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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不圆 仙气十足 53376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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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091

祁家四少,现任达诺菲汽车工业集团副董事长Milton.Zhou被捕的消息,很快在整个纽约商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人原本还对这件事的真实性存疑,但随着当晚受邀参加祁宅招待晚宴的宾客们将拍下来的视频录像上传到了网上,仅仅过了数日,几乎所有与祁家有往来的商界人士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接踵而至的是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在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影响下,祁连电子和达诺菲的股票都随之大跌,尤其是达诺菲,周一收市时更是跌破了历史最低位。

公司董事会立刻发布了一则紧急公告,称已经暂停Milton.Zhou的北美总部CEO兼集团副董事长职位,立刻成立内部调查组,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

负责办案的Bronx分局却并没有对外公布逮捕Milton.Zhou的理由,只转告媒体案件正在办理中,如有任何新的消息,会适时对外公布。

即便这样,达诺菲的股票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影响,几名来自华尔街的大股东纷纷抛持股份,让公司股价进一步亮起了红灯。

就在幼弟被警方拘捕的次日,祁连电子董事长祁为琛出席了泽西市的一场慈善晚宴,罕见地在活动现场接受了几家媒体采访。

在电视台播出的画面中,祁为琛身穿一袭纯黑色西服,袖口别着洁白的发丧袖套,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神态庄重严肃,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他首先感谢了所有一直以来信赖祁连电子的商业伙伴和消费者,又对公众表达了歉意,称父亲的突然去世和弟弟的被捕令自己备受打击,恳请大众给予自己和家人一些私人空间,会处理好家族内部的事务,交出一个圆满的答复。

面对媒体的犀利提问,祁为琛从容应对、给出的回答也非常得体。在新闻播出的第二天,就因为良好和正面的形象获得了大量的好评,及时扭转了祁连电子一路下跌的股价。

不过网上也有人提出相反的意见,讽刺祁董在作“表面文章”。有网友说,像祁家这类的华裔顶级财阀,内部肯定隐藏着不少的秘辛。这些东西不会公开放在明面上来谈,其中那些弯弯绕绕,恐怕也只有参与到其中的人才知晓。

也有网友锐评,让大家吃个瓜就散了,毕竟这都不是月薪三千的人该考虑的事情——

一周后,洛杉矶,BeverlyHills。

太阳高悬在头顶,季源霖头戴运动休闲帽,正在山庄半山腰的高尔夫球场打球。

半场结束,他把手中球杆扔给陪同在一旁的球童,接过了侍应生递来的酒杯,抬手便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经过半个月的调理和疗养,脸部的擦伤已经完全愈合,私人医生也终于解除了对他的禁酒令。

这段时间没去公司,他一有空就来山庄里的私人高尔夫球场打高尔夫,顺便推掉了所有的应酬。

原因很简单,自从半个月前在市中心和时添久别重逢,他便失去了对周围一切事物的兴致,脑子里全是这个人的影子。

按理来说,被人当众羞辱了一番,还差点在脸上留下了不可逆的伤疤,他应该恨死了这位罪魁祸首才对。

可时添却完全不一样。

半个月以来,每个寂静的午夜,独自一人靠在别墅天台的沙发上,只要一阖上眼,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人站在台阶前,在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唇角勾起的那抹动人弧度。

“靠近点,”垂眸望着自己,时添的脸上笑眯眯的,“我有话想对你说。”

那抹笑容是如此的熟悉而又美好,曾陪伴他度过青葱岁月,直至迈入婚姻的殿堂。

十年前,在那间昏暗的地下室,是时添陪着他打半米宽的地铺,与他在简陋的床板上相拥而眠。

那时候,他们每天在外面跑业务忙到深夜,回家的路上买几根几毛钱的撸串,就能手牵着手,欢声笑语地聊着天一起回家。

再后来,他们有钱了,成了腰缠万贯的精英企业家。时添仍旧视名利为外物,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做着他最坚强的后盾。

他明明可以一辈子拥有这个人的。

珍惜他、爱护他、与他一起慢慢变老,这曾是他在十字架下对时添许下的诺言。

到底是什么时候把时添弄丢的呢?

答案已经在心底昭然若揭,他却总是逃避去想。

他知道,哪怕婚内出轨,和成熙厮混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仍然在他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那些分给成熙的宠溺和喜欢,是用来弥补自己永远也无法从时添那里得到的,独属于周斯复的爱。

原来,在他心里,时添从来都是那个他在学生时代时可望却不可及的白月光,那一颗横亘在心头,怎么也抹不去、铲不平的朱砂痣。

他爱他爱到了骨子里,甚至爱上了他在自己皮肤上留下的累累伤痕。

可到头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打完高尔夫,季源霖坐上回乘的摆渡车,时间已经临近中午饭点。

他原本还想在草场待一会,等日落再下山,但今天还有一项很重要的行程,他无法找理由推脱。

今晚八点,祁为琛会在纽约市中心的五星级饭店举办一场非常私人的拍卖晚宴。祁为琛很早就给他发送了邀请函,暗示他有“买家”入场。

这是他和祁为琛私底下使用的暗语之一。他所经营的Mobius是一家祁连电子下属的空壳上市公司,只有和祁家交往很深的少数人才知道,他专门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开设工厂,为祁连电子研发最先进的GaN产品。

除祁连电子外,这些人同样也是祁为琛盯上的对象。祁为琛想通过Mobius的账目出售一些Mobius旗下的非核心产品,为GaNXI系统的研发吸纳更多的资金。

有“买家”入场,意味着有人和祁为琛搭上了线,想要投资和入股Mobius,并打算和自己亲自商谈接下来的一系列合作。

这样的晚宴非常私密,一般受邀的宾客不会多,能接触到的也是很有地位的人物,于他而言有利无弊。

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他都不得不前去赴约。

坐上前往纽约的商务航班,三小时后,季源霖准时出现在了五星级饭店的门口。

酒店的侍应生提前得到了祁董的吩咐,早早便在饭店门口等候着他的到来。

跟着引路的侍应生往里走,季源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故作无意地问身旁的侍应生:“今晚大概有多少人来参加拍卖会?”

“林少,祁董说您进场以后就知道了。”

侍应生中规中矩地回答。

进入宴会内厅,季源霖理了理衣领,刚准备踏上铺着红毯的台阶,便看到两名熟悉的人影手挽着手,从半敞的厅门内缓缓走了出来。

台阶上方,拍卖晚宴的主人祁为琛和他的伴侣白然并肩站在门前,五指紧紧交扣在一起,看起来是特意出门来迎接自己。

望着站在祁为琛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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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季源霖的脚步略顿了一下。

他上一次见到白然,还是一年前,两人在温泉酒店告别的那一夜。

和白然一同来到美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在一开始时并不清楚这人和祁为琛之间的往事,不仅和白然像情侣一样地相处了一段时间,甚至还一时冲动,把白然当作时添的替代品,和他上了床。

后来,白然才告诉他,他是听从祁为琛的指令,专门来勾引他,想要从他口出套出与专利有关的秘密的。

无论他和白然曾经是怎样荒谬的关系,但如今看到白然已为人夫,和丈夫百般恩爱地站在一起,他一下子还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他却没想到,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白然便把他当成了一个陌生人,只是温顺地陪伴在丈夫身旁,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这样倒也没什么,偏偏祁为琛像是有意而为之,等他一路走上台阶后,便拉起伴侣的手,引着白然来到他的面前,对着他笑道:“Lin,这是我的爱人小白,我想你俩应该已经认识了。”

“差点忘了。”

话锋微转,祁为琛露出一副略带歉意的表情,“小白以前总是喜欢故意惹我生气,在外面胡闹,对Lin先生做过一些逾矩的事情。我先替他道个不是,还请Lin先生不要介意。”

当着他的面,祁为琛就这样直接调侃他和白然从前的那些风流情|事,季源霖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是站在那里干干地笑着,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回答。

与他相反,一直站在祁为琛身旁的白然却全程保持着淡定,只是将耳畔垂下来的长发别在脑后,向他坦然地望了过来:“抱歉,Lin先生,当时让您受惊了。”

“没,没有的事……”

尴尬地笑了笑,季源霖赶紧准备掠过这个话题,“对了祁董,今天的拍卖会,您指的‘买家’是——”

“是大宜能源的老板Verus,还有几个老熟人。”祁为琛说,“走吧,带你去引荐一下。”

说完一番客套话后,祁为琛随即转身往回走,同时还不忘绅士地放慢脚步,等待爱人跟上自己的步伐。

在他身后,白然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完美而又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豪门“太太”的角色,将温润谦和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跟着祁为琛沿楼梯一路上到顶楼,季源霖看到饭店的露台上已经站满了宾客。祁为琛说的没错,至少有一半人都是和他有过生意往来的老朋友,而那位被一群人围聚在中间的头发花白的老人,应该就是大宜能源的老板Verus。

祁为琛先带着白然上前和Verus攀谈,季源霖则就近找了个高脚桌坐下,抬起手比了个手势,让站在自己背后的侍应生端一杯酒上来。

靠在高脚桌前等待了好几秒,他发现那名侍应生完全没有任何过来服务的意思。

蹙着眉头转过身,季源霖正打算问这名侍应生怎么回事,为什么反应这么慢,脸上的表情就骤然僵住了。

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侍应生身上,他发现侍应生捧着托盘的手一直在轻微地发着抖,连带着杯中酒液也跟着微微晃动起来。

视线缓缓往上移,透过走廊里投射进来的昏暗灯光,他在夜色下看清了这名侍应生的脸。

眼睛盯着地面,嘴唇也紧紧抿着,那人将面容掩藏在角落的阴影里,像是并不打算让别人看到他的样貌。

或许陌生人很难第一时间分辨出来,他却仅仅只是盯着侍应生看了一秒,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

察觉到自己正在用一种震惊至极的眼神盯着他,侍应生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手,将手指抵在唇边,对着自己比了个“嘘”的手势。

面带恳求地眨了眨眼,他示意自己不要出声,就这么当场戳穿他的存在。

然而,从把人认出来的那一刻起,季源霖的脑海里已经完全没有思考别的东西的余地了。

在桌前呆滞片刻,他僵直着脊背,从椅子前缓缓站起身,视线死死地咬着阴影里的人不放。

这名隐匿在暗处的侍应生不是别人,居然是那个令他日思夜想、耿耿于怀的始作俑者——

他的前夫时添。

……

发现祁为琛已经和Verus寒暄结束,转身朝着自己走来,季源霖想也没想,便主动往前迈出脚步,径直朝着祁为琛迎了上去。

如果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那一旦祁为琛把目光投过来,就有很大可能会发现时添的存在,他不能冒这个险。

看到季源霖端着酒杯来到自己身边,祁为琛满意地侧过身,对着身旁的老人介绍:“Verus叔叔,这位就是我说的LinZhi,完全不逊于郑滢的应用材料学天才。”

被祁为琛当众这么一介绍,季源霖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和大宜能源的老板碰了碰杯:“Verus先生,久仰了。”

站在宴会厅的中央,季源霖一边和眼前这名位高权重的能源大鳄交流,一边开始用余光偷偷打量十几米远外的时添。

眼神时不时落在他的身上,又快速移开,时添依旧僵立在原地不动,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挂在宴会厅墙上的古老摆钟,像是有心事。

正当他稍作分神之际,他突然听到站在他对面的白然笑出声来:“Lin先生,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您一直盯着我看。”

在白然的提醒下,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越过白然的肩观察时添的一举一动,差点就要在人前露馅了。

又和周围的几名贵客认真聊了几句,季源霖用余光发现,在宴会厅里来回走动的宴会经理似乎也发现了时添的存在。

像是觉得这名侍应生有点面生,经理正朝着时添所在的方向走去,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

未加思索,他已经下意识地侧翻手中的酒杯,佯装不小心,将杯子里的红酒全洒上了自己的西服领口。

轻轻地“啊”了一声,季源霖用手挡住胸前的污渍,对着周围众人歉意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我去更衣室处理一下,马上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他和祁为琛又说了句“抱歉”,接着便转过身,往时添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离开的十分匆忙,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白然缓缓勾起唇角,眸中浮现出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季源霖屏息凝神,迈步往前。

宴会厅的侧门旁,时添正在接受宴会经理的盘问,并没有发现他正在越走越近。

来到距离时添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他听到经理正在问时添:“……你说你工牌丢了?那你工号是多少,报给我一下。”

眼睫微微颤了下,时添的语气有些不太自然:“我……我的工号是——”

上前半步,季源霖当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的衣服上不小心沾了点酒,请问更衣室在哪?”

发现身后走来一名衣冠楚楚的贵宾,经理连忙停下话头,转过身来,对着他客气道:“先生,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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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在走廊的另一边,我现在带您过去?”

“不必了。”季源霖淡淡出声,用手指了指面前面色发青的时添,“你带我去吧,顺便帮我清理一下。”

“……”垂下眼抿了抿唇,时添最终还是没有戳穿他的戏码,只是缓缓侧过身,对着敞开的侧门伸出手,“先生,请跟我来。”

离开富丽堂皇的宴会厅,时添带着他一路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转过楼梯拐角,时添便倏地停住脚步,冷声道:“更衣室就在前面,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等等。”

眼看这人连正眼都不愿看自己一下,转身就要离开,季源霖想也没想,伸手一把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腕:“……你来这里干什么?”

“……”

背对着自己这位曾经的旧爱,时添的脊背有些僵,语调冰冷至极,“这是我的私事,用不着你管。”

使劲挣脱了两下,发现他仍旧死死不松手,时添缓缓呼出一口气,总算转过头来,用一种锐利的目光逼视着他。

“如果是因为上次在洛杉矶,我把花扔你脸上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时添淡道,“如果再不去找祁为琛,就已经没时间了。季源霖,我最后说一遍,放开我。”

“你……”

从时添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季源霖的眸光倏忽一凛,瞳中染上了深不见底的寒意。

“你想去找祁为琛?”

片刻后,他一字一顿地冷冷开了口,“你知不知道,祁为琛也在满世界找你?要不是我刚才给你解围,祁家的保镖现在已经把你抓回去了。”

他没有对时添做过多解释,也认为没必要。

根据白然告诉他的信息,为了能够节制住周斯复,不让自己这位幼弟起什么别的心思。早在周斯复十年前刚回到美国的时候,祁为琛便已经想控制住仍在国内的时添了。

但由于祁家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加之上面还有祁正,所以祁为琛一直以来都没有直接出手。中间那次把祁三当作棋子,将时添当作人质绑来美国,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周斯复,顺便也打算通过这个途径获取自己的专利技术,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这次听说时添来了美国,祁为琛也曾旁敲侧击问过自己,之后有什么打算。因为知道祁为琛对周斯复有所忌惮,仍然想要把时添扣下留作把柄,所以自己一直没有明面表露出心里的想法,只说再等等,一切都还为时尚早。

祁为琛原本就想找机会把时添给弄到手,现在这人不但大摇大摆溜进祁为琛的宴会,还打算就这么直接撞祁为琛的枪口上……他疯了?

在心里沉思片刻,盯着面前人躲闪的眼神,季源霖的面色蓦地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在他的印象里,添添一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思来想去,唯一会让时添失去理智,就这么硬闯进宴会的理由,恐怕只有——

“……是因为周斯复?”

扭过头,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你来找祁为琛,是为了周斯复?”

仿佛被他一语道破了心中的计划,时添脸上掠过一丝短暂的无措,随即紧咬牙关,再次想尽办法试图从他的手中挣脱。

“不然呢?”

眼眶泛起了一抹浅淡的红,时添缓缓抬起头,沙哑地开了口,“我问你,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周斯复现在被警察抓了,可能会被判处死刑,我只能来找祁为琛谈条件,问他怎样才肯把人给放出来。”

“只要他同意放过周斯复,要我怎样都可以——”

“时添,你疯了?!!”

怔然了一瞬,季源霖松开时添的手腕,一把扣住面前人的下颌,将他狠狠抵上了背后的大理石墙面。

“……你的脑子呢?”手背上青筋凸起,季源霖一时间变得怒不可遏,“为了姓周的,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被他就这么重重抵上坚硬的墙壁,时添居然没有抱怨喊疼,只是一声不响地硬生生捱了。

艰难地半仰起头,望着他愠怒的猩红色眼眸,他看到时添缓慢地、淡漠地,笑了起来。

“不找祁为琛,难道找你?”

嘲讽地弯了弯嘴角,时添盯着他的眼眸干净而又透亮,“季源霖,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

“啪”的一声,季源霖脑海中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第092章092

原本做好了被季源霖一拳捶上来的准备,时添却发现眼前的男人迟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猩红在黑暗中明灭,季源霖的眼底泛起一抹深邃的光,在吊灯光线的映衬下显得忽明忽暗。

在静谧中无声地对视了片刻,很快,季源霖松开掐住他下颌的五指,往后缓缓退了一步。

“抱歉,”神色重新恢复了冷静,季源霖垂下自己的手,眸中带上了歉意,“是我情绪失控了。”

时添依旧冷冷地盯着他,一言未发。

“今天算是祁家比较私密的场合,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途径来这里的,但这样贸然闯进去和祁为琛谈条件,肯定行不通。”稍微压低了些声音,季源霖将语调放得真切而又诚恳,“添添,不提别的,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我并不想让你在宴会上出任何意外。”

“我不懂你的意思。”

背靠着五星级饭店的大理石墙,时添的脸上面无表情,“如果没别的事,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对他说了句“稍等”,季源霖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转身打通了一个电话。

和电话那端的人通话结束,季源霖对着他缓缓开口:“我和祁为琛有约在先,他也知道我和你从前的关系。”

“这样,我让人在楼上安排一个包厢,你暂时不要在宴会上露面,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等宴会一结束,我就带着祁为琛上来,给你们制造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只要我提前打好招呼,他不会随便动你。”

“……”

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诧异,时添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前夫,“你凭什么要帮我?”

“我找他是为了谈周斯复的事情。”他淡淡发问,“我不认为你会平白无故地助我一臂之力。”

眼中歉意未散,季源霖抬起眸子与他对视,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我确实很厌恶周斯复,但这和保护你是两码事。”

“算我亏欠你的,添添。”他说,“只要能够确保你不受伤害,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身体陡然一僵,时添抿着唇呆立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他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面色复杂地望向面前的季源霖,缓缓启唇:“告诉我见面的包厢号,敢骗我你试试。”

“不会的,”季源霖轻缓地笑出声来,“现在不会,以后不会,永远都不会再骗你。”

两人还没离场多久,季源霖便接到了一通祁为琛打来的电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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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在哪,怎么消失了那么长时间。

告诉祁为琛自己马上就来,他将手机放回胸前口袋,对着时添点点头:“那么,待会见?”

时添皱起眉头,丝毫不留情面地抬手一指:“滚。”

在时添杀人的目光下,季源霖转身麻溜地滚了,一路上步伐轻盈,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目送季源霖的背影转过走廊,再三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可疑的人,时添转身回到角落的阴影处,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

等待了足足十五分钟,他才终于接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

“……一直在陪着他们喝酒,刚找了个借口溜出来。”

白然在电话那头率先开口,信号有些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藏在更衣室或者储藏间里,“搞定了?”

“嗯。”时添抬头望天,“他约我晚宴结束后在602号包厢见面,说会把我引荐给祁为琛。”

听到时添的话,白然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时哥,你没露馅吧?”

时添难得的沉默了一下:“应该没有。”

他虽然没什么表演细胞,但在面对季源霖时的那种厌恶之情却完全做不得假,表现出来的质疑和不信任也很自然,应该不会被戳穿。

毕竟要制造机会让季源霖上钩,与其刻意主动出击,不如用言语当作武器,彻底激怒这个人。

只有季源霖完全情绪失控,他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往下继续。

“那很好,”抿唇沉思了一会,白然认真道,“接下来才是难度最高的环节,一旦中途出现任何差错,季源霖就会发现情况不对劲。”

“后面就靠你了,时哥。”唇畔噙着淡笑,他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千万保护好你自己,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周斯复能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知道了。”

抬手揉了揉艰涩的眉心,时添只觉得眼皮跳的有些快,“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和祁为琛周旋?”

“没什么好周旋的。”白然的声音轻轻的,语调有些懒,“从一开始,我就没准备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话音落下,白然挂断了通话。

在心里掂量了一会白然刚才那番话的含义,时添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片刻后,他低头滑开屏幕,删掉了手机上和白然的所有短信和通话记录。

关机前,他又给老翟打了通电话,确认公司的那帮人已经全部顺利抵达国内。老翟在电话里告诉他,他们即将和发行券商一同开启IPO上市前的定价流程。

老翟在电话里有些担忧地问他:“时总,您这次大约要在美国待多久啊?要是纳斯达克那边同意我们的定价,那您干脆就待在纽约,等我们直接过来算了。”

“等我出院后给你们消息。”他告诉老翟,“只要好好疗养一段时间,应该恢复的很快。”

“老翟,如果正式上市的日期已经敲定,但你那时候仍然联系不上我,说明我的病情还不太稳定。到时候你就不用管我了,带着几个元老一起上去敲钟,把流程走完,明白吗?”

老翟一愣:“时总,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你的病——”

听着老翟开始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让自己注意身体,时添一边点头应着,一边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似是出神。

他心里十分清楚,接下来就是一场硬战了。

决定留在美国后,他上周临时编造了个理由,告诉老翟自己在纽约的私立医院里检查出了慢性肿瘤,需要留在美国住院调理一段时间。他让老翟不必担心自己,先带着高管们回国,开始准备上市前的最后工作。

为了不让公司里的人生疑,他还特地提醒老翟,自己在治疗期间可能没办法使用手机,顺便把IPO项目的一系列后续安排全都事无巨细地交待给了老翟。

他非常信任这帮和自己共同打拼多年的老将,也知道他们会圆满完成自己下达的指令,可要说心里完全没有遗憾,那一定是假的。

送封禹上市,这是他从创业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实现的梦想。

但接下来的情况危机四伏,他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一切,恢复平常的人生,更别说准时参加公司的上市仪式了。

一切都需要做一个了断,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那个家伙。

从懵懂无知的青葱岁月携手走来,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在他的身后,鼓励着、支持着、陪伴着,愿意为了他付出生命的邻家少年——

他还欠他一段白头偕老的余生——

一小时后。

走出更衣室时,时添已经脱下侍应生的制服,换成了自己的衣物。

乘电梯一路上到饭店六楼,在电梯门朝两侧打开前,他再次抬起手,摸了摸藏在袖口内侧的玻璃片。

这玩意的使用方法是白然教给他的,体积小便于携带、用途多样且不易被察觉,是个很趁手的工具。

确认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时添原地做了个深呼吸,迈步走出了电梯门。

整个六楼走廊空无一人,十分安静,使皮鞋在行走过程中发出的脚步声尤为明晰。

一路来到602号包厢,他将手搭上包厢的门,只是轻轻一推,便将紧密的房门给推了开来。

包厢没有开灯,只有玄关的天花板上亮着一盏暗灯,依稀可以看到餐桌前立着一面精致的中式屏风,屏风内隐隐有烛光摇曳。

将外套脱下挂在房门前,时添正打算打开包厢内的照明灯,突然听到屏风的另一侧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响动和一个微弱的人声。

“唔……”

微皱起眉头,他往前走了几步,透过半阖的屏风,看清楚了包厢内的场景。

餐桌前坐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被五花大绑地用麻绳捆在餐椅前,嘴上贴着胶布,正在桌前拼命地挣扎,试图挣脱绑住自己的束缚。

——是郑滢。

背靠着身后的座椅,郑滢满脸惊恐地望着站在屏风外的时添。盯着时添的脸死死看了一会,她开始一个劲地摇头,像是让他快逃,赶紧远离这个地方。

然而,随着体力渐渐流失,郑滢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有气无力起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郑滢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添的脚步骤然顿住,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他设想过很多季源霖让自己中计的手段,甚至做好了譬如被姓季的再在酒里下药、或者直接被保镖一掌击晕的准备。他却怎么也没想到,郑滢会被牵扯进来,成为季源霖计划的一部分。

很快,时添便听到背后的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错落有致的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随着包厢内的灯光亮起,四周的场景变得不再昏暗。两名保镖打扮的黑衣人一左一右无声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其中一人默默地站在原地不动,另一人则径直走上前,持枪来到了被绑在餐椅上的郑滢面前,用枪口对准了郑滢的太阳穴。

在郑滢因为恐惧而不断放大的瞳孔深处,时添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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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抬起一只手,将手中的东西对准了自己的后颈。

——一根0.3mm左右针头长度的医用注射器。

下一秒,他听到站在背后的黑衣人一板一眼地开了口:“时先生,林少希望您能配合一下,跟随我们一同返回洛杉矶。”

“……”

眼底有白刃似的光闪了闪,时添的唇角微微往上一勾,带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他淡然出声:“他也知道自己是被海关通缉的逃犯,连真名都不敢用?”

黑衣人并没有对他的反讽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时先生,请您配合,否则我们无法确保郑小姐的安危。”

时添垂下眼,没有看郑滢:“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只是一些保险手段。”黑衣人说,“只要您不反抗,我们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包厢内的气氛僵滞了一瞬。

片刻后,时添冷冷开口:“先把她放走,否则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对着同伴使了个眼色,持枪的男人弯下腰,给郑滢松了绑,示意让她离开。

光着脚丫,跌跌撞撞地经过时添身边时,郑滢突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倒在地上。时添及时伸出手,才堪堪帮她稳住了身形。

就在扶着郑滢站起身的那一刹,他听到郑滢微颤着声线,仓促耳语:“他把GaN当武器,拖住他,否则——”

“把她带出去!”

察觉到郑滢的小动作,拿着枪的黑衣人面色一黑,厉声喝道。

还没等郑滢把话说完,几名黑衣人就冲过来,把她粗暴地带出了门外。

为了防止临时生变,郑滢被带走后,在场的黑衣人纷纷围聚到了时添跟前,全都做好了万全准备。毕竟Lin少吩咐过,绝不能做出任何伤害时先生的行为,更别说对时先生开枪。他们不能来硬的,只能用软的。

谁都没想到的是,时添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要逃走的打算,只是冷着脸道:“愣着干嘛?带路。”

季源霖的保镖们面面相觑,还是压住时添的胳膊,推着他往包厢外走。

乘电梯下到饭店停车场,时添很快就被带到了一辆停黑色宾利前。

没等上车,他便看到了车窗前正襟危坐的季源霖,像是早就等他多时了。

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坐上汽车后座,满脸一副冷得结冰的模样,季源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怎么,生气了?”

“你刚才说你不会骗我。”

时添闭上眼,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没有骗你,”双手交握放在膝前,季源霖缓缓靠上车座靠背,“我说了,只要能保护你不受伤害,我什么都愿意为了你做。”

没等时添再次张口回呛他,一根细长的针头突然从背后扎入了时添的后颈。

“你——”

时添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语句来不及在口中成型,便已经身形瘫软,往前缓缓倒了下来。

收起注射器的针头,车窗外的保镖看向季源霖。

“林少。”

朝着季源霖微微一鞠躬,保镖随后往后默默退了一步,消失在了停车场外的浓稠夜幕中。

垂下眼眸,盯着时添毫无意识的面庞,季源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从时添说他是笑话的那一刻开始,他突然就想清楚了。

如果再不做些什么,或许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再触摸到眼前这个令他日思夜想的人。

……

想撕碎、折磨、占有。

想击垮他的所有尊严,剥夺他的自由,把他锁起来,让他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去他妈的周斯复。

这人是他的。

这样想着,他伸出一只手,轻抚着身前人的脸庞,温柔地笑了笑:“添添,欢迎回家。”

第093章093

挂断时添的电话,白然转身望向一直静静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ok了。”

将手机扔到一旁,他对着祁为琛平静道:“我已经怂恿他和季源霖产生了接触,接下来季源霖应该也会有所行动,一切都在按照你原本的计划进行。”

距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祁为琛正背靠在茶几前,随意拨弄着唱片机的唱针。舒缓的旋律流淌在他的指间,却又被他拨弄的动作打断了正常的节拍,乐曲节奏变得忽快忽慢,听起来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缓缓收回搭在唱片上的五指,伴随着唱片机优美的韵律,祁为琛不紧不慢地走到白然的跟前,抬起一只手,轻轻抚弄他的发梢:“真乖。”

修长手指捻着白然的发根,另一只手则顺着腰线徐徐往下,揽上了白然的后腰。白然却对此没有产生任何抗拒,只是温顺地垂下眼,靠上背后的实木书柜,任着自己的丈夫俯下身,唇齿娴熟地在颈间磨出吻痕的印迹。

他们所处的房间是宴会二层的一间VIP贵宾休息室。休息室的大门紧闭,窗帘也处于拉合状态。房间内光线昏暗,唯独只有餐桌上摇曳的烛光洒满墙壁,映照出墙上覆拥的一双剪影。

随着西装的纽扣被一粒粒解开,白然被祁为琛抱上了窗台。像是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他下意识地用手推了面前英俊而又高大的男人一把,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开了口:“为琛,你等等……”

低沉而又沙哑地笑了一下,祁为琛拢紧面前人半敞的白衬衫,将松散的衣摆递到了白然的唇边。

伸出两根手指,他捏住白然的下巴,俯身凑上男人鲜红欲滴的耳廓:“乖狗狗,接下来该怎么做?”

身躯骤然僵硬了一瞬,白然的身躯陷入了微微的战粟。像是认命一般,他随后缓缓张开紧咬的唇,将衬衫衣角衔在齿间,双手往后撑着窗台,摆出了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

看到眼前的小家伙这么听话,祁为琛黝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微芒。很快,他便用手解下胸前的领带,拉起白然的手臂,将他牢牢制在了坚固而又光滑的大理石窗台前。

无声地观赏了一会面前人舒展的漂亮躯体,他往前探出一只手,双指并拢搭上了白然抿紧的唇。

“……小白,”

倾身到白然的耳侧,仿佛在说什么羞于见人的话语,祁为琛故意放轻了音调,“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要是你一直乖乖听话,我会给你什么奖励吗?”

“……”

没等白然给出任何回应,他便接着往下缓然道:“我很开心,我们能成为一家人。你看,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很快就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了。”温柔地摩挲着怀中人的脸颊,他的眉眼间浮上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祁正那个老家伙已经死了,大姐也不成气候,只要再除掉周斯复——”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垂眸认真地审视着白然眼梢因为情|欲而染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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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绯红:“你永远都不会隐瞒我,欺骗我,永远都站在我的这一边,对么?”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白然搭在窗台前的尾指微微抽搐了一下,睫毛也跟着蓦然颤了颤。

像是没有察觉到白然的小动作,祁为琛将面前人拢入怀中,笑着说:“小白,你要是个诚实的孩子,就亲亲我。”

额头抵上男人温热而又宽厚的胸口,白然缓缓合上眼,眼睑下垂落两丛浓密的阴影。

只要睁开眸子,稍微抬起一点头,他就能够亲到面前的男人,将这人瞳仁的最深处一望到底,窥探到祁为琛内心的一切。他也很清楚,怎样才能讨面前人的欢心。

然而,等了很久,祁为琛还是没有等到那个迟来的吻。

他只听到怀中人沙哑着音调,轻声喊自己的名字:“……为琛。”

“……等一切都结束,你放我走吧。”——

次日,Bronx区监狱。

几份内部文件被预审员猛地摔在审讯桌上,灰尘扬起在昏暗的光线里,上下翻飞,随后消失于桌面明暗的交界处。

灯光之下,周斯复坐在椅子前,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知道这是什么吗?!”

预审员粗暴地嚷嚷着,满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证据全他妈的摆在这里,你张不张嘴都没有用了,你以为除了坐牢,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绕过审讯桌,预审员往前探过身,用手一把抓起周斯复的衣领,面上流露出一抹冷笑:“可怜的小少爷,我告诉你,你已经彻底完蛋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杀害祁正的过程原原本本交代清楚,我们也能早点下班。”

用话语威胁了一番,预审员攥紧抓住衣领的五指,用锐利的目光逼视着近在咫尺的周斯复。后者却只是淡淡地勾起唇角,抬眸迎上目光,对面前人的威胁不置可否。

周斯复漫不经心的淡漠态度激怒了预审员,很快,一记重拳挥向周斯复的腹部,将他连人带椅重重摔向了冰冷的地面。

“狗娘养的——”

骂了一句粗口,预审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随即一把脱下外套,大步走向了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

将外套罩上审讯室的监控摄像头,他粗暴地抄起一把椅子,逼近被束缚在铁椅上的周斯复:“这可是你自找的,接下来的事情,你最好祈祷上帝保佑……”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预审员抬起椅腿,朝着周斯复的脑袋便往下砸——

椅背重重摔落在周斯复身旁的地板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确认已经达到预期的效果,预审员立即松开手,在周斯复的面前半蹲了下来。

替周斯复解开手铐,预审员连忙低声道:“上帝保佑,我演得像么?”

“……浮夸了点。”

周斯复仰头默默望着审讯室的天花板,等待面前人将自己给扶起来,“进行得怎么样了?”

“喜欢吗!?你这狗东西!”

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地吼着,预审员一边对着周斯复眨了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

“律师那边的保释流程一切顺利,你留下的那个关键证据缺口起作用了。”预审员压低声音,迅速出声,“局长那个老东西脸都绿了,只要不出意外,很快你就可以出去。”

说完这句话,他一拳砸在了审讯室的铁桌上,恶狠狠地狞笑出声:“爽不爽!?你他妈刚刚不是硬气的很吗!?”

周斯复:“……”

这家伙可真是越来越入戏了。

这位Bronx分局负责审讯的预审员,算是昆汀为数不多的死忠部下之一,也是在狱中配合他行动的关键角色。

他故意选择中祁为琛的套,冒着巨大的风险被捕入狱,就是为了能够和这人在狱中碰面,共同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确保监控另一端的警员们没有起疑,预审员再次压低声音开了口:“数据中心那边的人也已经就位了,你连上这个端口,在Bronx分局的警用内网范围内足够你顺利完成写入。”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台精巧的设备,又将一块USB盘插在了设备上,偷偷递给了周斯复。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紧紧盯着周斯复的脸,预审员屏着呼吸低声叮嘱,“记住,一旦连接上内网,你的时间五分钟,一秒钟都不能多。”

“你叫一声。”

突然得到面前人的指令,周斯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你啊你妈呢!?现在终于会张嘴了!?”

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预审员转头对着被外套盖住的摄像头,扬声吼道。

当着周斯复的面又开始演了起来,预审员向守在单面窗另一侧的同伴比了个手势,随即启动了设备。

他匆匆开口:“开始吧,周先生。”

……

一小时后。

单人囚室的铁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一名狱警满面恼怒地走进来,瞪着靠在床前小憩的周斯复。

“律师在外面等你。”

丢下这句话,狱警扭头便走。

缓缓睁开眼,周斯复从床前坐了起来。尽管长时间的关押使浑身上下都有些隐隐作痛,他的腰背却依旧一如既往地挺得笔直。

换下囚犯的衣服,离开关押区,周斯复一步步走向监狱的大门。一路上,数十双目光紧紧锁定着他,大多数狱警都保持着沉默,对于所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但他也感到其中也夹杂着少数几道的探究眼神,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无论是敌是友,那些人都知道他的离开意味着什么。

监狱大门在周斯复的眼前打开,阳光再一次洒上了他的侧脸。在日光下缓缓眯起眼,他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停在马路对面的树荫底下。

拉开车门,他发现坐在车里的并不是自己的律师,而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搞定了?”

昆汀挑起眉头,问。

“全搞定了。”周斯复说,“联系白然,让他抽空来见我一面。”

话音微顿,他发现昆汀正在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目光望向自己,满脸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字。

“……怎么了?”

周斯复忍不住蹙眉。

“白然那边,我暂时联系不上他。”

片刻后,他听到昆汀有些肃然地开口,“我的线人说,他被祁为琛给关起来了。”

第094章094

窗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时添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他只觉得全身上下又酸又麻,怎么都使不上劲。

艰难地撑着床板坐起身,剧烈的头痛几乎令他再次陷入晕厥。垂眼盯着面前柔软的被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熟悉感突然袭上他的心头,让他一时间怔在原处,久久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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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脑慢慢清醒,他开始逐渐辨认出眼前的一切。

种着绿植盆栽的小阳台、米白色的躺卧式沙发、铺着深蓝色缎面被单的大床,床头挂着一副构图十分抽象的风景画……此时此刻,他正身处于一间宽敞明亮的大主卧里,而房间内的所有布置,都令他感到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和季源霖过去同床共枕的“爱巢”,家具都是他在实体店和网上精心挑选的、他最喜欢的样式。

几年前,他和季源霖一同在高档小区帝景豪庭购置了一座独栋别墅,在房子的装修和设计上花费了很多精力。和季源霖开始打官司后,别墅也被抵押给了司法拍卖机构,他再也没有回去过,已经快要忘记别墅里的房间长什么样了。

……这是自己以前的家?

在心里想了想,时添觉得隐隐有些不太对劲。

距离他搬离别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这幢房子应该早就被卖给了别人才对,可房间里的一切居然仍和从前一模一样,甚至连摆放在书桌上的木头小挂件都没有任何被移动过的痕迹。

撑着床板缓缓坐起身,时添对着卧室巨大的落地镜发了一会呆,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一点点拼凑了起来。

他想起来,他在坐上季源霖的车后,被季源霖的保镖用针管朝后颈注射了什么东西,随后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瘫倒在后座,晕了过去。他还清晰地记得,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

……季源霖。

时添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回忆起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所有事。

如果他在昏迷后就被季源霖带走,那一切应该还在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

稳住心神,时添刚准备下床,就差点在床边摔了个四脚朝天。

勉强扶着床头柜稳住身形,他一把掀开被子,发现一条黑色的细铁链正牢牢扣着他的脚踝,将他的活动范围局限在了大床的一米内。

时添:“……”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数年前,他也曾被周斯复用类似的手段软禁在纽约市区的公寓里,日复一日地接受心理医生的介入治疗。没想到如今,这种如同狗血影视剧般荒谬的桥段再一次上演了。

链条在床前丁零当啷地作响,时添低下头,尝试着解开脚上的束缚,没想到刚伸出手,连腰都还没来得及往下弯,就听到卧室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了开来。

脚步声在耳畔响起,他刚刚仓促抬起头,整个人便怔在了床前。

一位年老的妇女佝偻着背走进卧室,反身关上了卧室门。女人腰间围着条米黄色的围裙,满脸写着慈眉善目,手中还端着一碗清凉的荔枝冰糖水,正在往半空中冒着丝丝缕缕的凉气,正是自己从前最爱喝的那一款。

这一幕让他感到非常熟悉,却又因为同样的记忆太过于久远,整个场景有一种莫名的怪异。

端着糖水走上前,林姨将手中的碗放在床头,满脸关切地望着他:“小时,你醒啦?”

“……林姨?””

时添忍不住蹙起眉头,“你怎么在这……我现在在哪?”

眼前这个面目和蔼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家里曾经的帮工阿姨林姨。在别墅被法院查封后,林姨也跟着家里人一同回了老家,当时还是他亲自站在家门口送的人。

“小时,你是不是糊涂啦,现在就在家里呀。”

一边舀糖水,林姨一边笑眯眯地说,“你睡了很久,发生的事情小季都告诉我了,你就放心休养,别想其他乱七八糟的。”

时添:“……?”

“你这病啊,都是平时工作太忙、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就是生怕你伤害到自己,小季才迫不得已才把你给锁在屋里。”

贴心地将汤匙递到他的嘴边,林姨感慨万千,“我就说嘛,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太拼了,除了身体,精神健康也是很重要的,来,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听了林姨这番絮絮叨叨的话,时添心底一沉,却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

他昏迷前还在纽约,醒来以后居然回到了自己之前的家,还重新见到了家里已经辞退的阿姨……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梦,那这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然而,无论发生了什么,在目前的处境下,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坐在床前沉吟半晌,时添最终还是什么疑问都没问出口,只是抬手接过了林姨手中的碗,神色如常地开了口:“林姨,还是我自己来吧。”

正当两个人指尖相触的那一刹,他突然发现林姨的手指如同触电般地微微往后一缩,投向自己的目光也出现了一秒的躲闪。

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时添缓慢地移开了视线。

有点可疑。

林姨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淡定,她肯定知道什么内情,却不敢在自己的面前说出口。

糖水还是曾经熟悉的味道,他小口喝了几口,放下见底的碗,故作无意地问:“林姨,我昏迷了多久,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双手交握着站在原地,林姨再次避开他的视线,有些磕磕绊绊地答道:“有,有一段时间了。”

“你和小季前不久在国外度蜜月,突然不知怎么回事就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小季赶紧把你带回国,还请了特别好的医生给你治疗——”

说到一半,像是忽然间想起什么,林姨匆匆弯腰拉开床头柜,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沓诊断单和几个药瓶。

“你,你看,这些是医生的诊疗记录,专业的名词我看不太懂,但都说你撞坏了脑子,时不时就会犯糊涂……”

接过林姨手中的诊疗单,时添发现上面写着的会诊日期都是同处于时间段——他和季源霖蜜月旅行后的那几天。

纸章上盖着当地精神病医院的红章,诊断结果大多都是“脑外伤导致的记忆错构症”。而放在旁边的药瓶,也是一些进口的、包装上标着外文的精神疾病类药物。

盯着诊断单上的文字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半晌,时添放下手中的一沓文件,面色平静:“您是说,我从马尔代夫回来以后疯了,所以季源霖才一直把我关在这里?”

“……啊,是——”

看到林姨脸上稍纵即逝的一抹心虚伸色,他心里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知道了。”

没再继续往下问,时添只是重新靠回床前,有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林姨,我脑子还有点乱,昏昏沉沉的,想再休息一会。”

发现他没接着追问,林姨仿佛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点了点头:“那小时,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小季一下班就会过来看你。”

又寒暄了几句,等林姨掩上门离开,时添渐渐放松绷紧的腰背,眸色变得有些深不可测。

无论他现在人到底在哪,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有人在忽悠他。

林姨刚才的表现很不自然,明显受到了外人的指使。或许整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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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作俑者就是季源霖。

姓季的想通过一些障眼法,让自己以为时间依旧停留在两年前,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季源霖试图混淆视听,让自己认为那些与周斯复重逢后的所有记忆,都是记忆错构后产生的假象。

或许正是担心这样的戏码很容易被拆穿,他才选择把自己关在曾经熟悉的家里,打算通过各种手段,让自己产生精神错乱,当作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季源霖已经是国内海关通缉名单中的一员,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给带回国?

似乎突然间想到什么,时添的眼睫微微一抖。

他刚才表现得还是太过于冷静了。

被前夫打晕后带回曾经的家,还被强行关了起来,任何一个人面对他现在的处境,恐怕都难以保持淡定。

同意加入白然的计划后,他已经对可能发生的情况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立刻陷入慌乱当中。

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一定要表现得更加情绪激烈一些,否则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思绪回笼,时添随手拎起了床头柜上、他曾经最喜欢的一盏北欧奢侈品牌台灯,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对面的墙壁重重扔了出去。

【哐——】

台灯的玻璃内壁在地上摔成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在灯饰四分五裂的那一刻,他听到房门外响起了一阵短促而又慌张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听到了房间内的动静,正准备去找人通风报信。

果然,门外有人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是刚离开的林姨还是什么别的人。除此以外,这个房间里恐怕也安装着类似于监控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盯着满地的玻璃碎片默然看了片刻,时添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无法远距离在房间里走动,他便将双腿放下床,往前探出光|裸的脚尖,将碎裂在地的玻璃碎片一点点往床边的方向挪动,直到自己弯下腰就可以捡起来。

随手捞起两块较大的玻璃碎片,时添利用身形作遮挡,将其中一块碎片不动声色地放进了床板内侧的缝隙。

紧接着,他重新仰躺回床上,故意选了个窗外光线能够照射到的位置,将右手高高举到半空,左手握住刚捡起的另一块玻璃碎片,朝着手腕处便割了下去。

他原本只是打算故意做做样子,以此试探一番,没想到手中的玻璃碎片比想象中的要锋利不少,尖锐的玻璃表面刚沿着肌肤擦过,便在他的手腕处留下了一道殷红而又刺目的血痕。

眼看血液渐渐溢出伤口,沿着手肘往下滑落,时添心里止不住咯噔一下。

……完蛋,力道没控制好,真止不住血了。

没等他从短暂的刺痛中回过神,仓促的脚步声已经从走廊外骤然响起,很快,主卧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嘭”地一下撞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前夫——季源霖。

看来他猜得没错,季源霖压根就没有像林姨所说的那样去“上班”,而是一直坐在监控前,观察着他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也正是这样,他刚用玻璃碎片割开自己的手腕,季源霖便马上反应了过来。

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前,面色铁青:“你——”

被男人一把抓住胳膊,时添眸色沉了沉,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闪,却发现面前人的动作突然滞住了。

握住他渗血的手腕,季源霖通红着眼眶,双膝微弯,在他的面前直直跪了下来。

第095章095

殷红的血浸湿衬衫袖口,凝聚在时添指尖处,一滴一滴无声地往下落。

捧着时添不断往外渗血的手腕,季源霖跪在床前,苍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眼中绝望近乎茫然。

“……”

带时添回来时,他并不认为自己故意设置的障眼法能骗住这人多久,但他有的是时间和他慢慢耗下去。

只要让添添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不让他接触到外界的任何事物,再过几个月、哪怕几年,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击垮他的心理防线,让他相信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

没有出轨,也没有所谓的背叛,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后来,他曾设想过无数次这人醒来后的反应,也许会愤怒到极点,也许会对着他冷言嘲讽,试图想尽各种办法摆脱目前的处境,他却怎么都没想到,时添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向他宣告——即使死,他也不会留在这个自己专门为他营造的,虚假而又美好的梦里。

入眼只有一片刺目的红,莫名的钝痛感渐渐开始牵扯季源霖的神经,令他头脑发涨,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该怎么办?

失血太多了,要立刻给伤口止血才行——

不,还是得先找医生——

正当他失神之际,卧室的房门再次被人猛地推开,满头花白的外国管家急匆匆地闯进门,对着季源霖促声道:“林少,人来了!”

Beverly诊所的私人医生跟在管家身后进了房间,身后还带着几名手拎急救箱的助理。他们刚坐着林宅派出的专车,临时从山下被送上了山。

看到眼前的场景,医生的反应十分迅速。他二话没说,径直朝着床前两人大步走了上来,准备招呼助理立即给时添包扎止血。

“林少,请您让一让!”

话音落下,他却发现林少像是丢了魂般,仍旧笔直地僵跪在床前,任凭粘稠的液体渗入指缝,整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眼睁睁望着几名医护人员拥挤在床头,开始各司其职地进行包扎工作,季源霖的目光总算慢慢有了焦距。

用手勉强撑住地面,他打算站起来给医生腾出一点空间,刚直起腰,全身就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踉跄跌靠上了背后的墙壁。

……

被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们平放回柔软的枕头上,时添缓缓动了动眼睫,只觉得大脑有点轻飘飘的眩晕。

用玻璃碎片故意划破手腕的时候,他没想到伤口会那么深,等到能真切感觉到失血带来的失重感,他的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了。

很快,他的手臂被医生用针筒注射了一针药剂,随着手腕上的疼痛开始减轻,时添慢慢捡回了一些神志。

天花板上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目,他微微睁开眼,发现已经有人拉开了卧室厚重的床帘,日光沿窗户缝隙透进来,窗外是晴朗湛蓝的白天。

窗外并不是自己家曾经的花园,道路上种满了挺拔高耸的棕榈树。如果他没记错,这种拿棕榈树当作居民区行道植被的做法,国内很少见。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围在自己身旁的医生全都是金发碧眼,正一边为自己止血,一边用流利的美式英语出声交谈。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里并不是自己和季源霖曾经的家,他现在应该还在美国。

至于周围的一切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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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和自己从前的主卧一模一样,恐怕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有人故意把房间装修成了自己以前家的样子,目的只是为了达到障眼法的效果,让自己产生时间和空间上的概念混淆。

并没有将心思花费不远处正在失魂落魄凝视着自己的前夫身上,时添重新闭上眼,任着医护继续在自己的床前忙碌走动。

就在看到季源霖下跪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季源霖能给他下套,他为什么不能给季源霖下套?

既然姓季的已经认定他不想活了,那不如干脆就演的再真情实感一些。

心里这样想着,趁医生正低着头往手腕的伤口上敷无菌绷带,时添半阖着眼,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抓起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止血钳,眼看就要向脖颈处的大动脉划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站在床头的女护士惊呼出声,用英语对着医生大喊:“不好,他又要——”

口中骂了句脏话,医生赶紧放下手中绷带,示意众人紧紧压住时添的手和脚,防止他有进一步过激的举动。

被医生们重新按回床头,拿起针头准备注射镇定剂,时添没再继续挣扎,只是一点点慢慢睁开眼,视线越过床前穿梭的白色人影,投向了不远处的季源霖。

季源霖原本已经铁青着脸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却在和他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在原地猛地刹住脚步,神情变得有些无措起来。

像是想过来看看自己的情况,却又担心靠得太近会刺激到自己的神经,于是只能硬生生停下脚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男人的反应,恰好正中他的下怀,盯着季源霖的脸静静看了一会,时添收回了视线。

要报复这个人,这样还远远不够。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一件看似毫无关联的小事。

小的时候,他曾在《十万个为什么》上看到过一条科普知识,人只要盯着某个方向不眨眼,时间一长,眼睛就会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这样想着,时添干脆把眼睫微微往上抬,望向了天花板上奢华的吊灯。

就这样坚持了两十多秒,他果然觉得眼眶开始隐隐有点发涩的感觉。

镇静剂已经开始起效用,他的睫毛抖动的频率得越来越快,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眼眶酸涩得几乎快要坚持不住了。

终于,围在床前的医护们四散开来,不远处的季源霖随即迈开脚步,朝床边急促地扑了上来。

眼看季源霖在床前停下脚步,向自己伸出一只手,试图抚过自己的脸颊,时添这一次并没有刻意躲闪。

三、二、一——

仰面躺在枕头上,他闭上眼,在心里默数三声,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泪痕沿着鼻梁往下滑,落在面前男人伸出的掌心里,安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水汽残留在时添发红的眼尾,久久挥散不去。

触碰到满手冰凉透明的眼泪,季源霖整个人骤然一震,脸上血色迅速褪得一干二净,就连眼神也在顷刻间变得空洞无光。

药效发作得很快,时添没来不及看到季源霖的反应。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亏了。

他这辈子就流过两次泪,全便宜了这条姓季的狗——

在镇静药物的作用下,时添靠着枕头,在宽敞的大床上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清晨,从梦中悠然转醒,他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有了变化。

卧室里原本的家具已经被全部搬走,空荡的房间内只剩下床具和一块柔软的地毯,窗帘也不再处于紧闭的状态,而是朝两侧拉开,坐在床头就能看见窗外的风景。

他所在的房间目测处于这幢别墅的二三层,透过阳台往外望,可以看到半山腰一望无际的高尔夫球场和下山的行车道。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但根据远处错落有致的建筑判断,这应该是美国某个城市的富人区。

视线缓缓落上脚踝,时添并没有找到那条用来拘束自己的链条,看来季源霖现在已经允许他在房间里自由活动了。

或许是担心他还会出现自残和轻|生的行为,房间里所有有棱角的物品和家具全都没了踪影,就连墙壁、床边的栏杆和房门的门把手都包裹上了厚厚的海绵软垫,像是防止他利用坚硬的东西伤害自己。

放眼望去,整个房间空荡的可怕,唯独只有房门口放着几本纸质书,应该是留下来给他解闷用的。

受伤的右手还包裹着绷带,时添只能用左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抬眼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他发现头顶的监控摄像头仍在持续运作,录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

……真是只不折不扣的疯狗。

靠在床前沉思半晌,时添缓缓下床,光脚踩着地板走入了卧室尽头自带的卫生间。

反手关上门,他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厕所没有被安装监控设备,看来姓季的并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

检查完毕,时添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在水流声中顺手打开马桶盖,又从手袖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玻璃碎片,藏入了马桶盖的缝隙里。

碎片是他之前故意打翻台灯时,偷偷藏在床头夹缝里的。除了这一块,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尖锐的东西可利用了,他要藏起来以备后患。

做完这一切,时添完全无视了摆放在门口的书籍,重新回到床上,开始盯着窗外万里无云的蓝天出神。

……要顺利完成白然和他合作的计划,最基本的条件,就是再次引蛇出洞,让季源霖露面。他得让季源霖放下戒心,主动对自己提及关于GaN的信息,这样才能够开始谈条件。

接下来的计划很复杂,并不是一个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任务,只有等他将季源霖逼至绝境,这人才会露出破绽。

想到这里,时添渐渐稳住心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接下来的一整天,应该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曾被自己伤害过的爱人,季源霖再也没有出现过。从白天到黑夜,时添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面色恍惚地盯着或者窗外的景色发呆,从不碰管家和林姨送来的饭菜,如同一具被抽干灵魂的行尸走肉。

如他所料,第二天上午,季源霖端着做好的早餐,再次推开了他的房门。

听到开门声,时添仍旧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前,并没有施舍给来人一个眼神。

看到床上人双唇紧阖,浅薄的唇不带一丝血色,季源霖端着饭盒在床前坐下,用匙子舀起一勺温热的米饭,放在嘴边吹了吹,对着时添缓声道:“添添,吃饭。”

饭匙已经递到了时添的嘴角,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季源霖脸上的神情不大好看。

匙子悬在半空,季源霖再次缓慢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吃饭,菜凉了对你的胃不好。”

话音落下,他像是突然想起时添前几日的所作所为,手中的勺子略微一顿,语调里隐隐带上了一丝恳求:“……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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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行?”

时添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脸,将半边面容藏进了窗帘斑驳的光影里。

就这么僵持不下了许久,季源霖强行按捺住面上的不悦,将饭菜留在床前,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卧室。

太阳落山后,夜色渐深。正当时添准备忍着饥饿感入睡时,几名保镖模样的外国壮汉闯入房间,将他的四肢按在床头固定住,硬生生掰过他的脸,强迫他吃下了满满一碗温热的粥。

等保镖们走后,时添扶着床头的栏杆跌下床,随即踉踉跄跄地闯入卫生间的门,蹲坐在马桶前,开始一阵阵不受控制的干呕。

他知道季源霖正在监控里观察着他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干脆用手紧紧掐住脖颈,将干呕声咳得更撕心裂肺了些。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季源霖又来了,除了丰盛的饭菜,还带了一个生锈的小铁盒。

“这是你锁在别墅保险柜里的东西,之前好像忘记带走了。”

季源霖拿出黑色礼物盒里的东西,轻轻放上床头柜,“我看你专门在盒子里放了块防尘罩,应该是你很爱惜的东西,就专门派人回国取了过来。”

看到床头柜上那个陈旧的黑色小物件,时添目光一滞,脸上的神情如遭重创。

……这是在他结婚前的那个夜晚,周斯复寄还给他的MP3。

那时的他明白这是周斯复想和他两清的意思,他也马上要和别人走入婚姻的殿堂。却不知道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还是将这个第一次送给周斯复的礼物好好存放在了保险柜里,连一丝灰尘都不愿意让它沾染上。

可此刻,它却被——

“我看你每天待在这里很闷,就把它充好电带了过来。”季源霖用温和的音调对他说,“你平时可以拿它听听歌解闷,要是想下什么新的东西就和我说。”

翻转掌心,将老旧的MP3紧攥在手中,时添的喉头缓缓痉挛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说一个字。

往后的第四天、第五天,他依旧不愿意主动进食,山庄人高马大的保镖们只能听从主子的命令,硬着头皮将他团团围住,用强迫的方式让他吃下东西。

因为担心会惹怒主子,保镖们力气虽大,但从不敢对他下重手,自然也不敢随意触碰他的身体。但由于他每一次都会在保镖们的控制下拼命挣扎,手腕和脚踝处还是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红痕。

每当被众人按在床头,一口一口将食物强行咽下时,他都会偏过头,一对明目静静盯着头顶摄像头的方向,瞳孔在灯下拢着微芒。

——仿佛是在嘲讽门外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从不稀罕他的“爱”。

白天与黑夜交替变换,不知过了多少个日与夜,他只记得那天黄昏日落,夕阳洒了一地,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哐”得一脚踢了开来,季源霖穿着一袭裁剪得体的高档西装出现在房门外,原本打理服帖的发型变得有些凌乱,就连总是一丝不苟的领带也扯散在了胸前。

手中拎着瓶价值连城的精酿Lafite,他面带醉意和红晕,用手扶着墙面,朝大床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低垂着眸子,时添将纸质书往后翻了一页,依旧和往日一样,连头都不舍得抬一下。

见床上人压根不打算理会自己,刚参加完上流圈晚宴的男人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将手中酒瓶“哐”地往地上一扔,满身酒气地瘫坐在了床前。

“时添!”

身体往前倾倒,季源霖用颤抖的手抓住他的袖口,忍不住红了眼眶,“妈的,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被前夫死死拉住袖口,低三下四地出声恳求,时添合上书本,不疾不徐地抬起眼帘,总算开口说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或许因为太久没有发声的缘故,他的音色犹如被烟熏过一般,带着几分干涩的嘶哑。

不动声色地将手抽离,一根根掰开季源霖的手指,时添抿了抿唇,眸中蕴着窗外夜色,就连天上的星星也盛进来了。

“季源霖,”他笑了笑,说,“你看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第096章096

听到时添的话,季源霖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那对浅棕色瞳仁里流动的光芒渐渐黯下,他的目光里染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心里最后一抹理智在顷刻间彻底崩塌,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地跳动,脑海中莫名地浮现时添说出每一个字时的语气——

他曾对眼前人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而现在,过往种种已经在彼此折磨的侵蚀中化为灰烬。

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唯一所剩的念头,是狠狠撕下时添冷静的、轻蔑的、自以为掌控一切的面孔,将他的自尊彻底摧毁。他要在他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刻下自己的痕迹,贯|穿他,撕碎他,让他卑微到谷底,只能红着眼睛苦苦哀求。

如果时添还是倔强地想要结束生命,他就折断他的四肢,将他日日夜夜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

脑海里这样想着,他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饭盒就放在柜子上,饿了就吃一些。”往后微退半步,季源霖对坐在床上的时添说,“我还要回公司处理点事,你早点休息。”

在转身关上卧室门前,他听到背后传来时添淡然的声音:“你每天冲着祁为琛摇尾乞怜,他知道你是只会咬主人的狗么?”

眉间掠过一抹戾色,季源霖握住门把的手僵在半空:“……你说什么?”

时添没再应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季源霖却像是被时添的话刺激到了,他缓缓转过头,目光仍旧沉稳如水,脸上却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那你呢?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独自去晚宴找祁为琛,难道不也是打算低三下四地求他放周斯复一马?”

“你有没有想过,你来求我,远比找他更管用。”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时添眯起眼眸,忍不住颤了下肩膀:“找你?一个被列在海关通缉名单上,连真名都不敢用的逃犯?”

空气中响起“哐啷”一声巨响,季源霖当着他的面摔门而去。

听着季源霖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隐没在傍晚的虫鸣与树枝的风动中,时添在床前面无表情地静坐了一会,接着从胸腔内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翻转手掌摊开在膝前,他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全是汗。

好歹也曾和季源霖夫夫一场,离婚后,他才明白自己的这位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智商高,情商也不低,一个非常有经商头脑的科学家,拥有完美人设却极度自私的伪君子。

但正是因为过于自信,季源霖的行事风格才会变得激进而又莽撞,不达到目标誓不罢休。

只要抓住了季源霖的这个弱点,他就有了和这人周旋的余地。

如果他猜的没错,鱼儿很快就要上钩了——

再次醒来时,时添发现自己并没有和平常一样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而是靠在柔软的座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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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被紧紧铐在了身后。

入目之处一片黑暗,眼睛也被人用黑布蒙了起来,但他仍从脚下的颠簸和周围的环境音判断,自己正坐在一辆行驶的车辆上。

右手臂的肱二头肌隐隐有些酸胀,看来是为了防止他反抗,季源霖又使阴招,趁他睡着以后给他注视镇静剂了。

脑袋浑浑沉沉,心脏跳得像是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被季源霖扣留的这段时间,他被注射了好几次镇静药物,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慢慢开始产生药物依赖。

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时添冷声询问正在开车的司机:“……你们要带我去哪?”

半晌后,车厢内传出一道熟悉男音,是季源霖的一名贴身保镖:“时先生,我们很快就到,请您稍安勿躁。”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辆终于停了下来。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在时添被带下车的那一刻,天空响起一阵闷雷,雨越下越大了。

被一群人撑着伞推搡进一座建筑的大门,又乘上电梯,在长长的走廊绕了几个弯,他终于被带入了一个房间。

手铐从后面被解开,负责押送的保镖将他的手用麻绳反绑在背后,将他上半身牢牢固定在座椅前,随后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

独自坐在黑暗中,时添微微绷紧脊背,低沉出声,“放开我。”

脚步声渐进,下一秒,一双修长的手搭上他的双肩,轻抚着他的发梢缓缓向上,动作克制而又和缓。

“闭上眼睛。“

季源霖在他的耳后温声道。

很快,挡在眼前的遮挡物从脑后被解开,一束强光径直射向时添的视网膜,他因为瞳孔来不及收缩,本能地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睛,他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光线明亮的生产车间。房间左右的玻璃门内摆放着两座仍处于研发阶段的新型智能充电桩,中间是几台正在平稳运行的大型电路设备和计算机集群。强光的源头,就是摆放在他正前方办公桌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显示屏。

“这是GaNXI,我多年来心血的结晶。”绕到办公桌前,季源霖用手指点了点屏幕,“既保留了GAN6的成本优势,又可以发挥出GANX的完美性能,是目前市面上最成熟的氮化镓功率器件。”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笔记本键盘上输入了一行代码,轻快地敲下了“Enter”键。

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的加载条,以缓慢的速度往前推进。用身形挡住屏幕上不断弹出的窗口,季源霖转身靠着办公桌,英俊的侧颜在白炽灯下显得轮廓分明。

“你撒谎。”

时添抬起头,迎面对上了季源霖的目光,没等季源霖开口,他便一字一顿道,“你所谓的GaNXI,只是个漏洞百出的残次品。”

“GaNXI的母系统,必须牢牢锁定它的固定运转频率,否则短时间内就会产生巨大的热量。”看到季源霖骤然间僵立在原地,时添眼中带上了一抹淡漠的讽意,“GaNXI从面世开始就有这个致命的漏洞,漏洞一天不解决,它就一天实施不了量产化。而你隐瞒了这一点,说服祁为琛投资你的项目,将GaNXI安装在了祁连电子旗下所有的新能源车型上。”

观察着季源霖的表情变化,时添微微仰起头:“你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设计太激进了,所以在量产前在你的GaN系统里留了后门,硬件和软件上各加了一层过流锁死的控制锁,锁住了整个系统的运转功率。一旦这把锁被打开,整个系统的运转就会失控。”

“……”

季源霖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时添过去一直只负责封禹的整体运营和战略投资,对于技术研发方面涉猎不多,也很少关心这些。

“你怎么”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季源霖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了几分,“谁告诉你的?”

时添垂下眼皮,有些不置可否:“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我还知道,你想把这把锁的‘钥匙’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把它当做自己的筹码。GaNXI现在算是祁连电子的专利,并不属于你个人。你很清楚祁为琛的为人,他一定不会放过这项技术,将来会把它越做做大。等GaNXI成为祁连集团的核心科研项目,你就有了要挟祁为琛的底牌。”

短暂地沉默片刻,季源霖的喉结抖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起来:“添添,你还是这么聪明。”

“同类的技术正在全世界遍地开花,但我的路线是最前沿的。我所拥有的技术时间差优势,将会是祁家将整个新能源汽车市场吞入囊中的关键。”他盯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时添,语调里满是轻描淡写,“只要祁为琛不想在这场全球范围的资本竞争中被打成落水狗,他就永远离不开我。”

时添冷冷道:“一旦GaNXI真的成为了祁连集团的技术大动脉,你留下的系统后门很可能已经被埋藏在无数次系统迭代之后,再也无迹可寻了。”

“而你,就可以利用这个后门可能引发的安全隐患要挟祁为琛,他如果不想因为质量问题而满盘皆输,就必须和你谈判。这就是你的计划。”

季源霖微微颔首:“是的,他会恨死我,却又甩不开我。”

“像条寄生虫一样。”时添缓慢移开目光,“真恶心。”

被时添当作“虫子”来形容,季源霖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不过这个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对不对?”

“……是白然。”咬紧后槽牙,他挑起的唇角透出一股冷意,“……是他告诉你的。”

“那你应该已经猜出了我在这里的理由。”

时添调整了一下坐姿,使绑住自己双手的绳索勒得没那么紧,“什么系统什么后门,其实我对关于GaNXI的技术逻辑一窍不通,只是在转述他的原话罢了。”

“我来见你,只是为了向你传达一条信息。”他淡淡道,“不要以为你的龌龊计划只有你知道。我知道,白然自然也知道。如果我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那么你计划的保密性也得不到保证。你的GaN系统还远远达不到被祁连集团当作核心技术的水平,祁为琛现在也随时都可以换掉你。等你的计划一旦泄露,你会有什么下场,应该我不用再多说了。”

听到时添这番从容不迫的分析,季源霖的面色有些不善:“所以你溜进晚宴,并不是为了找祁为琛求情,只是为了给我下套?”

很快,他便从时添眼中得到了答案。

一股莫名的怒火从胸口直窜而上,被季源霖强行抑制了下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坦白而冷静地威胁着自己的旧爱,他从齿缝和唇间逼出声音:“……说你的条件。”

“第一,立即给我松绑,让我安全离开。之后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季源霖的唇角划出一抹苦笑:“你知道,我本来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时添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第二,我要你不管用什么手段,说服祁为琛放弃对周斯复下手,并且让他解除警方的拘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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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源霖怔然摇头,“添添,我做不到。”

“放屁。”

时添笑了笑,似乎并不领情,“季源霖,你跟着祁为琛混了这么久,要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那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废物。”

两人无声地注视着彼此,一个冷眼含讥,一个愠怒难抑。但他们都是聪明人,都没有率先在对方面前失控。

过了很久,季源霖终于冷不防地开了口:“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不再把周斯复当作我的报复目标了。”

“我的目标只有祁连电子,周斯复被抓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往前走近一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时添,“况且,据我所知,周斯复被捕这件事,和祁为琛也并没有多少关系。”

“祁连电子内部对周斯复被抓的这件事众说纷纭,和我相熟的几位高层也都摸不着头脑。”季源霖说,“以我掌握的信息来看,周斯复被捕并不是祁为琛一手操办的。”

听到季源霖的后半句话,时添禁不住皱眉:“你说什么?”

周斯复被捕入狱……并不是出自祁为琛的授意?

“以我对周斯复的了解,他并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祁总针对自己。”

微微往前倾身,季源霖用两只手撑住座椅的两侧手把,眼神彻骨冰寒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我以为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是么?就和几年前一样,等我一离开,就用尽各种手段,让你重新迷上他了,是不是?”

时添:“……”

不,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监狱会面时,白然向他全盘托出了有关GaNXI的秘密。利用GaNXI系统的致命漏洞来要挟季源霖,这便是他和白然两人共同制定的计划。

可他已经和季源霖彻底摊牌,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那为什么季源霖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和悔意?

还有,他在带自己来这里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说,关于周斯复的事,来求他,会比找祁为琛更管用?

耳畔环绕着微电流发出的环境音,有些干扰时添的听觉。正当他打算开口发问时,季源霖沙哑的声音从他头顶悠然响起:“添添,你最讨厌纽约哪个街区?”

没等时添回答,季源霖便踱步绕回到他的面前,绅士地笑了笑:“我最讨厌的是Bronx,祁家在那里只手遮天,警方、议会,所有人都是祁家人的走狗,那里的空气让我觉得恶心。”

“你说的没错,我的GaN系统确实有一点美中不足。”离开时添身边,季源霖拉开办公桌前的座椅,就这么坐了下来,“它的母系统如果没有锁定运转频率,会产生难以估量的高温。”

拿起桌上地笔记本,季源霖将电脑屏幕转向时添,屏幕里正在播放一条纽约电视台的实时播报新闻,几条紧急插播新闻画面中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自燃。”

季源霖解释道。

电脑屏幕上,一辆纯白色的新能源电动车冒着滚滚浓烟驶过街道,在十字路口猛地急刹车,在马路中央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旁边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发出一阵阵惊呼声,几名路过的市民赶紧冲上前,将车内的一对母女往外拉。众人刚把车主和女儿拉上人行道,汽车便在路口“轰”地一声爆炸了。

画面远处响起消防车的警报声,镜头一转,就在距离事发地点不到两百米外的地方,又有几辆停在路边的电动车盖冒出了熊熊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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