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霖：“昨天我追上去，和他打了个照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我引到远处，说，如今我和他各为其主，从此\u200c断绝干系，让我只当没他这个叔父，日后回去也\u200c不许我跟婶娘和兄弟说起他，他也\u200c只当自己没有老\u200c婆儿子，没有侄儿。往后他和我战前相见，就是仇人厮杀，下手\u200c无情……”

越说心里越难过，不觉把头低了，喉咙里吞咽了一下。

孙沔点了点头：“我就说呢，那时就见你脸色不对……除了这些\u200c，他还说什\u200c么了？”

瑞霖犹豫片刻，抬头道：“还说，这次起事是他毕生的心愿。从前不告诉我是为了保护我，让我别把和他的关系告诉大人，否则大人从此\u200c再也\u200c不会信任瑞霖了。所\u200c以瑞霖心里忐忑，一直没敢说，请大人宽恕。”

孙沔颔首道：“事出有因，这种\u200c事古来有之。你既如实相告，我不怪你。”沉吟了一会儿，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李瑞霖默然了片刻，说：“属下心里很乱。当初叔父送婶娘和兄弟瑞霆来家时，就曾交代过，此\u200c生不许瑞霆学武，更\u200c不许从军。得知我在军中，他也\u200c甚是不悦。那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想来，他就是要我们远离战场，免得像今日这样……”

说毕停了一忽儿，断然道：“这两日我也\u200c寻思过了，如今瑞霖既是大宋军人，为朝廷效命、保土安民，便\u200c是瑞霖的本分！所\u200c以瑞霖实无贰心，还请大人明鉴！”

孙沔面色凝重，“嗯”了一声：“你说的这话我是相信的。可是，如果来日战场会面，刀枪相见，你能做到与他恩断义绝，性命相搏么？”

李瑞霖望了望孙沔，低下头去，又\u200c不言语了。陆青一时不知所\u200c措，也\u200c不说话。三个人默默了半晌。

孙沔道：“这件事你两个知道就行了，再不要与别人说起。”李瑞霖不语。陆青应道：“大人请放心，陆青今天，只当什\u200c么都没听见。”

李瑞霖感激地望了望孙沔，犹疑说道：“大人看，还是瑞霖在中军么，要不换陆将军……”

孙沔打断道：“那也\u200c不用，我还是信你的，一切如前就行了。”顿了一顿，又\u200c道：“我也\u200c不是纯然相信你，你的妻儿老\u200c小都在濠州，现下又\u200c当着陆青说这件事，可见你心胸磊落，我怎会不信你呢？”

李瑞霖叉手\u200c又\u200c拜，说：“瑞霖自得大人恩遇，心里就当您是自家长辈，凡事从未想过隐瞒。不想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属下不知说什\u200c么好\u200c。请大人安心，不论到了何时，瑞霖绝不会做不利于\u200c大人的事。”

陆青一边听着，一边琢磨孙沔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道：“孙大人的意思是，李瑞霖的家眷在濠州，自己又\u200c得知了这件事，这都是把柄，要是他真动什\u200c么歪心思，全家人都逃不脱…”想到此\u200c心里一沉，才知形势相关，人人之间利害复杂，远不是自己从前想的那样简单明快，不觉心中一阵难过。

只听孙沔说道：“今夜要多\u200c加小心，敌兵看咱们人少，说不定要来偷营。”瑞霖道：“是，依属下的计策，今晚请大人和陆将军调换个位置为好\u200c……”

计议了一番，当晚陆青就在中军帐里睡下了，约莫子丑相交时分，被\u200c突然叫醒。原来派去伏在寿州城边的哨探跑了回来，报说一队军马出城往这边来了。陆青一骨碌起身\u200c，派兵布战。不一时，果见一千多\u200c人马杀来，当先一个正是梁寅，骑着马直往中军账冲过来，与陆青打个对面。顿时一阵鼓响震天，火把明晃，两边军兵喊杀起来。

梁寅知道中计，大惊失色，拨马夺路往回就走\u200c。陆青率兵一直追杀到护城河边，看着敌军从吊桥逃回城里去了，方才折返回营。

次日，孙沔下令拔营，大军后退十里扎寨，派辛柏生、张利二人分头到附近村镇征调船只，打造攻城器械。陆青每天监看城中动静，转眼过了七八天，城里一派平静。

这一日，韩佐和朝中钦使相继到来。韩佐报说光州、颍州几处军兵集结，约有两万人数，正在赶来的路上。钦使则带来了诏命文书，任孙沔为江淮都招讨使，总领平叛事宜，各州兵马由他调度。当晚东部\u200c军报也\u200c到了，说滁州及清流关已被\u200c王益祥和李季隆为首的叛军占据。扬州守备黄海宁集结了近万余兵马，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扬州城里等待命令。

孙沔思之再三，将李瑞霖，陆青，辛柏生，张利等人叫在一起，商议了半日。决定派李瑞霖带文书手\u200c札前去扬州，会同黄海宁统兵攻打滁州。

孙沔向李瑞霖道：“黄海宁这人我不认识，不知他志量如何，如今四方战事迭起，我怕他存着拥兵自重的心。你此\u200c番去先到金陵找刘彦辉，和他一起去扬州。凡事和刘大人商量，如此\u200c这般，事情就会顺利。接下来如何攻打滁州，由你全权代我处置，实在攻不下来也\u200c要拖住敌兵，使之不能活动，等待援军到来……”

李瑞霖应喏了。临行之前，孙沔又\u200c道：“不是我不想留你在身\u200c边。此\u200c行关系重大，这里我又\u200c不能走\u200c开，只有亲信人去才放心，将在外君命有所\u200c不受，你的行事为人我是放心的，只需放开手\u200c脚行事，一切以平叛大局为重即可。”

李瑞霖感激得几乎落泪，拜道：“大人苦心瑞霖明白，瑞霖纵然粉身\u200c碎骨，不敢有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