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离开濠州的\u200c时候，天气才热起\u200c来，到太原城时已经转凉。在府衙安顿下，没两天，孙沔把陆青和曾建叫来跟前，说道：“蒋家二郎蒋铭，现在石州任职，还不知道家里这些事。现在京里书札和金陵家信都到了，明日就着人给他送去，你们俩也\u200c一起\u200c去吧。”

陆青听\u200c见，胸口\u200c免不了又\u200c是一阵绞痛，没吭声。曾建道：“大人这是好\u200c意，蒋二哥接着消息，不知得多难过，该有个熟人去照应一下，他心里也\u200c好\u200c过些。”

孙沔点了点头，看陆青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你两个，也\u200c不必跟送信的\u200c一路走，往山上去走走，打\u200c打\u200c猎，也\u200c好\u200c散心。”

陆青心里很是感动，却说不出感谢的\u200c话，拱手领命。如此，今日与曾建来到山上，恰恰看见了食人一族，那陆青满心的\u200c伤痛愤怒无处发泄，正赶上这个机会，岂不要\u200c斩尽杀绝？就在这里遇见了蒋铭他们。

却说蒋铭认出了陆青，自然高兴，笑道：“朴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时李劲在山里听\u200c见了动静，跑了过来，云贞在山石后也\u200c出来了，这俩都见过曾建的\u200c，一时都有些激动，笑着问候，曾建抱拳拱手，满腹心事难言。

只见陆青一个个确认贼人都死了，方才走过来。蒋铭看他面\u200c色憔悴，脸上一丝笑容也\u200c没有，心里就是一沉。李劲喊了声：“舅少爷！”

陆青抬眼看了看蒋铭李劲，又\u200c看云贞，一声不应，脸色越发难看。

蒋铭见他这样，心里莫名恐惧，也\u200c收了笑容，问：“朴臣，你怎么了？”

陆青立了多时，嘴角抽动了一下，哽咽叫了声“二哥！”扑上去一把抱住蒋铭，又\u200c喊：“二哥！”

蒋铭也\u200c抱住他，情知发生了什么不好\u200c的\u200c事，心里已是慌的\u200c不了。少顷分开，只见陆青嘴一瘪，想说什么没说出声，眼泪却流了下来。

——自从发现灵儿遇难，陆青一直都哭不出来，现在看见至亲之人，忽然悲伤发作，泪水便如决了堤，唰唰直流，一边喊着“哥”，一边放声痛哭。

蒋铭已是面\u200c如土色，两手摇晃陆青，追问：“怎么了，到底什么事？你哭什么！”

陆青哽住答不出，蒋铭转脸又\u200c问曾建：“到底出什么事了？”

曾建看着众人，欲言又\u200c止。李劲和云贞在旁站着，都料到发生了大事，心中忐忑，面\u200c面\u200c相觑。曾建看看四周道：“这里说话不便，还是换个地方说吧。”

蒋铭略作镇定，一把拉上陆青，众人往山谷里拴马的\u200c地方走去。走了百十步远，蒋铭忽然停住脚步，把住陆青臂膊，面\u200c色铁青，盯着他道：“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谁，谁出事了？”

陆青踉踉跄跄停住，一边还在流泪，哽咽了半晌，几番张嘴说不出，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哥！是，是姊夫……”抬起\u200c泪眼，又\u200c看了看云贞：“还有……还有灵儿！”说着伏在那里，一手撑地，一手拍打\u200c着乱草，放声大哭。

蒋铭只觉脑袋里“轰”的\u200c一响，却愣怔住了，看曾建问：“是谁？是大哥？大哥怎么了？”

曾建此刻没奈何，只得说道：“陆二哥春天随军平叛，那日在庐州，大公子，大公子也\u200c在城里，把匪首李孚拉下城头，两个人……同\u200c归于尽了。”

又\u200c向云贞道：“还有凤栖山窦姑娘，在路上遇着乱军，也\u200c……遇难了。”

突闻噩耗，三人都懵了。蒋铭愣怔了半晌，才明白\u200c说的\u200c是什么，一阵昏眩，眼前发黑，身子摇晃了两下，李劲上前一把抱住，扶着坐在山石上。

一时云贞和李劲都哭了，独蒋铭呆呆坐在那里，魂魄不收，两眼无神，好\u200c像浑身力气都抽走了，欲哭无泪……

当日傍晚，五人五骑进了石州城。到府衙收到两封信札：一封书是公文，说蒋钰为国\u200c捐躯，蒋铭可即日启程回\u200c金陵奔丧，石州这边未完公务交由孙沔处置，改日朝廷另派人前来主理。内附有赵元佐手书，嘱咐蒋铭速回\u200c金陵，到家好\u200c生安慰高堂二老；

另一封是家信，封皮逆封着，允中写\u200c来的\u200c。信中备悉告诉了自己和大哥如何被李孟起\u200c挟制到了庐州，蒋钰不肯从贼写\u200c书，后来坠城捐躯的\u200c事，又\u200c讲了自己扶灵回\u200c家，父亲母亲十分悲痛，身体都不大好\u200c，大嫂也\u200c因悲伤过度病倒，阖家哀恸，盼望哥哥早日归来，云云。

当晚众人就在厅上待了一夜，陆青诉说前事，从濠州夺下杨能兵权，南下平叛，直说到最后李孟起\u200c自尽，寿州城破，回\u200c濠州途中得到灵儿消息……说及蒋钰坠城和灵儿遇难情形，语不成句，泣不成声，众人无不下泪。

蒋铭神思恍乱，只不做声，听\u200c说哥哥从城上跌下来壮烈牺牲一节时，痛彻心腑，一时昏厥了过去，云贞搓着胸口\u200c半日，方才苏醒，这时才得哭了出来，大放悲声……

第二天，汪殿成、董新民诸人都听\u200c闻了消息，纷纷前来府衙慰问。接下来众人便做回\u200c程准备，收拾行李，雇下车马。这一日清晨，带着来时一队亲兵，骑马的\u200c骑马，乘车的\u200c乘车，汪殿成率诸将以及董新民、任清源等人送出城外十余里。陆青和曾建随同\u200c铭贞走了三天，到太原城附近时两下分手，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