咱们不是就在京城之外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豆蔻噎了噎,随即便是欲哭无泪,“可是,若不早些拿到玉戒,难道我们还真的跟着太子去并州吗?今日的事奴婢可不想经历第二回了……”

阮青黛抿唇,有些好笑的瞥了豆蔻一眼,又扬手指了指无暇,“有无暇在,难道会让你受伤不成?”

说着,她转向无暇,“我已和太子澄清了你的身份,只说你从前是花眠宫的人,所以接下来若是再有什么危险,你就不必再隐藏实力了。”

花眠宫?

无暇愣了愣,点头应声,“是。对了,还有一事……”

阮青黛在桌边坐下,支着头转起了手中的瓷杯,桃花眸里尽是了然,“千丝绕。”

“是。”无暇冰冷的面上掠过一丝狐疑,“危楼的千丝绕……怎么会出现在那群草寇的手里……”

豆蔻也拍了拍脑袋,一下想起了那几个护卫中毒身亡的场景,“原来是千丝绕!奴婢就说……怎么觉着那毒发的模样有些熟悉……可是,可是他们怎么会有千丝绕?小姐你不是早就命令禁止危楼中人再用千丝绕了么?”

千丝绕,毒如其名,如同万千银丝缠绕在脖颈之上,一点点嵌入肌肤,直至窒息,有断颈之痛。

当年阮青黛刚到大晋时,并不知道千丝绕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毒,只知道这毒是危楼独有。因此当年曾用这毒为渊王除过几个人,却不曾想毒发时竟是那等惨状。

知道这毒为何名叫“千丝绕”后,阮青黛便严禁危楼中人再用这奇毒了……

她虽然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觉得这千丝绕太过阴狠。更何况,她若是想除掉什么人,还有其他很多种方式,也没必要一定用毒。

所以,这三年里她也仅仅只用了一次。

“难道是危楼中有人生了异心?将此毒传了出去?”

无暇蹙眉,眸色冰凉。

阮青黛摇了摇头,“自那次之后,我已将千丝绕交由莫云祁收着,就算底下有什么人生了异心,也很难从他那里盗出来。至于莫云祁……”

“他绝不会背叛楼主。”这一次,无暇倒是回答的极快。

阮青黛挑了挑眉,唇畔浮起些笑意,“我知道。”

“那这千丝绕究竟是什么情况?”豆蔻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到白日里遇刺的一幕幕,阮青黛的笑容渐渐凉了下来,“让莫云祁去查一查,尤其是渊王那里。这群草寇十有八、九是他动的手脚。那千丝绕,也只有他见过。”

豆蔻收起了面上的茫然,“是,奴婢这就和京中联系。”

“还有……”阮青黛顿了顿,再次转向无暇,“死门带了多少人出京?”

“二十四人。”

“暗中布置一下。这刺杀行动既然有了第一次,便不会善罢甘休。宫中怕是传不回消息,单凭一个不靠谱的慕容斐,太子能不能活到并州都是一个未知数。”

顿了顿,阮青黛放下了手中的瓷杯,视线落在不远处那摇曳的烛火上,“传令下去,若是能提前发现异样,便赶在他们之前出手。”

正月十五,上元节。

襄陵城。

襄陵城地处汉水中游,四面环山。比起京城的冰天雪地,正月里的襄陵城便温和的如初春一般。

没有白雪皑皑,没有刺骨的寒风,只有钟声自山林间的寺庙悠悠传来,隐隐回荡在城中,久久不绝。

尽管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被郁郁葱葱的树林掩映其中,但却也难掩庄严肃穆。

不过,山间的巍峨庙宇却也并未影响山脚下的俗世繁华。

大街小巷的店铺已然热闹开张,因着上元节的缘故,长街上都已挂好了各色各样的花灯,偶尔一阵风吹过,将那缀在灯尾的流苏撩起,在空中飘摇。

让人眼花缭乱的花灯下,是行街游走的各类小摊。不少闺阁女子也难得的结伴出门赏花灯,新奇的在小摊前驻足停留。

晏闻昭一行人到襄陵城时天色还未暗,但见这襄陵城热闹繁华,今日又是正月十五,慕容斐头一次没有催促着赶路,早早的便找了家客栈安顿了下来,但却叮嘱所有人,晚间不可离开客栈。说是因为正月十五城中的人既多又杂,为保太子与太子妃安全,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为好。

尽管慕容斐说的客气,但那张冷酷无情的凶脸却是明晃晃的写着“谁要出去我就废了谁”。晏闻昭本就对这等事不甚在意,自然是令众人要遵从慕容将军的嘱咐。

如此一来,阮青黛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顿时就被浇灭了。

不过连着起早摸黑赶了几日的路,她也的确累的不行,一住下便在床上倒头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夜色微阑。

“小姐~”豆蔻一边谄媚的笑,一边凑到了床边,“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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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阮青黛眯着一双刚睡醒的桃花眼,揉了揉散在脑后的长发,唇角微勾,“想出去玩?”

豆蔻忙不迭的点头,期盼的看向阮青黛,“恩恩恩。”

阮青黛挑了挑眉,起身下床,散着发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

“吱呀——”

窗外,街巷中交错着挂满了无数盏宫灯、走马灯、花卉灯,灯光在一阵柔风中摇曳,煞是好看。

“小姐,这些花灯是不是很好看?”豆蔻忙不迭的凑了过来。

阮青黛细细的看了几眼,点头,“还可以,只是不如京城的花灯精巧。”

这里的花灯怎么能和京城比?豆蔻的笑容一僵,果断随手指向街上的行人,转移话题,“小姐你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怎么都带着面具?!”

阮青黛一愣,也透过半掩着的窗朝热闹的街上看去。

果然,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所有人竟都带着不同的面具,而路边也有不少叫卖面具的摊贩。

这倒有些新奇了……

阮青黛的眸色亮了亮。她从前倒是在书中看过,说上元节曾有这么个习俗,“正月望夜,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后来不知为何,这习俗渐渐消失了,才有了后来的猜灯谜和射花灯。

来大晋三年在京城没见过,没想到今日在这襄陵城竟是瞧见了。

见阮青黛动了心,豆蔻面色一喜,趁热打铁的怂恿道,“小姐~咱们也出去买个面具吧!您和无暇一个射花灯,一个猜灯谜,从前都能赢一大堆好看的花灯呐。”

无暇冷冷的扫了豆蔻一眼,看向阮青黛,“属下觉得,与其出去观灯不如想一想玉戒究竟在哪里。”

玉戒……

一提到玉戒,阮青黛的太阳穴就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几日她想尽办法,对着晏闻昭各种动手动脚,也没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玉戒,反倒是被用一种极为“鄙夷”而“复杂”的目光伤害了一次又一次。

“哎呀!玉戒明天还能再找,上元节一年可就一次!”豆蔻着急了,跺了跺脚昂着脖子和无暇杠上,结果被冷眼一扫,就默默的缩了回去。

算了,死门的怪物都惹不起……

阮青黛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拍了拍手边的窗棱,咬牙将脑子里的玉戒和慕容斐的凶脸强行忘了,“梳妆!”

===

夜色阑珊,长街上的一盏盏花灯全都亮了起来,将整个襄陵城笼罩在暖色光晕中,与月辉交相辉映,映得一片光彩离合。

交错的花灯下,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嬉笑声、歌舞声交织在一起,空中时不时还有烟火绽开,无比热闹。

舞龙的队伍在长街中央辟出了一条路,戴着面具的百姓们都纷纷散到了街道两边,喜气洋洋的边看边议论着。

街边,阮青黛带着无暇豆蔻站在人群中,朝越来越近的舞龙看去,每人都戴着一个刚刚从摊贩那儿买来的面具。

阮青黛穿着一袭藕荷色云雁锦衣,月白长裙。半垂着流苏的面具遮住了上半边脸,露出一双微挑的桃花眼,眸光潋滟。三千青丝未绾,只别了几朵珠花,作未出阁的少女妆扮。衬着那五光十色的花灯,温婉中便更透着些妩媚娇艳。

扬手顺了顺垂至胸前的长发,阮青黛莫名有些心虚。

照理说,她已经嫁为人妇,出门在外就应该绾着发髻,更何况这上元佳节……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上元节一直都是男女定情幽会的最好时机,她竟在这个时候“披头散发”的就出来了……总有种不守妇道的感觉啊。

“小姐!你别担心了。”见阮青黛又苦着脸摸头发,豆蔻走上前小声安抚道,“这上元节您要是绾着发髻,没有太子殿下在身边反而不妥。再说这戴着面具别人又认不出来,您怕什么?”

阮青黛垂头想了想,觉得豆蔻说得倒也有道理,便也就不再多想了。

“小姐~咱们去那里看花灯吧!”豆蔻一眼瞧见了长街那头空悬着的一片花灯,兴冲冲拉了拉阮青黛的衣袖。

“恩。”

主仆三人刚离开,卖面具的摊贩边就缓缓走来了两个男人。

其中身姿更为颀长的那个穿着一袭玄色锦缎长袍,腰间束着祥云宽边锦带,玉冠束发。虽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穿着,但那俊朗疏阔的眉眼和周身凛冽的气势却依旧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出挑。而后面跟着的男子也是英俊清朗,但比之玄衣男子却差了不少气度。

“主子……这里的人都带着面具,要怎么找夫人?”顾平看了看周围擦身而过戴着面具的人,头有点疼。

慕容将军都再三强调了不要出门,夫人竟还敢悄悄溜出来……

晏闻昭沉默不语,垂下眼,修长的手指在那一排排面具上抚过,最终落在一薄薄的黑色繁复面具上。

“主子?”顾平有些诧异的挑眉,“您也要戴面具?”

晏闻昭抿唇,也扔了一个给顾平,冷冷的开口,“入乡随俗。”

两人也都戴上了面具,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长街那遍空的花灯走去。

顾平从小在东宫长大,一直跟着晏闻昭,也从没在宫外见识过民间的上元节,见着那蜂拥在花灯下的一群人倒也觉得新奇,“主子,那些人也在……猜灯谜?”

宫中虽每年正月十五也有花灯宴,但无论是赏花灯还是射花灯,氛围却从未有过其乐融融,都透着些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的花灯倒是简陋的很。”晏闻昭遥遥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那片灯海,声音在嘈杂声中低沉却清晰。

顾平嘴角抽了抽。

这不是废话吗?这个小山城的花灯哪里能和宫中每年的比……要知道,宫中每年摆出来的花灯可都是名工巧匠精心做出来,各州州牧挑最好的进贡上来,才能入宫中那些娘娘们的眼。

正当顾平腹诽时,晏闻昭却淡淡的接了下一句,“虽简陋,但不知为何却看着很干净。”

顾平愣了愣。

干净?

果然没错。宫中的花灯宴总掺着嫔妃皇子们的争宠,还有京中贵女的争风吃醋,表面上虽是以和为贵,内里却总是风波暗涌。

他跟着殿下这么久了,其实秉性也随了殿下。对于宫中那些盘根节错的门道,他们都不甚了解,也不屑了解。只知其污秽不堪,却不知究竟是如何污秽如何不堪,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还是被那些最厌恶的人、最厌恶的权术逼到了如今的境地。

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顾平又看向那些花灯,“主子要是喜欢,便也去赢一盏花灯如何?”

晏闻昭绷着的下颚微松,正要说什么时,却是突然被人前的一阵喧哗声打断了。

“好!”

“好好!”

叫好声和鼓掌声从人前传来,让晏闻昭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那花灯下的圆台上,眉宇却是蓦地凝住了。

见晏闻昭蹙起了眉,顾平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提议,连忙补充道,“主子也可赢一盏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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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夫人,夫人一定会很高兴。”

“看来是不必了。”

晏闻昭冰着脸,启唇说道。

顾平顺着晏闻昭的目光看了过去。

方才在远处看不太清楚,这一走近才发现前面的人都围着一并不十分高的圆台。圆台上空悬挂着一排排不一样的花灯,比长街上的要精致玲珑些,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纱绢上的谜语。

而错落的花灯下,站着三个戴着面具的女子。

有两个梳着双丫髻,作侍女的打扮,一个戴着深紫色的面具,唇角微抿,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些英气。另一个戴着粉色面具的,则是没心没肺的扬着唇,颊边还有两个小酒窝。

而站在正中间的女子,一袭藕荷色云雁锦衣,潋滟的灯光在那月白色长裙上铺散开来。脸上的妃色面具在颊边半垂下两缕流苏,尤衬得肤白如玉。长发未绾,只别了几朵珠花。

一眼看上去,便是位高门大户的闺阁千金,只是……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怎么越看越熟悉??

“嗖——”

那戴着深紫色面具的侍女手执做工粗糙的小弓箭,轻轻松松便射下了第一排最右边的白雀灯。

底下接灯的中年男子立刻将白雀灯捧了过来,扬声道,“姑娘已成功射下这白雀灯,现在只需猜中灯上的谜语,这灯便归姑娘了。”

手执弓箭的侍女向后退了退,那戴着妃色面具的女子缓缓走上前来,接过白雀灯,看向那灯上的谜语,轻轻念出了声。

“话到嘴边又咽下……打一食物。”

女子的声音温婉悦耳,听着便很让人舒服,而人群后的顾平却是一下瞪大了眼,诧异的转向晏闻昭,“那,那是夫人?”

晏闻昭略薄的唇瓣微微抿着,面具下的一双眸子幽邃烁亮,“恩。”

对于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来说,女子换了件衣裳可能都是极难发现的事,然而这一次,他却是瞧出了阮青黛的变化。

……散开了发髻。

不是说有意中人么?那又何必特意在这上元佳节散开发髻“招蜂引蝶”?

太子殿下微微蹙眉。

当阮青黛垂眼将那灯上的谜语念出后,圆台下围着的人群都窃窃私语起来。

而阮青黛只是顿了顿,便眯起了那双桃花眼,唇角勾起,扬声回答,“云吞。”

“啊,是云吞。”

“对对对,就是云吞。”

有几个也猜中谜底的人在圆台下叫出了声。

那接灯的男子笑着点头,“的确是云吞,这白雀灯便归姑娘了……”顿了顿,他又抬头看向半空中的花灯,“姑娘可还要继续?”

这里的赏灯规则便是如此。

先射花灯,再猜灯谜,猜中便可拿走花灯,还可继续射下一盏,直到没射中或是没猜出谜底,才须下台换旁人。

阮青黛还未出声,豆蔻便已经拉着她的衣袖叫了起来,“小姐!继续继续!您一定可以将这里的所有花灯都赢回去!”

见她如此相信自己,阮青黛哭笑不得,想着这猜灯谜也是一年一次,便侧头看向无暇,微微颔首,“继续。”

“嗖——”

无暇往前迈了一步,只随意的一扬手,便轻轻松松的射下了另一只花灯。

阮青黛将已经赢得的白雀灯递给了豆蔻,伸手接过那兔子灯,看了看灯谜,仍是念了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打一花名。”

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一道灯谜明显比上一道要难些,圆台下的交谈声少了不少。

阮青黛也思忖了片刻,这才转向接灯人,“水仙。”

人群后的顾平仍有些摸不着头脑,悄悄转向晏闻昭,小声问道,“主子,为何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谜底是……水仙?”

晏闻昭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嗓音沉稳,“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顾平细细一想,还在手里比划了一下,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不由惊喜的感慨,“还真是!人在山水之间,即为水仙……夫人好厉害!”

高冷的太子殿下不动声色,视线又落回了阮青黛身上,话却是对顾平说的,“让你平日多读些书,也不知读到哪里去了,如今竟成了个文墨不通的武夫。”

“……”顾平委屈的闭上了嘴。他不过就是反应慢了些,怎么就文墨不通了??

眼睁睁看着许氏将孩子调包,看着皇帝疼爱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孩子,看着魏国公府倾尽全族之力拥护一个冒牌货,这或许已经是阮昭芸复仇的第一步了吧?

晏闻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只觉得一切豁然开朗,可紧接着,更强烈的荒谬感便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

他从前一直觉得,是许氏的贪恋才害得他被偷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可没想到,他既是被调包,却也是被遗弃的??

这样便能说得通了。

前世,阮昭芸之所以会愿意认他,恰恰是因为他被断手黥面,一则他与魏国公府结了死仇,二则,一个有如此经历的太子,更容易被拿捏控制??

晏闻昭唇角的弧度逐渐扩大,只是神情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双眸也变得愈发黑沉,犹如一团蕴积着雷霆的阴云。

他的亲生母亲阮昭芸,竟是这样一个人啊??

第33章033

太子大婚的前一日,太子婚典所需要的一切器具便流水一般地送进了停云苑,其中最要紧的便是嫁衣。

婚典早已开始筹备,嫁衣也是按照前头那位“太子妃”的尺码做的。姜屿说三日后如期大婚,宫里的绣娘自然来不及重做一套,于是只能将这件送了过来。

阮青黛试穿时本以为会不合身,谁料那身华贵精致、镶金缀玉的嫁衣竟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似的。

“这真是奇了??”

兰苕绕着阮青黛打了个转,嘀咕道,“难道那崔湄儿和姑娘的身材一模一样不成?怎会这么巧?”

阮青黛垂眸,望着那繁复层叠的裙摆,和上头织金刺绣的锦簇花团,脑子里忽然电光火石地闪过什么。

难道崔湄儿从头到尾都是姜屿的幌子?是让姑母和自己放松警惕的圈套?

这一会儿的工夫,台上的阮青黛已经又得了一圆灯笼型花灯,台下又是一片唏嘘声。

阮青黛越发得了趣,在豆蔻的怂恿下,便让无暇继续。

无暇的功夫自是不必说,只是随便扬了扬手,那一盏盏花灯便落了下来。

而阮青黛也连着答对了所有花灯上的谜题,豆蔻手中已经提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脚边也堆了不少。

人群后,顾平已是目瞪口呆,仿佛只是一眨眼,半空中那些花灯便已全部落下,只留下交错的几根细线。

“夫人……”憋了半天,他也还是只憋出了最苍白的夸赞,“真厉害。”

晏闻昭静静的看着台上唇畔笑意浅浅的阮青黛,冰着的脸依旧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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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说话。

眼见着阮青黛又拿走一盏花灯后,半空中只剩下最高处的一盏莲花灯,顾平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主子,原来夫人压根不用您送花灯呐!她只差一个就能把所有花灯赢回去了!”

“……”晏闻昭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正色开口了,面具下看不清表情,但一双黑眸却是烁烁,“这上元佳节猜灯谜原本就是助兴,独乐不如众乐。她将这所有的灯谜全解了,这襄陵城的其他百姓还有何乐趣?”

顿了顿,耿直的太子殿下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不懂事。”

“……”顾平被这番正气凛然的说辞噎得几乎说不出话,不由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殿下不愧是殿下,就连个射花灯猜灯谜,都心系百姓……

于是他转头,正准备诚恳的反省,却见太子殿下竟是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角,尽管下一刻唇角的弧度就蓦地平了下来,但这微不可察的一个小表情仍旧被他捕捉到了!??

这笑容……是在为夫人骄傲自豪吧?啊?

顾平登时有些崩溃。说好的心系百姓呢?说好的不懂事呢?

……他高贵伟大的殿下变了。

台上,阮青黛抬眼看向最后那盏莲花灯。

莲花灯的做工很明显比其余花灯要精巧多了,一层层莲花花瓣软而薄,白中透红,红中透紫,随着一阵阵微风摇曳在空中,绰约绚丽。

她瞧着非常喜欢,只待无暇将那一盏射下后,便看向了莲花灯上的灯谜。

“武,打一字?”

一字灯谜……

阮青黛微微蹙眉,这就有些头疼了。越是简单的字越难,单单看着这一个字,她便是毫无思绪。

圆台下围观的百姓眼睁睁的看着阮青黛将空中所有的花灯一盏盏射下猜中,最初还有些骚动,只埋怨她将他们看中的花灯拿走了。但越到后面,他们却是已经没了最初的不甘,只乖乖的看看阮青黛一一解开那些他们解不出的灯谜,恍然大悟然后再懊恼自己怎么没猜出。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盏莲花灯,这些围观的普通百姓甚至还有些期待阮青黛能赢得这最后一盏,完美圆满的收场。

只是这“武”字……究竟又是个什么谜?

台下一时静了下来,只等着阮青黛开口。

“小姐?”豆蔻手里提着几盏花灯,怀里还抱着最喜欢的白雀灯,艰难的挪过来戳了戳阮青黛,“小姐?怎么了?”

阮青黛撇了撇嘴,有些惋惜的将那莲花灯递还给了接灯人,“此谜……却是猜不出。”

“小姐!”豆蔻有些诧异的瞪大了眼。

台下的人也交头接耳起来,不少人也为阮青黛感到可惜,只差一点便能将这所有的花灯都拿走,竟是卡在了这最后一盏灯上?

“姑娘?你要不要再想想?”那接灯人也小声问了句。老实说在襄陵城这么些年,他倒也很少见有人能一口气猜对这么多灯谜,拿走这么多灯,所以总觉得阮青黛若是能将这最后一盏赢走,说起来也算今年上元的一个佳话。

阮青黛垂眼,又细细的盯着那个“武”字盯了许久,也不知是脑袋短路了还是转不过弯,竟是如何也想不出谜底来,便只好在万众期待下尴尬的摇了摇头,“的确是猜不出。”

接灯人接过那莲花灯,飞身将它挂回了原位,然后敏捷的落地拍了拍手,“这位姑娘未能拿走莲花灯,接下来……可还有要试一试的么?”

阮青黛略有些走神的带着豆蔻无暇走下了圆台,脑子里却还是在想那“武”字。

如何能用另一个字代替“武”字呢?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被花灯包围的主仆三人终于挤出了人群。

一出人群,阮青黛便吩咐豆蔻和阮青黛各挑一个喜欢的花灯,自己留了一个普通的兔子灯,然后便转身,招呼那些还盯着她们手上花灯看的少女和女孩过来。

“这些便送给你们了。”阮青黛笑眯眯的将剩下那些花灯通通送了出去,一双桃花眼在灯下格外勾人,不少女孩接过花灯时甚至还微微红了脸。

“小姐,这送花灯一般都是男子赠予心仪的姑娘。您弄这么一出……不好吧?”豆蔻提着自己的白雀灯,有些担忧的朝后看了一眼。

阮青黛挑了挑眉,“我只是见她们喜欢便送了……没有多想。更何况,不是你让我全赢回来的吗?这么多花灯,全带回客栈得多招摇?!”

想了想,她也有些后悔起来。

今日猜谜猜的兴起,竟是将所有花灯都射下来了。如此一来,后面的人可不是没得玩了……

如此一想,阮青黛不由又有些愧疚的望了一眼空中那形单影只的莲花灯。

豆蔻悻悻的闭了嘴,只垂眼盯着手中的白雀灯,心满意足。无暇则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阮青黛身后,提着一盏灰不溜秋的圆灯笼。

不远处的人群后,顾平有些着急的张望着,“主子!夫人她们快要走远了……咱们不追上去??”

晏闻昭没有应声,只是淡淡的抬眼又望了望那盏剩下的莲花灯,若有所思。

皇宫。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盏盏宫灯已经点亮,和月辉一起映照在缓缓波动的水面之上,随风摇曳。

远远看去,就像是笼罩着整个筵席的灯光在风中流动,明明暗暗起伏不定,宛若漾开的一圈圈水波。

宫中的花灯宴每年都在临水的凤鸣轩,不仅半空中挂着琳琅的花灯,水中也精心布置了,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灯飘在水面上,微微晕开的光芒柔和而娇嫩。

凤鸣轩内,分两间。一间坐着晋帝和王侯贵族。另一间则是女席,萧贵妃坐在上位,余下依次是端妃、容嫔等妃嫔,再下位便是几位公主郡主和侯府嫡女。

九公主棠茵乃傅昭容之女,在公主中地位最低也最不受宠,因此席位落在了后面,却恰恰与容妤郡主挨在了一起。

容妤郡主是安王之女,名为清欢,容妤是晋帝赐予她的封号。安王与晋帝是同胞兄弟,晋帝一直十分倚重自己这位弟弟,对棠清欢的百般宠爱甚至也超过了任何一位公主。

“阿茵,咱们对面坐着的可是荣国侯府的颜妩?”

筵席过半,容妤郡主微微侧头,朝身边的九公主问道。

九公主抬眼看向对面那一袭粉色织锦宫装、但面色却不是很好的颜妩,点了点头,“是她。”

“呵——”容妤郡主冷笑了一声,眸底掠过一丝不喜,“我还当是个什么倾城佳人,所以荣国侯府才宝贝的不行,如今一看,也不过是个病怏怏的普通姑娘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九公主连忙扭头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却是忍不住提醒容妤郡主,“清欢你小点声!如今四哥的婚事已成定局,就连端妃娘娘也插不上话,你可千万别鲁莽……若是动了颜妩,荣国侯府告到父皇那儿,怕是还要连累四哥!”

容妤郡主撇了撇嘴,“知道了。”

九公主仍是有些不放心,嘱咐道,“父皇虽宠你,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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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能胡来……”

“知道了知道了。”容妤郡主点头,招呼九公主身后的侍女道,“快给你家主子夹菜……省得她再多啰嗦。”

安王的一儿一女和晏闻昭关系都非常好,安王世子棠清平是晏闻昭除了璟王棠遇外最好的兄弟,容妤郡主也自小就崇拜晏闻昭。

而九公主的生母傅昭容一直安安分分的依附于端妃,所以晏闻昭对九公主格外照顾,也连带着容妤郡主与九公主关系亲近,成了好姐妹。

因为与晏闻昭的感情深厚,这对好姐妹看颜妩便尤其不顺眼。

只是九公主谨慎小心,不将此表现在面上,而容妤郡主却是被晋帝和安王宠惯了,又事关晏闻昭,就更加任性了些。

晋帝今夜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过了花灯宴后,都没再继续看小辈们射花灯猜灯谜,便回宫休息了。

他一离开,一干妃嫔便也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奇怪的是,萧贵妃向来喜欢黏着晋帝,但这次却是留在了凤鸣阁继续主持花灯宴。

凤鸣轩外的花灯依旧是各地进贡上来的精品,但最受贵女们青睐的,却还是临川郡秦大师的花灯。

容妤郡主和九公主携手出了凤鸣轩,仰头看那遍空的花灯。

“阿茵,你喜欢哪个?待会儿让我哥哥射一个给你~”

“我若说喜欢秦大师做的那盏,你肯让吗?”九公主挑了挑眉。

“那……自然是不肯的。”容妤郡主讪讪的笑了。

然而,容妤郡主和九公主却都没拿到秦大师那盏花灯。

渊王在安王世子前面上了台,一箭射断了悬挂花灯的绳,所有花灯纷纷落下,而里面就有秦大师做的那一盏。

眼见着那一盏盏花灯尽皆落下,容妤郡主蓦地瞪大了眼,有些气急的跺了跺脚,“他,他怎么能如此霸道?!”

九公主连忙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点声!”

渊王飞身接住了所有公主郡主都想得到的花灯,旋身落在水畔的廊檐下。提着那精巧的花灯款款而来,眉目清俊,气质温润。

太子已废,如今朝中最得圣心、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便是渊王。

因此几个侯府千金都不由自主将目光锁在了渊王身上,只盼着能得这位殿下的青眼,拿到花灯……

颜妩带着丫鬟站在水边静静看着水中的莲灯,倒并未和其他人一样关注渊王究竟会将花灯赠予谁。只是她正盯着莲灯出神时,身后的丫鬟却是蓦地伏身行礼了,“渊王殿下!”

颜妩有些诧异的转过身,却见渊王提着花灯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潋滟的水光在他温润的眉眼间层层漾开。

“渊王殿下……咳……”赶紧伏了伏身,颜妩急得轻咳出声。她的身子一向不怎么好,虽没有什么大病,但却娇弱的很。如今在这水边吹了会儿风,竟是已经受不住了。

“颜小姐,你没事吧?”渊王眸底满是殷殷关切。

“无妨,多谢殿下关心。”颜妩以手帕掩住了唇,微微朝扶着她的侍女那里靠了靠。

渊王温和的勾唇,将手中的花灯递了过来,“颜小姐,这花灯便赠予你了。”

“……多谢殿下。”颜妩接过花灯,垂眼道谢。

渊王也没再多说些什么,转身便又离开了,只是离开前却淡淡的瞥了一眼容妤郡主与九公主的方向。

那一边,容妤郡主本就为渊王的霸道不满,再瞧见他将花灯赠给了颜妩,更是气的头顶冒烟。

“郡主,这荣国侯府的小姐竟又和渊王走到一起去了?奴婢可真是为太子抱屈……”

她身后的侍女蓁儿小声嘀咕。

容妤郡主咬牙,“我定不会放过她!”

蓁儿眸色闪了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微微朝自家郡主那里凑了凑,“郡主,听说荣国侯府这位嫡小姐身子娇弱……”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上,试探性的开口,“寒冬腊月,那池水定是冰凉彻骨,若是不小心失足落了水……也不知要缠绵病榻多久呢……”

“大胆!”闻言,九公主面色微变,立刻叱责出声。

蓁儿连忙垂下头,朝容妤郡主身后退了退。

容妤郡主的眸光已经冷了下来,眉眼间掠过一丝忿然。

见状,九公主伸手拉住了她,“清欢,万万不可……”

然而,容妤郡主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不顾阻拦便冷着脸走向颜妩。

“容妤郡主。”见容妤郡主来者不善,颜妩微微蹙起了眉。

从前她身子不好,不常参加这样的宫宴,因此和这位郡主并不十分熟悉……

“颜小姐当真是好福气,”容妤郡主冷笑,一步步朝颜妩逼近,“前面才离了太子,现在就收到了渊王的花灯。荣国侯府拜高踩低,还真是费尽心思想要让女儿当上太子妃!”

话锋尖锐,毫不掩饰话里的刻薄。

太子,太子妃……

颜妩面色一白。

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出声解围,“小姐,这里风大,我们回廊下吧。”

九公主从后面赶了上来,拉了拉容妤郡主,示意她别再胡闹,但容妤郡主却是瞪了她一眼,挣开她的手,伸脚绊向已经走近的颜妩。

颜妩被骤然一绊,整个人都向前倾去。容妤郡主扬手扶住了她,另一只手状似轻轻一拂,那扶着颜妩的侍女便痛得即刻松开了手。

趁着这个空当,容妤郡主挑了挑眉,将颜妩一把朝后推开……

“噗通——”

落水声传来。

水边登时响起一片惊呼。

“有人落水了!!”

“是荣国侯府的千金!”

“小姐!!”

“来人啊来人啊~”

一切发生的太快,九公主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的见着颜妩落了水,“清欢你疯了!”

“噗通——”

正当凤鸣阁外乱成一锅粥时,又有一人跳进了水里。

“殿下!殿下!!”

“渊王殿下入水救颜小姐了!”

“渊王殿下!”

凤鸣阁内,萧贵妃闻讯而来,一双美目微微瞪大,扬声向内侍确认,“是珩儿去救荣国侯府的千金了?!两人一起落水?这么大的事,还不快差人通禀荣国侯!”

一旁,端妃眉心蹙起,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

襄陵城。

阮青黛主仆三人提着花灯又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襄陵城的小吃,在花灯下开开心心的吃着,

这样的逍遥日子,其实阮青黛倒也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自打来大晋之后,她就总是为了晋江系统布置下的任务操心伤神,尽管那破系统给了她危楼这个金手指、还给了她道具神器,但不少事情却还是需要她亲自琢磨才能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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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到滴水不漏……

也幸亏她从前是个专门研究历史的,深谙权谋,否则就算有危楼,却也无法助渊王扳倒太子。

所以那三年里,阮青黛也算得上是呕心沥血。因此今夜,虽没有风烟醉,没有京城里的繁华夜市,但却是她过得最轻松自在的一个上元节。

三人吃饱喝足后便朝回客栈的方向走了,拐了几个弯儿便进了一条小巷。

也不知是因为太过偏僻,还是时间尚早,人都在街上赏花灯,这小巷里竟是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谁?!”

走着走着,落在最后的无暇突然眸色一冷,扬袖一挥,袖中便立刻朝身后射出了几枚暗器。

两抹黑影闪过,那暗器直直钉在了拐角处的墙壁之上,泛着冰冷的银光。

阮青黛被无暇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

无暇抿唇,警惕的护在了阮青黛身前,示意豆蔻也站到了自己身后,这才压低声音,“拐角处有人跟着我们。”

话音刚落,那拐角的阴影处便有人缓缓走了出来。

“夫人。”英俊的脸,却带着些佩服的笑,正是已经摘下面具的顾平。而顾平身后,晏闻昭一袭玄色锦缎长袍,腰间束着祥云宽边锦带,身姿颀长,束着发的玉冠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一步步走来,没有意态悠闲,却也并非大步流星,每一步都迈得极稳,带着独有的贵气与坦荡。只是手里却提着……

一盏莲花灯??

被顾平叫了声夫人,阮青黛还未从被“捉奸在巷”的心虚中回过神,下一刻视线便被那无比眼熟的莲花灯给吸引住了。

刚刚那盏她没有猜出谜底的莲花灯?!

怎么会在晏闻昭手里?晏闻昭上去射花灯了?他竟猜出谜底了?

一个个疑问层出不穷的跳了出来,让她登时忘记了自己偷跑出来的事实,摘下面上的妃色面具,有些兴奋的迎了上去,“殿……子显?你也出来赏灯?”

晏闻昭提着莲花灯,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我来寻你。”

“唔……”

“怕你惹麻烦。”

“……”其实后面一句真得不必说啊殿下=.=

“管家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嗯?”太子殿下绷着脸质问道,低沉的尾音稍稍扬起,勾得阮青黛心尖一颤。

顾平挑了挑眉,悄悄瞥了一眼晏闻昭手里提着的莲花灯,实在不好意思提醒自家殿下这幅训斥人的模样没有丝毫威慑力……

“我错了。”

和说一不二的太子杠上绝对没有好结果,阮青黛果断而干脆的垂头认错。

“下不为例。”

于是为了不叫崔湄儿更加难堪,她看向姜屿,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平静地问了一句。

“有何不妥么?”

碍于阮青黛在场,姜屿不愿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更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让阮青黛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惹她不快,于是僵持片刻,还是缓缓松开了崔湄儿的手,“没什么,继续。”

崔湄儿握着剪子的手不自觉往下一沉,随即低眉顺眼地撩起阮青黛肩侧的那绺发丝。

姜屿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眼里尽是警惕。

直到细微的“咔嚓”声响起,那绺发丝被剪短,那锋锐的剪子远离了阮青黛的颈边,他悬着的那颗心才悠悠地荡回原处。

崔湄儿剪下那绺发丝,用红绳系上结,才缓缓移步到了姜屿跟前。

亦是从姜屿的冠下挑出一缕发,崔湄儿手执金剪,朝发梢中间缓缓靠了过去。

就在此刻,她手腕一翻,眸中倏然闪过一丝厉色,锋锐的剪尖又快又狠地朝姜屿颈边扎了过去——

第34章034

崔湄儿的动作太快太出人意料,殿中一时竟无人反应过来。就连姜屿都以为她是要对阮青黛不利,从未想过她的剪子会朝向自己!

甚至直到这一刻,他第一反应仍是朝阮青黛扑过去,挡在她身前,揽着她一起往侧边避开,虽动作敏捷,可那剪子还是在他颈间破开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阮青黛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整个人已经被姜屿带离了榻边,重重地撞上了一旁放置着合卺礼用具的案几。

案几上的酒壶、碟盘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碎裂声叫阮青黛惊得回过神,一抬眸,就见姜屿死死捂着颈口,鲜血从他五指间源源不断地渗漏出来,滴在她的嫁衣上,与那抹赤红洇为一色??

“殿下!”

阮青黛蓦地瞪大了眼,连忙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去挡姜屿的伤口。

她虽对姜屿有些怨念,却绝没到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地步。

“刺客!有刺客!来人啊——”

殿内的礼官侍女顿时惊呼连连。

对阮青黛的态度比较满意,晏闻昭不再多言,只丢了一句下不为例。

尽管到了并州后,他们便会分道扬镳,但在未到并州之前,他对她却依旧还担着份责任。

“夫人,主子给您赢了最后一盏莲花灯回来!”顾平笑容清朗,指了指晏闻昭手中的莲花灯。

阮青黛眸色一喜,抬眼看向晏闻昭,“是给我的?”

晏闻昭的目光停留在她面上,与平日的锐利相比,眸光要偏暖些,就连五官的轮廓仿佛也在莲花灯的映照下柔和不少,“嗯。”

他将手中的莲花灯递向阮青黛,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僵硬地执着那灯杆,略有些笨拙却很好看。

“见你似乎很是喜欢这盏莲花灯,我便上台猜中了这灯谜。”

阮青黛接过莲花灯的手微微一顿,心里有些异样的波动,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得晏闻昭接着说道,“这盏花灯答谢你前几日的舍身相救……尽管那暗器并不会伤我。”

刚正不阿的口吻。

“……”

阮青黛内心的所有波动瞬间化为乌有。

讲真,太子殿下少讲些话很苏,一旦多讲后半句……堪称煞风景之最!!

好气哦。

垂下眼遮住眸中的忿忿,阮青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追上已经走到前面的晏闻昭,“子显……这莲花灯的谜底究竟是什么?”

“武,打一字?”

“嗯。”

“竟连这都猜不出,也不知你究竟是聪明还是糊涂。”

“……”

“管家的名字。”

阮青黛微微一怔。

管家的名字……

慕容斐?

等等……

武,非文,斐!

“斐,是斐!”阮青黛哭笑不得。这谜底说来也并不难,但却也不易想到。

不甘心自己竟然在一盏莲花灯上败给了晏闻昭,她忍不住暗搓搓的在心里琢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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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想到了慕容斐,晏闻昭才猜出了“斐”这个字!绝不是因为他比她聪明!绝对不是!

阮青黛一手提着莲花灯,一手提着兔子灯,愉快的自欺欺人。

“无暇?”

豆蔻轻轻的唤声自身后传来,让他们所有人都不由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阮青黛一转身便见无暇冰着脸朝另一处布满阴影的拐角走去,不明所以,“怎么了?”

无暇没有及时应答,只是从黑暗中拎出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时,才疾步走了回来,嗓音冰凉,“她也跟了我们一路。”

被无暇拎着后颈衣领的小丫头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花布衣,虽然扎着两个小辫,但头发上也不知沾了些什么,呈一种极为复杂的颜色,乱糟糟的盖在额前。小脸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容,就连眼睛也被那几乎凝固的刘海给遮住了。

如此打扮,难不成是流浪儿?

阮青黛眸色微滞,看了无暇一眼。

无暇会意,走近后便将那女孩放了下来。

“为什么要跟着我们?”阮青黛将手里的两盏花灯放在了旁边,提着裙摆蹲下身,友好的朝她笑了笑。

“……”也不知究竟是不会说话还是不肯说话,女孩一声不吭,始终安静的低垂着头,被刘海遮住的双眼似乎正盯着某个方向动也不动。

阮青黛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便一眼瞥见了自己身边的两盏花灯,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又是一个想要花灯的孩子……

想了想,她将两盏花灯都拿了起来,放在女孩面前,耐心的问道,“想要哪一盏?我送给你好不好?”

女孩微微偏着的头也随着那花灯的移动转了回来,听懂了阮青黛的意思,她犹豫着抬起胳膊,沾着些尘泥的小手试探性指了指左边的莲花灯,却又像是害怕被责备,立刻缩了回去。

喜欢莲花灯啊……

阮青黛大方的提起灯杆,正要递给女孩,却被豆蔻一下拦住了,“小姐,这莲花灯是,是……姑爷送你的……”

您好歹也问一下太子殿下的意思啊喂!

闻言,阮青黛的动作顿了顿,转头挑眉看向身后的晏闻昭,征求他的意见。

晏闻昭也正细细的观察着女孩,冷峻的面容与白日里有些许不同,见阮青黛看向他,便微微颔首。

女孩本已经伸出了手想去拿那莲花灯,却因阮青黛蓦地顿住了手而扑了个空,以为阮青黛反悔了,女孩咬了咬下唇,突然有些笨拙的卷起了自己那已经快被刮成布条的袖口,结结巴巴的开口,“花……花花……”

声音干净稚嫩,带着些柔和的软糯,让人一听心就都要化了。

阮青黛诧异的转回头,有些不解的看向女孩伸至自己面前的小胳膊,“花?”

豆蔻和无暇忍不住凑近了些,就连负手而立的晏闻昭也微微垂眼。

“小姐!”豆蔻有些惊喜的叫出了声,指着女孩胳膊上浅浅的一块胎记给阮青黛看,“这是莲花!”

阮青黛也看清了那胎记的形状,边缘虽有些模糊,但却依旧毫无疑问是朵小小的莲花。

“还真是……莲花。”她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伸手想去抚一抚那莲花胎记。

女孩急切的将胳膊朝阮青黛面前又凑了凑,另一只手指向了她手里的莲花灯,小声说道,“和软软的花……一样。”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想要莲花灯吗?

阮青黛扬唇,抬手理了理女孩额前粘在一起的刘海,眉眼间竟是一丝嫌弃都没有,看得豆蔻又是一怔。

自打她跟在小姐身边起,小姐便极爱干净,现在怎么倒愿意伸手去碰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阮青黛一边温和的笑,一边将女孩额前的刘海撩到了耳后。

然而,就在她望进女孩的眸子里时,身子却是一僵……

“异瞳?!”豆蔻失声叫了出来。

无暇眸光微厉,冰冷的眼神再次扫向那小女孩。

没错,女孩竟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眸子,一只是蓝色瞳仁,另一只是淡淡的琥珀色,而此时此刻,那双瞪大的眸子里都不约而同的填满了惊恐。

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异瞳露了出来,女孩尖叫了一声,立刻捂住眼睛,向后猛地退了几步,双腿却是绊在一起,重重的跌倒在地,还一边摇头一边喃喃着,“软软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阮青黛的手僵硬在半空中,面上只掠过一丝诧异,内心却是已经惊喜的要尖叫出声。

好,好漂亮的眼睛!!

和她曾经养过的那只波斯猫一样,一样的蓝色,一样的琥珀色……

见女孩跌倒后,阮青黛这才从“痴汉”状态中抽离,连忙起身追了上去,安抚的摸了摸女孩乱糟糟的脑袋。

许是因为想到曾经陪伴她许久的那只猫咪,她的声音不自觉放柔,手下顺毛的动作也异常熟稔,“你叫……软软?”

“小姐!”豆蔻难以置信的看向阮青黛,无暇也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要将阮青黛拉开。

阮青黛偏头,“无妨。”

口吻里已经带上了些强硬的命令,豆蔻和无暇登时没了多余的动作,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自家楼主将那异瞳女孩拥进了怀中。

顾平也有些站不住了,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主子……夫人是不是,是不是不知道这异瞳之人不祥啊?传言说,这异瞳可是灾祸的象征……”

晏闻昭蹙眉,看了顾平一眼,嗓音冷冷,“民间传言,向来是凭空捏造、子虚乌有。你竟也信?”

顾平噎住,还想辩解些什么却又笨嘴拙舌,只能干着急。

情绪有些失控的女孩在阮青黛的温言安抚下渐渐平复了心绪,捂着双眼的手一点点撤下,那异色的双瞳再次露了出来,眸底的惊恐之色淡去了不少。

因着自己曾经养过异瞳猫儿的缘故,阮青黛对软软这双眼睛着实喜欢得紧。不过,她却也知道,拥有一双“诡谲”的异瞳对这里的人们意味着什么。

其实若是双眼皆为蓝瞳,或是金瞳倒也无妨,毕竟大晋的邻国北燕和北齐便有很多人并非黑眸,而自北燕和大晋交好后,大晋境内也开始出现了一些眸色特殊的燕人,所以并不足为奇。但一眼为蓝色,一眼为琥珀色……

诡异而少见的便是异类。

异瞳之人被民间传言是天煞孤星,降生便意味着有大的劫难,往后更是厄运连连。

“你叫软软?”阮青黛轻声重复道。

女孩懵懵的点头,面上脏兮兮的,更衬得那双眸子明亮异常。

阮青黛扬唇笑了笑,将手里的莲花灯交到软软手里,“这灯就送给你了。”

软软接过灯杆,欣喜的仰头看阮青黛,眸光熠熠,竟是笑了,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送,送给软软?”

果真和她的猫儿好像!!

阮青黛的心又是一软,郑重的点头,“嗯,送给软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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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软抬头盯了一会儿阮青黛的脸,突然垂下头,将自己“觊觎”了一整晚的莲花灯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小手在身上胡乱拍打了几下,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阮青黛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阮青黛不说话,晏闻昭也十分有耐心的站在一边看着,剩下的几人自然不敢多言。

一时间,小巷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软软的手上。

在破旧的衣裳口袋里翻找了许久,软软才终于找到了自己藏好的宝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那小布包着的一小块粘糕递给了阮青黛。

粘糕或许是已经藏了一天,形状已经变了,表面还沾着些泥。

阮青黛愣了愣,并非是嫌弃这粘糕,而是知道这粘糕可能是她饿时充饥之物,所以摇了摇头,“我不饿,软软自己留着吧。”

软软固执的举着手,眸子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一直冷眼旁观的晏闻昭终于走上前,毫不犹豫的接过了软软手中的粘糕,在顾平着急的唤声中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阮青黛也诧异的转头看他,半晌回不过神。

软软被顾平的大呼小叫声吓了一跳,不由偏头看向他,蓝琥珀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解。

晏闻昭扬手,轻轻拍了拍软软的脑袋将她的眼神拉回来,“谢谢。”

说完,他竟是也蹲下了身,深深的望进那双虽诡异但却漂亮的异瞳中,“早些回……去吧。”

晏闻昭原本是想说“回家”的,但想着像软软这样的孩子,十有八、九是无家可归的,便硬生生将“家”字咽了回去。

软软乖巧的转过身,提起地上的莲花灯朝巷口走去,走几步却还回头看阮青黛几眼,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那小小的身影好一会儿才消失在巷口拐角处。

阮青黛依旧处在惊愕中,直到软软消失在了巷口才堪堪回过神,跺了跺脚,便要追上去,“啊!忘记给她一些银子了……”

晏闻昭伸手拉住了她,淡淡的开口,“她不会要。”

不会要?

阮青黛蹙眉。

“主子!您怎么能随便就吃那孩子的粘糕呢?!”顾平担心的走了过来,实话实说,“那粘糕也不知坏了没有……”

闻言,阮青黛都忍不住瞪了顾平一眼。

“无妨。”晏闻昭声音冷冷的,但却没有丝毫寒意,“那是她的心意。”

阮青黛抿了抿唇,一边跟上晏闻昭的脚步,一边却还是没忍住,“虽是她的心意,但却也是她的果腹之物……殿下你这样吃了,虽全了她的一片心意,但可知道明日又或是后日,她可能就要饥一顿了……”

“尊重比怜悯更加重要。”

“……就因为你的尊重,软软她今夜可能会挨饿。肚子都没法填饱,还谈何尊重?”

晏闻昭脚步顿了顿,恰恰在一盏花灯下立住,微微晕开的灯光扑朔在他英俊的面容之上,“人生在世,总有些什么在生存之上。”

阮青黛愣住,将晏闻昭的话细细回味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

对着他离开的背影跺脚,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人要是死了还要其他有什么用!”

===

阮青黛和晏闻昭是从后院翻窗回到了客栈,他们的确没有迎面被慕容斐抓包,但却在进屋后的不一会儿,就被几个护卫“友好”地请到了慕容斐的屋子。

屋内烛火明亮,窗户边的案几前,慕容斐负着手转过身,面色阴沉,只是站在那儿不说话便能散出一种彪悍的生杀之气,看得阮青黛有些心惊肉跳。

“太子和太子妃是将末将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吗?”

没有丝毫客套,也没有丝毫顾忌,慕容斐开门见山的就切入了主题,嗓音里隐隐透着些暴躁。

阮青黛提着手里的兔子灯,心虚地往晏闻昭身后站了站。

无暇没有什么反应,手提花灯依旧面瘫着一张脸。而豆蔻却跟着她阮青黛的脚步悄悄挪了挪步子,抱紧了怀里的白雀灯,生怕面前的“煞神”一个怒发冲冠,就将自己的白雀灯给扔了出去。

躲在晏闻昭身后,再对不上慕容斐那凶悍的目光,阮青黛眼观鼻鼻观心,也一声不吭的揪着兔子灯的耳朵。

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太子殿下这样的大丈夫顶着……

“慕容将军,是本王想见识见识这民间的上元节,所以才带着王妃去城中看了看。”

晏闻昭瞥了一眼身后的阮青黛,淡淡的开口,不负所望的将一切都独自扛了下来。

闻言,慕容斐沉下脸,因为焦躁口吻变得刻薄起来,“太子殿下在如此境遇下竟还有兴致去赏花灯?前几日的伏击殿下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若是想体察民情,殿下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往后的机会可多着呢!”

如此,便是在讽刺晏闻昭不过是个幽居封地的废太子,以后的日子几乎和庶民无差?阮青黛微微蹙眉。

一旁的顾平虽听不出那么多弯弯绕,但却也感觉到了慕容斐语气中的不善,刚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晏闻昭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晏闻昭垂眼启唇,声音虽冷但却谦恭,“是本王疏忽大意,绝不会有下次了。”

顿了顿,他却是侧过身,幽幽看向装聋作哑的阮青黛,“你说呢?王妃。”

晏闻昭一侧身,慕容斐那阴恻恻的眼神便径直射向了阮青黛。

脖颈一凉,阮青黛悻悻的抬起头,面上几乎没露出什么破绽,只是扬唇微笑,“呵呵,殿下说的是。绝不会有下,次,了。”

……最后几个字怎么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慕容斐狐疑的又盯着阮青黛看了看,却见她笑容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只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见这两位反省都比较“深刻”,慕容斐性子虽烈,但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次嘱咐了一遍明日行程后,便请晏闻昭和阮青黛早些回去休息了。

“砰——”

慕容斐的房门在身后关上。

阮青黛一边跟在晏闻昭身后朝走廊那头走去,一边却是忍不住小声开了口,“殿下……这慕容斐的气焰似乎嚣张了些,我还是觉着要小心他一些。”

“他一贯如此,不过是脾气差了些,没有恶意。”晏闻昭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下,侧头看向阮青黛,神情笃定而磊落。

“一贯?”阮青黛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字眼,听晏闻昭的语气,为何像是与慕容斐非常熟稔?

“吱呀。”晏闻昭扬手推开门,淡淡的丢下一句话后便走了进去。

“慕容斐曾替父皇挡过一箭,我幼时第一次参加春猎,也是他教的规矩。”

“……”房门在眼前合上,阮青黛的一双桃花眼怔了怔,就连豆蔻唤她都没听见。

慕容斐于晋帝有救命之恩?

也就是说,晋帝……

派出了自己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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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的左膀右臂“押送”晏闻昭去并州?

天色晓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山间悠悠传来浑厚的钟声,在还带着些惺忪睡意的襄陵城间回荡。

伴着车轱辘在地上辗转的声响,一行车马已经行至襄陵城郊外。

朝阳自那远处的山林后升起,潋滟出一片绚丽的霞光,扑撒在城郊的茵色之上,将那不远处的一座破庙笼罩在了金辉中。

马车内,阮青黛轻轻撩开一角窗边的帘子,朝掩映在层层枝叶间的襄陵城望了一眼,下一刻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夜的上元佳节,昨夜的花灯,还有……

异瞳的软软。

软软的那双异瞳,只是第一眼便能让她想到自己曾经的猫儿,那个陪伴了自己无数个寂寞日子的猫儿。所以仅仅是萍水相逢,她就对那孩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也不知她身边是否还有大人照顾,也不知她天生异瞳又会遇上什么风波……

阮青黛忍不住有些担忧。

“妖怪!妖怪!”

“妖怪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把这盏灯给我!”

马车自破庙边而过,一阵嘈杂声突然从里面隐隐传来。

妖怪?

眼睛?

阮青黛方才脑子里还在想着异瞳的软软,此刻一听清那嘈杂声中的几个字眼,便连忙将窗边的帘子又掀开了些,朝马车外看去。

似乎也听到了破庙里的动静,正手执一卷兵书的晏闻昭也是眉心一动,顺着阮青黛的视线看了出去……

破庙外,几个身着褴褛衣衫的孩子正围作一堆,举着拳头骂骂咧咧的嚷着些什么。

“你这个灾星!克死了自己奶娘!”

“离我们远一点!不许再住在这里!”

“原来你就是大家说的妖怪……亏我昨天还送了你一块粘糕!你还给我!”

“还有这个花灯……拿来!”

拉拉扯扯间,一盏已经熄灭的莲花灯被围着的孩子举了起来。

“撕拉——”

争抢不休下,精巧的莲花外壳蓦地被撕扯成了几瓣,灯芯连着灯杆重重落地,自那群孩子的脚边滚了出来。

瞧见那四分五裂的莲花花瓣上有着熟悉的纹理,晏闻昭眸光微缩,俊朗的面上浮起一丝诧异。

而就在他诧异之时,对面的阮青黛却是已经掀开车帘,着急的扬声唤道,“停车!”

“许久未见,阮大姑娘怎的清减至此??”

那只指骨分明的手掌落下来,似是想要轻抚她的面庞。

阮青黛眼睫却是重重一颤,勉强提起最后一丝气力坐起身,狼狈地错开他的触碰,“民妇参见太子殿下??”

“??”

晏闻昭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民妇进宫是为了求见皇后娘娘,不知为何误入了这东宫,还请殿下恕罪??”

阮青黛强自镇定地想要下榻。

然而手指刚触碰到榻沿,手腕忽地一紧,整个人竟是被推回了榻上。

“你当真不知自己为何出现此处?”

晏闻昭将一封摁了指印的休书丢到了阮青黛的衣裙上,“你已经被休弃了,姜屿用你换了自己活命。”

阮青黛浑身一震,拾起那休书看了两眼,不死心地想要离开,“不可能,我要见他??”

晏闻昭低身将她摁了回去,缓缓道,“他的一切都该是孤的,包括你??太子妃娘娘。”

第35章035

阮青黛脸色一白,蓦地挣扎起来,可出乎意料的,那摁着他的手掌竟是一下被挣脱开,绵软无力地落向一旁。

晏闻昭的眼神霎时变得更加可怖,他用另一只手攥住阮青黛的手腕,带着她去触碰自己脸上的面具,嗓音狠厉。

“孤的这只手,这张脸,皆是被你和你的好夫君所害,你与他,终是要有一人来偿还此辱??虽然姜屿如今已经被放出天牢,可孤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将他捉回去,并将此辱十倍、百倍、千倍的奉还??”

阮青黛僵住。

晏闻昭凑到她耳畔,嗓音低沉如恶鬼低语,“可若偿还这断手黥面之耻的人是你,孤便可饶他一命??”

“??”

“还有你们字画铺子的那些伙计??除了魏国公府的人罪无可恕,其他无辜之人,孤都可以叫大理寺放了??”

晏闻昭抬起那只没有气力的手掌,搭在阮青黛颈侧,食指一下一下地抬起、落下,似是在催促,又似是在威胁,“也只有孤,能放了他们??”

阮青黛止不住地颤抖着,终是闭上了眼。

听到了阮青黛的声音,马车边的顾平一愣,目光下意识看向车帘内晏闻昭的方向,然而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晏闻昭没有开口,阮青黛的那声“停车”仿佛就是晨间刮过的一阵风,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顾平正犹豫着要不要勒马,却听得车内传来一道低沉而寡淡的声音,“停车。”

“停车!”一听到晏闻昭的声音,顾平即刻勒住了马,声音扬起。

马车又向前稍稍动了几步,才堪堪停住,而最前方的慕容斐也听到了顾平的声音,挥了挥手让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马车刚一停稳,阮青黛就提着裙摆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身便朝破庙门口疾步走去。

若她没有看错,那盏只剩下“残躯”的莲花灯……分明是她昨晚送给软软的……

不远处,一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从包围圈中滚了出来,小手一抬,便将那滚落在地的灯杆护在了自己怀里,浑身紧绷一动不动的蹲坐在原地,脑袋耷拉着缩在双臂间,死死抱着那仅剩下一根光秃秃灯杆的莲花灯。

然而,身后那些孩子却依旧没有放过她。见好看的莲花灯被自己撕扯成了一瓣一瓣,他们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跺了跺脚,将一切怨气都发泄在了女孩身上。

“都怪你!”

“就是!都怪你这个灾星!”

几个孩子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石子朝女孩砸了起来。

女孩背对着他们,后脑勺被一小石子砸中,不由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却也没有丝毫反抗,只是将脑袋更加往双臂间埋了埋。

就在她准备迎接更多石子砸在身上的疼痛时,整个人却是突然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们……”

阮青黛蹲下身抱住了正瑟瑟发抖的软软,面色阴沉的看向那群将莲花灯外壳踩在脚下的孩子,胳膊肘上也中了几颗尖锐的石子。

见有大人过来护住了软软,还准备捡石子的几个孩子面色一变,小声嘟囔了几句,还不待阮青黛呵斥,便即刻扔下了手里的石子,转身迅速的跑进了破庙。动作之敏捷……像是从前已经练习了无数遍。

阮青黛攥着手,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熊孩子离开的背影,眼前也快速掠过几幅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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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而零星的画面。

微微摇了摇头,她勉强将那些不怎么好的回忆从脑子里逐了出去,垂眼看向怀里的软软,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些,“软软?”

听到有人竟唤出了她的名字,软软浑身一僵,抱着怀里的灯杆缓缓抬起了头,一双眼眸依旧澄澈,只是却不如昨夜那般灼亮,在乱糟糟的发丝遮掩下,像是两颗蒙了尘的蓝玛瑙和琥珀。

抬眼看向阮青黛那双温柔的桃花眼,愣了片刻,才张了张唇,小脸憋得通红,双眸也微微有些湿润,“花,花花……坏了……”

阮青黛的心仿佛又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抱着软软的手收紧了些。

“可有人照看你?”

身后响起一略清冷的磁性嗓音。

阮青黛一怔,转过了头,这才发现晏闻昭不知何时也已下了车,此刻正站在她身后。眉宇英挺,薄唇轻抿,一袭玄色锦缎长袍被微暖的晨风吹得飒飒作响。仰着头自下而上望着这位太子殿下,阮青黛只觉着他的身形愈发颀长,如松竹般俊挺,哪怕是在这荒郊野外,也带着些睥睨天下的冷峻疏阔。

许是与晏闻昭相处久了,此刻再面对这逼近的威势,阮青黛反倒多了些心安,但软软却是受到了惊吓。

尽管昨夜也见过晏闻昭,但敏感的女孩却下意识觉得此刻的晏闻昭比昨夜要更威严些,不由朝阮青黛怀里缩了缩,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奶,奶娘……”

“她人呢?”晏闻昭蹙眉,望向不远处的破庙。

软软覆在阮青黛衣袖上的小手微微攥紧了些,在那月白色的衣袖上印上了一个模糊的泥印,“不见了……昨天,奶娘走了……”

阮青黛垂下眼,视线在那攥紧的小拳头上扫过,想起了方才在马车之上听到了只言片语。

——“你这个灾星!克死了自己奶娘!”

所以,软软如今也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弃儿。

可即便是弃儿,阮青黛也总觉着软软的身世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也无妨,她若是想知道,大可传信让莫云祁查一查便知道了……

豆蔻和无暇也下了车,朝这里走了过来,在瞧见软软时却皆是微微变了脸色。

怎么又遇上了这个异瞳的女孩?!

“子显……”没有在意豆蔻无暇的神色,阮青黛安抚地拍了拍软软的背,抬头低低的唤了一声晏闻昭。

晏闻昭垂眼,撞上阮青黛的视线,默不作声。

他们都心知肚明,像软软这样的天生异瞳,十有八、九便是普通人家的弃儿,就连至亲之人都避如蛇蝎,又更何况其他人?

其他流浪儿还能相互依偎,运气好的或许还有可能被什么人家收养,但软软……

从前她还有个奶娘拉扯,如今奶娘一去,若再流落在外,怕是没有什么活路。

阮青黛不信异瞳的传言,而晏闻昭也向来不信这占卜算卦等玄学之术,自然将异瞳“灾星”一说也视作无稽之谈。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再次转向了正怀抱灯杆懵懵看着他们的软软。

“发生什么了?”

就在两人都陷入沉思时,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一浑厚而暴躁的男声。

阮青黛心口一紧,一转眼便瞧见了慕容斐挎着刀,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粗犷沧桑的眉宇间尽是不耐,“夫人又有何不适?”

嗓音微微低了些,他嘟囔出声,“不过一个荣国侯府的庶女,竟还如此娇气……”

若是平时听慕容斐如此讽刺她的身份,阮青黛铁定要笑眯眯的“怼”回去,但今日她却是压根没听清慕容斐的话,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软软那双异瞳……

如果慕容斐看见了软软的异瞳,那他们就算想将软软带在身边,怕是都不能了!

慕容斐已然走近,瞧见阮青黛正抱着一衣衫褴褛的小丫头,眉心不由拧成一团,面上的烦躁之色更重。

女人果真是麻烦!

不过在路边瞧见一小乞丐,竟就要命令整个队伍停下来!难道还把自己当做救苦救难的贵人不成?!

“今日行程紧迫,还请二位赶紧上车。”慕容斐粗着嗓子沉沉的斥了一句,视线从软软面上一扫而过……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察觉出些异样的慕容斐面色一凝,不由向前又走近了几步,刚要俯身定睛细看那小乞丐的长相,却见阮青黛像是护崽似的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猛地后退了几步。

阮青黛艰难的抱着软软站定,将那乱糟糟的小脑袋在自己肩头一摁,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慕容斐,警惕的转移话题,“慕容管家,我想将这孩子带上……”

豆蔻和无暇蓦地瞪大了眼,同样知道软软是天生异瞳的顾平也惊了惊,连忙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晏闻昭,却见他家殿下竟是一脸平静之色。

见阮青黛的反应有些异常,慕容斐刚想要探个究竟,却又瞬间被阮青黛的话给转移了注意力,“带上这个孩子?!!”

声音一下暴躁的炸开。

软软趴在阮青黛的肩上,被慕容斐的大嗓门吓得微微一颤,脑袋向上抬了抬想要转头,却被阮青黛轻柔而坚定的摁了回去,便又乖乖的趴了下去,开始纠结的啃起指头。

“夫人以为咱们这是去春游吗?”慕容斐死死瞪着阮青黛,瞪着阮青黛怀中的软软,恨不得用眼神就将两个人硬生生扒拉开来,“就算是要发慈悲,也得看看场合!夫人以为自己是菩萨吗?”说着,又气得冷哼了一声,“泥菩萨还差不多!”

“……”

要不是慕容斐正在骂她,阮青黛都要为这句话鼓掌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讽刺还挺有艺术的啊_(:зゝ∠)_

自己绝对横不过慕容斐这一点,阮青黛非常清楚。但……

小人会充分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小人得“智”》

豆蔻无暇已经走了过来,想要接过阮青黛臂中的软软。

阮青黛摇头,顶着慕容斐“凶悍”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了晏闻昭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腰带,“子显……”

腰间被扯的紧了紧,晏闻昭冷峻的面容在霞光浸染下变得不再那么凛冽,侧头看了一眼身后抱着孩子的阮青黛,他紧绷着的下颚竟是稍稍温和了些,“先离开这里。”

“那这小乞丐呢?”慕容斐抬手,有些气急败坏的指了指阮青黛。

软软趴在阮青黛的肩头,微微偏头,神情有些迷蒙地看向晏闻昭,蓝琥珀色的眸子虽透着些稚嫩,但却已然填满了期待。

晏闻昭顿了顿,沉稳的开口,“先带上。”

马车一路颠簸,向来被这颠簸折腾的阮青黛此刻已将腰酸背痛抛到了脑后,只笑眯眯的偏头,看着身边衣衫褴褛的软软,眉眼弯弯。

“软软,以后就跟着我们好不好?”

“嗯。”软软扬起头,小脸虽然脏兮兮的,但嗓音却是异常的甜糯。

面对一个异瞳萝莉,阮青黛毫无抵抗力。尽管这个小萝莉目前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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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点邋遢。

再次想到自己从前的猫咪,阮青黛忍不住伸手撩开了软软额前的发丝,又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看,露出“痴汉”般的笑容,“软软,姐姐这里有许多好吃的,你饿不饿啊?”

闻言,神情始终冷峻的太子殿下挑了挑眉,诡异的瞥了一眼笑靥如花的阮青黛,耿直的开口纠正,“你的年纪足以做她娘亲。”

“……”

“……”

阮青黛笑容僵硬的抬头,一双桃花眼直直瞪向对面的晏闻昭,嘴角微微抽搐,像是恨不能用眼刀在他英俊的脸上狠狠剜几下。

……讲道理!虽然她的心理年龄已经老大不小了,但这张脸还是十七的脸好伐!她还是个孩子好伐!!

什么娘亲?怎么就成了老一辈的娘亲级角色了??

晏闻昭眉眼坦然。

大晋的女子最小十三岁便可出嫁,软软如今不过四五岁,阮青黛的年纪自然可以做她的娘亲。

软软抬头,迷蒙的眼神在晏闻昭和阮青黛间扫来扫去,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却是抓住了一个字眼,“娘亲?”

阮青黛又是僵硬的转过头,对上了软软澄澈的眸子,内牛满面。

算了,娘亲就娘亲吧……

听着就觉得自己身上笼罩了一圈母性光辉。

“你果真决定要将她带在身边?”晏闻昭的视线落在阮青黛搂着软软的手上,淡淡的问了一句。

“嗯……”阮青黛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我可以收软软作义女。”

义女?

晏闻昭眸色微动,复杂的看向阮青黛提醒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收她做义女,待到了并州后,你离开时可会带上她?与其那时你嫌她累赘、拖累了你和你的意中人,再将她抛下,还不如早早的就为她另外安排一个去处。”低沉的磁性嗓音微冷。

原来是怕她收养了人却不负责任……

阮青黛了然,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绝不会丢下她……”

“那么你的意中人呢?”晏闻昭打断了她的保证,眉宇微凝,移开了视线,“他可会接受你突然有了一个天生异瞳的义女?”

“……”阮青黛愣了愣。

对哦,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意中人”。

啧,怎么就连晏闻昭都记得比她牢呢_(:зゝ∠)_

“唔,他一定不会介意,他,他不信异瞳孤煞之说。”阮青黛心虚的低下头,手轻轻一揽,让已经昏昏欲睡的软软趴在了自己膝上。

不过晏闻昭倒是提醒了她,她拿回玉戒后自然是要回危楼的,那么软软……

要让软软从小就被危楼的“良好氛围”熏陶吗?

见阮青黛回答的如此笃定,晏闻昭冰着脸,点了点头,“那便好。不信此事之人,多半是磊落君子,你也不算所托非人。”

太子殿下竟还担心自己开溜的王妃所托非人……

果然好气度_(:зゝ∠)_

“……”阮青黛尴尬的扬了扬唇,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子显……也不信这异瞳孤煞一说?”

“嗯。”

马车颠簸,晏闻昭微微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冷峻的面容掠过一丝疲意,“前些年黄河水患,钦天监夜观天象,口口声声称是东宫之祸。自那之后,我便知道,所谓天命,不过人祸之兵刃。”

所谓天命,不过人祸之兵刃……

某个利用星象之说陷害东宫的罪魁祸首默默低下头,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

并州在巴蜀之地,从京城到巴蜀要翻过岳岭,山高谷深,道路崎岖险峻,难以通行。

有诗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两三米宽的金牛道两旁,是连绵不断的古柏,苍干虬枝,相互纠缠,染着岁月苍茫之色,自成蜿蜒的翠云廊。

枝桠掩映的翠云廊深处,一简陋的客栈若隐若现。

慕容斐驾马走在最前方,沉着脸吩咐队伍离路边远一些,以免马受了惊,越过拦马墙跌入丛丛山林。

小心谨慎的驾马到了客栈外,慕容斐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迎上来的人。

后面跟着的两辆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晏闻昭率先下车,转身将车内的软软抱了出来。

一瞧见脏兮兮的小乞丐,慕容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太子说先将人带上,莫要耽误行程,他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同意将这小乞丐带上了,原本打算到了下一座城就将人丢下来,倒是没想到这么快便上了蜀道……

如今上了蜀道还怎么丢?

无论如何,这太子和王妃都不会把人丢在这荒山野岭啊!!

失策!

阮青黛一掀开车帘就瞧见前面的慕容斐正咬牙盯着晏闻昭怀里的软软,连忙扶着豆蔻的手跳下车,疾步走到晏闻昭身边,扬手将软软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揉的更乱了些,全部耷拉在眼前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眸子……

慕容斐:……???

软软:……???

晏闻昭:……???

嗯,氛围微微有些尴尬……

阮青黛僵硬的收回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微笑,“咳,进去吧。”

这蜀道崎岖艰难,本就人烟稀少,翠云廊深处也只有这么一家客栈。晏闻昭一行尽管只有几十来人,但入住这小客栈时倒是显得浩浩荡荡。

客栈的房间不多,阮青黛带着软软和豆蔻无暇挤在一间屋里。

安顿下来后,阮青黛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软软洗澡……

恰好客栈掌柜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儿,豆蔻便要了件软软能穿上的干净衣裳,并让店家将木桶和热水搬上来。

等热水和木桶的时候,软软还处于马车颠簸中的昏沉状态,双眼睁也睁不开,趴在屋内的软榻上就又睡了过去。

看着软软的睡颜,阮青黛琢磨了一下,拿出纸笔,亲自画了张东西交给无暇,吩咐了她几句。

无暇有些讶异的盯着那纸上的画看了看,却也了然的转身离开,去一旁琢磨如何做出自家楼主想要的东西了。

“小姐……”

豆蔻从屋外走了进来,掩上那并不十分牢固,甚至还有些摇摇晃晃的门,看了一眼在软榻上呼呼睡着的软软。

“京中来消息了。”

闻言,阮青黛神情微肃,转过身,也压低了声音,“如何?”

“和小姐想的相差无几。”

所以,在暗中痛下毒手、欲置他们于死地的果然是渊王。

阮青黛蹙眉。晏闻昭已经被废了太子之位,幽居并州,未经召见不得进京。纵观史书,如此境遇的皇子,便是正式退出了夺嫡之争的明流暗潮,只要没有生出造反的异心,就几乎不会对渊王再有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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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威胁。

没有她危楼的襄助,渊王也执意要斩草除根,甚至不顾晋帝可能会有丝毫猜疑。如此行径,究竟是太过忌惮晏闻昭还是料定晋帝不会再多问晏闻昭一句,所以恰恰肆无忌惮起来?

“小姐……还有一事。”见阮青黛皱着眉沉思,豆蔻抿了抿唇,补充道。“晋帝为渊王和颜妩赐婚了。”

“如此快?!”阮青黛有些诧异。

却不是诧异颜妩要嫁入渊王府,而是惊讶这一天竟是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她那个便宜爹心心念念要保全荣国侯府,生怕在夺嫡之争中一步踏错株连全族,如今晏闻昭被废,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便是渊王。

将颜妩嫁于渊王是他迟早要走的一步棋,只是……也太快了些……

太子的婚事才尘埃落定,荣国侯府以庶换嫡的嫁女风波还未平息,想必京中也是流言肆起。此刻,颜妩和渊王的婚事突然定下,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甚至会硬生生坐实荣国侯府对未来君王的攀附,让他们的企图暴露无遗。

尽管荣国侯府迟早也会踏出这一步,但踏的这一步太过心急,还隐隐带着些对晏闻昭这个废太子的羞辱……似乎并不是她那个便宜爹“冠冕堂皇”的风格。

豆蔻仔细回忆了一下京中传来的简讯内容,“说是上元节宫中花灯宴,颜妩落水,为渊王所救。当时在场的人可不少……”

“难怪……”被这么一解释,阮青黛登时了然的勾唇。

想必这落水的一出也是渊王那厮整出来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救出了落水的颜妩……

按照这个朝代的男女授受不亲,颜妩怕是也只能嫁给渊王了吧。

“小姐,颜妩要嫁给渊王,是不是就意味着荣国侯府成了渊王的势力?”

豆蔻面上难得的出现了些“忧国忧民”之色,看得阮青黛忍不住想笑,“我说过,危楼不会再涉足党争,渊王得了谁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对哦!”豆蔻被一语点醒,这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她们以后都不必再时时刻刻关心朝政,顿时松了一口气,扭头去叫榻上的软软起来洗澡了。

阮青黛的笑容淡了淡,心里却有了别的思虑。

如今渊王尚未成事,便已经要对晏闻昭赶尽杀绝,若是来日继位……

京城,安王府。

日暮斜阳,在院落内投下高高翘起的檐角阴影。空气中没了那刺骨的寒意,地上的残雪也尽数消融,原本结冰的池塘已经开始荡漾起涟漪,将薄薄的一层冰推向岸边,模糊了池边小亭的倒影。

亭边,女子红衣如火,脚踏长靴,青丝在脑后高高的扎成一束马尾,发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装饰,额前却系着银边红色抹额,散落的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微微有些凌乱的贴在鬓边。

五官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精致,但却别有一番韵味。

她手执长枪,几个旋身,凌厉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长枪上的红缨,腰肢虽纤细,却不带丝毫弱柳扶风之态。舞枪的身姿修长挺拔,英气逼人。

“郡主……”假山那头,匆匆走来一小丫鬟,离得远远的便唤了一声,“郡主!皇上为渊王和荣国侯嫡女赐婚了!”

“嗖——”

闻言,女子动作微顿,手下猛地用力,长枪重重一颤,打着旋儿脱手而去,直直刺向丫鬟身后的假山。

就在那枪头即将没入假山之时,一袭紫影瞬间移至假山前,长枪骤然停在了离假山半尺开外的半空中。

女子抬眼看去,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站在那里,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稳稳的握住了那杆长枪,俊容柔和的出奇,嗓音也充满着暖意,“清欢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拿这无辜的山石撒气不成?”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上元节花灯宴上将颜妩推入水中的容妤郡主,棠清欢。

“哥哥!!”

棠清欢疾步从已经吓傻的小丫鬟面前走了过去,抬手想从棠清平手中将长枪夺下。

棠清平眯了眯眼,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扬起,在棠清欢的脑袋上轻轻一弹……

“唔……”方才还炸毛的棠清欢顿时消停了下来,捂着额头忙不迭的朝后退了几步,不再敢去夺那长枪,只梗着脖子跺脚叫道,“哥哥也和那些人一样欺负我!!”

瞧见棠清欢敢怒却不敢妄动的模样,棠清平眸底掠过一丝笑,俊朗的面容暖意融融,“还有谁欺负你了?”

“颜妩!!”棠清欢仰着头叫道,像只被欺负后找到主人嗷嗷叫唤的小狗。

棠清平忍不住将长枪扔到了一旁,伸手将她垂在眼前的几缕发丝细致的撩到耳后,调侃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将颜妩推进了水。”

一提到落水之事,棠清欢登时蔫了下来,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也耷拉着眼角,没了方才的神采,“我,我见她和渊王走在一起,就想到了太子哥哥……”

“清欢。”棠清平蹙眉打断了她的话,“你要记住,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太子,只有太子。你若再将太子挂在嘴边,只会给远在并州的他带来无妄之灾,明白了吗?”

“……是。”想起上元节那日九公主的叮嘱,棠清欢垂头闷闷的应了一声,“我原本只是看颜妩不顺眼,想让她出出丑……没想到竟让渊王得了利,现在赐婚的旨意都下来了……”

她不仅没有替太子哥哥出气,反而还让渊王得了荣国侯府这么一大助力。

“你也不必自责,其实,荣国侯府与渊王联姻是迟早的事。”

“是吗……”尽管被棠清平如此安慰,棠清欢却还是有些懊恼的撇了撇嘴,“我哪里能想到渊王竟那么巧,恰好看见那颜妩落水,还先所有人一步将她给捞出来啊!难不成,是天意如此??”

“天意?”棠清平勾了勾唇,眸底的笑意却渐渐冷却,没了看向棠清欢时的暖意,“曾有人和我说过,所谓天命,不过人祸之兵刃。”

棠清欢愣了愣,只细细琢磨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哥哥……你是说,上元节那场闹剧是,是渊王……”顿住,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是那危楼楼主一手策划的?!”

话一出口,她却又更加困惑了。如何策划?就算射花灯的种种都在他们计划中,但……颜妩却是她亲手推下去的,难道那危楼楼主还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神力不成?

“这三年,渊王凭着危楼的助力步步为营,甚至兵不血刃便让东宫易主,难道你还不明白?”

棠清平淡淡的垂眼,神色恢复如常,长眉微挑,嘴角含笑,“那位危楼楼主算计的,从来都只有人心。”

顿了顿,他补充道,“对了,你身边那个婢女蓁儿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棠清欢愣住。

“阿嚏——”

千里之外的翠云廊,某位“从来只算计人心”的危楼楼主很不雅观的打了个喷嚏。

“唔?”木桶内正啪啪啪打着水花的软软动作一顿,突然扭过头看向挽着衣袖的阮青黛,“娘亲?”

“咳——”

乍一听到这称呼,豆蔻手下一滑,手里的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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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水面上砸出了一朵大大的水花,溅得她自己满脸都是。

“……没事。”阮青黛摸了摸鼻子,坦然接受了自己初为人母的事实,“有人在背后说娘亲的坏话。”

“小姐……”见阮青黛也自称起娘亲,豆蔻不赞同的垮下了脸,“你真的执意要……”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还未等豆蔻说完,阮青黛便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直接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别看软软才三四岁,但这个年纪却已经可以从大人的话中分辨出是与非、错与对。

阮青黛并不希望,软软从小就认定天生异瞳是不祥的,认定自己是个灾星。

“软软,娘亲帮你洗白白好不好?”

一转回眼,阮青黛便瞬间扬起笑,将魔爪伸向了木桶里的软软。

“好~”甜糯的嗓音。

“……”豆蔻无奈的闭上了嘴,实在是不懂自家小姐为何偏偏喜欢一个天生异瞳的孩子。

然而,小姐决定了的事情向来很难改变。豆蔻认命的拾起了水面上飘着的布巾,开始继续为软软擦拭起了小脸。

事实上,女孩身上的脏污虽看着有些难以入目,但却并没有太难清洗。

想来照看她的奶娘才刚刚过世,那些泥污也不过在身上沾了一天多,因此只是轻轻刷洗了一番,女孩的小脸便像是褪去了一层壳似的,露出了原本的肤色。

白皙而粉嫩的小脸,精致的五官,还有那懵懂的一双异瞳,这次不仅是阮青黛,就连豆蔻都不由自主的动摇了。

为什么这天生异瞳的小鬼看上去这么好看?!!

为什么那双异瞳看上去漂亮得要命?!!

不祥的东西长这么可爱是犯规啊喂!

她一定是被小姐的循环式夸赞洗脑了QAQ

豆蔻纠结而崩溃的给软软清洗着黏在一起的发丝,而另一边,阮青黛的絮絮叨叨却还在继续。

“软软的眼睛特别漂亮!”

“可,可是他们说……眼睛,是妖怪……”

“听他们瞎扯!”

“……”

“那些人啊,是嫉妒软软的眼睛~他们也想要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但是又偏偏没有,所以才说软软是妖怪。”阮青黛面不改色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

终于洗得白白净净的软软瞪大了眼,小嘴张成了o型,满脸的恍然大悟。

“……”豆蔻嘴角微微抽搐。

鉴于软软的听话乖巧,阮青黛和豆蔻主仆二人很快就将她从头到脚清洗了干净,并替她穿好衣裳,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

另一边,无暇也拿着阮青黛吩咐要做的东西来复命了。

阮青黛翻转着那成品反复看了看,还算满意的点头,亲自给软软戴上了它,“走,出去给他们看看。”

虽然这样走在路上也会引来不少人围观,但总比之前要好,对外只要称软软患有眼疾,不得见光就可以了。

阮青黛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晏闻昭等人。

“吱呀——”

晏闻昭肃着脸打开门。

门外,一袭白衣的阮青黛抱着同样身着白衣、却很小只的女孩,眼巴巴的杵在那里,身后还跟着满脸纠结的豆蔻。

而那个正用小手勾着阮青黛脖颈的女孩……

柔软的发丝被简单的梳作双丫髻,系着两根银色的发带,露出光洁的额头。小脸粉扑扑的,干净白皙。

然而这丑小鸭变天鹅的画面却压根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眼前竟系了一条白色的薄纱,将那双漂亮的异瞳完美的遮住了。

“软软?”

太子殿下微微挑眉。

软软偏头,透过那白色薄纱盯着晏闻昭细细的瞧了几眼,认出他后怯生生的启唇,“爹爹。”

“??”阮青黛一愣,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同样怔住的晏闻昭,忙不迭的摇头否认,“这,这不是我教的。”

“……”晏闻昭默,只深深的看了阮青黛一眼,便侧身让她们进屋。

“娘亲,软软叫错了吗?”

“……”阮青黛纠结的抿了抿唇,沉吟片刻还是摇头,“唔,你叫的对。”

同三四岁的孩子一时半会儿绝对解释不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万一在慕容斐那里露了馅她和晏闻昭都不好过,倒不如让软软先这么叫着……

至于离开之后,难道还愁没有大把的时间来纠正一个称呼吗?

走进屋后,阮青黛将怀里的软软放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她朝前轻轻一推,忍不住勾唇调侃道,“去给你爹看看~”

“……”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为孩子她爹的太子殿下蹙眉横了她一眼。

遭到一记“横眉冷对”,阮青黛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像是已经习惯了太子殿下的嫌弃。

软软骤然离开了自家娘亲的怀抱,还被向前推了推,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仰着脸看了看面色冷冷,似乎很威严的新爹,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阮青黛一眼,“唔……”

“嗯。”阮青黛摆了摆手,鼓励似的朝她点了点头。

软软背在身后的手纠结的绕在一起,短短的小手指不断打着转儿,粉嫩的小脸嘟成了包子。

艰难的朝“冷气来源”迈了几步,她走到了正坐在桌边的晏闻昭面前,个子小小。只刚刚在晏闻昭的膝盖处露出半边头。

晏闻昭垂头,沉静的看向用白纱蒙着双眼的软软,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上的两个小髻,淡淡的启唇,“系着白纱做什么?”

“娘亲说……其他人的眼睛没有我漂亮,所以为了不刺激他们,我可以把眼睛遮起来。”软软天真的回答道,一个字一个字复述着阮青黛的话,“娘亲还说,君子,君子不显山不露水,要学会藏锋。”

“……”

闻言,晏闻昭神色微沉,复杂的抬眼看向一旁正因偷瞄他的阮青黛,与生俱来的冷峻和贵气让他仅仅是坐在那儿,都有一种强大的气场,让阮青黛更加心虚的收回了眼神。

可这一世,他却会心存顾忌、身有约束。尤其是姜屿的人,他沾不得,也不该招惹。

“阮姑娘既已下定决心,孤自然不好再强求。”

晏闻昭缓缓松开阮青黛的手,声音冷静地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只是魏国公府已被查抄,阮姑娘不妨暂且在东宫小住,待此间事了,再寻去处??”

“殿下,民妇若再住在东宫,恐会惹人非议,还是尽快离开为好。殿下放心,民妇自有去处。”

晏闻昭没再阻拦,“也好。”

阮青黛福身告退,行到殿门口时,恰好遇上莽莽撞撞冲进来的陆啸,两人都愣了一下。

陆啸如今已被洗刷冤屈,封做东宫的禁卫统领,凶悍的面上难得一脸喜色,“大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

阮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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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却只能勉强牵出一丝笑,默不作声地快步离开。

陆啸摸不着头脑,转身朝晏闻昭走过来,“大姑娘怎么一副哭过的表情?你们吵架了?”

晏闻昭掀起眼,目送那道窈窕纤弱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终是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陆啸听。

“孤也不是非她不可。”

第36章036

“??”

陆啸噤声,决心不掺和进这两人的纠葛中,毕竟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发起疯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半晌,晏闻昭才收回视线,扫了陆啸一眼,嗓音冰冷,“找孤做什么?”

陆啸这才拱了拱手,清清嗓子开口道,“属下是来告假的。殿下您也知道,属下终于洗清冤屈、恢复名姓,能堂堂正正地归家与茹娘团聚。这几日,属下只想陪在茹娘身边,还请殿下通融??”

一道视线忽然如冷枪般刺了过来。

陆啸微微一凛,只见晏闻昭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眼神却是极冷的。

“你要告假几日?”

“三,三日。”

陆啸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也学会了看人眼色,转眼间就将自己的五日假期自行缩短成了三日。

晏闻昭忽然一哂,薄唇弯起一个弧度,一字一句道,“那你听好了。”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口吻温和如春风细雨,内容却叫人不寒而栗。

“这三日,你若敢踏进你家那院子一步??孤便叫人活埋了你还有你的茹娘,让你们二人在黄泉路上夫妻情深、矢志不渝。”

陆啸瞬间瞳孔震颤,头皮发麻。

若换做旁人说这种话,他定以为在开玩笑,可若是从眼前这个疯子嘴里说出来??

陆啸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睁睁地看着晏闻昭拂袖而去,半晌才敢怒不敢言地吐出一个字。

“草!”

***

豆蔻幸灾乐祸的瞥了自家小姐一眼。

叫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现在被抓包了吧!

“啊,殿下,其实这不是普通的白纱……”果断选择岔开话题,阮青黛连忙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摘下软软眼前的薄纱,呈给晏闻昭看,“你看,这白纱两边都用银丝定了弧度,戴在面上,离眼睛还有一些距离,看外面完全没有影响……”

“做得挺精致。”

终于被赐了一句夸奖,阮青黛登时松了口气,将手里的薄纱重新替软软戴上,微笑着说道,“我刚刚粗略的画了个草图,也没想到无暇竟能做的如此精致。”

“豆蔻,”晏闻昭突然抬眼,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站着的豆蔻身上,嗓音冷冽,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你先带软软出去,”说着,目光又转向了半蹲着的阮青黛,“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有话和她单独说……

太子这个老干部竟然主动要求和她独处?!!

阮青黛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蓦地瞪大。

软软扭头看向阮青黛,薄纱下的一双眸子雾蒙蒙的,似乎是在征求阮青黛的意见。

“……那,软软你先回屋等娘亲好不好?”半晌,阮青黛终于从惊喜”误“中回过了神。

“好。”

见豆蔻抱着软软出了门,晏闻昭转回视线,长眉微挑,沉声问道,“君子不显山不露水,要学会藏锋?”

“……”

原来还是为了这一茬啊。

阮青黛讪讪的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半蹲在晏闻昭膝边像只哈巴狗似的,连忙站了起来。

“话说的有理,但用错了地方。”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的太子殿下蹙眉,“如何能在一个孩子面前说谎?都说要以身作则,你难道希望她日后也学你今日一样满嘴胡话?”

满嘴胡话……

阮青黛笑容一僵,耷拉下眼角,不满的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难道我要直接告诉她,是因为异瞳不祥所以才要遮住吗?”

“一面告诉她异瞳并非不祥之兆,一面却又让她以纱遮眼,如此言行不一,迟早会弄巧成拙。”

晏闻昭绷着脸,眸色幽邃,眉宇间却是一片疏阔。

听到这儿,阮青黛终于听出了些不对劲,“殿下的意思是……为了让软软知道异瞳和其他瞳色并无差别,就要让她堂而皇之的在人前露出那双异瞳?”

“自然。”晏闻昭颔首,“若是以纱遮眼,她同那些惧怕异瞳的人又有何异?”

阮青黛蹙起眉,复杂的看了晏闻昭几眼。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这三年来,自己算计起东宫来竟是百无一失。并非她有多能算计人心,而是自己算计的这个人实在是耿直的……

怎么形容?

她一时竟是语塞。

就像是……

她在他即将路过的地方布置了一个又一个坑,他栽了一次跟头后,却始终坚持走直线,于是最后……一个坑都没有错过。

沉默了片刻,阮青黛还是忍不住反驳,“……殿下可知道,一旦露出异瞳,软软就会成为异类,成为众人口中的怪物。”

晏闻昭抬眼,对上阮青黛的视线,眸色虽浓却无比清明,“我只知道,若所有异瞳之人都以纱遮目,那他们就永远都是异类。”

夜间躺在床上时,阮青黛侧着身将软软拥在怀里,耳畔却还回响着晏闻昭那句话。

“若所有异瞳之人都以纱遮目,那他们就永远都是异类。”

明明一开始她还在为这位太子殿下的直脑筋哭笑不得,听了这句话后,为何竟觉得……

讲的有些道理??

阮青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视线落在软软安详的睡颜上,抿唇。

算了……

反正不管怎样,至少现在她不会让软软的异瞳暴露在人前。

如此想着,她终于舒了口气,正要合上眼时,却听得屋外似乎传来些异响,像是夜风拂过山林的悉悉索索。

不知为何,阮青黛突然心头一跳,不由侧耳细听,这一听,竟是隐隐约约听出了些玄妙……

那诡异的“风声”要略微尖锐一些,若有若无的旋律和节奏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莫名的不安。

微微坐起身,阮青黛皱着眉向紧闭的窗户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床下打地铺的二人。

豆蔻睡得安然,就连无暇也没有被这“风声”惊醒。

被那“风声”扰得心慌,阮青黛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披衣下床。

无暇并未深睡,身边一传来动静便醒了过来,见阮青黛神色怔忪的朝窗边走去,只愣了愣,便也披衣起身。

“楼主,怎么了?”

离窗口越近,那客栈外的声响便越发清晰,阮青黛转头看向走来的无暇,低低问道,“你可听出这声音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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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暇垂眼,细细的听了片刻,却也只听见了风的呜咽之声,冰冷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解,“这风声……有哪里不对吗?”

风声……

阮青黛抿了抿唇,“我怎么觉得……这不是风声?”

无暇也蹙起了眉,正要再说什么时,却是突然顿了顿,像听见了什么动静。

“是不是不对劲?”见无暇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阮青黛的心更是沉了沉。

“听不出风声的诡异,但属下……听到了别的声音。”一想到那有些不妙的可能性,无暇的眸色微冷。

阮青黛怔了怔,“什么声音?”

无暇面色肃然,没有应声,而是直接伸手将那紧闭着的窗户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砰——”

仅仅是一条缝的间隙,阮青黛甚至还未看清客栈外的情形,无暇眸光急缩,手腕一动,蓦地阖紧窗,向来不动声色的面上竟是起了一阵波澜,不仅仅是错愕而已。

“是……什么?”一见无暇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阮青黛的小心脏也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压根不敢再拉开窗户看上一眼。

连无暇都hold不住的……会是什么?

“……蟒蛇。”沉沉的丢下一个字,无暇转身便回到了床边。

阮青黛登时浑身一颤,神色僵住。又向窗口扫了一眼,她连忙后退几步,远离了那不怎么安全的窗口,有些难以置信的重复问道,“蟒蛇?”

床边,无暇已经迅速穿好衣衫,顺手将还在睡梦中的豆蔻拎起来拍醒,面色难看的再次回答道,“是一条,巨蟒。”

尽管夜色暗暗,但仅仅是瞥了一眼,她也清楚的看见了那怪物至少有水桶粗,蜿蜒了数米……

原本还有些睡意惺忪的豆蔻瞬间清醒了过来,吓得腿都微微发软,直接踉跄几步跌坐在了床上,惹得床上的软软也不舒服的哼唧了一声,“娘亲……”

一听到软软的唤声,本也被吓得不清的阮青黛竟是出乎意料的定了定神,疾步走向床边,她一把抱起还在揉着双眼的软软,转头吩咐豆蔻,“赶紧去把所有人叫醒。”

豆蔻连忙转身朝房间外小跑去。

“砰——砰——”

客栈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碰撞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震动。

刚推开门的豆蔻赶紧抱紧了身边的门框,这才避免了跌倒,直接滚下一楼的惨剧。

“娘亲……”软软被那动静吓得哭了起来,双手更是搂紧了阮青黛的脖颈。

那剧烈的震动让阮青黛也踉跄了好几步,幸好无暇关键时刻赶了过来,稳稳的扶住了她。

巨蟒发起攻击了?!!

阮青黛也有些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软软的背,脑子里一时却是闪过很多乱糟糟的东西。

这蜀道之上,有一条巨蟒本不足为奇。

但要知道,巨蟒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遇上什么特殊情况,才会狂暴至此……

又是“砰砰”两声,伴随着快要倒塌的晃动,阮青黛再次隐隐约约听见了那诡异的“风声”,蓦地瞪大眼,她乱糟糟的脑子里登时有一丝灵光乍现,

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巨蟒?!

山间夜晚的宁静被巨蟒的重击击得粉碎,酣睡中的所有人都从自己的房间内冲了出来。

晏闻昭第一时间便出现在了自家王妃的房外,眉宇间覆着凝重的阴云。

顾平紧随其后,“夫人!你没事吧?”

阮青黛摇了摇头,也在持续不断的晃动中被无暇带到了房外,“我……没事……”

无暇抽出了衣袖内的匕首,豆蔻也连忙伸手接过了阮青黛怀里的软软。

“先出去。”晏闻昭沉沉的吩咐了一声,刚想要伸手去拉阮青黛,却被无暇抢先了一步。

想起自家王妃身边这位侍女也是个武功高手,他悬在半空中的手只僵了片刻,便立刻收了回去。

“砰砰砰——”

巨蟒的攻击变得愈发狂躁,本就简陋的小客栈已经岌岌可危,不少窗棱和门框开始摇摇晃晃,被震得直直朝地上砸了下来。

除了阮青黛晏闻昭一行人,客栈内还有些其他从蜀道过路的人。

这些无辜的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梦中惊醒后只以为是什么地震,慌不择路的便直接推开了前门……

“蛇!!”

“是蟒蛇!!!”

“快,快退回去……”

“啊啊啊!!”

无暇护着阮青黛,顾平护着豆蔻,跟在晏闻昭身后从二楼直接落在了后院。刚一落地,前门处便传来一片惊悚的尖叫声,让人听得四肢冰凉,恐惧瞬间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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