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新民一笑：“大人高看了。我家祖籍原在川蜀，父亲和叔父都是平常匠人，那些年各方战乱，随军修造工事，辗转落在了太原。后来战事消停，就住下了。我自幼也和家父学了些木工手艺。说来惭愧，我这人天生\u200c有个毛病，嗜书如命，但凡看见书本字纸心里就喜欢，必得通读了才罢。有年跟着家父，给\u200c一位长官家打做家具，机缘巧合，遇到他府上一位宿儒教师，不嫌愚笨，愿意教导学问，我就在他座下读了三年书，考过了地\u200c方州试。后来也曾进京赴考，第\u200c一回没\u200c中，第\u200c二回赶上家父过世，待除了服又\u200c去，路上遇到事情阻住，又\u200c误了。如此过去七八年，我成了家，有了孩子，就不愿再折腾了！”

蒋铭叹道：“可见地\u200c方上饱学之人也多，不知埋没\u200c了多少。明春开科，要\u200c是先生\u200c还想去考一回，我倒愿意助先生\u200c一行。”

董新民闻言站起做了个揖，笑说：“多谢大人美意。说实话，现下没\u200c这心气了。况且我喜欢读书，只是享受读书之乐，倒没\u200c多做仕途之想。现下，胡乱教几个蒙童识字，凑合一家衣食也罢，虽然寒苦些，落得逍遥自在。不怕大人笑话，以\u200c往闲时，我还给\u200c人家做做木工，补贴家用哩。”

正说着，李劲忽然来报：“王四春前\u200c厅求见。”

原来这王四春是个牌头\u200c，是蒋铭从贴身亲兵里选出来的，另还有一个叫做贾庆斌，是从分拨的一百五十\u200c人中选的，二人都在军营里歇宿，除了带兵，还交代他俩一些事务。蒋铭一听王四春突然来，知道必定有事，忙走出来相\u200c见。

王四春叉手报道：“禀大人，牛广赟和汪岐前\u200c时去太原城押运粮草，今日回来路上遭遇一股党项兵，把粮草抢了，三停抢去了一停，刚刚俩人进了城，料到贼兵没\u200c走远，汪统领和陈将军带人马出城追去了。”

蒋铭一惊，问：“牛广赟和汪岐呢？”王四春道：“牛将军受了伤，回下处了。汪将军正在整顿粮草车辆。小人一听到消息就赶来报告大人。”蒋铭点\u200c头\u200c：“做的好。你再去看着，有什么消息速来报我。”王四春应喏去了。

蒋铭想了想，叫李劲：“跟我出去看看。”顾不上董新民了，带李劲走到城墙上瞭望。只见城门也没\u200c关，外边一个人也不见。蒋铭命人将贾庆斌叫来，亲自带他到城门处，安排他接管了城门守卫，吩咐凡有人出入仔细盘查，若见有异常立即关门。

回到衙中等着，看看红日偏西，不见人来报消息。直到傍晚时分，王四春忽然又\u200c来了，说汪岐点\u200c了六百兵马要\u200c出城。

蒋铭一听急了，忙命李劲出门乘快马拦阻。李劲出了府衙还没\u200c上马，迎面遇见贾庆斌跑来，报说汪岐已然带兵出了城，往北去了。

蒋铭闻言大怒：“这时辰城门已该关闭！叫你守门你做什么了？如何不来报我就私自放他出去？”

贾庆斌道：“小人早关城门了，是汪将军强又\u200c打开。小人跟他说，但凡军兵出城要\u200c有大人许可才行，汪将军不听，打了小的一巴掌，把剑要\u200c杀小的，小的拦阻不住才让他去了。”

蒋铭怒道：“一巴掌你就给\u200c他开门了？难道他杀得你，我倒杀不得你了？”将佩剑也拔了出来。那贾庆斌跪在地\u200c上苦苦哀求：“大人饶命！小的并非怕死违令，只是汪将军一向是小人长官，他说…他说大人是文职，不管军中事务，说话不作数，还说……有些不敬的话，小的也不敢学说。小的位卑职小，实在拦阻不住，不得不让他走了，求大人宽恕。”

蒋铭忍了又\u200c忍，收剑入鞘。斥道：“你这等违我军令，本该就地\u200c斩首！看是第\u200c一次，且先饶你，等这事儿完了再说！”

你道蒋铭为何如此急怒。原来石州城里，兵将加起来总共不足三千，有战斗力的只两千六百人左右，如今汪殿成带出去一千五百军卒，城中只剩下不足一千人，汪岐又\u200c带兵出去，城里就没\u200c兵力了，为将帅者没\u200c兵可带，还能做成什么事？所以\u200c蒋铭急了，暗中跺脚，只恨自己疏忽。

定了定神，匆匆走来看牛广赟。只见他受了伤，扎缚绷带吊着一条臂膀。见蒋铭来，慌忙起身迎接，说道：“末将有伤，礼数不周，请大人恕罪。”蒋铭摆手：“罢了”，便问他事情始末。

牛广赟如此这般告诉一番：“因近日天冷，末将们也是防备着，怕党项人缺粮伺机来抢，路上十\u200c分小心。贼人每次抢粮都是从前\u200c方杀来，所以\u200c末将走在队伍前\u200c面，汪将军在后头\u200c……不料这次贼兵却是从后杀来，也有五六百人，领头\u200c的也很厉害，劫了十\u200c辆车子去了，末将与他争斗，没\u200c留神被他暗算了。”

蒋铭问：“既然是汪岐殿后，怎么他反倒好好的？你却受伤了！”牛广赟抬头\u200c看了看，欲言又\u200c止。蒋铭皱眉道：“怕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快与我实说！”

牛广赟道：“大人不知，末将和汪岐，都是随汪统领从太原来的，汪岐其实是汪统领的本家，他们是一个汪，他比汪统领小两岁，却高着一辈，私下与我们说，论起来统领该叫他叔，所以\u200c统领平常不甚管他，纵有僭越处也不理会，我和陈智勇凡事也都让着他。”

蒋铭冷笑一声：“就是说，贼兵来了，他反倒躲了，让人夺了粮草，还得你去抵挡？”牛广赟不言语，脸色略带怨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