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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难撩 红笺小笔 50913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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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第81章

又来?了一阵春风。

掀过翻上头顶的帏帽帘,顺风吹落,垂到兰殊眼前?,遮挡了她的芙蓉面。

四周飘着斑斑点点的飞絮。

眼前的姑娘隐在了帏帽之下,不?动声?色,衣袂随着清风晃动,脚踝边上的裙摆翩翩起舞。

秦陌凝望着她翩跹的身影,已?然完全长成了他梦境中那个女儿家?的身段。

而面对他的质问,她默不?作声?。

秦陌的心不?禁一沉,喉咙顿时冒出了涩味,哑着嗓子道:“就为了这么一个承诺,耗费三年青春,值得吗?”

兰殊从他的口气?中品出了一丝酸楚,默然良久,真心实?意道:“王爷,兰殊起初的确只想借你的权势地位,来?庇护自己的家?人。但后来?,也是?真心想与你做朋友的。”

秦陌喉结微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隐藏在帏帽下的身影,沉吟良久,迈步向前?,探出手,掀开?了她面前?的帷帐。

那?动作温柔,就像在拨新娘子的红盖头。

半透明的轻纱缓缓抬起,迎上兰殊那?双剪水般的清眸,秦陌以高大宽广的身影,为她挡住了四周乱飞的白絮,垂下眼眸,哑着声?道:“那?既然借了,为何不?一直借下去?”

兰殊微微一怔。

秦陌道:“你想要噱头,想要扬名,本王有?举荐的权力,可以直接封你做大周皇商。有?了这个身份,你可以在商市横着走。”

“若想在东西市开?铺子店面,只要说你背后是?洛川王府,没人敢因为你是?新秀,为难你任何。”

“如果觉得我的权势地位好用,你尽管拿去。只要你跟我说,我能做的,我都?帮你做。”

“你不?用费尽心思去进献什么节目的,更不?必,去参加什么端午盛宴”

秦陌的一双凤眸诚挚认真。

兰殊默了默,和颜打断道:“可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的。”

秦陌略一沉吟,兰殊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希望我太辛苦。好不?容易有?了个这么有?权有?势的朋友,我当然也想傍着你。”

“可公孙先生和师兄他们都?是?凭本事当上皇商的,我如果仗着你爬上去,肯定会遭到耻笑。我也是?有?心气?,要脸面的。”

秦陌望着她一双坚定的目光莹莹,张了张嘴,终究,沉默了声?。

兰殊以前?的一切,和他一样,身不?由己。

她迫切证明自我的价值,他便实?在没法同这样努力的她说出,他仅仅是?因为畏惧一场虚实?不?定的梦境。

兰殊见他眉间郁郁,拍起了他的肩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的。”

秦陌看着她,沉吟了良久,双手交叠,摆出了一副冷面,仰首道:“那?你届时在宴上,务必离我远一些。我不?想听到他们的闲言碎语。”

兰殊轻轻微笑,点头如捣蒜。

秦陌想了想,补充道:“十步以内,不?许靠近我。”

兰殊揶揄地笑了声?,“这么严格?”

秦陌冷着脸颔首。

只有?这样,即便那?一箭真的出现,她也一定,赶不?到他身边。

兰殊唇角的笑意益深,心里?,却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那?是?她上一世的死亡之地。

她自是?千万般不?想故地重逢。

可若是?她不?去掺和,那?他的命,还能在吗?

秦陌亲自统领了御林军,在设宴的梨园布下防御。

四月下旬,各个演出节目的艺人渐渐入园,进入后台熟悉环境,提前?排练。

秦陌心有?提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但也暂时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同样没有?发现端倪的,还有?兰殊。

兰殊上一世离逝的太突然,连到底是?台上哪个伶人放出了那?一枚冷箭,她都?没有?看清。

兰殊对于这场刺杀毫无线索,一开?始,她曾想过要求秦陌不?去参席,来?避过这场劫难。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抓住真凶,谁都?不?能保证这场灾祸,何时再来?。

与其防不?胜防,不?如将计就计。

这一箭不?找出来?,兰殊也不?安心。

兰殊这些年做生意,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人脉扩宽,黑白两道皆有?。

她如今带进梨园的这批能歌善舞的美姬,看似她请来?展示丝绸之美的艺人,实?则都?是?她出高价聘请来?的高手,不?论?是?身手,还是?侦察的眼力,皆是?一流。

她没想过自己能掌控全局,想方设法进入盛宴的后台,就是?想找出一点线索,好拿出一点证据,得以去警醒秦陌和御林军。

不?然单凭一句口头话,实?在没法使人信服。

可这一段时间下来?,兰殊与她的人,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连一个看起来?有?身手的伶人都?没遇到。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的变动,致使这一场刺杀也发生了变化?

兰殊不?由心里?犯起了嘀咕。

秦陌今日在前?省被事绊住,来?到梨园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到了树梢上。

他一看见当值的御林军领队,便紧切询问今日可有?遇到什么异常。

秦陌每次的问话都?十分仔细,御林军不?敢懈怠,忙把?今日巡逻梨园的状况,一一同他述职。

“暂时没发现什么异样。”

“真要说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便是?崔家?的二姑娘,今日突然跑来?询问卑职,最小规格的一柄弩箭,大抵哪种乐器,可能藏得住。”

崔兰殊是?洛川王的前?妻,凭这些天秦陌的问话来?看,他还是?很关心她的。

是?以关于她的,事无巨细,他们都?会如实?上报。

秦陌的眉宇微微蹙起。

那?领队连忙道:“卑职已?经检查过,崔二姑娘献的节目是?柔舞,伴乐的乐器是?短笛,绝对没有?藏匿利器的心思。感觉就是?纯属好奇?”

“而且因为她这话,卑职们还特?意寻机去把?所有?可能藏匿住弩箭的乐器,都?检查了一遍,她当时还特?意跟过来?看,发现没有?,面上还松了口气?。”

秦陌当然没有?不?信任兰殊的意思,只是?,她这莫名的一问,不?禁叫他的心里?,泛出了一缕疑惑。

今儿个使用戏台排练的班子比较多,兰殊的舞姬来?得晚,轮次排得比较后。

眼下,日落西山,天色马上便将暗下,兰殊心里?有?些着急,站在台下,忙不?迭指点着她们的站位。

确定了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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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细节,兰殊站在了台子前?头,脚步一点点后退,心想统观一下全景。

梨园的戏台子特?别大,搭着白大理石铺就的露台,与观戏台,隔着一汪清澈的碧池,以十字的回?廊相接。

兰殊退着退着,不?由退到了回?廊处的石阶前?。

站在戏台最前?方的舞姬,眼看她再退就要踩空,连忙睁大了眸子,伸手大喊了句“小心”。

兰殊一只后脚跟已?经迈了出去。

一个趔趄,骤然踏空的慌乱感席卷全身,兰殊惊呼了声?,摇摇晃晃在半空中挣扎了会,心里?已?经有?预感这一摔肯定很疼。

转瞬间,后背撞入了一个宽大的胸怀中。

来?人握住了她半空扑腾的小手,由着她纤细的蝴蝶骨贴向他的胸膛,掉进他怀里?,减缓了她摔倒的势力。

碧池中悠闲摇尾的锦鲤,早已?因兰殊刚刚的一声?惊呼,吓得朝水下逃窜了去。

一派纯净的湖面上,倒映了两道紧紧相依的身影。

兰殊回?眸抬头,一望见那?双熟悉的凤眸,唇角微勾:“可巧,我正有?事想去找你。”

秦陌道:“找我?”

兰殊点了点头,从他怀中脱出,衔起笑意,先将陛下对她引进的良驹颇为满意的喜讯告知,继而,想麻烦他明日上朝前?,朝她那?边绕一下路,帮她一起护送一下她的马匹入宫。

“皇后娘娘擅长马术,陛下想先送几匹给皇后娘娘解闷。你可不?许说这种小事也要麻烦你,上回?你喊我去你家?陪你喝酒,我可是?听了话的。”

秦陌爽快地应了声?好。

继而,他抱臂陪着她站在台前?,顶着夕阳的余晖,看了一遍她要进献的节目。

美姬很美,身上的丝绸更美。

可当一舞落下,兰殊自信满满地询问他觉得如何。

秦陌默了默,“我看过跳的更好看的。”

兰殊轻啧了声?,望见秦陌眼底闪过了一丝追忆,不?由笑道:“你说的不?会是?宁宁小公主吧?”

他俩一同躲在草堆里?偷看昌宁跳舞的画面,恍若就在昨天。

秦陌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

他想起来?的,是?曾经的一个梦境。

兰殊见他眉宇间一副不?敢苟同的神色,仍是?当初那?个成天与昌宁斗嘴说笑的少年模样,不?由轻轻笑了笑。

舞姬散去,今日的排练结束。

秦陌与兰殊肩并肩走在了梨园的驰道上,一同出园子回?家?。

秦陌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怎么来?了兴致,找侍卫询问起弩箭,你不?是?向来?对兵器没什么兴趣吗?”

兰殊顿了顿,状似不?经意笑道:“上回?听弘儿说起过,今日刚巧看到一名御林军配弓,就随口问了问。”

她叹息补充道:“岁月真不?饶人,弘儿现在已?经比我高了。还嫌弃我手无缚鸡之力,担心起我出门的安危。不?过他说弩箭对力量的要求更小,是?比较适宜女子用的兵器,是?吗?”

秦陌见她仿佛只是?对女子能用的利器有?兴趣,颔首道:“弩箭操作简单,确实?比较好学,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若想拿来?防身,还有?更小的弩,可以放进衣袖里?,称为袖里?箭。”

兰殊若有?所思道:“袖里?箭,射程能有?多远?”

秦陌道:“不?算远,小巧便捷,也代表着威力不?足。”

兰殊:“那?能从梨园的戏台,到观戏台上吗?”

秦陌脚步一滞,看向了她。

“不?能,袖里?箭大概也就一根手指长。”秦陌简单比划了下。

“一根手指长”

兰殊短促的沉默,低眸想了想,不?由伸手,朝着自己胸前?,到后背,丈量了下,比了一个距离给他,“那?这么长的箭,弩会有?多大?”

她的量法,径直从心口前?半尺,贯穿了后背,看得秦陌的心口,不?由猛地一颤。

心底某个地方犹如破开?了一道口子,流出了一阵阵不?知名的酸涩液体,淌过了他的四肢百骸。

秦陌一时噎了声?,怔怔看向了她。

兰殊见他沉默,顿了顿,想到自己刚刚下意识贯穿胸口的量法,可能落他人眼中,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友善,连忙干干一笑,摆手道:“我没有?意图不?轨的意思的。”

秦陌默然了良久,不?由哑了声?:“我知道。”

她是?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姑娘。

可她为何,会那?样量?——

这一夜。

秦陌侧身躺在了榻上,闭上双眸,满脑子都?是?兰殊今日在胸前?丈量的模样。

人的下意识,怎么会那?样量?

她明明不?曾遇到过那?样的事

难道是?她以前?见过别人,受过这样的伤?

还是?

有?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猛然在秦陌心里?萌生。

秦陌忍不?住往一些子虚乌有?的可能性揣测,却又无从考证。

他辗转反侧,心里?越想越乱,可顾及明早与她有?约,终是?长叹了口气?,强制自己阖眸入眠。

却缓缓入梦

梦里?的时光,一晃却不?知是?今夕何年。

秦陌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站在了御书房内,屋中坐了个小男孩,他并未见过。

转而,他睁大了眼眸,目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了门口打帘而入的,那?个头戴王冠,却满头银丝的自己身上。

只见他朝着案几前?走去,甫一靠近,小孩回?眸见他,目露欣喜,“叔叔!”

话音一坠儿地,小孩的目光便从他英俊的面容,下落到了他胸前?。

秦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前?,佩着一枚菩提莲玉。

秦陌看着那?熟悉的玉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背脊一阵发凉。

那?玉中心的红点,又朝外扩散了不?少,就像被心头血养了一样。

而眼前?的他,眼下暗沉又深了不?少,似是?每夜受梦所扰,一直睡不?安稳一样。

他瞥了眼小孩手上的史册,微蹙眉宇,“怎么在看这个?”

小孩顿了顿,如实?相告:“昨儿个听王太师讲兵书,无意间聊到叔叔在沙场上巧计频出,立下丰功伟绩,朕听得热血澎湃,一时间忍不?住问了太师,叔叔的华发,可是?想计谋想白的?”

“太师只道叔叔是?元成六年一夜白的头。朕一时好奇,就想知道元成六年,发生过何事”

此言一出,殿内各处站着的宫人侍卫,一瞬间统统跪了下来?,噤若寒蝉。

宫中曾下过禁令,所有?人不?许议论?摄政王白发一事,更不?准提元成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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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逆鳞。

小孩见他们如此反应,一下也嗫喏了声?。

秦陌沉默了许久,只叫他们起身,而后安排了新的课业,让小孩坐到了案几前?。

他拿着那?本细史,坐在了窗户旁边的黄花梨太师椅上,将它?放在了几前?,凝着它?出神半晌,猝然抬手,掀开?了史册的一角。

秦陌盯着椅上人失神的样子,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便是?叫所有?人都?不?提,他自己,又怎么会忘呢?

所谓的逆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就好像没有?人说起,他每天梦着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她就永远,都?还在世一样。

窗外,一阵强烈的东风,穿过窗户的罅隙,猛地掀向了几上的史册。

秦陌的视线不?由瞬向了那?翻飞而起的泛黄页纸,只见它?最终,停留在了元成六年。

抬头的字迹,一笔一划,陈述而来?,便是?这一年,摄政王秦陌曾遇刺两回?。

四月二十二,清晨上朝,路过永宁坊落英巷,遭死士伏击,左手受创。

五月初五,端午盛宴,遇伶人弩箭刺杀,摄政王妃崔氏以身相护,王爷免于危难,王妃香消玉殒

看到这儿,秦陌一时间脑海如遭了五雷轰顶,炸得一片空白。

四周的空气?瞬间稀薄了起来?,心口宛若万柄利刃捣搅,痛得他猛然从床上,坐起了身。

黎明破晓之时,天空是?最深的墨色。

清晨一来?,今日,便是?元成六年的,四月二十二——

兰殊闻鸡鸣声?起,梳妆打扮过,便叫马奴将她从西域带回?来?的那?十匹骏马牵出了大门外。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兰殊站在赵府门口威武的白石狮子旁边,静待秦陌过来?接她。

只要他绕道过来?,再从她这边的方向,转从南宫门入皇城,便能避过落英巷。

兰殊最近完全没查出那?道箭的任何线索,一时间心里?也没了章法,思来?想去,这场伏击,还是?别让秦陌遭受的好。

至少全须全尾的他,真在端午遇了事,跑也能跑的快些。

可一大清晨,洛川王府特?地派了管家?邹伯过来?,一上前?,拱手同她温言致歉,“王爷临时受了急召,要即刻进宫,一时没法绕路过来?了。他特?命老奴先过来?同您致歉,说下回?请您吃饭赔罪。”

兰殊的声?音不?自觉急切了两分,“他走哪边入宫了?”

邹伯愣怔了下,躬身道:“就是?按平常的路径去的。”

兰殊心下不?由一沉。

糟了——

秦陌不?惜失约,也要从落英巷过,一则是?想验证自己的梦境,二则是?梦境中这两次刺杀离得这般近,指不?准会有?什么关联,或许,他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但凡有?一丝蛛丝马迹,他就能少一丝被动,就能更好的,保证她安全度过那?一天。

然死士从不?畏死。

便是?洛川王早已?察觉落英巷里?的埋伏,也未能生擒住他们。

那?帮杀手,一发现他与他的亲卫早有?预防,暗害不?成反遭围捕,即刻咬碎了牙缝间藏好的毒囊,一点儿审问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秦陌站在巷口前?,望着那?一地耳鼻流血的死士,眼眸不?由暗沉了两分。

他正下令让亲卫把?他们的尸首抬去大理寺,身后忽而响起了一阵整齐有?序的踢踢踏踏之声?。

秦陌还以为这么快就惊动了城防营,下意识回?眸,整个人身形不?由顿住。

街上的晨雾尚未彻底挥散,清晨的第一缕光芒洒下,映在秦陌乌黑的墨发上,跳跃起星星点点的光。

他的目光定定呆住,目若寒星的双眸内,映出了一名身形纤细的姑娘。

她的眉宇隐有?忧色,正骑着一匹高大棕红的骏马,踩着辚辚之声?,疾驰穿过了眼前?白茫茫的雾气?,直奔落英巷而来?。

秦陌愣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蓦然回?想起过往的一个梦境。

他记得兰殊是?不?会骑马的,每逢马球会,她都?是?安安分分坐在观赛台,从未下过场。更没有?在别的场合,显露过自己的马术。

但在梦境中,她曾央过他教她骑马。

他们还各自骑着良驹,一同上山去赏过春景。

她靠在了草丛里?观览野杜鹃,他坐在旁边帮她遮阳,一垂眸,吻便落在了她雪白的额头上。

“为什么摔了那?么多次,还是?非要学骑马?”他问道。

“也没有?很多次吧你不?是?都?接住我了吗?”

他轻敲她的额头,“可我也不?是?每次都?在的。”

“可我也不?是?为了让你接住我才?学的,我正是?为了不?拖你的后腿。”

“我听安嬷嬷说,公主娘娘曾临危骑马搭救过重伤的公公,算下来?,你们都?会骑马,就我不?会。”

“我也希望我能有?一天,可以像公主娘娘一样。”——

兰殊引进国朝的这类骏马日行千里?,跑起来?极快。

她一听到秦陌原路上朝的消息,心下一震,一时来?不?及多想,当即命马奴骑了一匹去报官,直言落英巷有?人刺杀朝廷重臣,而后带一群家?丁策马先来?,佯作成了整肃的军马之声?。

家?丁与死士的战斗力自是?无从可比,兰殊从未指着他们能救下洛川王,只是?想利用这一阵犹如兵马快速赶来?的声?音,先吓退一下敌人。

若是?对方不?退,实?在不?济,大不?了他们一干人等纵马横冲直撞过去,她便趁着混乱之际,顺手拉秦陌上马,以这良驹的速度,绝对能带他们及时逃离。

可惜秦陌没给她这么一个耍帅的机会。

当那?一阵响彻天际的踢踢踏踏之声?奔入落英巷时,清晨的巷内,除了敌人满地的尸体,早已?没了金石交接之声?。

兰殊翻身下马,只见秦陌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巷口,定定地凝望着她。

第082章第82章

兰殊悄无声息地舒了口气,手握着马鞭,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迎上他略有僵滞的目光,顿了顿,蓦然?回想起一些前尘往事。

那一日,风和?日丽,漫山遍野,盛开了绚烂的野杜鹃。

两匹马儿栓在旁边的松树下吃草。

花丛间,她一说完学骑马的原由,他便?揉了揉她的脸颊,朝她的额间,又落下了一个吻。

“但我教你骑马,不是为?了你救我,只是想你陪我踏青。”

“那以后每年春天,我都陪你踏一次,就当交学费了?”

看来他确实不需要?她救。

只是她也没有守诺骑马,再陪他踏过青。

兰殊思绪游走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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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脚步不自觉也停了下来,回?过神,秦陌已经主动朝她走了过来,来到了她跟前。

那一道高大颀长的熟悉身影兜头?朝她一罩,兰殊刚抬起眸,视线就被他用一只大手蔽住。

眼前骤然?一黑,兰殊呆了呆,不由纳罕道:“这是做什么?”

“打了一架,地上都是死人,死状可怖,你别看。”他的声线是冷硬的,话语却是温柔的。

兰殊愣怔,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抓向了他避她双目的手,“我没有这么胆小吧。”

他忘了他当年还?当她的面砍过山匪的头?了?

兰殊握上他的手肘,企图将他的手撤开,一触碰,却感觉到她手上沾到了一片不对?劲的温热湿意。

她一把将他的手抓了下来,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血红,再看向他的胳膊,他的左臂,和?上一世一样,破开了一道口?子。

偏生他穿着玄色的圆袍,导致左臂上的血迹盖在那一层黑沉沉的颜色中?,别人根本就没发现。

兰殊蹙起蛾眉,“你受伤了”

秦陌却道:“不是什么大伤。”

划一道口?子这种,在他眼里,的确只是小打小闹。

但他一壁说着,一壁不由反握了她的手。

那紧紧拽着的力道,生怕她下一瞬,就不见了似的,眼底还?闪过了一丝极度隐忍的光泽。

秦陌一心想来这儿扑捉线索,直到她突然?的出?现,他才后知后觉地,回?想到他今早的失约。

她向来不是个多爱麻烦他的姑娘。

送马这样的小事,换做往常,她怕是自己就解决了。

为?何偏偏却在今日,他遇刺的日子,她找上了他?

眼前的姑娘并没有看懂他眼里的惊与惑,望着他紧紧拽着她不放的手,还?以为?他在逞强忍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莫名瞪了他一眼,抓起他的袖子,回?首命家?仆先把马送进皇城,便?急急忙忙带他上了马车,驱车驶回?了洛川王府。

两人一回?到王府,兰殊即刻叫人去喊太医,而后便?拿来药箱,想着在太医赶来之?前,先简单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她小心翼翼掀开他的衣袖口?,用棉团帮他止血,盯着他的手臂,心里不由唏嘘了声。

左右盘算,还?是没让他避开挨上这么一刀。

那么那一箭,是不是也属于他命定的劫,难以避过呢?

兰殊心想,越想,越觉得有些发愁。

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抬首,却迎上了一对?略有炽热的双眸。

秦陌的手明明在滋滋冒血,却同个没事人似的,一双灼灼的眸子,愣是没施舍给自己一眼,只凝着她仔细看,眼底流淌着一股十?分复杂而古怪的情绪,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似惊似喜,似疑似忧,紧紧扑捉着她的神色。

兰殊被他盯得怔忡,只听他迟疑地问道:“你怎么会到那儿去?”

兰殊顿了顿,笑道:“这不是你没空给我送马,我就只好?自己领人骑去皇宫了。”

她先给他止了血。

那熟悉不已的蝴蝶结一打,秦陌短促的沉默,一动不动地将她着意看着,“原来你会骑马?”

兰殊续笑道:“我们有三年不见,我多一个技能,不奇怪吧?”

秦陌点了点头?,“可为?何要?骑马绕路?”

兰殊的神情僵了一瞬,很快又答了上来,哎了一声道:“原是打算从南宫门入宫的,但今早那边路有些堵,就绕了一下。本来那马跑的快,倒也不耽误,只是没想到,这边又叫你给拦住了。”

兰殊唇角布满了今日出?门没翻黄历的叹笑。

秦陌看了她一眼,垂下双睫,提了提唇角,“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兰殊见他迟迟不接下话,不由问道:“以为?什么?”

秦陌抬起头?,再看向她的目光,倏尔泛出?了一丝深幽之?色,“以为?你是知道我会遇难,特地过来救我的。”

兰殊短促地噎了瞬,牵起唇角,“怎么可能?”

秦陌默然?片刻,看着她道:“我今早不是故意爽你约的,确实是受了急召。”

“但很奇怪的是,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今早会在落英巷遭到伏击,我一开始还?不信邪,如今回?想,那个梦,真的是太真实了”

话音甫落,兰殊的睫羽微不可察地动了下。

秦陌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忽而问道:“你有没有,和?我做过同样的梦?”

兰殊心头?一跳,猛然?抬首,只见秦陌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映出?了自己略有惊色的脸庞。

秦陌见她神色微敛,乘胜追击地质问:“你是不是早已知晓今日这场灾祸,才特意叫我今早护送你,就可以绕道而行的?”

院子内,清风簌簌渐起,草木隐隐而动。

四目交汇,兰殊一下没能经住他目光的拷打,下意识站起了身,避过了他的视线。

秦陌望着她背过去的身影,心里的揣测愈发强烈,双眸不由发沉。

兰殊定了定心神,回?过眸,又恢复了一张神色如常的脸,衔起笑道:“你这话说的比鬼神还?玄,我哪来那未卜先知的能力?”

“可时?机真的很巧。”

兰殊笑了笑,“你也知是巧,这世上巧合的事情,本来就很多。”

秦陌凝着她,未出?声。

兰殊见他仍在持疑,索性道:“你要?是不信,那就叫大理寺的人来抓我吧。我要?是早知道他们今天会行刺你,大理寺不得第一个拿我问话,怀疑我和?幕后之?人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消息那么灵?”

她这一番话的语气略有不满,似乎是完全站在了巧合与不知情的角度,面对?他的质疑,反向怀疑他这是在猜忌她。

秦陌沉吟了会,捏了捏眉心,勾起唇角,“我怎么可能叫大理寺抓你?”

他望向她的目光和?缓,大有示好?他没有怀疑她的意思,看似已然?被她带偏了角度。

兰殊双手交叠,轻轻哼了声,见他没再猜疑,在心底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松完以后,她忍不住心里犯起嘀咕。

他这一场前世的梦,到底是偶然?,还?是

秦陌无声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转眸,迎着门口?泄漏进来的清风,望向了前厅外头?,那一片黄灿灿的风铃木。

按理四月早过了风铃木的花期,可今年长安回?春的晚,花开得也就慢了些。

兰殊见他难得有闲情赏花,顺口?称赞了句,“上回?喝酒去的后院,都没留意前厅的院子。今年这花,开的倒是甚好?。”

秦陌凝着那树梢上的花团锦簇,道:“今年是它们第一次开花。”

“是吗?”兰殊笑了笑。

秦陌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什么,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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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唇角,目露怀念道:“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和?你曾为?了这院子该补种什么,还?吵了一架。当时?你非要?种风铃木,我没拧过你。”

兰殊望着外头?那一排熟悉的花树,一下回?想起当初她因他说风铃木颜色过艳,不够端庄,误以为?他在暗讽她,还?气呼呼了老半天,不由慨叹地笑了笑,“当时?年纪太小,不懂事,给你受气了。王爷可不要?见怪啊。”

她最后一句话透了些拿腔拿调的熟络揶揄,本还?以为?他绝对?会回?噎一句。

却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兰殊不由纳罕地转过眸,却只见秦陌的目光早已从花团转到了她的身上,一双浩瀚如星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愈渐深沉。

岁月都是有着痕的,不经意间,就会暴露不同的时?光。

若此?时?此?刻这屋外种的是白玉兰,兰殊大抵能回?想起这一世,她从未同秦陌因种什么树吵过架,早早就在他询问她想中?什么树时?,妥协地说出?了白玉兰。

可倏尔望见了一排熟悉不已的风铃木,秦陌又直接说了吵架,兰殊下意识回?想到的,就是上一世的同一个时?刻。

两世的记忆混杂一起,在一刹那,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错漏。

而这件事太小,这点儿细节,她已然?是记不清了。

可秦陌却记得。

他记得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刻;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不论是现实的,还?是梦里的

兰殊浑然?不觉,目光清澄地朝他张望而来。

秦陌望着她那张同梦境中?的女儿家?如出?一辙的脸,藏在袖下的双手忍不住隐隐发抖起来。

他长吸了一口?气,沉吟良久,最终,哑着嗓子回?了声:“我那时?,又何尝懂事?”

兰殊不由愣怔。

她仍未察觉什么异常,只见他目中?闪过了一丝痛色,便?宽容地笑了笑,安抚他,少年人之?间,吵架很正常。

吵吵闹闹的,感情才会好?。

秦陌的喉结微动,忍不住双手分别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面对?着面,他张了张嘴,舌间却又似打了个结,默然?无声。

不知从何开口?。

而他的手一来,兰殊低头?看向了那伤口?,回?想起今早如约而至的刺杀,联想到再过一阵子就是端午佳节,她左思右想了许久,迟疑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同你说。”

秦陌的视线一过来,兰殊定了定心神,认真地看向他,“我总感觉,端午盛宴请来唱戏的那些伶人,不是很对?劲。”

话音甫落,秦陌已经感觉到兰殊的手,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来自身体内处的畏惧,是她脑海中?一霎那,闪过了前世死亡记忆的,自然?反应。

秦陌的眸眼不由暗沉,双唇刚动了动,兰殊忙不迭自圆其说,干干笑道:“但这只是我单纯的一种感觉,我也没有找到证据,可能是见到你今天遇刺,忍不住就有了点杯弓蛇影,也不是非要?你信”

“我信。”

兰殊一怔。

秦陌握着她的手不由又紧了两分,双眸沉痛地看向她,哑声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猛然?站起了身,胸腔一阵起伏,还?待有什么想说,“我”

话音未落,秦陌的太阳穴蓦然?一阵发昏,他不由失了声,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一切却发黑起来。

倏尔,他整个身形一晃,朝着眼前倒了下去。

元吉正引着太医进门,远远在厅外,听到了一阵凳子翻倒的声音,与一声女子的惊呼。

他忙不迭冲进门槛,只见他们家?人高马大的主子,昏倒在了地上,还?把人姑娘,压倒在了下头?。

兰殊见他整个人一翻,目光闪过了一瞬惊诧后,有了些意料之?中?。

上一世,他遭了这场伏击后,也昏迷了两天。

这也是为?何她会急忙把他拉回?了家?。

总不好?叫他再次倒在外头?。

只是兰殊没有料到,他人一落,头?一栽到她肩头?上,她竟一点儿都没撑住,直直给他压翻了下去。

她只好?同元吉求救道:“刺客的刀可能有毒,快让太医给他看看。”

元吉一下慌了神,立马带着两个家?丁,把人从她身上挪了开来——

上一世,秦陌原也以为?这只是一道小伤,简单包扎了下,没传太医,甚至没告诉她,就又忙着公事,赶去了皇城上朝。

结果半路上,直接从马上昏了下来,还?磕了脑袋一个包。

兰殊那会见他竟被人抬了回?来,一打听,才始知他遭到了伏击。

这么大的事,他却只字没同她提。

兰殊那时?心里闷了好?一会的气,越想越觉得,他就是把她当成了外人。

可也正是他昏迷的这两天,给了她私下行动的契机,蓄谋了一场大火,手刃了害死兰姈的仇人。

同时?,不小心害了卢四哥哥。

一想到卢四哥哥,兰殊对?他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一方面,他得了她夫君的心,不论是男是女,她不可避免嫉妒,是个男人,反而还?更叫她挫败不已,恼羞成怒;另一方面,对?于那场意外,她心怀愧疚,毕竟她虽恨他,可她无意加害他;最后一方面,她自认也给他偿了命,保护了与他两情相悦的秦陌。

是以这一世,她待他俩之?间,风轻云淡。

然?眼下的形势,兰殊虽不会因为?秦陌不是断袖,就不再与他结交,作?为?朋友,也不会拿这事故意说道,引他尴尬,可她也不再清楚,她对?于卢尧辰的那些情绪,到底哪一个正确。

是都对?,还?是都错,还?是半对?半错?

兰殊这阵子一直不动神色,却不得不承认,自秦陌说出?他不是断袖之?后,她的心思,还?是出?现了比较大的波澜。

如今秦陌又说出?一类恐是梦见前世的话。

兰殊坐在了王府的前厅,端着茶水,呆了良久,心里头?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她一壁盼着他记起前世,好?帮她解开心中?的谜团,一壁,又害怕遇到前世的那个他。

她以前之?所以可以淡然?对?待秦陌,是因为?兰殊心里很清楚,他不是那个他。

兰殊可以对?一个合作?三年的少年夫君视如挚友,却实在没办法,保持心平气和?地,去面对?那个深爱了七年的男人。

她现儿一想到他要?是敢出?现,满脑子的念头?,都是恨不能冲上前给他两耳刮子,再用麻袋一捆,吊梁上打三天。

而这样的想法,本身就很意气用事,一点儿也不理智。

果然?,一碰到那人,她整个人的心智都会不自觉倒退十?岁。

兰殊长叹了一口?气,思来想去,觉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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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而她干坐在前厅,喝了一整壶的好?茶,本是想等到元吉同她汇报秦陌并无大碍,她便?好?转身离去。

可元吉却愁眉苦脸地回?来,开口?第一句,便?是:“王爷不太好?。”

兰殊眉心一蹙,心中?生出?了一丝疑窦,不由跟着他来到了主卧,站到了太医身后,看向榻上的人儿。

太医倒是同上一世一样的诊断。

那刀上的确有毒,好?在洛川王武艺高深,只简单划到了胳膊,造成了一时?的昏迷,并没有伤及内里。只需照着他开的药方,调养两日,便?能苏醒。

但秦陌的眉心紧皱,额有微汗,似是困在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梦境之?中?。

元吉知晓他并无大碍,只是方才隐隐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喊了声“兰殊”,这才火急火燎跑到了兰殊面前,展露一副愁色,企图把她召唤过来。

太医开出?了药方,元吉需要?跟去抓药,便?借机请求兰殊帮他守在床头?,照看一下秦陌。

他的本意,原是盼着秦陌能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当着兰殊的面,在梦里再喊她一次,好?叫兰殊知晓这么多年过来,爷对?她的心意,始终如初。

可当他拿着药回?来,一迈进门,秦陌却再没有喊过“兰殊”,反而不知作?何的,突然?念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字“朱”

元吉从不知秦陌身边还?有哪个姓朱的姑娘,一时?大惊失色,及时?冲着兰殊躬身请她避让,坐到了床头?,通过给秦陌手臂的伤口?敷药,隔开了他俩。

可兰殊的神色,明显是已经听到了他的呢喃。

元吉心中?哀叹,原以为?兰殊会就此?寻机离去,可她只是静默地站在了一旁,盯着床上的人儿出?神。

他刚刚齿缝间蹦出?的,是朱朱什么?

兰殊的心脏猛地一跳,思绪不由飘向了远方。

上一世,秦陌第一回?出?征归来,年后的那场鞭春盛宴,他破例带了她前往。

回?来的路上,他们在马车上,孟浪了一场。

她便?从他那多得了一个昵称——朱朱。

取自她小时?候偷懒写的名字“兰朱”。

她一开始听他喊的时?候,老感觉他是在借故笑话她,每次都恨不得追着他撵。

后来听多了,发现他的语气并无暗讽,反而,多出?一丝独一无二的温柔。

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会这么喊她。

也只有她知道,他喊的是她。

元吉原以为?他好?心办了坏事,叫兰殊误会秦陌心里有了别人。

可令他意外的是,兰殊主动提出?了留下照顾他,甚至坐在床头?,凑他唇畔凑得极近,似是特意留下,就是想从他嘴里再听出?点什么端倪来。

但后来,秦陌再也没说任何梦话。

那一个“朱”字,仿佛就是兰殊的错觉。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秦陌的昏睡,一直都困在了兰殊出?事的那一场梦境中?。

他在一片茫茫大雾里,来来回?回?看见那一柄箭不停穿过,可每次他扑上前去抓,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以至于他整个人都陷在了噩梦之?中?,反复挣扎,撕心裂肺。

这一份情绪一直延续到他睁开了眼,正对?上床头?人儿的清澈视线。

兰殊帮忙照顾了他两天,眼下刚给他喂完了药,把药碗放回?了描漆盘中?,回?过眸,见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的唇角不经浮出?了一抹笑意,正打算喊太医过来复诊。

床上的人忽而伸手将她一拽,紧紧搂进了怀中?。

兰殊的背脊朝着那熟悉的拔步床上一撞,破口?而出?的召唤猛地缩回?了口?中?,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她美眸圆瞪,下意识推了推他,得来的,却是他双手一锁,以一副硬梆梆的胸膛使力抵着她,近乎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身体的架势,轻而易举地,将她缚在了心口?一带。

窗外的阳光,穿过朦胧的纱窗,抹去了一层炽色,柔和?地照入了里屋的床幔上。

兰殊整个人被锁住,看不清头?上人的神色,只听到了那一副紧贴着她耳畔的疯狂心跳,乱如擂鼓一样。

真真切切的,听得她太阳穴不由嗡地一声。

他的气息贴着她的鬓边,近在咫尺,兰殊忍不住挣扎抬首,背着晨光,只看到了他眼底一派汹涌澎湃的黑色,以及罕见的微微发红的眼眶。

兰殊不由怔忡,总觉得他这样的眸光,似曾相识,哪里有些不对?。

可当秦陌的理智逐渐回?笼,松开她,开始诚恳地致歉,胡编乱造自己是梦到了溺水,一直抱着海上的一根浮木不放,意识不清,才占了她的便?宜。

作?为?补偿,任由她处置。

兰殊的心几乎与他一样慌乱,什么处置都没去想,满心满意,只想试探出?,他是否真的想起了前世。

可当她状似无意地询问起他梦话里的那个“朱”,是哪一位朱姓姑娘。

秦陌眼底先是划过了一丝骇色,而后牵强地扯了下唇角,难以置信道:“我说梦话了?”

“嗯。”

“可我不记得。”他垂下了眸眼,似是思忖了片刻,“有没有可能,是手受了伤,心里念叨着想吃猪肘子了。”

兰殊:“”

兰殊讶然?,“你还?会想吃猪肘子?”

秦陌看向了她,“不是说缺啥补啥吗?”

这话,似曾相识的很。

兰殊仔细回?想了下,蓦然?回?想起这是在南疆的时?候,徐氏送猪手过来时?,同他们玩笑说的话。

秦陌显然?就是在指那会,紧接着道:“可惜当初你一个人就把那肘子吃完了。”

兰殊噎了瞬,不服气道:“那还?不是你不吃”

秦陌认真地打断了她,“可我现在想吃了。”

他明明伤的是手,竟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两声,真咳出?了几分病痛,“不然?,你补一份给我?给好?朋友做顿肘子,不为?过吧?”

兰殊:“”

你很可以——

当秦陌心满意足地吃了一份焖肘子,兰殊睨了他一眼,严词声明他欠她一份大人情,转而溜之?大吉。

照顾了他两天,她都没好?好?休息,赶紧回?去补觉。

秦陌含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转眼,大理寺的人听闻他苏醒,及时?来了王府复命。

秦陌的亲兵当日奉命将那些尸首带去了大理寺。

当年的卢少卿中?间“少”字已摘,成为?了大理寺的第一把手。

卢卿一听闻有死士伏击洛川王,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亲自带着仵作?入了验尸房。

可惜线索甚微。

卢卿一从大理寺出?来,策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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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向洛川王府,翻身下马,远远在院外看见坐在水榭边的秦陌,躬身向前,手上只捧了一小块从那帮死士首领袖口?处剪下的别样纹路。

那纹路画的是一只三尾朱雀,身上覆满了日光纹。

卢卿作?揖道:“卑职翻遍了典籍,发现这是曾经的侉涅国子民信奉的祥瑞。”

秦陌道:“亡国的侉涅?”

第083章第83章

当年秦葑在北疆与突厥打得不可开交,侉涅国?做为两国?西部交界处的小国?,之前一直附庸大周,后来却?背信弃义,偷偷打开国?门,放任突厥大军入侵中原。

一夜之间,烽火燎了边陲数座城池,尸横遍野。

秦葑怒不可遏,带领玄策军如大风刮过,将突厥驱逐出境的同时,踏平了侉涅。

世间从此再无侉涅国。

流亡在外的侉涅王室,一直都很痛恨秦葑。

随着秦陌越发声名远扬,作?为秦家?唯一的后嗣,找上门的仇家?也越来越多。

这会儿听到侉涅国?寻仇,秦陌谈不上有多意外。

他既能?梦见多年之后的自己?,至少代表他没让他们得逞,总有机会抓到幕后主谋。

只是他暂时没能?摸清,这帮死士与端午节宴会刺杀他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卢卿执言自己?仍会继续调查,秦陌温言道了声辛苦,转而只见大门之外,又匆匆迈进来一人?。

巡防营统领刘维那?日接到报官,落英巷有人?袭击朝廷重臣,他即刻领兵前往,狂奔到巷口,只看到满地的尸首,以及洛川王的亲兵。

城防坚守不力,竟叫王爷受此灾祸,刘维特意过来请罪。

秦陌微一摇头,将他从地上扶起,宽慰道:“最近四方?节度使入京,长安本就多了很多外来者,这帮死士来了也不打算回去,不是你把?控得住的。”

刘维面露愧色,抱拳朝他又是一揖。

卢卿也表示怀疑这些死士正?是混在了节度使入京的队伍中进的城。

毕竟每逢三年节度使回京述职,都会携带各地大批的特产与贡品,前来进献。运输这些贡品的人?手数大,流动性也强,防不胜防。

卢卿一时也没查出他们混迹的是哪批队伍,但?他今日才听闻刘维说?有人?报官,忍不住朝着刘维询问了两句。

三言两语下来,就叫他发现不对劲。

卢卿蹙起眉宇道:“从王爷遇刺的时辰,到刘大人?来的时辰,中间隔一个落英巷到巡防营的距离,一般人?,恐怕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及时报官吧?”

刘维回忆道:“那?人?是骑马来的。”

卢卿:“便是骑马,按理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卢卿想了想,眉头皱得更甚,连忙问道:“你还记得是何人?报的官吗?”

刘维垂眸一沉思,秦陌蓦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微敛,立即打断了他的思绪,“不必想了,我知道是谁。”

卢卿张手作?揖:“微臣能?否”

秦陌打断道:“她家?的马的确跑得快,而且她与此事?无关,茶就不必请了。”

卢卿顿了顿,刚一张嘴,刘维在一旁灵光一闪,似是记起来那?报官人?的身份,忙上前拉住了他。

刘维看了一眼秦陌,附和道:“那?人?确实是一番好意!若是路见不平都还要?请去大理寺喝茶,这京城以后怕是没人?敢报官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寻机同卢卿禀身告退,不再打扰秦陌养伤。

卢卿一开始完全不理解刘维的做法,不明白是何等身份的人?,怎得连杯茶都请不得,直到两人?走出王府大门,刘维贴耳告知他那?报官人?的来历。

“那?是崔二姑娘的马奴”

卢卿猛地噎了下,回想到方?才秦陌的一心偏袒,再看向刘维的目光,不由浮出了一层感激的光芒。

旧情?人?这种事?物,每个人?态度都不一样?。

但?至少洛川王的,绝对是打不得,骂不得,挨不得,也碰不得。

这杯茶,他确确实实是请不起了——

兰殊做事?向来多思多想,报官这一行为,想来是事?出从急,她一时关心则乱。

不然官差一来盘问,她便是有一张巧嘴,又怎么说?得清她为何会在人?不在的情?况下,对落英巷的状况一清二楚。

但?至少,她还会在乎他的死活。

秦陌心中一股暖流缓缓趟过,经此一遭,更加确认了她就是梦里的她。

他转首迈入了书房,再出来,找人?召来了静尘。

连着数年在外奔波劳累,秦陌一回京,就给静尘批了一条长长的休假帖,让他好好休息。

这会儿得了突然传召,静尘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悠闲的假期即将灰飞烟灭,愁眉苦脸走进院门,只见一副比自己?还要?深沉的俊美面容,正?坐在树影婆娑下,手上握了一枚莹白的物什。

秦陌犹记得第一回见到这枚菩提玉,也是站在树下,天空捧着一轮明月。

他那?时觉得这玩意儿哄人?得可笑,但?怕它流落在外,再生事?端,就一直把?它放在了书房的暗格中。

此时再拿出来,秦陌凝着它中间那?一点妖冶的血红色,回想起梦境中他时时刻刻将它配在胸前的画面,一瞬间,他脑海中再度闪过了吴甫仁那?张疯魔的面孔,忽而,有了点同病相怜之感。

并不是理解他滥杀无辜,只是,有些体会到了他为何会鬼迷心窍。

静尘甫一靠近,垂手而立,正?等着秦陌差遣,秦陌却?只叫他把?这菩提莲的传说?,再与他细讲一遍。

当静尘再度说?到“回到过去,再续前缘”,只听秦陌摩挲着玉面,跟着呢喃了声,转首看向他道:“那?如果真的有人?回去了,前缘的那?些事?,她会记得多少?”

静尘双手合十,稽首道:“按传说?中所谓的重生,转世者过去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记得的。只不过一切都将成为前世,现下,才是今生。”

前世

时至今日,秦陌才恍悟他那?些杂乱无章的梦境,原来都是他们的前世。

而他梦里的那?个姑娘,是曾经真实存在的。

就是现在的这个她。

思及此,秦陌的心不由生出了一缕欣喜,紧接着,又被大片的酸胀覆盖。

她是喜欢过他的。

可她再也不喜欢他了

秦陌心中一片怆然,握着那?玉,续问道:“你刚刚说?,这玉上的红点,是被养出来的,如何养?”

静尘道:“用蛊术。传闻中,是寻一对南疆的秘宝情?蛊,分别喂入生死相隔的两人?心中,再将死者佩戴菩提莲焚烧,其魂魄与体内的情?蛊之魂就会锁入玉中。而生者遭情?蛊入体,将日夜煎熬于情?思之中,两蛊相连,吸食的情?意,就会以红点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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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渐渐浮现出来。”

秦陌顿了顿,“日夜煎熬于情?思之中,指的是?”

“就是一直梦见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光,越美好的,越容易出现。可每每苏醒,都是一场虚无。梦里大喜,梦醒大悲,大喜大悲,最伤心脉。是以这种蛊术对身心的伤害很大,一般无几人?能?承受下来。”

“而这一步,也称作?养魂。等于拿自己?的生命,来养别人?的来生。是以单单能?承受蛊术的折磨也不够,生者必须有足够长的寿命,来把?玉养好,可寿数越长,就代表要?受情?思煎熬的越久,几乎是一种伴随一生的酷刑,所以被天竺列为禁术”

话落此处,静尘不由双手合十,叹了一息。

秦陌的眸眼微沉,摩挲着那?尚白的玉面。

所以,他一开始还未醒悟前世,就先遇到了那?些甜美的梦境,其实是养魂残留下来的后遗症?

前世的那?个他,早已随着兰殊的出现,偷偷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而他既然能?为她养魂,心里必然是深爱她的。

前世,他们彼此相爱。

那?一定是他有哪里做的不好,伤了她的心,她这一世才会这么选。

秦陌的心口一颤,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她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主动在大婚之夜与他分了床,以及那?一夜,她揭露他喜欢卢四哥哥的神态与话语。

她发现他当初喜欢卢尧辰?

加上最初他的确是不情?不愿娶的她。

她恍然大悟,所以伤了心?

可他很早就发现自己?不是断袖。

梦境中,与她在一起时,他的心思也从来没有虚浮,更没有三心二意过。

但?他确实不具有前世是否认出她才是他救命恩人?的记忆。

所以是因?为一直误会卢尧辰是恩人?,她又发现他少时那?些糊涂的念头,导致她以为他心中一直另有其人??

可她为什么会发现呢?

如果他爱她,他又怎么会让她误会呢?

秦陌的脑海一时间纷乱如麻,不断试图回想,却?发现他的记忆还存着一片很大很大的空白。

他突然好想跑去问兰殊,刚朝着门口迈了两步,又顿住了步伐。

在兰殊眼里,前世的他,肯定是个混蛋。

要?叫她发现他记了起来,指不准,会再也不想理他。

秦陌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哀哀叹了一声息,即刻命静尘告退,转身,便回到了卧房入寝。

可今晚的秦陌,偏偏一夜无梦。

什么,都没能?记起来——

这一夜,向来心绪沉稳,好眠无梦的兰殊,却?难得,迈进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梦境之中。

梦的一开始,她回到了王府的主厅前,正?坐在水榭边,对着那?一排绚烂的风铃木写?生。

兰殊朝着眼前的画板看去,发现她画的景色虚虚实实。一边是面前的王府,花团锦簇,栩栩如生,中间隔了蔚蓝的大海,海上有一条飘洋过海的船,海的另一边,是一些外邦古堡。

兰殊仔细端详着她落笔的船头,方?向是朝着黄花风铃木的方?向。

应是从海外归来的象征。

这一副画的颜色繁杂,她握着染料盘画了许久,眼看几乎大功告成,唇角不由浮出一抹笑意,迎着一场春风,忍不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那?风拂过她鸦羽的鬓发,拂过她轻盈的袖口。

她伸懒腰的姿势刚缓下,眼前,阳光星星点点洒落的画板上,映出了另一道颀长的影子,正?从她的身后,朝她靠近。

兰殊尚未来得及回头,那?人?修长的双手从后方?朝前一环,一手圈在她的锁骨下,一手揽在她的小腹前。

这样?环抱的姿势,将她轻而易举地锁入了他的怀中。

兰殊的后背一靠上那?副宽大坚实的胸膛,那?无比熟悉的亲密感,令她心头不由猛地一跳。

他一副低沉好听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柔声问道:“海外,好玩吗?”

兰殊美眸圆瞪。

这还是头一回,经年不见的他,生生闯入了她的梦。

兰殊曾不止一次回忆过陈年往事?,却?还从未曾,以现在的姿态,遇见过前世的他。

而他见她不答,又在身后将她搂紧了些。

高挺的鼻梁就靠在她的鬓边,那?温热的鼻息轻轻扑在了她的耳畔,他重复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兰殊冷哼了声,扬起了下巴,“可好玩了!”

她傲慢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屑,他听在耳中,沉吟了会,唇角却?溢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又问:“趁我什么都不记得,耍了我这么久,开不开心?”

兰殊整个小身板,瞬间僵硬。

第084章第84章

“我耍你什么了?”兰殊冷道?。

她原想从他怀里挣脱,奈何他不肯松手。

她一时也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对他,也?不想?他发现她眼底的慌乱,便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没去看他那副熟悉的容颜。

只听他道:“你哄我跟你和离。”

兰殊轻笑了声,不敢苟同道?:“那放妻书原也?是你会给我的,怎么算是我哄的?”

“难道?就因为我上辈子傻,留下来等你了,你就觉得我这辈子也?一定?会这么做?”

兰殊的语气不自觉加重,她亦知自己在不由自主恼火,却控制不住。

那一抹浮上双靥的愠色,使得梦中的她,反而比现实中的,多出了一份鲜活。

他接受她的恼意,短促的沉默了会,“你自是不会像前世那般,可我若是那少?年,又岂会让你走?”

兰殊不由一怔。

他仍然紧紧将她圈着,柔声地同她说话,语气却很直接:“你不就是欺负我什么都不记得?”

而她凭着对他的了解,对于?他所有的盘算,哪一步,不是一料一个准?

兰殊冷着脸,终是没有反驳他的指控,沉默片刻,她毫不留情地挣脱开了他的怀抱,只想?疾步走开。

他却从身后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因她的步子是真的想?快步离去,他便也?拽的急促。

兰殊猝不及防一下被他拽回了首,刚对上他那双熟悉的凤眸,唇角便如一片温润的羽毛贴过?。

兰殊睁大双眸,他仅克制地吻了她唇边一下,双唇停留在了她的脸颊边,嗓音低低沉沉。

“崔兰殊,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那我想?要的呢?”

兰殊惊得蓦然睁开了眼,屋外,响起了阵阵的鸡鸣之声。

她凝着床顶熟悉的幔帐失神了良久,发现自己安然躺在了赵府的闺房内,四周的一切静默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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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她的胸口,乱如擂鼓一般。

兰殊撑腰起身,揉了揉额角,心中冒出来一缕疑窦。

怎么会突然,发这样的梦。

兰殊坐在了床头,怔怔出神良久,最后,心中暗叹了一声,糟糕。

忘记给他两耳光了——

后来,兰殊又寻机试探过?秦陌。

但自那一日过?后,他再也?没说过?自己做了什么光怪陆离的梦,更没有做出任何令她不适的举动?。

甚至,要比以往,更处得令她舒服。

她怀疑端午盛会上唱戏的伶人有问题,他无?条件信任了她,亲自过?来暗查了那几个戏班子。

甚至,在盛会来临前的前三天,直接坐到?了观戏台上,去看他们彩排。

这一日,兰殊正好在戏台下督导自己的节目,周边的小姑娘忽而起了哗然声。

兰殊顺着她们的目光回头一望,隔着眼前的一脉碧水,他那熟悉的身影往观戏台一坐,连位置都是同前世的一般无?二?。

凌厉漂亮的凤眸一眺望过?来,没先看出什么端倪,倒把兰殊吓得心口一滞。

颇有种他现在俨然成了一道?活靶子的感觉。

要她是那刺客,眼下的时机,不比人多眼杂的端午盛宴更好?

一箭过?去,猝不及防,就能给他钉死在椅子上。

却不知秦陌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特意过?来引蛇出洞。

兰殊见他四周的亲卫看似离得远,实则双眸都暗露警惕,犹如鹰隼一般。

饶是如此,兰殊的精神仍然紧绷了不少?。

虽说以她现在同他的距离,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但那毕竟是一道?令她丧过?命的箭,兰殊多多少?少?,心怀畏惧。

而他往那儿一坐,这熟悉的画面,令她仿若一霎那回到?了那一天。

兰殊不由恍了会神,四周零零散散的人影逐渐变得影影幢幢,秦陌身上普通的暗纹蟒袍,仿佛也?变成了当年那威严隆重的摄政王朝服。

而就是今天,上一世,卢尧辰意外在她安排的那场大火中失踪的今天,她与他,大吵了一架。

她隐忍多时,大仇得报,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只觉得半生虚妄。

那一日,面对他的质问,她一时心口大恸,猛地冲他打翻了床角高几上的那盏香炉,便昏了过?去。

再苏醒,就是几日后的端午节。

银裳与元吉却不知是不是守了她太久,一个靠在床头,一个靠在里屋进门的椅上睡着了。

她看到?了桌上的雄黄酒,想?起今日是佳节,突然很想?见一见自己的家人。

可当她跑去崔府寻乳母的时候,管家却说他们已经?被摄政王带走了,都不见好几天了。

兰殊骇然失色,不由想?起自己害死了他的心上人,犯下滔天的大错,凭他的脾性,断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她还冲他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他肯定?是恼了。

眼下之际,她只能去求他。

一切皆是她的过?错,只愿他,别牵连她的家人。

然当她刚来到?了梨园,拨开四周的人影朝他靠近,话也?未来得及说一句,远远望见一枚冷箭从台上破空而出,直朝他的面门。

她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

戏台上的伶人咿咿呀呀在唱,戛然而止的唱音之后,伴随来的是一阵略带异域风格的配乐。

死亡转瞬即逝,兰殊此前对于?那日的记忆一直都很模糊。

直到?身临其?境,脑海中尘封的瞬息记忆犹如唤醒,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来这一段乐音,与那日她朝着他快步走去,轻抚过?她耳畔的乐音,几近相同。

“停!”

一个“停”字,却伴随着两道?喝止的声音,乍然而起。

清脆的女声,发沉偏远的男声,异口同声。

兰殊不由转眸看去,只见秦陌早已从台上站起了身,怔怔凝着眼前的戏台,双眸暗沉,整个人的脸色都仿佛有些惨淡。

可待他下台穿过?回廊靠近,兰殊定?睛再看,秦陌看向她的面色如常,仍是同素日一般无?二?的模样。

他这一声喝令,台上的伶人噤若寒蝉,纷纷保持在了原处不动?。

戏班头恭敬冒出来与秦陌作揖,秦陌站在台前,先温言询问了兰殊为何喊停。

兰殊干咳了声,“就是感觉配乐有些奇怪。”

戏班头垂手立于?一旁,闻声连忙解释:“这出戏的配乐确实结合了一些境外的元素,乐器也?增添了胡角与胡琴,姑娘若听惯了传统戏曲,乍一听,可能是有些不习惯。”

兰殊笑了笑,“这样,那确是我见识不足,我还以为是奏乐出错了。”

兰殊反问秦陌可是发现了什么。

秦陌道?:“我倒是真听出了不少?音节的错误。”

这部?戏曲别出心裁,添加了异域元素,可仍是基于?原曲演绎。

戏中唱功什么的他不懂,可乐理他是通的。

前些年扎在丝绸之路剿沙匪,胡琴他也?摸过?。

只见秦陌直接走到?了那弹胡琴的乐师面前,神色略有凝重地看向她。

那乐师听了他指出她合奏中的频频出错,不禁垂眸羞愧了脸,起身跪了下来。

兰殊不由怀疑这乐师是不是心虚,才弹得出错,戏班头却上前躬身解释:“还请王爷见谅。这是草民的小女,原不是胡琴乐师,今日是受小人之托,临时来配合排练的。胡琴乐师这两日偶感风寒,尚在客栈养病,小人已经?在寻人替补了。”

“本想?着今日只是排练,便叫小女滥竽充数一下,不想?王爷会过?来观看,弹得不好,叫王爷见笑。”戏班头说到?最后,不由在旁边跪了下来,行礼赔罪。

秦陌短促的沉默,抬手叫他们起身。

兰殊心中仍是一团疑惑,忍不住佯作好奇心起,借了那姑娘手上的胡琴,拿在了手中查看。

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临近午时,彩排也?暂告一段落。

秦陌上回失约,欠了兰殊一顿饭,今日正好有空,便约她并肩出园,前往月华楼。

路上,兰殊委婉提出她觉得那班子的戏曲不好,就那频频出错的配乐,只怕要叫四方节度使贻笑大方,不如及时撤下。

秦陌道?:“可节目单子已经?公布出去。那班主后来不是说,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乐师,届时会如约过?来?”

兰殊犹如下意识道?:“这种临时请来的,哪里说得准是什么人?”

秦陌看了她一眼,心想?,他俩这是怀疑到?了一处去。

秦陌为何会听出那曲子的错漏,皆因前阵子昏迷反复梦见那一箭,也?反复听到?了当时台上袅袅的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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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在一片纷乱中显得十分虚无?,他当时没太注意,今日身临其?境,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而他在梦中听到?的,是并无?错漏的乐音。

这便说明那日台上的人,并不是他今日看到?的人。

他俩心里既都有了防备,自然倾向于?请君入瓮,抓住凶手。

只是兰殊尚不知秦陌何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觉得有必要警醒他一二?。

秦陌自然听出了她的好意,心中一阵暖流趟过?,立即摆出了一副醍醐灌顶的神色,明显意会出了她的指点,直言自己会多加小心。

兰殊见他心里已然有了数,暂且宽下一时的心来。

而后,她一出园子,便先自行上了马车,驱车疾驰离去,马蹄扬飞的尘土中,只留下她在月华楼等他的余音。

秦陌只好独自打马从长?街走过?,到?了月华楼下,只看见她搭在二?楼的雅间?窗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别人用绒花砸他的身影。

“既然你不是断袖,也?不是不好再娶一个。”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那日他同她坦白之后,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已经?有了仿若讨论天气般的语气,却是怂恿他娶亲。

秦陌同她一起坐在了窗前,凝望着她唇角那一抹天然的笑意,一时看不出她到?底是在揶揄,还是真心实意。

秦陌问道?:“娶谁?”

兰殊笑道?:“长?安城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不是随便挑吗?”

秦陌提了提唇角,看向窗外道?:“她们喜欢的是王妃的身份,是偌大的王府,是万贯家财,不是我。”

兰殊怔了下,不由拍案而起,“你这话说的——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

话音甫落,她扑哧地笑了开来,直笑得埋首于?臂间?,从眼角溢到?了眉梢。

秦陌无?奈睨了她一眼。

兰殊伏在案上,望着他微暗的神色,逐渐匿了笑意,干咳了声,宽抚道?:“其?实,也?没那么差。”

秦陌眯缝着眼看向了她。

兰殊咳了咳,勉励道?:“至少?,你看我和你相处的就还可以。那些喜欢你的姑娘,肯定?比我对你更好。”

秦陌凝着她认真的神色,专注地看了良久,忽而嗤地笑了一声,笑容里藏匿着一些惨淡。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不会再有人像你这样对我。”

兰殊不由一怔。

恰在这时,店小二?敲门进来,躬身作揖,开始给他们上菜。

第一道?菜品,正好是月华楼著名的樱桃煎。

兰殊失神地看着那盘精致的点心,一些压在心底尘封的记忆,不由扑面而来。

上一世,兰殊曾有一段时间?,很想?吃月华楼的樱桃煎。

可那段日子月华楼做点心的师傅陪媳妇回娘家省亲,楼里并没有樱桃煎卖。

秦陌打听到?那师傅的老丈人住在城郊的二?十里外,便直接骑马跑他家里,出高价请他女婿每日给他做一份樱桃煎。

他每天一早去取,来回这么四十里跑了好些日子,兰殊浑然不知,直到?有一次她见他公事繁忙,不想?打扰他,自己主动?去了月华楼,才知晓了真相。

她当时忍不住问他,“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秦陌顿了顿,反问道?:“你又为何对我这么好?”

她心里想?的自然是因为喜欢,但嘴上还是佯作很贤惠端然道?:“我是你妻子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等你以后有了其?他妾室,也?会像我一样对你好的。”

而他沉吟了片刻,只看着她道?:“不会再有人像你这样对我。”

眼下,他又说出了一句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兰殊不由微微蹙起了蛾眉,盯着他出神。

偏偏秦陌的双眸深邃,犹如一片幽沉的星海,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第085章第85章

月华楼的饭菜好吃,更重要是后院的水榭景致宜人。

秦陌记得上一世的她,每回来这吃饭,都?很喜欢在饭后?,去?喂后?院池中的锦鲤。

饭毕,兰殊果不其然,拿了一包鱼食,去逛起了后花园消食。

刚走到湖边,鱼食才喂了一半,天空蓦然下起雨来。

兰殊啊地一声,张手朝头上挡去?,转而一件外衫朝她头上盖了过来。

秦陌脱下外衣帮她挡雨,拉着她逃向了廊下。

明明是倒霉的不行,兰殊气鼓鼓地站在了檐下,帮他甩了甩外衣上的雨水,不由跺了跺脚,哭丧着埋汰这怕是得帮他洗衣服了。

秦陌的肩头尽数湿透,滴水的鬓发贴在耳根上,整个人不可避免狼狈了好几分,却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嗤地一声笑了开来,低低的笑声中,透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欢愉。

兰殊见他浑身尽湿,一丝不苟的束发上全是雨露,瞪圆了美?眸,“你还笑得出来?”

秦陌看了她一眼,微一摇头,“不知道。看到你活蹦乱跳的,就想笑。”

他这话揶揄的语气十分明显,颇有?素日同她玩笑的随口一说,偏偏迎来了兰殊短促的沉默。

秦陌转过眸眼,只见她眉心微蹙,交汇的视线中,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审视。

秦陌的心口不由一紧,到底维持住了面不改色。

兰殊见他目光并无?躲闪,面色也一如往常,一颗起疑的心缓缓下落,唇角浮出一抹笑意,缓和氛围道:“你怎么说的我像是水里翻了肚白的鱼,不蹦一下,还以为?我已经死”

话音未落,樱唇蓦然被他用掌心封住。

却不知是不是周围大雨瓢泼,除了打?湿他的长睫,还令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色。

兰殊微瞠着双眸,只见秦陌的眼神颤抖,眼底浮出了一圈似有?若无?的红,定?定?地凝着她,“别瞎说。”——

三日之?后?。元成?六年,五月初五。

清晨的第一抹金光从梨园后?山的东边浮起,宏伟的朱漆大园门咚地打?开,进献节目的各台班子?,早已齐齐排站在了园外等候。

盛宴于中午正?式开始,负责表演的一干人等,要比参席的宾客更先入场,提前准备。

此时此刻,忙得鸡飞狗跳的后?台中,一名刚换好霓裳出来的舞姬,不小?心撞了一位路过的蒙面乐师。

那乐师闪避的动作轻巧,似是有?点身手傍身,但?一身青衫单薄,并没?有?任何可以藏匿凶器的地方?。

今日圣驾亲临,他们在进园之?前,就已经搜过了身。

舞姬在与乐师发生碰撞的时候,微不可察地再度摸过了她袖口腰身一带,仍没?有?发现任何箭矢。

那舞姬同兰殊回禀时,也结合实际分析了戏班子?走南闯北,有?点儿身手,不算奇怪。她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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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试,大抵也探出了乐师的深浅,不是什么武艺高强的人。

兰殊状似无?意地同戏班主搭上了话,两人就今日的盛宴闲聊了几句,她便出于好奇般,问?及他这乐师作何蒙面。

班主哀叹一声,直叫倒霉,却说是临时更替的那位胡琴乐师突然来不了了,他只好叫原先的乐师硬着头皮顶上。

“好在她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就是隐隐还会咳嗽,我便叫她蒙面示人,避免给大伙儿过了病气。”

这是顶替的人没?来,原主倒是来了。

是因为?她的提醒,叫秦陌增强了梨园的警戒,杀手觉得时机不对,一时选择了隐避吗?

兰殊双手交叉握了握手心,坐在等候室内,不由想到昨日排练完,为?保万无?一失,梨园守卫特?意将她们的乐器尽数收拢留在了园里,避免明日入园的人过多,他们又还要重新排查一次,费力费时。

人没?有?问?题,乐器也没?了机会做手脚,照这情况发展,应该是暂时无?碍了?

兰殊半眯起眼,一直垂眸沉思,不由轻咬了咬拇指的指甲盖。

身后?,一道熟悉的揶揄嗓音乍然响起,“饿了也不能咬自己吧?”

兰殊猝不及防回首,只见秦陌长身玉立地站在了她身后?。

四周舞姬见洛川王来寻她,纷纷识相退避了去?,宽敞的等候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秦陌轻抬衣摆,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兰殊还以为?他查到了什么线索,或是有?什么要事,然他只是给她提前拿了些点心过来。

“感觉今日御膳房做的甜点尤其不错。”秦陌道。

兰殊在后?台坐镇,压根没?时间往前头的席面去?逛,也没?时间吃东西,见他一番好心,配合地尝了两口,望着他双眸朝她漾起笑意,不由在心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小?子?,不知自己今日可能身处多大的险境。

还惦记给她拿吃的这种小?事。

兰殊打?眼看去?,只见他穿着一身绛紫的王室华服,并不是上一世尊贵的摄政王朝服,头上的冠冕,也不是九珠王冠。

饶是情形与前世截然不同,兰殊的一颗心,仍是在半空久久悬着。

转眼,秦陌将点心给她仔细安放到了桌上,不是很舒坦地伸张了一下臂膀。

兰殊道:“落枕了?”

秦陌勾起唇角,微一摇头,“你不是一直隐隐不安吗?我信你的直觉。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昨日我特?意拿着软甲去?找了陛下,要求他穿上防身。他竟以为?我在玩笑他,说他哪是那等怕死的人,我只好说我是,结果,他非要我和他一起穿上。”

秦陌他既负责了盛宴的巡守,首当其冲想的,自然是李乾的安危。

只是对于他向来有?难同当的做法,秦陌轻叹一口气,“这东西这个季节穿,着实是有?点闷热。”

兰殊完全理解,轻轻微笑道:“所以,你其实是为?了纳凉,才躲进后?台来的吧。”

观戏台那厢虽搭了棚,挂了竹帘幔帐,又怎么比得上直接打?通在地下的后?台凉快呢。

兰殊眯缝着眼瞟了他一眼,心口悬着的大石却也因他的话,落下了不少。

他既穿了软甲,就算那冷箭再锋利,至少,也断不了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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