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突然传来凉凉的少年声,还?有些重病未愈的喑哑。
他笑着走上前,身无?杀意?,却带着蓄势待发的紧致感,让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实在可惜,我护着我家?师妹,从未伤她,可容不得心怀叵测的陌生?人诋毁。”
“对吧,听听?”
第66章帮忙
“池师兄?”
别说旁人,廷听都一怔。
她?着实?没想到昨天还意识不清的人,今天不光能?正常下地说话?,还?能?追到文惠庭来。
“这?孩子?的脾性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率。”上清掌门叹了口气,意有所指。
池子?霁凉凉地看着旁边这?些?人,姑且保持最基本的礼仪没有在文惠庭内拔剑,但态度实?在说不上好。
倒是常柏草一眼看出池子?霁神魂尚且不稳,他能?保持现下的礼让,已属实?不易。
廷听?何尝听?不懂姜掌门是在阴阳怪气,也只当玩笑?话?笑?了笑?算了,毕竟她?与池子?霁并不是简单的能?随意换的露水关系,转而认真地看向池子?霁,轻声问:“你怎么来了?你身体还?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头晕。”刚刚还?面色不虞的池子?霁当即弯起眉眼,在廷听?面前透出几分易碎的脆弱。
“既未康复,怎么不在洞府里好好休息?”廷听?抬手贴了贴池子?霁的额头,感觉到了他神魂有明显的异样毛刺感。
她?不通医术,只不懂神魂状态不太稳定意味着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池子?霁垂下眸,仿若无害地轻声说。
他的担心对于廷听?而言无疑是个杀器。
廷听?几乎是瞬间想起了他无声无息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中百感交集,甚至有几丝愧疚,转头看向邹无忌:“我们事办完了吗?”
邹无忌欲言又止。
不光是他,旁边陷入了沉默的别门长老们都没有想到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竟是这?般。
在他们的印象里池子?霁的性格过?于鲜明,愿意敷衍的时?候挂个虚伪的笑?脸,不愿意的时?候眼睛都不抬一下,不假辞色,可以说是天之骄子?可有可无的毛病他一个不落,哪见过?他这?副故作姿态的模样。
关键是廷听?还?信了!
不知为何,众人竟诡异地觉得池子?霁若有褒姒之象。
“办是办完了,后续事情我留下来处理便好。”邹无忌一言难尽地扫了眼池子?霁,没想到昔日不沾情爱的人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看着廷听?,“今日你做得很好,回去休息吧。”
“多谢。”廷听?点了点头,感觉到手腕上多了个触感,知晓是池子?霁的手,与诸位长老们行?礼告别后,目光停在了尤世静身上。
尤世静从方才来,似有满腹话?想说,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廷听?感觉拉着她?的手紧了紧,似是隐有不满,但她?确与尤世静有结,暂时?顾不上池子?霁。
但很遗憾,廷听?并未从尤世静眼中看到她?想看的东西?。
他没有愧疚,没有困惑,只有单纯的踌躇,明显对他们身上绑有邪器之事一无所知。
“我知晓你想说什么。”廷听?平静而失望地看着尤世静,“但我现下与你无话?可说。”
尤世静一怔,音修向来对情绪格外敏感,他自然能?感觉到廷听?对他的不满,但其下还?有更多他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
唯一能?确定的,都是些?负面的情绪。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吗?还?是说……有些?他不知道的事,在他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了?
尤世静下意识不敢细想。
不管是他向来沉稳的父亲对廷听?的特殊态度,还?是他莫名觉得廷听?格外熟悉,秘境中的春生?,乃至于廷听?眼下的失望,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改日再说吧。”廷听?说罢就转过?身,拉着池子?霁向文惠庭外走去。
改日?怎么还?有改日?
池子?霁压住发涩舌尖,无声地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尤世静,掩下眼底的寒意。
早已生?根发芽的恶之种在他心底向上蔓延,缠住他的心神与理智,如有低语在他耳畔呢喃引领着他放纵自我。
已经忍了很久了吧?你看,明珠在前,所有人都如虫豸般前仆后继,拦不住的。
明明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廷听?也在秘境中向他表达过?喜爱,如今他未死,他还?可以选择,那为何还?要忍?
池子?霁心中逐渐摇摆。
他本不觉得尤世静有什么特别,但不知为何,廷听?和尤世静之间似乎总有一股他难以插手的氛围,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哪有机会?论道大会进入秘境前的那几天,廷听?都被他关在房间里,寸步不离地看着。
“需要我帮忙吗?”池子?霁状似无意地问起。
“不必。”廷听?如梦惊醒,果断地摇了摇头,“我自己?能?解决。”
但此?事必须赶紧提上日程了,拖久了容易生?事。
“……哦,是吗。”池子?霁睫毛垂下,若无其事地轻笑?了下,掩下不规律颤动?的瞳孔,体内的灵力乱窜,灼得他头发疼,在常柏草面前掩饰他的异常无疑特别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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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着廷听?手腕的手往下滑,如宣誓所有权般紧紧扣住了廷听?的手。
廷听?还?在拒绝他。
池子?霁心中的难过?终于被暴风骤雨般的负面情绪淹没。
廷听?没想到,正是她?此?刻毫不犹豫地拒绝,引起了池子?霁的应激,让她?的计划成功中道崩殂。
两人一同离去,再没有第三个人察觉到池子?霁濒临破碎的异常。
“说来,师妹。”池子?霁偏过?头,对上廷听?疑惑的目光,“我离开秘境之后感觉心境有所突破,准备下月闭关修炼。”
他身体未愈,做什么都有些?力不从心,不如闭关一段时?间养好伤再做打算。
池子?霁不是很在意他的身体,却不想因此?不小心伤到廷听?。
闭关?下月?!
廷听?蓦然有种被天降馅饼砸到的感觉,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现下已是月底,也没几天了,正是良机!
廷听?扬起明媚的笑?容,似乎衷心替池子?霁感到开心:“刚好,最近收到不少好礼,其中有药酒,不若师兄闭关前小聚一场,祝贺师兄早日突破?”
“那,再好不过?。”池子?霁勾起嘴角,亲昵地说道。
两人各怀心思,心中有了算计。
结伴回到太华宫,出乎廷听?意料,池子?霁竟不像往日那般非要拉着她?同行?,反而说身体稍有不适,要先独自去一趟事务堂再回逐月峰。
廷听?困惑:“师兄一个人吗?我陪你一起吧?”
“不必,我还?未孱弱到要师妹扶着走。”池子?霁笑?道,轻声说,“昏迷期间有些?事未处理,我一人去便好,要不了多少时?间。”
廷听?感觉到池子?霁那斩钉截铁的拒绝,只好放弃让他一人走,点了点头:“我要去药堂找邬莓师姐,师兄有什么用药我可以帮你带?”
“药堂拿药可是需要玉牌的。”池子?霁没想到廷听?反而忘了药堂规矩,无奈地解释,道了再回便头也不回地朝事务堂的传送阵走去。
廷听?虽觉不习惯,但也没多想,毕竟池子?霁确实?事务繁重,早些?时?候她?修炼时?,池子?霁也经常突然独自去独自回,涉及宗门机密她?也不会过?问。
但池子?霁遇险这?段时?间,事务真的没有分到其他人手下去吗?现在还?要一个病人来做?
廷听?饱含困惑,独自往药堂走,一路上竟遇到了不少看到她?就朝她?打招呼的太华宫弟子?。
仿佛一夕之间变成了名人。
踏入药堂大门,柜台上趴着一个不认识的弟子?,他抬起头,眼前一亮,压抑着激动?:“是廷听?师姐吗?!”
廷听?尚不熟练应对这?般热情的态度,只是笑?着答了声“是”。
“您是来找邬堂主的吗?”小弟子?殷切地说,“她?在后堂处理草药,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不必麻烦你,我自己?去便好。”廷听?常来药堂,哪能?不知道路,况且她?想要的药也不是什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的东西?,能?四下无人最好。
廷听?一路走到后堂,恰好对上邬莓回过?头的目光,她?正抱着药篓在屋子?外的石桌上分拣药材。
“听?听??你回来了怎么没让我叫我一声。”邬莓放下手中的事,用清洁术擦干净手上的灰,朝廷听?走来,“这?里东西?乱,都没办法给你泡杯茶。”
“不必,我这?回来是有事相求。”廷听?抬起手就放了个绝音结界。
邬莓挑起眉,兴致勃勃地凑到她?身边,搓起小手贴着脸颊,压低声音:“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是想要什么不好搞到的药吗?”
“我也不和师姐客气。”廷听?迟疑了下,用无比正经的表情说,“有什么能?让人四肢无力,失去战斗力,意乱情迷的药吗?”
“哦——”邬莓的眼中瞬间迸发出锃亮的光,好像期待这?一幕已久,自己?的身手终于能?得以施展。
只是,邬莓蓦然一顿,狐疑地歪过?头:“你是想给谁下药?”
给不同境界、体质的人剂量显然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给池子?霁的话?……需要下药吗?他不是上赶着的吗,还?需要廷听?下药?
可如果不是池子?霁的话?,一旦被他发现,不是邬莓夸大,以她?的了解,那人可能?性命不保。
“池子?霁。”廷听?说道,在邬莓愈发困惑的目光中开始睁着眼胡编乱造起来,“我和师兄有些?误会,近日闹了矛盾,我想快刀斩乱麻,先控制住他。”
邬莓恍然,虽然事情还?有些?古怪,但她?也不太在乎细节,廷听?既然求到她?跟前,她?必不可能?让廷听?空手而归。
“你等着。”邬莓眼瞳一转,心中有了主意。
她?身为医修,手下不知经过?多少药方,要对了解具体情况的人下手再轻松不过?。
池子?霁生?性警惕,分神境的修士对毒物的耐性颇高,恢复力也极强,要让他不发现地喝下去并非易事。
要配出无色无味且药性重的方极难,但若是加到有遮掩味道效果的液体之中,在味上就可以稍有放松。
半个时?辰后,一瓶混在果酒中的秘制药便配了出来。
廷听?拿过?瓷瓶,郑重地朝邬莓道谢。
“无碍,祝你们有一个美妙的夜晚。”邬莓笑?得无比暧昧,与廷听?挥手道别。
廷听?握紧药瓶,心中一定。
第67章亲昵
皓月当空,夜风吹拂。
“师兄准备闭关多久?”廷听状似无意地闲聊。
“不知,少则一月,多则数年。”池子霁端着酒杯,直觉今夜的廷听似乎与平常不太一样。
但他已经观察了半晌,硬是没看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浅淡的?月光照在对坐的?两人身上,落到泉面上的?影子反而肩贴着肩仿佛耳鬓厮磨,偶有落花,泛起层层涟漪。
石桌之?上,小陶炉上温着酒,瓷碟上摆着精致的?点心?,酒香与花香缭绕在两人之?间。
池子霁这?般说,但廷听自然不会真按照几年来算。
那么,一个月就是她解决掉邪器的?最短时限。
廷听目光扫过旁边的?她带的?五瓶酒,其中只有一瓶是加了料的?特制酒,还未打开?。
哪怕药都在手里了,箭在弦上,她仍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池子霁灌下去。
廷听已有那枚种子保底,只要不出差错,她肯定能借机独自解决掉她身上的?邪器,但怕就怕在事有万一。
廷听亲眼目睹池子霁愿意为?了她付出性命,但她的?不坦诚和隐瞒是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的?。
池子霁能接受这?名副其实的?背叛吗?
她敢去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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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万一吗?
哪怕廷听想象过在真相?大白后池子霁可能会失望,也想过她不会轻易松手天各一方,强扭的?瓜不甜也解渴,但……
她还是不想事情笔直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廷听眸光游移,看向坐在对侧的?池子霁。
少年今夜穿了身宽松的?衣袍,未曾像往日那般束起肩和腰,领口微开?,比平日里少几分锐利,可薄衫下仍能见其劲瘦的?线条。
他本就俊秀,脸色稍有病意,反而更显眉眼如浓墨,眼尾若有一抹细长丹赤色。
廷听很是意动。
她只觉得今夜的?池子霁有种难以言喻的?,清中透着旖旎色的?美?,她哪里懂这?是沉淫宫中眼观八方多年学会的?小手段。
当真各怀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
“师妹近日打算做什么?”池子霁抬起手,袖子随着动作向下滑,露出分明的?腕骨,拿起酒壶,又?斟上两杯。
“一边修炼,一边跟着邹副堂主看些宫内事务。”廷听说起不禁叹了口气。
在秘境内待了将近一个月,廷听再抚起琴,生疏得像是换了一双手,弹出的?音色让她自己都听得心?烦意乱,不堪入耳。
“本来想把碎珏仙君的?曲谱弹给你听的?。”廷听失落地说,“手艺生疏,等出关之?后再弹给你听。”
池子霁眼神一滞,迟疑地打量着廷听的?神色。
他当然记得他专程送给廷听的?琴谱,后因是情曲没用在大比上,廷听于月下这?般说,差点撞得他拿不稳酒杯。
但廷听总是一副从容自在的?模样,与他印象中陷入恋情的?人不太相?似,再加上曾经多次被拒,池子霁反而不敢轻易相?信。
“于事务上若有不懂的?,可来问我。”池子霁状似平静地说,想起碎珏仙君和老祖的?故事突然笑了笑。
老祖多年忙碌,一手建立了太华宫,之?后不胜烦扰,大多事务都是碎珏仙君在做,因双方都很强势,也无人敢说老祖懈怠亦或是碎珏越俎代庖。
池子霁认真地看向廷听:“但你真的?想当宗主吗?”
“我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件事。”廷听思索了片刻,“我尚且不知当或不当有什么区别,但和那枚种子签下血契,我们如今才?能面对面一如既往地闲谈。”
既得到了利益,就要付出相?应的?责任。
池子霁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捋了捋廷听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说:“无碍,哪怕你当了宗主,我也能帮你处理那些杂务。”
“帮师尊做完,再帮师妹做?”廷听手肘搁在桌上,用手撑着下巴,亲昵地笑起来。
前几日里邹无忌的?玩笑话,也是说她如果嫌这?些事烦就丢给池子霁做,反正他也做了这?么多年了。
若真有那一日,廷听也是想和池子霁一起做,而不是把事都推到他头?上。
“也称不上麻烦。”池子霁随意地摇了摇头?,“我并不在意这?些,但若你有想完成的?心?愿,我不希望你被这?些无谓的?杂务绊住。”
好似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心?愿。
说来卑劣,池子霁其实希望廷听能多依赖他一些,在他看来,最具利用价值的?人,往往也是地位最高的?。
不过这?些都不足为?道。
廷听伸出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伸向了她特别准备的?那一瓶,先为?池子霁倒上,又?往自己半满的?酒杯里落了几滴,而后双手端起酒杯,扬起笑容:“我借此酒,提前祝贺师兄闭关顺利,早日突破。”
她带来的?每一瓶酒香味都不一样,有女孩子喜欢的?果酒也有他喝的?烈酒,算得上准备周全,当然后者几乎全进了他肚子里。
只是喝了烈酒之?后,再饮别的?酒多少嘴里会有点寡淡。
“借师妹吉言。”池子霁不觉有疑,端起杯一饮而尽。
廷听眼睁睁看着他喉结一动,酒咽下去,心?中石头?落了地。
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廷听站起来,恰好看到池子霁蓦然蹙起眉,像是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师兄,我可以借你的?洞府内的?灵池洗漱一下吗?”
即便邬莓师姐已经和她说过为?做掩饰,药起效不快,但分神境的?修士果然还是太敏锐了,
修士可以用清洁术解决,但灵池于人有益,廷听也不是第?一次用池子霁洞府的?灵泉活水了,这?话也不唐突。
“去吧。”池子霁被廷听打断了思路也没在意,唤来机关小人处理残局,也朝洞府里走去。
他体内的?问题现在太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那个病灶出了问题,还是又?引入了新的?问题,但总归都不是什么大事,放放身体就能自愈了。
池子霁本来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想过,邬莓正是笃定他会硬扛着自愈,才?特意造的?这?药,他体内的?灵力转得越快,那药物的?效用发挥的?也就越快。
池子霁倚在床边,眉头?皱起,只感觉莫名有一丝燥意从下腹缓缓升起,先是如钩子般牵引着他体内的?灵力,后又?与灵力缠绕着融为?一体,化作灼烧的?火焰,炕得他浑身难耐,如进火炉。
无论如何,他通身寒体都不应该热到这?个程度。
池子霁吞咽了下口中的?液体,抓在案边的?手用力到青筋鼓起,张开?嘴呼了口气,却?莫名轻喘了声,似放纵前的?全力扼制。
他脊背一僵,眼神诡异了起来,抬手想幻化出一面镜子,却?失效了。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该发现不对劲了。
“唔……”灵池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钝响。似有水被拍在石地上的?声音。
池子霁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不对劲,站起身快步冲到了热烟弥漫的?灵池边,浑身如触电般停下,踉跄着扶在屏风边上。
他看到廷听发簪落了满地,腰下浸在池里,半身趴在池边,肩上搭着件单薄的?外披,脸颊泛红,同样不自然地喘着气。
一看就是中了药。
池子霁连运作灵力都不敢,更遑论在灵池里泡了的?廷听。
如果是下毒,也不应该是这?种色彩的?毒。
“听听,你的?酒是从哪儿来的??”池子霁艰难地抬起手,将廷听从水里捞起来,都不敢靠近她,正准备后退,却?被她如抱浮木般环住了脖颈。
太近了。
缠绕着灵池热气,湿润而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耳畔是浅而短促的?呼吸,发丝不经意缠在了他指尖,还不断往下滚落着水滴。
池子霁眼前甚至泛起一阵阵黑晕,眼前的?是他心?念已久的?心?上人,本就薄弱的?意志如琉璃般蔓延出密密麻麻的?裂缝。
他嘴唇微启,汗滴顺着额侧滑下,在下颌处坠落下,洇湿了雪白的?领口。
虽然池子霁今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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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心?思,但这?不代表着他想要的?一切是在药物影响下产生的?。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趁人之?危。
廷听环在池子霁腰上的?手臂愈紧,下巴搁在他肩上,鼻尖满是他身上浅淡而熟悉的?熏香,紧贴的?拥抱之?下能清楚地听到他频率失控的?心?跳与提高的?体温。
他浑身绷紧,似命悬一线,时不时吞咽一下,艰难抵抗下连意识开?始异常。
廷听清楚那药的?稀释比,可不像明显灵力不可控的?池子霁。
她舌尖舐过上颚,张开?嘴唇,张口含住了近在咫尺的?耳垂,伴随着暧昧的?水渍声,模模糊糊地开?口:“是我特地找的?呀。”
“师兄不喜欢吗?”
声音轻快而欢愉,没有半分抵抗和不适。
池子霁瞳孔漆黑,负隅顽抗的?意志彻底破碎,浑身遽然稳住,再没有半分无谓的?挣扎。
黏稠而肮脏的?泥泞将他的?神魂从高处扯下,坠落在地。
下一刹,灵泉水如藤蔓般冲起,缠住了池子霁的?身上,无比强硬地将两人扯入了温热的?灵泉水中。
伴随着“噗嗤”的?落水声,室内突然弥漫起异样的?灵力流。
细密的?亲吻声响起,只是很快就被抓住压了下去。
廷听无助地喘着气,唇齿间满是酒味,手被身后的?少年扣住。
“听听,怎么会想着要下药呢?”池子霁扣住她抱出水池,故作不解地说,语调如风雨欲来。
两人浑身湿漉,衣摆随意地托在地上,流下一条长长的?水渍。
但这?还远远没完。
池子霁将廷听压到床上,垂下眼,手指点了几下她身上几个穴位,而后按在她丹田处往上顺灵气,语气直接:“聚气。”
廷听对上他黢黑的?眼瞳,还迟半拍地沉溺在之?前的?欢愉,没反应过来池子霁是什么意思,就被他揉了一下,涨红了脸:“聚什么?!”
“我灵力不稳,没办法帮你顺气。”池子霁抵着廷听的?额头?,好笑地解释,“我们相?差两个境界,你不能毫无准备地吞下我的?元阳。”
这?谁能想到他会被下药呢。
廷听愕然,想到之?前那枚种子说的?大补,身上的?酥麻感还未散,居然开?始修炼,浑身不自然地僵住。
有了前面的?折腾,这?回的?试探就要轻松一些,在慢慢的?贴合下来回反复纠缠起来。
“放松点。”池子霁俯身,含住她的?嘴唇,摩拭了两下探入其中,舌尖相?缠,唇齿相?依,将不由自主溢出的?喘息都一股吞下。
哪怕灵力在药物的?作用下相?对处于平衡状态,但经过亲身细致的?实践,剑修和音修的?身体素质差距还是实在过大。
没了元还有后续,一波又?一波,如风雨之?下奔涌的?浪潮,白中带透的?浪花反复落在各处,起起伏伏,周而复始。
明明都是初次,廷听却?仿佛被暴雨打弯的?柳条,眼睛半睁不睁地趴在枕头?上,耳畔还时不时传来少年稍显粗俗的?比喻,也不知是不是他过去在军中听来的?,羞得廷听浑身一紧,用力地咬了一下他黏腻的?手指,偏过头?埋怨:“吃不下了!”
“我猜到你药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下的?了。”池子霁笑了下,眼眸略微眯起,唇红齿白,脑子清醒之?后很快就想明白了,周身散发着享受过盛宴的?餍足和松乏。
廷听没搭理他,体内相?异的?灵力雀跃地在体内缠绕翻滚,让丹田如一腔蒸腾的?热池。
她光是忍着不当场突破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好吗?!
廷听从元婴到出窍境注定要挨十八道雷劫,但池子霁突破是要挨五十四道,而且是在逐月峰,外人一眼就那看出来到底是谁突破了!
她哪怕是掐着脖子,也要硬挨到观星楼再突破。
“好奇?”池子霁揉着廷听泛红的?脖颈,垂首亲吻她的?颊边,青涩的?声音透着迷乱后的?喑哑,“喜欢?”
他能感觉的?廷听的?喜爱,奈何实在生涩,估计哪怕是书册都见得甚少。
可能是还没见过就被锁了吧。
“听过传闻。”廷听视线游移,就在缓着气的?时候突然面红耳赤地说,“你出去!”
“那药性你知道多重吗?”池子霁疑惑地问道,托着她翻了个身,抬手放了她嘴边,弯起眼笑着说,“手随便你咬,但停是不可能的?,今夜你必然要渡过这?一劫。”
“不行?,真的?不行?……”廷听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去抓桌角,眼尾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虹色,显然是即将突破的?征兆。
“忍什么?”池子霁笑着玩味地勾起嘴角,“区区十八道雷劫,师兄给你护法。”
修仙之?人勤学不辍,日夜不休,实属勤奋。
逐月峰上若有漩涡形的?乌云密布。
绵绵之?雨不断落下,润湿着地面。
第68章约定
翌日午时。
向来早起的廷听缩在床上睡了一整个上午。
无论她如?何忍耐,在池子霁屡次推动之下,昨夜的劫雷还是如约而至。
整整十八道?道?,劈了大半夜,直到清晨才云销雨霁。
对于雏鸟而?言,太早接触了过激的行为,无疑让人头晕目眩。
廷听身?心俱疲地睡着时,浑身?软绵,身?上还带着被雷劈过的麻痹感。
不愿面对现实。
被子越裹越紧,就在廷听要不知不觉缩到角落里的时候,旁边的一双手如?抽丝剥茧般把她拉了出来。
“醒了?”池子霁躺在廷听身?侧,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下去,只可惜还没伸进?去就撞到了她咬紧的牙关,明示拒绝,笑起?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床笫间的亲昵格外没有距离。
好似往日的生疏和礼仪都丢的一干二净,只剩纯粹的想?要贴近的欲望。
廷听虽然心理有种?难以言喻的疲倦感,但无论是?身?体还是?神魂都洋溢着滋养过的喜悦,境界也?稳稳地迈入了出窍的大门,一定要描述感觉的话,大概是?神清气爽。
饱暖思□□,从此君王不早朝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难怪世上有许多人喜欢在家里养个貌美?如?花的炉鼎。
廷听意兴阑珊地睁开眼,将近在咫尺的脸推开,一边说着“师兄该闭关了,我也?该回观星楼练琴”一边慢吞吞地伸手去拿衣服。
然后抓了个空。
池子霁眼神微妙了起?来,有种?看着青楼里的客人安睡一日,晚上还在说着喜欢,白天就干脆利落地提起?裤子便要走?人的感觉。
之前因外人起?的烦意一扫而?空,连神魂都在一次次交融之中平和下来,占有欲得?到满足,他就像暂时得?到安抚的凶兽,前所未有的餍足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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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心头。
但同时,池子霁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好似这是?上铡刀前的送别餐,吃起?来格外美?味。
池子霁彻夜未眠,多次将不自觉就缩起?来的廷听拉到怀里,一遍遍地用指尖隔空描摹她的眉眼。
“我衣服呢?”廷听质疑地看着池子霁。
“师妹好生无情。”池子霁叹了口气,抬了抬手,一排衣服好生瓜在衣架上,各个样式能让人挑花眼,“今日喜欢哪一件?”
廷听陷入诡异的沉默,想?起?来她昨天穿的衣服,经历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激烈故事,可能需要……修复。
算了。
廷听拿过一件和她之前的衣服颜色相近的裙子,灵力一拉,转瞬便穿在了身?上,就看着池子霁搂着她坐到镜子前,抬手顺起?她的发丝,似想?为她簪发。
“师兄会盘发?”廷听好奇地问道?。
“小时候看宫女给妃嫔盘过。”池子霁轻描淡写?地说,手法确实生涩,但耐心至极,灵活地手指将发丝整整齐齐梳好,再别上花枝形的发簪,才抬眼看着她,“如?何?”
廷听透过镜子看到池子霁张开手从背后环住她,眼中是?再澄明不过的喜爱,似乎想?要将她时时刻刻抱在怀里,没有半丝掩饰的占有欲。
“很好。”廷听转过身?抬手,池子霁顺其意俯下身?,就见廷听轻盈而?快速地在他唇上吻了下,没等他上手想?顺势深入,就被按住了脸不让靠近。
“不行,再亲又到床上去了。”廷听嘀咕着拒绝,脸颊泛着绯意,贴着池子霁的额头,眸光闪烁,“你先闭关,等你出关,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商议结契之事好不好?”
闭关?
他哪里还想?闭关?!
初初开荤的少年满脑子就是?和恋人黏着,看她满眼是?自己,呼吸都能被吞下,在哪个角落、用什么?姿势亲吻,怎么?俗怎么?来!
“我们现在就可以商议。”池子霁手贴着廷听的脖颈摩拭,毫不犹豫地说。
“不行!”廷听呼吸不顺,不知是?不是?所有双修过的修士都这样,只要有一点皮肤接触就好像反射般过电,不自在起?来。
“为什么?不行?”池子霁瞳孔一动,古怪地看着廷听。
虽然廷听这一下拒绝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自然,但池子霁就如?陷入了热恋之人,分毫没怀疑,毕竟不光是?昨夜的经历还是?今天的结契都是?廷听主?动提出来的,再合他心意不过。
眼前的一切都如?做梦般美?好。
池子霁只怕这真是?个梦,一碰即碎。
“太?匆忙了。”廷听迅速调整好呼吸,抱住池子霁的腰,避开视线将头埋在他胸前,“我想?了解一下旁人的结契典礼是?怎样的嘛。”
很有道?理。
池子霁完全理解,当然也?不意味着他准备潦草办下去,只是?可以早日商议,提上日程:“也?好,我再看看。”
他过去从未想?过会遇到想?相守之人,连别人的邀请都没理会过,根本没关心过这方面的礼节,哪儿会想?到如?今竟局促起?来。
“等我出关。”池子霁揉着廷听的发丝,裙四二儿二武9一四七“我们再好好商量。”
哪怕并不想?闭关,但池子霁还是?想?让身?体先回到全胜时期,修炼时才更得?心应手。
他可不想?像前朝皇帝那样,乱七八糟的药吃了不少,雄风还要靠妃子用演的来吹捧、满足那脆弱而?敏感的帝心,然后转头妃子不得?不和太?监侍卫媾和才能满足。
“好!”廷听哪里知道?池子霁在想?什么?,只是?拉着他的手,笑容满面地应道?,又是?耳鬓厮磨了一番,才在午后作别,依依不舍地走?出洞府。
金色的符字如?流动的水落下,挡在门口,隔开两人。
“我出关之日,你会来吗?”池子霁在门内,透过字的空隙看向廷听的眼底,轻声说。
“会的。”廷听想?了想?,以防他实在太?快,给自己准备个后手,“若是?我不在太?华宫,我也?会竭尽全力赶回来见你的!”
“好。”池子霁看见廷听的肯定,垂下眼睑,笑着点了点头,如?卸除所有盔甲,只剩柔软的血肉,轻易便可刺伤。
廷听若是?不在,他便等着她回来。
池子霁只希望出关时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廷听,就如?他过去梦中都不敢想?的那样,晨曦的第一缕光落进?洞口,他希望睁开眼看到的也?是?廷听。
过去可望不可即的梦想?终于能够逐渐实现,心中只剩不可思议的充盈感,他们能携手走?向未来的岁月。
“我相信你。”池子霁缓缓背过身?,闭上洞府。
廷听看着紧闭的门,定下心神,打开了玉牌,上面显示的赫然是?她前几天所做的准备。
廷听已经接下了事务堂中一项由剑阁发布的任务,有人急求一枚陨铁,作为她离太?华宫的理由。
之所以选择剑阁,是?剑阁的路与长音阁南辕北辙,哪怕出了意外也?不会一下子排查到她真正的目的地,她先传送到剑阁,为避免会留下传送记录,再会花十日人力悄无声息地飞到长音阁。
廷听没有陨铁,但莫言笑有,好在她现下不缺钱财,刚好从莫言笑手里收了一枚。
临走?前,廷听前去药堂于琼音作别。
“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一时半会赶回不来,有件事要麻烦你。”廷听从袖中掏出一枚叶片和一封信,递给琼音,“若叶片枯萎了就是?我赶不回来了,麻烦你替我将信带给池师兄,恭贺他出关。”
琼音拿着信件,突然有种?被托孤的感觉,紧张地看着廷听:“你不会是?想?背着我们出去干什么?要性命的大事吧?!”
她不允许!
“怎么?会?”廷听不客气地说,“我那么?惜命的人!”
琼音狐疑地看着她。
“不多说了,若是?速度快就赶得?回来,不麻烦你了。”廷听转过身?,朝琼音摆了摆手,没多解释。
廷听走?进?传送阵,趁光芒亮起?,翻手拿出一只斗笠,盖在了头上。
——我不会让你死的!
眼中的种?子传来自信的声音。
廷听也?不觉得?会。
但人不能只做一手准备。
若她当真不幸逝世,那一切也?再无隐瞒的必要,那封遗书是?她点点滴滴、再无隐瞒的过去与最为真挚的歉意。
接下来,就只剩解决她身?上邪器的问题了。
……
十日后。
“谁?!”
守在长音阁门口的弟子警惕地看着戴着斗笠的人,见来人掏出了一枚刻着“辛辰”二字的内门弟子特制玉牌,这才收起?武器退开。
戴斗笠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弟子着装都别致,斗笠倒还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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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普通的了。
不是?不会易容术,但那个在外人眼里比戴个斗笠更可疑。
廷听收起?玉牌,进?长音阁如?履平地。
长音阁同太?华宫一样,有护宗阵法,在夜晚尤其复杂,她没时间去研究先贤的智慧。
好了,除开尤长老和路灵韵,廷听还要找知道?她身?份和细作一事的人。
比如?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史麟,又比如?曾经在清音城利用邪器残害她的蒙面人。
廷听将灵力连通至右眼,唤醒那枚种?子。
在与在修炼场不同,长音阁道?路上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琴用心法,无异于拿武器恐吓人,很是?显眼。
那么?,就不拿琴。
廷听抬起?手,指尖一勾,无弦而?奏,震音响起?,心法随之运作,在极小的范围内指向前方路边一个讲师:“阁主?在哪?”
被控制的人一怔,如?陷幻境般开口:“阁主?传唤尤长老,现下在华鹤亭烹茶。”
那家伙在阁主?呢,暂时不方便找。
“路灵韵呢?”
“路夫子在湖心苑讲道?。”
“忘掉刚刚的问话。”廷听挥了挥手,朝湖心苑的方向走?去。
她对湖心苑这个当初她被下细作之命,还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地方可再熟悉不过。
湖中央的苑内有辩道?之声。
白玉色的石桥在湖面上蜿蜒向前,湖面上布满碧玉色的荷叶,寒凉并没有影响受灵力滋养的莲花,依旧娇嫩欲滴。
花香与乐声相伴,萦绕在长音阁的湖面。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廷听自幼在此长大,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堪称撕破脸皮的方式归来。
时辰卡得?好,道?课刚结,年龄相近的弟子们谈笑着与廷听擦肩而?过。
一只缩在角落里的白鹤突然张开翅膀,像是?看见了谁,控制着细长的腿,倏地展翅朝屋檐下冲过来。
“呃啊啊!搞什么??!”旁边的弟子惊愕地往旁边避开。
要知道?,在长音阁内白鹤属灵物,这些?养了多年的白鹤受宗门特别保护,弟子可以受伤,它们不行,娇贵得?不得?了。
廷听困惑地转过头,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就见一只看着格外熟稔的白鹤气势汹汹地朝她跑过来,然后一喙咬住了她的斗笠带子,和牵绳似的不让她走?。
它认得?廷听,但廷听真不一定认得?它。
廷听从小到大在长音阁中与鹤鸟作伴,不知弹过多少日日夜夜的琴,见过多少只鹤鸟,她哪里有功夫去分辨每一只是?谁。
“许久不见。”廷听抬手想?去摸它的脖颈,却见白鹤先顶了顶她,像是?在发脾气,而?后又弯下脖子给她摸,似是?委屈得?不得?了。
“这鹤!不是?之前养兽的长老说郁结在心的那只吗?!”旁边弟子认出来它,反而?打量起?廷听,好奇起?她的身?份。
“等等?”后方走?来一青年,赫然是?尤世静,看到廷听的身?影怔愣了下,“你——”
“嘘。”廷听朝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从容地笑道?,“我刚出任务回来,不好多言。”
旁边的小弟子们见他们好似认识,又提到任务,默契地转过身?就离开了,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任务?回来?这是?什么?新借口、新玩笑吗?
“廷听?你怎么?会在这里?”尤世静不解,但也?放轻了声音,猜测她有事而?来,也?可能是?为了之前在三?法司那提的改日说。
但为何不提前知会他一声?还特别换了法衣,若非她出声,尤世静险些?没认出来人。
“这话问的。”廷听轻叹一声,指尖一点,先将那只过分亲昵的白鹤支开,嘴角勾起?,曲起?手指,笑容中带着些?发泄的快感,“我在这里,再天经地义不过。”
未等尤世静反应过来,琴音隔空而?震,他只感觉头如?遇重击,怔愕之中只隐约听到一句“你来得?正好”,无比狼狈地晕倒在地。
黑暗笼罩着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等尤世静再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身?处一个昏暗且潮湿的地方,脸被地上的木刺扎到,手、脚乃至脖颈都被藤蔓束缚住,动弹不得?。
他挣扎着,不顾脖颈在转动时被扎出的血,努力仰头,用灵力照亮了眼前的景象,却遽然睁大了眼。
只见不久前刚救过他们性命的少女正坐在一把极其破旧的木椅上,手里掐着路灵韵脖颈,越是?用力,路灵韵就越是?艰难地挣扎,脸充血地涨红,惊惧地朝尤世静伸出手,似是?求救。
他们三?人身?处一个昏暗且狭小的木屋。
隐约能听见水声和游鱼的声音,让人不禁怀疑起?这里是?湖底。
“廷听?!”尤世静不可思议地看着廷听,喉口干涩,“你这是?做什么??”
“你醒了啊。”廷听平静地瞥了尤世静一眼,疑惑反问,“看不出来吗?”
“我有很多疑惑想?问她,可惜她实在不合作,我就只能动手想?想?办法了。”
她的眼神太?过寒凉,尤世静一时之间很难将眼前的廷听和他记忆里那个温和且明媚的少女对上。
但,为什么??
“你有什么?目的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我会尽力帮你,好吗?”尤世静试图安抚她。
帮她?
廷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意外他能看到自己下毒手还天真至此,只是?松开手,任由路灵韵痛苦地捂着脖子倒下喘气,脖颈上却白白净净,并无半点伤痕。
“废物。”廷听叹了口气,将写?满了名字的纸张卷起?放入袖中。
跌在旁边的路灵韵低着头抖了抖,动都不敢动,挣扎的代价就是?受到更残酷的审讯,向来被弟子尊重爱戴,从未想?过昔日任由她摆布的弟子如?今竟变成了可怖的噩梦。
对于廷听而?言,路灵韵知道?的内容实在是?太?少了。
这人作为夫子时说话一套接一套,结果就是?长老手中一枚多说一句都没必要的棋子。
“你帮不了我,但我确实有话想?问你。”廷听转过身?,正面俯视着尤世静,动了动手,缠在尤世静身?上的藤蔓随之将他拎着坐起?来,“你岁数几何?”
“二十有五。”尤世静不知她为何问这个,只诚实地说。
廷听算了算年份:“你体衰灵弱,但在十岁左右突然好转?”
尤世静愣了下,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他体弱多病,比廷听说得?更过分,千机城城主?一眼判定他是?早夭之相,无力回天,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除了他父亲也?就是?阁主?和另外几个高?辈长老。
可廷听怎么?会知道??而?且时间如?此精确?
明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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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自论道?大会前……从未见过。
廷听看着尤世静的困惑,却并没有马上为他解释,反而?扫了眼周围:“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湖底?”尤世静犹豫地问,“有点像面壁室。”
廷听笑了笑,直视尤世静的眼,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我从小就被关在这里。”
尤世静瞳孔一缩,张了张干涩的嘴唇,说不出话。
像是?脑子一时之间无法处理这句话带来的庞大的讯息。
“惊讶吗?”廷听耐心地看着尤世静,声音轻而?柔,却如?一把把细刀割在尤世静的身?上,“在蓬莱岛上看见我时,是?不是?感觉一见如?故,有种?奇妙的吸引力?”
“毕竟——你是?靠着我的灵力才活下来的啊。”
“蒙受你父亲庇荫,通过迫害旁人得?以存活的你,能怎么?帮我?”廷听声音愈厉,质问。
庞大的灵力如?山般压在尤世静身?上,震得?他动弹不得?。
突然,压力一松。
无论是?尤世静还是?路灵韵都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你……是?长音阁弟子?”尤世静难以置信地说,声音颤抖。
“你的父亲不愿让我见到你,所以派路灵韵去清音城威胁我,命令我不能参加论道?大会。”廷听风轻云淡地说。
这些?,尤世静通通不知道?。
他就像一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少爷,只需要知道?世间美?好即可,不需要知道?他脚下到底踩着谁的脊梁。
尤世静愧疚得?低下头,只觉连说句道?歉都十分虚伪。
他大抵猜到了廷听那简单的几句话下藏着多少痛苦,只是?她已懒得?与他这个加害者说。
“你猜,你父亲能找到你吗?”廷听站起?身?,闭上眼眸,如?过去无数个深夜里,静静倾听着水声,没有再随意释放灵力。
过于不稳定的情绪让廷听的破坏力变得?极为恐怖,哪怕她已经竭力想?控制,如?自虐般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但面对或有意或无意伤害她的人,都难以自控地暴躁起?来。
冷静下来,她不是?来鱼死网破的。
再忍一忍。
“不必害怕。”廷听试图平复下心境,放缓语速,“若是?用不上你们,这段记忆我会帮你们删掉的。”
人质已经落到她手里,用不用得?上再说。
只要解决掉这最后一个问题,她就可以回去了。
第69章谈判
归心殿。
“何人?”守在殿前的弟子皱起眉,拦下廷听,不满地看着廷听身后的路灵韵,“阁主现下不见客。”
“弟子辛辰,有急事与阁主相报。”廷听拿出玉牌,侧眸看向路灵韵。
路灵韵如?被勒住了脖颈的小兽,哪怕冷汗直冒,仍然装作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此事重大,无?论如?何,先报于阁主”,唬住了守门弟子。
弟子一进一出,没过?多久,就让两人进去了。
殿内清净而庄严,只长音阁阁主一人坐于上首,若有所思地朝她?们?抬了抬手。
“辛辰?”长音阁阁主温吞地笑起来,看向进殿便拿下斗笠的廷听,不掩打量,“你?不是太华宫的少宗主吗?”
“我因此而来。”廷听行了个礼,而后坐到?了阁主的下首,不卑不亢地直视向老者,“我有一事想与您商谈。”
她?来长音阁的目的,正是谈判。
抓路灵韵除了问些话,还有廷听身为?弟子想要见到?阁主可?能有不小的阻拦,擅自闯入那?更像心怀不轨,在蓬莱时见路灵韵与长音阁阁主有交谈,那?抓一个人再方便不过?。
“此话怎讲?”阁主老神自在地问起来,眼中?似有精光。
“我原为?长音阁弟子,受宗门抚养长大,而后受师门命令作为?细作前往太华宫调查灵宝,虽未找到?灵宝线索,却阴差阳错成为?了太华宫少宗主。”廷听清清楚楚地列出一系列经过?,“若我来日继任宗主之位,定?修两宗之谊。”
“长音阁于我有养育之恩,宗门替我隐瞒细作之身,我自不会暴露宗门派遣细作前往他宗图谋灵宝一事。”
哪怕廷听自认在论道大会对于长音阁弟子的救命之恩,已然?足够报答这所谓的养育之恩,也不会在此时说出来。
细作成为?了少宗主一事,对于长音阁和太华宫而言都是巨大的丑闻,他们?成为?笑柄,得利的只会是第三方。
“作为?交换。”廷听说出心中?不知排练了多少次的目的,“我与宗门尤长老有旧怨,他勾结秘宗之人拿邪器控制我,望阁主命他解开绑于我身上的邪器,再做打算。”
廷听只是和尤长老撕破了脸,可?不是和长音阁撕破了脸。
调查长音阁长老一事与她?无?关,她?只是想解开身上的邪器。
这是廷听的底线,在不舞枪弄棒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谈判。
若此行顺利,廷听便可?处理完那?些弟子们?的记忆,安心回太华宫。
“合情合理。”长音阁阁主捋了捋胡子,眯起眼长叹一声,“少宗主天资聪颖,心思缜密,甚好。”
廷听心中?隐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顺利。
然?而。
“但,我不认可?。”长音阁阁主蓦然?嗤笑了声,悠悠然?站起身,俯视着怔愣住的廷听,“你?还是太天真了,辛辰。”
廷听倏地掐住了手下的椅子扶手,再察觉不到?不对她?就过?于愚蠢了,眼前的人显然?不是前段时日用惜才的眼光看着她?的阁主。
老者的容貌如?融化的皮,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尤长老本身的外表。
“阁主闭关,有事托付于我。刚准备离开,没想到?正正好好撞到?你?自投罗网。”尤长老笑起来,丝毫不掩眼里的轻蔑,“老天都不站在你?这边啊,辛辰。”
若今日阁主未曾闭关,若今日留在此地的不是尤长老,若廷听不是现下来恰好撞上……
若有万一,她?都能成功。
廷听看着尤长老的嗤笑,仿佛是对她?认真努力的讥讽,宣告着她?的彻底失败。
哪有什么谈判?不过?是这个罪魁祸首又一次的愚弄了她?罢了。
“太华宫给你?一点甜头,你?就忘了形。”或许也正是廷听此举彻底惹怒了尤长老,字里行间都透出他的恶意,“你?不过?不过?十来岁,哪怕出窍境,难道真的以为?你?能和我抗衡吗?”
尤长老袖中?捏住一枚骨铃,稍作摇晃,满意地看到?廷听浑身一颤。
又来了。
廷听捂住嘴,靠在座椅上,手里一片腥味,喉里火辣的,密密麻麻的痛楚如?虫附骨,啃食得她?浑身发?疼。
明明已经习惯了,但每一次依然?无?比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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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长老手中?骨铃又摇。
廷听抬起手,崩溃地想要捂住耳朵,但过?于灵敏的听力让她?不得不一边又一边地听到?那?震魂的铃声,如?有无?数狰狞的手想从她?体内将她?撕裂。
然?而痛苦越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的头脑就愈发?清醒。
她?终于不再寄希望于温和的谈判,只想将心中?的杀意释放个彻底。长达十来年的折磨终于可?以画上终点,所有恨意都能得到?回报。
廷听之前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情绪终于在剧烈的痛苦下决堤,灵力如?狂风般席卷向周围,凛然?夜风似寒夜的嚎哭。
“你?不会以为?可?以一招吃一辈子吧?”廷听眼中?满是骇人的血丝,脸上出现了明显而异常裂纹,好似下一瞬放肆而过?溢灵力就能撑坏她?的身躯,“还当?我是那?个被你?捏在手心的小孩子吗?”
“——我能杀得了九悻,就能杀你?!”
骇人的灵力随着廷听周身散出的血风爆发?,尖锐的杀意如?不可?抵挡之刃,从四面八方将尤长老团团包围。
一提到?九悻之名?,尤长老的面上显出几分迟疑。
但眼下局势容不得他游移,廷听是真的想杀他,但他却留廷听还有用,不好下死手。
在接连被简单粗暴的破坏掉了数十个招法后,尤长老一个回身,猛然?发?现廷听过?激到?无?差别的攻击险些斩断了石柱,立刻布下层层结界。
尤长老意识到?再这么放任下去?,比起先耗光廷听的灵力,廷听会先将阁主这归心殿给拆了!
廷听姑且好办,阁主那?老东西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尤长老当?即决定?,先把廷听弄晕过?去?,把她?转移位置再作处理,他从袖中?朝地上掷出一个六边盘,盘中?别有乾坤,随灵力注入亮起。
这是与九悻同谋之时的后手,本来是打算留给九悻的,只能现下用了。
廷听在剧烈的痛楚下意识几乎模糊,眼见这乾坤盘大亮似要展开阵法,反射性地指尖一动,琴音如?剑射出,转眼间将其粉碎。
光亮如?白昼,巨大的阵法落下,将廷听拘在其中?。
这个阵法没伤到?她?,却将廷听牢牢固定?住,她?试图简单粗暴地挣脱,失败了,
“你?还是太年轻了。”尤长老慢悠悠地摇了摇头,不在意地看着廷听,像是看着一枚无?用的棋子,“我不需要杀你?,你?活着就行。”
但也仅仅需要“活着”。
廷听尚未理解尤长老的意思,突然?头疼欲裂,一股诡谲的力量穿过?躯壳,骤然?包裹住她?的神魂。
她?双眸失神,身躯如?断了线的傀儡,跌坐在了阵法之中?。
“真麻烦。”尤长老嫌恶地擦了擦手,转过?头看向待在角落里生怕被波及的路灵韵,“恢复原状还需要我来教你?吗?快点!”
路灵韵不安地看着廷听,见她?没动静,才迅速收拾起眼前的惨剧。
“你?怕她??”尤长老不以为?意,“幻境一日,人世一年。等她?能挣脱幻境,我也能找到?替换她?的人了。”
到?那?时,廷听的性命便也不重要了。
说着,尤长老看着路灵韵的目光隐有不满,显然?廷听过?于执拗不听话的性情给他计划带来了不少麻烦。
路灵韵手臂环在身前,难掩紧张,突然?,像是看到?她?恐惧之源,颤抖着手指向尤长老的身后。
庞然?的阴影如?山般升起。
带着血色的藤蔓如?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凶灵,肆意破坏着眼前的一起。
随着“轰隆”的声响,尤长老惊愕地转身,眼睁睁看着石柱、桌椅乃至眼前的一切都在墨藤猖狂的攻击下破损。
廷听眼眸无?神,亦无?意识。
但她?的身躯如?一具不会疲惫的杀器,执行着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命令。
“这是…什么?”尤长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院落在眨眼间变成了碎块与灰尘。
明明已经陷入了环境,没有意识了啊?!
眼见那?凶暴的藤蔓就要毁掉廷听身侧的一切建筑,转手就要袭向周边的结界,尤长老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又布下了几层结界,粉饰太平。
东窗事发?,他绝不能让外人察觉到?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阁主。
尤世静不在此,无?法阻止他的父亲,不然?他看到?廷听这般模样,肯定?能想起秘境之中?她?对着九悻时的疯狂。
眼下廷听的神魂深陷幻境,再无?能控制住她?的理智,场面只会更恐怖。
“长老,让阁主来处理……”路灵韵踉跄着后退。
“不形!”尤长老犹豫了一瞬,笃定?地反驳,拿起玉箫放到?嘴下,“我还不信了,我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出窍境。”
没有人的灵力是无?穷无?尽的,九悻只是轻视于人,导致马失前蹄。
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回应他的是愈发?简单粗暴的攻势。
细软的花藤层层缠绕,如?茧般将廷听的身躯包裹在其中?保护起来,在残垣断壁之间筑起了一颗深绿色的巢穴。
廷听眉头紧蹙,脸色苍白,似在幻境之中?努力挣扎,手用力地掐住身侧的藤蔓,若有幽鬼重压,如?何都睁不开眼。
这时尤长老还没有想到?,这场原本想要消耗廷听的战斗,最终变成了消耗他们?自身的战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漫长的消耗之中?,哪怕尤长老想要将那?阵法解开都已经做不到?。
归心殿是长音阁的正殿,也是阁主闭关之地。
尤长老不可?能一直用结界将这里隔开,一旦有其他长老有急事前来寻阁主,事情就会暴露。
十日过?去?。
尤长老第一次觉得事情变得如?此棘手。
“长老,您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将她?唤醒的?!”路灵韵已然?精疲力竭,希冀地问。
他们?不光要应对廷听的可?怖而无?规律的攻势,保护归心殿以及殿内的法宝不被破坏,更要防止其他人前来寻找阁主,简直难如?登天。
能撑十日已经是他们?运势极好的极限了。
“我不确定?行不行。”尤长老拿出骨铃,其音能给廷听带来巨大的痛苦,至于其音能不能震魂他不知道,若是能便能轻易将人唤醒,若是不能,也只能寄希望于痛苦能将廷听硬扯出幻境。
说罢,尤长老再一次摇动了骨铃。
空中?猖狂藤蔓猛然?一滞。
两人眼见有希望,紧张地看向那?围成一团的绿茧,半面的藤蔓散开,露出其下七窍流血的少女。
她?神魂凌乱,似被困于笼中?,不得其门,只是无?端发?泄着痛苦与愤怒。
下一刹,藤蔓如?被激怒,暴走的灵力瞬间震碎了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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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透了宫殿,天际凝聚起骇人的乌云,极寒的风带着庞然?之力轰隆而下,雕梁画栋转瞬便化为?了齑粉。
归心殿如?山崩殂,赫然?将塌。
“是谁在此闹事?!”原本闭关的长音阁阁主骤然?睁眼,冲出后殿,浩瀚的灵力托起归心殿,以免主殿一塌,人心惶惶。
归心殿不同于其他楼阁,一宗主殿如?其门面,一旦有损毁,声望必定?受损。
结界已碎得一干二净,长音阁阁主刚出关,就看见了前殿一片狼藉,尤其是扎在椅子中?央的一颗墨绿的茧,格外扎眼,空中?飞舞的藤蔓杀意凛然?,如?妖物降世。
长音阁阁主皱起眉,若有所思。
“阁主,事情从急,是我托大,未曾处理好刺客。”尤长老拱手行了个礼,焦急地说。
“刺客?”长音阁阁主面色不变,语气?却平淡得异常,抬起手,如?雪的琴弦浮在指下。
古朴而温和的琴音渐起,弦音泛起涟漪。
转瞬便治愈了廷听身上的伤口,她?蜷于茧中?,似归母体。
狂放的藤蔓攻势稍有收敛,却仍然?不失敌意,试图绕过?长音阁阁主,杀向尤长老。
“我很?惊讶,你?会将我弟子的弟子,天纵奇才的太华宫少宗主视为?‘刺客’。”长音阁阁主侧过?身,目光晦暗莫测,“你?莫不是当?我年老体衰,记性也不好了。”
这藤蔓品相特别,与一般的树藤、花枝都不同。
不光是长音阁阁主,各大门派的长老也都见过?,就在论道大会,各家门派弟子的尸骨,都是由这些藤蔓带着、捧着送回来的。
廷听痛苦万分地于其中?挣扎,入坠地狱。
他怎么会认不得,看不清呢?
“那?孩子心思纯善,脾性温良,得天地厚爱,众人之心。”长音阁阁主看着尤长老的目光染上了冷冽的审视与权衡,“你?当?真胆大包天,敢谋害于她??”
他本以为?尤长老与旁人差不多,除不了物欲,却也姑且算可?托付之人,现下看来是他老眼昏花了。
长音阁阁主不是傻子,看得清将廷听死死困住的俨然?是尤长老的法宝,他一介长老对年轻后生下如?此重手,哪怕暂且不知细由,依然?其心可?诛。
“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别说太华宫,其他受过?她?救命之恩的宗门出于恩情道义焉能放过?你??你?区区一阁长老,如?何与她?相提并论?!”
老者开口,失望透顶,字字珠玑。
“你?如?此妄为?,置我长音阁于何地?!”
第70章遗书
“这阵可解?”
“……不可。”尤长老低声说。
若是能解,他就不至于苦苦鏖战三日,硬是熬到了阁主出来。
这乾坤盘本就是用作死战,是他压箱底的法宝之一,从外界硬解非死即伤,轻易动不得。
长音阁阁主无言叹息:“你既如此大胆,想好如何谢罪吧。”
若是廷听命陨于此,长音阁必然背上恩将仇报的恶名?。
“在那之前,先将你和廷听的龃龉一字一句说与我听。”长音阁阁主坐下,平静地扫了眼尤长老身后的路灵韵,苍老的眼瞳仍目光如炬,“若有欺瞒,我便亲自?来翻看。”
等他动手?,就别?指望神?魂还能完好无损了。
越是境界高的修士越注重神?魂,容不得半分损毁。
尤长老心知这是阁主下的最后通牒,目光缓缓落到闭眸不醒的廷听身上,眼睛眯起?。
但只要廷听不醒,就无人会戳穿他。
“她因私欲秘密潜入我宗,恐怕不敢告诉任何人。”尤长老冷静回道?,“若非如此,她为?何孑然一身,身边无人保护?”
长音阁阁主稍显疲倦,哪里?能听不出尤长老这话语中的避重就轻,试图模糊真相?。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长音阁阁主手?搭在椅臂上,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论道?大会之前,毕牧歌那孩子曾寄信于我,让我不要插手?她徒弟参与论道?大会之事。”
尤长老浑身一滞,他派路灵韵去阻挠廷听的事他怎么会忘。
没想到毕牧歌竟然专程与阁主传信!
“那时我便困惑,她的弟子与我有何关?联,奈何事务繁忙,转头就忘了。”长音阁阁主看向?廷听,“现在看来,插手?的恐怕不是我,是你吧?”
若那时他能多?花些时间,恐怕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突然,一阵极浅的咳嗽声响起?。
众人当即偏过头,其中尤长老更为?不可思议,堪称惊悚地看向?在藤蔓中心缓缓睁开眼的廷听。
廷听双眸充血,脸色苍白,整个人虚弱如纸,唯独神?魂洋溢着花香与蓬勃生机,好似急不可耐地想突破。
十日,仅仅是十日,她竟然冲破了乾坤阵!?
相?当于幻境只困住了廷听不到半个时辰!
尤长老大骇,意识到觉得此人意志之可怖,常人难以战胜。
“你,勾结秘宗,用邪器控制于我,妄图毁尸灭迹,篡改真相?。”廷听指向?尤长老,“罪无可恕!”
天空中若有雷鸣,仿佛下一秒就要贯穿而下。
“少宗主冷静!”长音阁阁主意识到廷听杀心如冽,只怕已经没了理智,连忙阻拦,“此事重大,切忌先斩后奏!”
廷听眼神?一散,被阻拦下来,痛苦地捂住嘴,难以开口?,抽出一条藤蔓扯出了尤长老手?中攒着的骨铃,丢到长音阁阁主手?里?。
长音阁阁主接住骨铃,神?色从沉静、惊骇到震怒,不过一瞬,手?往案桌上一拍:“你,你竟敢!”
正?道?勾结秘宗乃巨大丑闻,他着实没想到尤长老意图谋害廷听一事还能扯上秘宗,真是窟窿哪里?大就硬往哪里?捅。
“此物如何解?!”
尤长老沉默良久,没等他想好是否说话,路灵韵颤抖着开了口?:“那邪器是绑在廷听和尤世静身上的。”
“尤世静在早年关?押我的木屋之中。”廷听疲倦地靠在藤蔓上,声音喑哑干涩,“快些……我要压不住了。”
她在幻境中火急火燎,不敢耽搁,眼见大事将结,心境上亦有突破,本就只是受制于邪器影响的灵力再压制不住,眼见就要溢出。
长音阁阁主转手?唤来一人,与路灵韵前往廷听口?中的木屋,将人带回。
廷听终于能将她的来意与事情的来龙去脉同阁主讲了一遍。
一来一回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尤世静一进殿,看到廷听愧疚地低下了头。
阁主不愿在此关?头再生出枝节,翻手?召出琴,弦音落下,制住了尤长老的神?魂。
他已大乘,距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音修之能皆通,往日从不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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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操控人精神?,眼下却实在特殊,不得不破例。
尤长老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自?己的身躯动起?来,绘起?血阵,从尤世静心腹之处取出一枚灰白子母扣,子扣中央的血珠飘出,归还廷听的一瞬,子母扣乍碎,化作了骨灰。
尤长老霎时面如死灰,看向?陡然虚弱下来的尤世静,上前想搀他,却被推开了手?。
廷听捧着那枚凝聚了精元的血珠,却未曾吸收,反而用灵力抵挡起?血珠往体内钻的力道?。
“少宗主?”长音阁阁主疑惑。
“我离开长音阁,寻个空旷之处。”廷听艰难地站起?身,迈开步伐,走出归心殿,果不其然看到天际雷云密布。
从元婴到出窍境是整整三十六道?雷劫。
都?走到这一步了,避免如此大的动静引起?旁人怀疑,她最好还是离开长音阁。
“你不回太华宫?”长音阁阁主起?身,跟在廷听身后。
“我不能通过这里?的传送阵回去。”廷听轻声,语气却十分执着。
廷听刚知道?在幻境那么一会儿,现实竟已过了十天,加上之前路上的十天已经二十天了,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还来得及。
“阁主不必相?送,我一个人即可。”廷听径直往前走,掠过尤长老、尤世静以及路灵韵,就像路过陌生人。
从此再不与她相?关?之人。
“你小小年纪……”长音阁阁主哀叹,听过方才廷听的来意,哪儿能不知道?她的目的,只得说,“我为?你护法。”
毕牧歌小时候哪有她倔啊?!
“承蒙阁主厚爱,却有一事需得阁主相?助。”廷听将袖中写满人名?的纸张转交给阁主,轻声,“这些人或是我昔日相?识同窗,或是曾与尤长□□谋之人。”
“我与长音阁恩怨已结,从今往后,互不相?欠。”
廷听终于扬起?笑容,眼尾出现瑰丽的虹光,好似重负终于从肩头卸下,从此再无约束,可以挺直脊梁大步向?前。
她轻轻一跃,飘向?空中,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
太华宫。
“轰隆!”
雷光如叱咤的龙从天而落,用力地穿过逐月峰。
涡旋形的乌云在逐月峰上空凝滞了足足六天,在第七天夜里?,蓝紫色的雷电才显露出其身影。
如雷公用力敲响了第一声鼓,剩下的也随之而来,火急火燎地从天际贯下,如一根根蔓延的枝条,扎向?下方。
这五十四道?天雷,声势浩大,落了一整宿仍未停下,直至翌日午后,才缓缓落下帷幕。
太华宫弟子皆知池子霁突破分神?,进入了合体境。
雷劫过后便开始下雨,持续了整整三日未停,连水墨蛟都?开始嫌潮水上涨影响了它玩闹。
池子霁在闭关?的第十一日清晨醒来。
他穿上衣物,缓步走向?洞府门口?,打?开紧闭的门。
乌云已散,和煦的日光穿透树荫,洒下零零星星的光点。
门前空无一人。
池子霁敛了敛眸,并不意外,只是哪儿也不去,席地而坐,坐在了石阶上。
他和廷听说得是最短一月出关?,他火急火燎,不过十日便结束,确实过早。
池子霁拿出玉牌,看到了一堆讯息,有恭贺他突破的,有办不来事务的,唯独没看到廷听的讯息。
廷听不在太华宫里?。
池子霁手?搭在膝盖上,想了想,注入灵力,传了一条问她是否安好的讯息。
一个时辰过去,没有回音。
一日过去,没有回音。
三日过去,依然没有回音。
深夜,夜风寒凉,雨落如带。
冰凉的雨浸湿发丝,顺着脖颈滑进领口?,池子霁浑身湿漉漉的,眼眸低垂,雨滴顺着眼睫滚落,安静得如雨夜之灯。
放在手?边的命灯仍然安稳地亮着,偶有扑闪,昭示着廷听安全无虞,并无性命之忧。
廷听是去了什么不方便使用玉牌的秘境吗?
是很急的委托吗,不能等他出关?再去吗?
他是不是,等不到廷听回来了。
第五日,也就是自?闭关?开始的第十五日。
池子霁起?身,前往事务堂,询问了廷听来此接的任务。
这并非是需要保密之事,很快他就拿到了廷听的委托,转身便前往剑阁。
到了剑阁,寻找到那个发布委托的弟子,没理会对方看见他的惊喜,池子霁问起?陨铁之事,那弟子一愕,连忙说在十四日前他就拿到了。
十四日前,也就是说廷听在他闭关?后第一日就已经完成了任务,但是没有回事务堂汇报。
她已经离开了太华宫足足十五天。
池子霁逐渐感觉事情不对劲,先是前去问了最好找的邬莓,而后依次询问了廷听熟悉的友人,都?没有得到任何和她去向?有关?的消息。
一丁点儿也没有。
廷听就像是从世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线索。
“她在来太华宫之前,和谁有过交情吗?”池子霁问起?来,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与经常拿以前的趣事出来闲谈的弟子们不同,廷听就像是刻意抹去了自?己的过去一般,从未在旁人面前提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
若是池子霁以前刨根究底的清查廷听的过去,以他的敏锐度,多?少会察觉她的可疑之处。
但他没有。
“听听没和你联络吗?”琼音神?态有些不安,从袖中拿出了一片萎靡的绿色叶片,算不上枯萎,但状态明显不好。
“这是?”池子霁接过那枚叶片,明显感觉到上面留有廷听的灵力,下意识逼问道?,“她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
琼音往后退了一步,慌乱地从袖口?拿出了一封信:“她和我说如果叶片枯萎就说明她赶不回来,让我把这封信给你看,但叶片还没枯萎……”
池子霁眼瞳困惑,看着那片萎靡不振的叶子,心中升起?荒谬的迷惘。
赶不回来?
是赶不回来?不回来?还是回不来?
池子霁心中空落,升起?强烈的不安,从袖中拿出命灯,其上火光扑朔,并无熄灭预兆。
无论如何,先找到人。
池子霁告辞,转身跑去找去了当初入门时的文书?,其下还压着廷听入门时满分的试卷,想找她养父母的信息,却发现她只填了两个看起?来格外朴素、大众化的名?字,住处也是凡间的一座城镇。
“哎呀,修仙之人,哪里?还管她尘世之事呢?”管理弟子们信息的老爷子摇着蒲扇,看着少年迷茫得像是他走丢了的样子,问起?来,“怎么,想找求而不得之人却找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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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不得……?
池子霁缓缓放下手?中大片空白的纸张,指节不自?然地蜷起?。
不是两情相?悦吗?
廷听说过喜欢他的,要和他结契的,他信。
“你被抛弃了吗?”老人问。
“不要擅自?揣测别?人。”池子霁浑身一僵,口?气冷硬,转身离去,孑然前往廷听纸上记载的城镇,他已隐约察觉到此行的结局,却仍孤注一掷。
然而,果不其然。
池子霁站在一座人去楼空的院落前,听着路过的人与他念叨,这里?之前住的是一家子商贾,前些年搬走了,已经好久没人住了。
池子霁四处寻找无半点线索,实在等不到叶片枯萎,从袖中拿出那封信,拆开信了封。
信封里?是廷听熟悉的字迹,然而池子霁像是突然看不懂文字了般,怔在了当场。
手?中的叶片蓦然飘落在了地上。
池子霁失了力,靠在石砖墙壁边,睁大了眼,不知所措地抚过上面的字,像是生怕有雾气影响了视野,导致他看错了字,理解错了的意思。
信中所书?,乃廷听自?述。
写她生平不诚,利益心强,满口?谎言,接近师兄一为?虚荣,二为?利用。
自?始至终,从无爱恋。
因师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唯有感激,写下此信请罪。
此行凶险,私事仇恨不愿相?告,若不幸命陨,也属咎由自?取,我命轻如鸿毛,不值一提,师兄千金之尊,切莫挂怀。
望一别?两宽,再寻良人。
这是一封……遗书?。
天空中突然传来滚滚雷鸣,如同警示着池子霁莫要犯下大错。
倾盆大雨转瞬落下,街上的行人匆匆离去。
昏沉的雨中只剩一人脱力地靠在墙脚,如被抛弃之人。
池子霁呼吸发颤,缓缓闭上眼,迅速护住手?中的信不被淋湿。
雨滴不断顺着他脸颊落下,他再睁开眼时满是血丝,竭尽全力顺起?气,强行压抑住原本以为?消弭了的心魔,咳嗽了几下,扶住一侧的墙壁,脸色苍白如纸,脆弱得如一碰即碎。
“……骗我。”
少年声音喑哑,若有咽声。
“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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