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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逆转
寒风骤停,万籁俱寂。
仿佛时间在刹那间停滞。
“什么?”九悻猛地看向四周。
伤者遍地,生死不明,雪地满是猩红泥泞,明明一切都?还?是原样,唯独每个人都不再呼吸,死寂犹如画中人?。
风不再呼啸,树不再吟诵。
空中的雨滴停在了?半空,如一粒粒血色玉髓,照应出他?们脆弱而凝固的模样。
更诡异的是,九悻好似闻到了?一丝花香。
九悻能?感觉到自身?的实力未变,一股强烈的不安却袭上心头,眼神凉下来?,抬手召出一把红纹金杖,以屠戮破甲之势挞向面前低着头的少女。
她肩头纤瘦,红泪凝固在脸颊上,怀中裹尸,脆弱得如同下一秒就要被拂走的雪,看着没有?半丝威胁。
但九悻曾男扮女装,自然不会看轻任何一个看似柔弱的女性,且以他?的眼力,此秘境中除了?眼前人?再无人?有?可能?撼动局势。
他?眼神冷峻,再没有?半分愉意,之前以为大局已定,这群凡人?再无翻身?之力,但此时此刻的异像无疑动摇了?他?的想法?。
他?不喜欢不在掌控之物。
金杖之顶转瞬便冲到了?低着头的廷听面前,眼看就要将她的头颅斩下。
却在只剩一尺的位置撞上一个青翠色屏障,发出尖锐的嘶鸣。
“屏障?”九悻怔愕了?一瞬,意识到廷听身?上有?灵力存在,立刻狠下心,周身?的凌厉膨胀如烈火,再不顾及分毫身?躯的完整性,只优先夺走她的性命,“你哪里来?的灵力?!”
但哪怕是廷听自己的灵力,以她刚突破元婴不久的境界,也并不足以和他?匹敌,如何接的下他?下狠手的一击?!
九悻可是眼睁睁看着廷听突破的,自然知道她大概是什么水平。
无人?回答他?。
犹如吊着廷听的丝线一动,她满是伤痕的双手蓦然一拨。
明明她手中无琴,只是将手置于空中,九悻却只感觉神魂一震荡,不得不后退几步,闪身?避开那仿佛带着凛冽剑光的琴音。
那青翠色的琴音犹如进无人?之境,轻松破开九悻的屏障,划断了?他?的发丝。
九悻不可思议地抬起手,看了?看耳畔的断发,哪怕只是一丝一缕,都?足以让他?愕然,就像曾经在手掌心爬行?的蚂蚁突然拿起刀砍断了?他?的手。
难以置信。
“你是谁?”九悻握紧金杖,怀疑地打量着廷听,按理来?说,哪怕是夺舍他?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廷听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无神。
灵力欢腾,如终于解除束缚,在她体内跃动、沸腾。
“你……”九悻愕然,死死盯着廷听的右眼。
只见不知何时,廷听的右眼被数根翠色的细藤覆盖,好似以她眼为壤,血为灌,生出了?一朵浅碧色的重瓣花,泛着瑰丽的光华。
“杀你之人?。”她说。
九悻看出那朵诡异的花是廷听的灵力来?源,面上却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笑?容,金杖在他?手中旋转后拿稳。
恢复了?灵力又如何?
“池子霁已死。”他?的声音变得如蜜糖般温柔,“你若主动投入我彀中,我便许你们长相厮守。”
若是池子霁恢复了?灵力,九悻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以免其他?十恶借他?已死的理由再开一场宴会。
但廷听显然没达到能?让九悻惧怕的水平。
“池子霁本也不是我所杀,他?不是为救你而死吗?”九悻循循善诱,似乎还?想拖人?入他?无极地狱。
廷听轻轻呼出一口气?。
何其荒谬,何其恶心。
犹如看着一只人?高?害虫在面前舞动着肢体,口器嘶嘶作响。
廷听看着眼前雌雄莫辨之人?,明明心中杀意澎湃,面上却突然扬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轻声说:“你知道吗?”
“以我之力本催生不了?这朵花,是你那颗珠子一刹之间让我恢复的灵力唤醒了?它。”
源源不绝的灵力如泉水般涌入廷听的身?躯,欢欣雀跃,如浓烈的浆液,蒸腾着她的头脑,灼得她浑身?发烫。
这一刻,她无所不能?。
九悻看到廷听面色苍白,眼中充斥着疯狂,指尖放在了?无形的空中,心中升起些微的不安。
廷听抬了?抬手。
刹那间,空气?开始流转。
凝滞的红雨缓缓上浮,飘向天际。
四周再次出现狼狈的喘息,其他?弟子看着眼前陡变的形式,困惑不已。
九悻极速闪身?,化作血色的光,避开如锁链般呼啸袭来?的无形音刃。
他?本想避开锋芒再念经文,却未曾想廷听释放音波毫不费力,好不容易躲过五道又来?八道,源源不休。
九悻烦躁地回身?,目光锐利,繁复的经文从杖中飘出,在他?的操控下缠住空中“看不见”的音波攻势,而后对准了?廷听。
漆黑的文字从他?宽大的袖中倾巢而出,如密密麻麻的虫潮,以恐怖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冲向廷听。
“廷听!”旁边伤重的人?缓过神来?,不计一切地想将手中的防具掷给她,却被灵力推到一边,再使不出气?力。
又是几道弦音响,但只是击退了?那黑色波涛的几个口,起不了?大作用。
不过须臾,廷听的身?影就被这冒着红光的黑色淹没。
黑色的符文流下发出滋啦的腐蚀声,如活物般将生灵吞噬殆尽。
“廷听……”旁边传来?哭泣。
九悻见再无声音,这才?缓缓从空中飘下,松了?口气?,看着周围奄奄一息的人?眼中的绝望,露出几丝满意与遗憾。
他?手一落,金杖点地,杖底朝地面八方蔓延出漆黑的阵法?。
阵法?正要将在场所有?人?包围在其中,一道音刃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断了?他?手中的金杖。
九悻瞳孔一颤,来?不及看自己被斩呈半截的骨杖,继被池子霁斩杀之后首次这般惊诧。
“你看。”那浓黑的符文河流之下,传出了?廷听轻快的声音。
弦音再一次响起,伴随着爆破般的声响,将她裹成一个球的符文脆弱地湮灭在空中,露出她的身?影。
带着腐蚀性的符文如破破烂烂的布料,缺撇少捺,再无半分压制力。
廷听歪了?歪头,眼中并无半丝笑?意,脸上却挂着笑?容,带着报复的快感:“形势逆转了?。”
恨意浓烈如浆,在心口滚动,尖锐的杀意在脑中震荡,如美酒般令人?心醉,廷听从未拥有?如此直白而美妙的力量,眼中发热,随心所欲,只要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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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可以做到。
她要将眼前的虫豸,如玩具般拨弄,再一寸寸捏碎,碾成粉末再重新组合,让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不知能?否解她心头之恨。
“你?!”真记仇啊。
九悻既觉得好笑?,额侧又冒出汗,没想到廷听要将他?的话?一个个还?过来?,初次觉得音修棘手至此。
常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知道在短短几秒之内隐隐呈出了?胜负趋势。
“但这才?有?意思。”九悻看着廷听,裂开嘴,松开手任由骨杖掉落在地,数十个阵法?在指尖展开,“毕竟,只滚动砧板上的肉是很无趣的。”
地上的骸骨开始颤动,雪中的血液如河流,齐齐朝他?的手边汇聚,凝成一个又一个狰狞的骨人?。
“是吗。”廷听略显困惑,看着九悻犹如看着一只不识好歹的猎物,只拨动起无形的弦,“看来?你还?没有?分清谁是鱼肉?”
呼啸的风雪恰似她跌宕的心境。
她的思维和行?动无比单纯,浑身?化作锋锐的武器,只要谁拦在她面前,必然被刺得体无完肤。
无人?敢拦她,无人?会拦她。
这一次,不再是无序的、充斥着杀意的单音。
无比繁复的琴音响起,其音有?如从天宇而落,伴随金铃作饰,凛冽的灵力从她指尖绽放。
澎湃的灵力决堤,与琴音相伴,以廷听为圆心向四周倾泻而去。
九悻顿觉不妙,刚想撤开,却在听到弦音的刹那浑身?骤然如撕裂般剧痛,好似无形之手攒住了?他?,将他?狠狠捏碎,他?不得不呕出了?血,看着血中的碎片,意识到问题后当即念咒截断了?听觉。
但很显然,这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九悻听不到,不代?表所有?听不到。
廷听脑中蓦然回忆起了?从藏宝阁中拿到的那册无名曲谱,手若有?神,拨动着琴弦,堪称粗暴地破开九悻一下又一下攻击,灵力将弦音捏成具象,寒风为她作谱。
整个秘境天地间的飞雪聚集,化作一条巨大的洁白蛟龙,它高?耸似山岳,须如飞云,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尖锐,咆哮震耳欲聋,以摧枯拉朽之势冲下,誓要将他?咬个粉碎,动辄摧毁一大片森林。
架势大,却没有?那么难躲。
但压迫力过强,如昔日太华宫老祖挥笔而作的守山墨蛟。
九悻来?不及想廷听为何有?如此庞大的灵力,手中阵法?接连不断地闪烁。
风雪与骸骨在空中碰撞,伴随着灵力的撕扯,发出连续不断的爆鸣声。
廷听对准九悻的方向动了?动指尖。
手边柔软的雪化作坚不可摧的刀枪长戟,暴风骤雨般投掷冲下,恰似神罚。
九悻眼看着他?的血兵不可控地被化作雨滴,向上空飘去,恼火地破坏着廷听的攻击,在翻身?与三丈高?的雪戟擦肩而过,咬牙捏碎了?手中的数十颗红玉髓。
数道血鞭穿梭过风雪,缠绕着袭向廷听,遮挡住她的视线。
唯有?一道浓烈的血刃穿过他?指尖的法?阵,直接出现在了?廷听的头顶,如巨大的铡刀般沉重压下,强大的压力激起一阵阵猩红的灵力浪。
周遭的人?被压迫得难以呼吸,只觉浑身?的血管要爆炸。
下一秒,一阵柔和的灵力包裹住了?他?们。
九悻看着廷听毫无防备的脖颈,只剩一层薄薄的屏障,眼中露出快意,手狠狠地攒起,往下一压,好似悬在廷听头上的是他?的手。
锋利的血刃撞上了?屏障,眼见那层屏障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纹,转瞬见乍碎,九悻的脸上也带上笑?容。
结束了?!
下一瞬,血刃蓦然溃散,化作一道流动的血液飘浮在了?廷听的手心,犹如乖顺的游蛟。
“什么……?!”九悻终于再难以保持住面上的冷静,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廷听,他?体内的灵力本就依赖于某个特殊的法?宝,在大量使用后开始有?枯竭之势。
但廷听的灵力却好似奔涌的流水,毫无断绝之势,甚至愈发湍急。
“你与浮光一样,用的身?躯是正道子弟的身?躯,血是我们同伴的血。”廷听看着九悻,眼眸里透出理所当然,“若有?选择,你凭什么会觉得,他?们愿意受控于屠戮他?们的凶手呢?”
因为他?强啊?!
九悻根本不假思索就能?回答,下一刻,头顶蓦然落下金色的辉光,不可思议侧过脸,发现血日不知何时千疮百孔,取而代?之的是耀眼金乌。
“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九悻难以接受这个发展,目眦欲裂地抬起手,操控起血日剩余的部分。
但每每刚袭向廷听,便又溃散化开,萦绕在了?她的身?边。
九悻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突然迟半拍地意识到,他?反复破坏廷听屏障的那一幕,与之前旁边这些正道子弟妄图破坏他?的屏障时一模一样。
他?呼吸乱了?,步伐甚至有?些踉跄,眼里赤红,看到廷听脸颊上不知何时蔓延起的裂缝时,如绝路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根本承载不了?这样的灵力,你身?体会碎成灰的!”
“那又如何?”廷听不在意地开口,抬起手一攒。
无形的锁链缠住九悻的四肢和脖颈,向拖牲畜般将他?硬生生拖到面前,流出一条长长血痕。
她弯起眉眼,衬得脸颊上的裂缝格外可怖:“我不强吗?”
九悻尚存不多的灵力开始自我修复,但都?如饮鸩止渴,艰难地扭过头看着廷听的目光,好似被看穿了?内心的想法?。
远距离的战斗尚不觉得,现在距离廷听如此之近,九悻才?切实地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何等恐怖的气?息,他?从不露怯,偏偏牙关开始不自觉地颤栗:“你这不是元婴境,你是……”
难怪他?会输。
逃不掉的,绝对逃不脱的。
当年面对年少的池子霁,九悻尚可借池子霁不擅阵法?一事金蝉脱壳,现下在这秘境,他?困住了?其他?正道弟子,不知不觉也困住了?他?自己。
廷听用左手从地上拿起一把透着寒意的剑,在九悻惊恐的目光中,用相当拙劣的手法?刺穿了?他?丹田中的元婴。
“不——?!等等,我们可以谈——”
她手腕一颤,九悻体内残余的灵力与境界如瓷器般乍碎。
“呕。”九悻狼狈地吐出一大口血,但更令他?绝望的是,他?体内再提不起半丝灵力,连灵根都?在方才?廷听如孩童般顽劣的动作中碎得一干二净。
“好了?,现在你也是个凡人?了?。”廷听轻描淡写地说。
“你……你不打算杀我?!”九悻想后仰,脖子却被无形之锁捆出青紫的痕迹,勒得他?喘不上气?,面红耳赤,对上廷听死寂的眼瞳,浑身?一定。
此时此刻,被一剑捅死反而是最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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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耗费这么多心力,愚弄众人?,设下陷阱,犯下滔天罪行?。”廷听“意外”地看着九悻,体贴地问,“你不会觉得简简单单一死,就能?一笔勾销吧?”
廷听指尖一拨,弦音随之而起,萦绕在她背后的同伴之血化作长剑,转瞬之间割断了?九悻的脖颈。
下一刹,琴音接续,春意泛起,如时光倒流般,喷溅而出的热血又回归血管,九悻惊恐地按住自己完好无损的脖颈。
只用剧烈的痛意证明方才?并不是他?的幻觉。
“秘境之内,无人?赦免你的恶与罪。”
廷听垂下眼睫,眼眸黝黑,声音平静而不容置喙。
“现在,我才?是规则。”
第62章涅槃
弦音化作绵绵春雨。
雨滴淅淅沥沥落下,落在人手心?上仿佛还?透着?暖意,化开了半月以来寒冬带来的疾苦。
地面上霜雪褪尽,碧玉色的新芽钻出泥土。
“这,这是!?”
“灵力恢复了!”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灵力复苏,重回体内,伤口愈合,众人终于?拿回了修士的身份。
寒冬已尽,溪流融化,万物生长,春回大地。
“师兄。”一弟子拉了拉尤世静的袖口,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坐在地上的少女,“她——”
“噤声。”尤世静抬了抬手,目光复杂。
来?参与论道大会的长音阁弟子无一不是卓荦不凡之辈,如何能?看不出来?廷听此刻运作的是内门春生心?法。
但硬要说?只是春生,却不一定。
无人见?过有人会这般使用春生心?法,其弦音如旭日暖风般温和,覆盖了整片秘境,又如寒冬般残酷地惩戒着?罪人。
何其矛盾,何其合理。
九悻的惨叫似硬生生扯断的朽木,身躯如一块湿滑的黏土,被揉捏成奇怪的形状,分成几截碎块,又被温柔的灵力拼回完好无暇的模样,再反复重复。
最初周围的弟子还?觉泄愤,心?中的郁气终能?抒发出来?,慢慢的,看着?九悻如牲畜般控制不住涕泗横流,浑身狼藉一片,想到被他?当?作祭品至死的同伴,还?逼着?自己看。
隐有呜咽的哭声,可惜哭不回已逝的性命。
“廷…听?”琼音不安地看着?廷听,眼里?满是担忧。
廷听垂眸看着?九悻,瞳孔不自然地放大,脸上的缝隙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恢复原状,指尖未有半分停滞,好像沉溺在自我的世界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雨水无声地落在她的发丝上,脸颊上,顺着?滑落下来?,仿佛无声的哭泣。
所有弟子都距离她好几丈远,有的感激她扭转战局,也有的对她心?生惧意,犹豫不定地开口:“她…疯了?”
“当?真不知好歹。”齐修抬起手,熟悉的折扇“啪”地打?开,脸上不再有半分笑容,冷然意有所指,“被刚刚指责怎么不自己献祭的人救了,一定很荣幸吧?”
齐修明知人性如此,却实在恶心?。
他?们并非是因为自身强大而活下来?,而是因为有更强的人用性命挡在了他?们面前,从而能?幸运地站在这里?。
池子霁已死,哪怕齐修同样悲痛,仍会担心?贸然上前会刺激到廷听濒临崩溃的精神。
此刻任何一句安慰,甚至是节哀,都如雪上加霜般无比多余。
莫言笑面无表情地托了托手臂的暗器。
他?不善言辞,但不代?表会什么都不做。
没想到只是附和了几句的会被记下来?的,他?人往后踉跄了半步,不小心?“啪嗒”地踩断了一根树枝,当?即闭嘴,不敢再说?话。
但这一响,蓦然传入了廷听的耳中。
廷听手一停,目光缓缓地从九悻身上挪开,有些人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对了。
她慢半拍地想起来?,要解开秘境,将活下来?的人送出去。
廷听低下头,看着?膝上闭眼安静的少年,他?浑身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没有半点生息。
她默默收紧手,抱着?池子霁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细长的花藤从廷听右眼迅速蔓延出来?,萦绕着?她开始如失控般疯长,将她的身影淹没,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向上,冲破云霄,直至触到了顶端。
覆满符文?的穹顶被不可抵挡的树藤碰撞,转瞬便破碎。
出口打?开,耀眼的光芒投射而入。
有百药谷的弟子回头,背后却蓦然被几根藤蔓一推,一道清浅的少女声飘来?“回去吧,其他?‘人’我会无一例外,一并带回去的。”
她眼中含泪,低头“嗯”了一声,顺着?其他?弟子的路一同飞向天空的出口。
这场无妄之灾的终于?能?结束了。
……
蓬莱岛岛心?。
高台之上,秘境卷宗摊开长长的一条。
来?的长老越来?越多,却无一人能?解开其禁制,众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有长老想破釜沉舟,也冲进去看看关键是否在秘境内之时,卷宗遽然大亮,如曜日落地。
一股浓郁的灵力掺和着?花香冲出,推着?其他?众弟子出了秘境。
高台上一时之间?挤满了人。
“师父?!宗主!”台上人顿时喜不自胜,眼中带泪,宛如隔世般冲向自己的师长们所在之地。
下面的弟子一看到平安归来?的同窗,就急急忙忙开始嘘寒问?暖,险些连话都说?不清楚:“师妹师弟,可还?安好?”
光芒渐弱,再无人归来?。
有的长老目光殷切的看着?出口,最终只有零星归来?的几人,撑起笑容,看着?不掩难过年轻脸庞,将他?们的头往袖里?按了按,拍着?他?们的背安慰:“没事的,都过去了。”
抽泣声在怀中响起,许是寻到了心?安之处,不知不觉开始嚎啕大哭,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一个幽蓝色的小巧身影左右看,见?无人受伤,三步并作一步冲上台开始寻人。
“阿姊?!”邬蔷一怔,看到完全没想到的身影,立刻喊了声。
邬莓回过头,看到邬蔷时见?她身上也没伤,点了点头,继续开始找人:“琼音——?!”
“师姐!师姐我在这!”人群矮处冲出一个声音。
邬莓听到声,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截,因为过度紧张甚至有些脱力,背后一个青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忧思伤神。”
他?双眸闭着?,面色柔和,周身萦绕着?草药味,宽松青袍上印着?银白竹纹。
“比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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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心?平气和。”邬莓也没和常柏草多言,火急火燎地挤进人群,挖出了自己的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师妹。
常柏草习惯了自家徒弟这脾气,笑笑也不恼,但他?此次奉命来?蓬莱并非仅是为了救死扶伤。
闭关已久的宗主突然宣召他?,言下一任太华宫宫主已择定,命他?将其从蓬莱完好无损带回,不得出任何差错。
常柏草虽不沾权势纷争,却也知晓老祖曾于?藏宝阁留下一枚种子,种子选定之人便是下一任宫主。
虽不知那枚种子是如何潜逃出藏宝阁,还?一路来?到了蓬莱,但既是缘法,便由?天定,他?管不着?。
只是这选中之人是自家弟子还?好说?,若是其他?家的弟子,少不得要动些无伤大雅的手段。
突然。
就在卷宗上的光芒即将消失之际,一股透着?盎然春意的灵力再次将卷宗周围的人推下高台。
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溢出,周围的人立刻警惕地看着?其中。
只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坐在卷宗之上,周身萦绕着?奇异的藤蔓,藤蔓上还?捆着?一个灵力尽失的昏迷人,身旁的地面尽是拼凑起来?的皑皑白骨。
她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或许周遭的人尚且还?暂不认识她,却几乎都认识她怀中好似陷入沉眠的少年。
旁边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池子霁……”
“阿弥陀佛。”佛门主持闭上了眼,双手合十,他?曾在池子霁进秘境前阻拦过,却最终只能?看着?他?冲进去,实在不可奈何。
天命有劫,不可不渡。
曾经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静如一潭死水,再无声息。哪怕之前许多人与他?并无交好,但眼看着?天之骄子的陨落,还?是不由?得面露悲怆。
“听听!你没事吧?”邬莓避开那些白骨,快步跑到廷听面前,先是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才看向躺在她怀里?的悄无声息的池子霁。
“邬师姐。”廷听感受到邬莓温热的手贴在脸颊边,双眸失神,如陷囹圄,不自觉有些发抖,“我救不回他?。”
“他?身上好冰,我好不容易刚恢复灵力就往他?身体里?注,但无论多少都马上消散,我没有办法,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她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做不到,好似在陈述着?自己的无能?与绝望。
一侧的姜新月看到廷听这副模样,愈发忍不住鼻酸,抱着?旁边的姜望月泪如雨下,哭得顾不得脸面。
在场的归来?弟子都是眼睁睁看着?池子霁如何身陨的,在场之人的意志难以与他?比肩,同样是无灵力的凡人,但人与人亦有区分。
“听听,你先冷静好不好?”邬莓嘶了一声,心?疼地捧住廷听不自觉发颤的手,看着?她明明人没有流泪,却好似一碰即碎,“没事的,不要难过,他?没死。”
廷听浑身一滞,好似有什么字眼突然唤回了神智,希冀地看着?邬莓,问?:“真的?”
不止廷听,连旁边许多本在默哀的人也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邬莓。
若有万一,能?多一个活人回来?也好。
若池子霁真能?救活,他?们的感激也能?有所归。
“真的!”邬莓摸了摸廷听的头,肯定地夸奖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感觉得到,你们把涅槃蛊给他?吃了对不对?”
廷听的眼中逐渐出现光点,乖巧地点了点头,如囚禁般死死抱着?池子霁的手也慢慢松开。
“你唤醒了涅槃蛊,你的灵力不是消散了,是被他?体内的蛊虫吃掉了。他?心?法使然身上本就冰,不是死了。”邬莓细细地解释道,笑着?说?,“好姑娘,是你救了他?。”
她第一眼就看出了池子霁没死,这才先查看的廷听的状态。
池子霁这种境界的剑修,哪怕只剩半口气都能?治一下变得活蹦乱跳,那当?然还?是廷听更为重要。
“可,可是……”廷听的手探向池子霁的泛白的嘴唇。
“呼吸和心?跳对于?修士而言,本就如吃饭喝茶一般不重要。”邬莓自然地说?,“妾身的师尊在这里?,你不信问?他?。”
倒不是不信,但,师尊?
廷听转过头,看着?走上前的青年,想起来?,邬莓的师尊,好似是药堂的原堂主——药佬常柏草。
她刚看到常柏草,就感觉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松了口气的欣慰,好似少了很多麻烦。
“我记得你。”常柏草闭着?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廷听,注意到她周身的藤蔓,心?中有了数,“你是毕仙子的弟子,入门大典的时候,我印象很深。”
廷听点了点头。
看来?他?也是目睹毕牧歌和池子霁二人相争的当?事人。
“小池无碍,你不必担心?。”常柏草浅笑着?说?,并没有接手,言语里?满是慈爱与重视,“比起他?,我更好奇你,你带回来?的这些是?”
他?身上透着?令人安心?的药草气息,声音缓和,如能?安神。
“……这些是秘境内的所有骸骨。”廷听顿了顿,知晓池子霁目前平安,见?他?们态度也确实不慌,才定下神,组织起措辞,“许是因秘境而死,许是被九悻所伤,我不知其出身,全都带回来?了。”
因为九悻过于?随心?所欲,把骨架弄得零零碎碎,再加上之前的战斗毁坏了不少,留下的不多,她只能?将气息相同的骨骼拼到了一起带了回来?。
她认不出,各自门派的师长必然能?分辨出来?自家徒弟的气息。
此言一出,愈发苍凉。
各门的长老掩着?面,挥了挥袖,替自家不幸子弟门收殓了尸骨。
剩下无人认领的,则由?蓬莱宗的弟子们默默收殓带走,之后选个安稳灵地安葬。
说?到九悻,廷听才迟半拍地想起来?,抬了抬手,缠绕在她身侧的藤蔓顿时消散,原本捆住的昏迷不醒的人被丢垃圾一样甩在了地上,平静地说?:“他?就是此次的罪魁祸首,十恶之一,秘宗长老九悻。”
之前那一声还?可能?是听错,不确信,这次多个头衔摆出来?,不可能?有半分谬误。
“九悻?”有人狐疑,议论道,“是破军曾经斩杀过的那个吗?他?还?活着??”
“可这不是个凡人吗?”
哪怕此回论道大会出此纰漏,姜望月作为七星之一,仍行使监督一责,首先上前查看,再三确认后摇了摇头:“他?意识模糊,体内并无灵力与灵根,眼下已没有威胁。”
常柏草点头不语。
他?身为医修,一眼便看看出九悻方经历过惨无人道的对待,但于?此等恶人而言,罪有应得,哪怕受极刑都不足为道,更何况施刑者大抵是他?们家未来?的宫主。
“你的意思是,你在无灵力状态下,抓捕了九悻,拯救了所有人?”长音阁的方向,尤长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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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声音威严中透着?质疑。
其实不止一人有疑惑,但都不至于?质问?。
肉眼可见?诸多弟子下意识对于?廷听的维护,她还?带回来?了活生生的九悻和其他?弟子的尸骸,必然是此行大功臣。
若此次论道大会非要决出一个魁首,必然是廷听。
抓捕九悻,救人性命,破开秘境,任何一项都远超论道大会魁首的分量。
“父亲?!”尤世静神色一怔,不可置信地拉着?尤长老的袖袍,却因他?横过来?不怒自威的一瞥不得不闭上了嘴。
旁边存活下来?的长音阁弟子隐约嗅到了不可言说?的讯息,下意识扭头看向长音阁阁主。
却见?阁主原本看着?廷听的身影,见?才心?悦,摸了摸白须,明显遗憾这不是自家弟子,听尤长老语气不对劲,才转过头来?眉头紧皱地看着?他?——怎么说?话呢?
常柏草挑起眉,从容地走到了廷听身侧,维护的架势再明显不过。
“众人皆可证明,并非无灵力。”廷听侧过头,直视向尤长老,不卑不亢,只余得刚经历灾祸后的平淡。
“除开十恶,所有人的灵力皆受秘境影响消失。”尤长老盯着?廷听,虽语气不显,追问?却明显咄咄逼人,“那你的灵力从何而来??”
廷听张开手,右眼还?在隐隐发胀,象征着?种子还?在她体内,方才从眼中生出的花已然落在了她的手心?。
“既然这位道友如此热情,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常柏草笑了笑,先于?廷听,在她困惑的目光下开口,“各位有所不知,我门老祖曾留下一法宝,被其选定之人便是下一任宫主。”
一提到太华宫老祖,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变了。
往日里?提及这位老祖时,总是在说?大名鼎鼎的太华宫灵宝。
但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提起她?
“那法宝从藏宝阁中离开,感其遇险,千里?迢迢寻来?蓬莱岛,危急之下与选定之人结下契约,供给灵力,助其降服十恶。”常柏草悠然抬起手,无比欣慰地说?,“不失为一段佳话。”
别?说?其他?人,连廷听都当?场怔住了。
常柏草明明不在场,怎么能?把事实说?得八九不离十?
更令廷听不安的,却是她终于?想起来?和那枚种子定下契约到底会意味着?什么,但一切显然都容不得她阻止!
“容我向诸位介绍,廷听,便是老祖亲选的下一任太华宫宫主。”
常柏草温柔地笑着?说?,分毫不顾其他?人惊愕的神色。
“我奉宗主之命,正是为迎她回宫。”
第63章梦醒
“我奉宗主?之命,正是为迎她回宫。”
“还请莫要对我们未来宫主?无?礼。”
常柏草温柔地说,底气十足,言下是若有人不客气,他以及其他太华宫之人也必然不会客气。
廷听简直心乱如麻!
她在秘境中和那个出?声的东西定下契约,只为获得力量扭转局势,连报完仇之后死在当场的准备都做好了,压根都没?细想它是什么。
等廷听脑发热稍微缓过来,才得知和她签订契约的,竟是当初和池子霁一起在藏宝阁碰见?过的那枚种子。
显然它的演技很好,把池子霁完美地骗了过去,其实它根本没?有被束缚住,甚至可能就在刚进秘境的时?候,和廷听一起进来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廷听可还是长音阁的细作!
她同窗的师尊,正在她昔日同门面?前,宣布她是下一任太华宫宫主?!
廷听本来的打算是,只要她不说,就没?有人知道那枚种子选了她,但就现实看来,显然是她太天?真了。
面?对常柏草的声明,廷听即便心?中无?比挣扎,但哪怕脑子再有问题的人也?知道,不能在别人维护你的时?候跳出?来,说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听她解释。
……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众目睽睽之下,廷听的新?身?份被以一种不可反驳的架势定了下来。
“宫主??”尤长老看了看廷听愕然的脸色,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再没?有继续追问。
在廷听出?现之前,基本大部分人都以为接任宗主?之位的会是宗主?唯一的嫡传弟子池子霁。
但已有长老被自家弟子小声地告诉了二人的关系,心?中有了数,既是池子霁能以性?命相救之人,至于?之后有没?有纷争,也?往后再说。
廷听只觉尤长老好似又在打什么盘算,不由得攒紧了手。
和长音阁的纠葛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只是她好似又不知不觉站到了风口浪尖,表面?风光无?限,实则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
廷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弟子是细作,和被选做下一任宫主?的人是细作,那可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
哪怕她刚立下功劳,也?不太敢想暴露之后是什么后果?。
若是能在暴露之前解决这个巨大的隐患就好了。
就在廷听陷入思索的时?候,常柏草侧过身?,问起:“你是想带着小池一起先回太华宫,还是留于?蓬莱稍作休息?”
“我能回去吗?”廷听低头看了看怀中少年苍白的脸庞,一手托着他的脖颈,心?知蓬莱岛现下戒备森严,哪怕她想和长音阁之人动?点手脚都不可能,还不如避开风头。
她隐有些后悔在秘境中情不自禁地崩溃,因此对九悻下手过重,很大可能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思考和言语能力,盘问不出?她关心?的她身?上邪器的线索。
眼看从蓬莱的高空长廊中齐齐走来的三法司之人。
他们分工不同,队伍也?不同,各个眉目端庄,目光肃穆,穿着整齐,袍底是栩栩如生的狴犴纹。
其中一队笔直朝着廷听的方向走来,为首的正是曾在太华宫有过一面?之缘的监察御史,陈颖。
按理来说,廷听作为全程参与且最?后破除了秘境之人,作为重要线索提供者,不应提前离开。
“没?有能不能,端看你想不想。”常柏草无?比宽容,完全像个溺爱孩童的长辈。
这话直听得陈颖欲言又止。
站在她身?侧的人搭上她手臂内侧,示意陈颖看向廷听怀中的池子霁。
陈颖目光一顿,想起刚刚听到的嘱托,破军生死未卜,于?情于?理,她都不好冷酷地将人留下。
“你让听听回去。”姜新?月走上前,双手盘在身?前,不由自主?地护住廷听,语气笃定,“我作为上清门宗主?之女,禄存星的妹妹,亲眼目睹了九悻如何作恶,足以为你们解惑。”
姜望月讶异地看着她。
“若她不够,还有我们在。”齐修走在莫言笑身?侧,朝廷听点了点头,安慰之意明显,“旁观者清,左右这前因后果?不差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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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一事我们没?能帮上什么忙,现在这些善后就交给?我们吧。”莫言笑直言。
“不,秘境之中多亏了大家齐心?,你们不要过于?谦辞。”廷听摇头,但也?并没?有谢绝他们的好意,只看向了陈颖。
陈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没?有问题,但若之后还有事要询——”
“你自可来太华宫找我。”廷听点头。
陈颖:“一言为定。”
说完她就领着自告奋勇的几人走向都察院准备好的房间。
在论道大会出?事的这几天?,三法司可一刻没?闲着,各门长老焦头烂额想尽办法解开秘境,三法司也?将各门中人扫清了一遍,抓出?数个埋得很深的秘宗子弟,惊动?上下。
秘宗之人行动?如寻常修士,若是不拿出?某些极具门内色彩的法器,很难通过面?相和心?法查到。
更何况此次事故一出?,死伤无?数,蓬莱宗与七星有监管不力之责,不说三法司,连各个门派都要动?荡一番。
“我们也?走吧。”常柏草用灵力包裹住池子霁的身?躯飘在一侧,牵引着廷听起身?站稳,转过头本想问问邬莓要不要一同走,却发现她早跟着她师妹琼音一起没?了影。
常柏草无?奈地叹了口气,由着她忙去吧。
他没?有耽搁,领着廷听径直向岛屿海岸的方向飞去。
几人的身?影很快便化作黑点,连背影都看不清了。
“这年头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好苗子都到太华宫去了。”长音阁阁主?捋了捋胡子,颇有些依依不舍。
池子霁便罢了,廷听这个一眼可知的音修怎么也?不到长音阁来?
要知道,现下太华宫音修一门又不是大名?鼎鼎的碎珏仙君教,倒不是倚老卖老,毕牧歌当年也?是他教出?来的,既然让毕牧歌来教怎么不让他来教?
不过说起毕牧歌,他是不是好像忘了件什么事来着?
长音阁阁主?目光缓缓看向周围的长老和弟子,看着他们各自似心?思沉重的表情,心?下疲倦。他没?有说,若是廷听能入他门下,他也?不用夜长梦多考虑下一任阁主?的问题了。
可惜啊,实在可惜。
“小路啊,你从刚刚开始就忧心?忡忡的,是有什么难处吗?”他瞥向身?侧的路灵韵,看似随意地问道。
“并无?!”路灵韵迅速回答,强颜欢笑垂下眼,“只是难过于?未归弟子。”
路灵韵作为学堂讲师,还掌管一部分内门弟子事宜,几乎是看着廷听从小长大之人。
是她亲手从幼童之中挑出?了廷听献给?尤长老,也?是她亲手将代号“辛辰”记上了外出?历练重伤难行的结果?。
路灵韵明知廷听天?资聪颖到令人嫉妒,哪怕她也?不例外。
但她实在不知廷听怎么敢在威胁之下依旧来论道大会,更不知她如何会变成下一任太华宫宫主?,已有百年不收徒的阁主?眼中可惜不入他门的沧海遗珠。
凭什么?
路灵韵目光游移,突然对上了尤长老警告的目光,当即收敛起不自觉溢于?言表的情绪,摆出?了平日里的温和模样。
尤长老是众多长老中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阁主?之人,她既择木而栖,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能现下掉链子。
“为父并不是阻拦你与外人交好,但你要切记,不可轻信于?人。”尤长老将目光从路灵韵身?上收回,与尤世静说着话,一副语重心?长的慈父模样,再没?有之前质问时?的失态。
虽事有意外,但并不影响他的计划。
廷听爬得愈高,尤长老能掌控的事就愈多,日后大权在握,又有何愁?只要在控制不住之时?废掉这颗棋子就行。
不知为何,他仍有股事情即将脱离掌控的强烈不安预感。
尤长老自诩掩饰的理由周全,有心?之人却很难不注意他一介长老会与一个小辈当众争执,哪怕是因为怀疑。
若是他与太华宫交恶,那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众人各怀心?思。
……
而被各方关注的廷听正坐在离开的船上。
来蓬莱岛时?的叶舟上有二十余人,现下却只剩下了寥寥几人,还大部分都停留在蓬莱岛上配合三法司调查。
廷听看着升起的水幕,渐渐远去的蓬莱岛,心?中空洞。
“常长老,请问我能做些什么?池师兄需要什么药草?我可去寻……”廷听话尚未说完,就被常柏草制止了。
“你不必紧张。”常柏草云淡风轻地说,“莫要小看了分神境修士的恢复能力,更何况他还吃了我徒儿一枚涅槃蛊,别看他现在半死不活,多过个几天?他就和没?事人一样醒了。”
“那,就这么放着?”廷听犹豫地看着池子霁的睡颜。
“你若实在担心?,可送些灵力给?他。他体内的蛊因你灵力苏醒,想必很喜欢你,容光焕发之后辛勤劳作,可再快些。”常柏草想了想,笑着提议,“更何况灵力交融,于?日后多有益处,倒也?无?碍。”
廷听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们离开蓬莱岛,通过传送法阵回到太华宫,常柏草将廷听送到逐月峰,转身?就要走。
“常长老?!”廷听一愣,转身?叫住常柏草,见?他困惑才犹豫着开口,“我不需要去面?见?宗主?吗?”
“不必,宗主?在闭关。”常柏草摇头,解释道,“我只是奉命将你带回来。”
只要廷听人在太华宫就行了,其实并没?什么重要的事,好好休养即可。
“……好,多谢长老。”廷听点头,看着常柏草微笑着朝她摆手,转身?便如云烟般消失在了眼前。
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没?有视线,没?有纷争,只有清浅的流水声,静谧得令人安心?。
廷听看着逐月峰的洞府,恍若隔世。
无?论是熟悉的环境还是体内充沛的灵力,都在诉说着事故的结束,她终于?可以在此刻稍微安下心?一点。
廷听转身?拉住飘在空中的池子霁的手,轻声说着“我送你回来了”,轻门熟路地打开洞府的门,走了进去。
廷听将池子霁放到床上,她则坐在床边,灵力不断通过牵着的手送进他体内。
少年躯体眼眸紧闭,如一个填不满的窟窿,送多少灵力就吃多少,过一会儿廷听就休息一会儿,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常柏草将她送回太华宫,这里确实也?足够安全。
等这阵风头过去,廷听寻个机会出?宫即可,最?好在所有人未曾察觉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她身?上邪器的问题。
最?好是寻个池子霁闭关的时?候。
只要所有知道她这层身?份的人都消失了,廷听眼中蓦然浮现出?杀意,但她猛地抽回拉着池子霁的手,怔在了原地。
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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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双手,稍显愕然,呼吸急促起来。
过强的破坏欲仍未从她体内离开,甚至因为灵力的充盈愈演愈烈,她的思维下意识趋近于?极端。
廷听并不排斥这份变化,并没?有人能一直保持天?真善良,更何况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问题是,她并非是能完全失去理智,仅靠本能行动?的人。
她明明还有取巧一些的办法,比如说处理那些谋害她之人的记忆,只需要稍微一点话语上的技巧,揭发尤长老利用邪器企图控制她这个未来的太华宫宫主?来得利,旁人为灵宝利益而辅佐就行。
不要慌,她能把劣势转化为优势。
廷听看着池子霁的睡颜,心?下一定。
若她当初还有利用池子霁来达成脱困的目的,现下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个想法。
她喜欢池子霁,想没?有后顾之忧地和他在一起。
哪怕时?光漫长,日后可能还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道扬镳,但只此时?此刻,她的心?意真挚无?暇。
“师兄……”廷听轻声,看着她握着的苍白的手,青色的脉络里缓缓流动?着灵力,若不是常柏草笃定池子霁过个几天?就会好起来,她很难保持平静地对着这样一具冰冷的躯体。
廷听小心?地曲起腿,躺在了池子霁的身?侧,鼻尖满是熟悉的浅香,随着安心?感浮起,过度消耗身?体带来的疲倦感如潮水奔涌,很快便覆盖在了她的全身?。
廷听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太华宫将她从蓬莱岛带回,或许还有让她好好休养之意。
池子霁受重伤,她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看起来如铜墙铁壁罢了。
廷听眼眸半睁半闭,手还在不断地给?池子霁输送灵力,直到她实在困倦,闭上了眼,陷入了安睡。
许是实在太累了,哪怕她心?中思绪万千,依然没?有做梦。
漫长的、令人心?境平和的黑暗如襁褓将人包裹。
也?不知过了多久,廷听在一股奇怪的压迫下醒来,头疼欲裂,像有块石头压在她脑门上,手腕不自然的禁锢强迫她挣扎着睁开了眼。
廷听蓦然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瞳。
少年一身?松垮的白衫,衣襟口尚有新?鲜的血迹,发丝凌乱地落在锁骨边,双腿微岔开跨跪在廷听两侧,青筋微鼓的手捏着她的手腕,脸上一片空白,眼眸空洞,好似意识不清。
“池……”廷听惊喜于?池子霁已经能呼吸活动?,攒紧的手不由得放松,根本来不及纠结于?他们此刻的姿势并不太正常。
少年瞳孔一动?,好似得到了什么指令般,本能地俯下了身?,印上了廷听的嘴唇。
唇齿相贴,呼吸交错。
第64章大补
似乎不应该是这样。
廷听刚睁眼,意识还有些迷蒙,唇齿就被撬开,肆意掠夺嘴里的空气。
少年的唇齿之内还有些微的铁锈味,舌尖似钩锚般探入水下,又不绝不休地探索着她的唇齿内的每一寸,似不确切地感觉到便不罢休。
廷听不明白,一个不省人事之人到底是怎么?能刚恢复意识就按着她的手把她压着亲的。
池子霁明显不给廷听思考的余裕,甚至不同于在秘境时的温热缠绵,他像是五感?未完全恢复,不知轻重,所以格外用力,顶得?廷听舌根发麻,喉口?发出不自然的咕噜声,不自觉挣扎起来。
廷听被他连舐带摩得?头皮发麻,恢复灵力之后的亲吻似乎格外不同,灵力顺着两人紧贴的部位来回流动,哪怕动作急切到粗鲁,顺着脊骨漫上来的也?是舒适感?。
修士之间亲吻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事情吗?
那若是……
池子霁动作蓦然一顿,松开唇拉开距离,一条透色细丝随着动作扯断。
廷听以为?他终于清醒了些,正准备问起话,就看到他和断了线的傀儡似的,眼睛一闭,倒了下来,再次失去了意识。
“……”
室内一片死寂。
池子霁没清醒,廷听是彻底清醒了。
若不是压在她身上的孱弱身躯和湿润的嘴唇,她还以为?是她做了个不合乎情礼的梦呢。
意识不清还能压着人亲,厉害得?很。
廷听冷酷地将池子霁扒拉了两下,推到身侧,刚准备起身,就发现?他抓着自己的手?还没松,和锁铐似的,她用手?去拉不光拉不动,还越握越紧了。
廷听气笑了。
机关小人飘忽地飞过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花茶,殷勤地献给廷听,因?为?其主刚恢复灵力,它们也?才能重新行动,动作稍显滞涩。
“多谢。”廷听看着这花茶,叹了口?气,用自由的左手?接过茶杯,也?没品茶的心思,往干涩的嘴里灌了一大口?。
在洞府之内看不出时辰,廷听随意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机关小人比了个三。
“三个时辰?”廷听一讶,那还挺短的,她感?觉浑身松乏,好像睡了许久。
机关小人摇了摇头。
“三天?!”廷听难以置信地得?到了正确答案,虽然没想到她睡了这么?久,却又觉得?十分合理。
如果三天过去了,那池子霁能恢复行动能力倒也?正常。
但既然头脑清醒过来,就有些细则要想了。
廷听将灵力牵引向右眼:“你?是怎么?回事?”
养在她眼里的种子被廷听的灵力唤醒,如梦初醒。
——我怎么?了?
廷听:“我们之间的契约,能解开吗?”
种子如遭晴天霹雳,在廷听脑子里哭闹起来,稚嫩的声音格外委屈——你?想始乱终弃?!我们签契约的时候你?可是说你?什么?都愿意做的!
什么?都愿意做,那不就是愿意做宗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廷听眸光一闪,语气里似踌躇,“我只是好奇,你?择定之人既为?下一任宗门之主,那如果我意外离世,我们契约结束,你?会?去找下一任主人吗?”
她的话术偏取巧,以自己死亡为?前提,在不激怒种子的情况下,来测试这个种子到底能不能解开契约,亦或是被人夺取。
廷听不关心所谓的宗主之位,但她不想失去这枚种子。
当初在藏宝阁中不懂,亲身使用过才知它多么?好用,难怪太华宫老祖要将它留给下一任宗主。
种子被廷听哄得?晕晕乎乎,以为?她是真的患得?患失怕失去它,当即美滋滋地回复——有我在,你?不可能意外离世的!我们签的是血契,此生此世就绑一起啦!而且我只负责替老祖选下一个宗主,至于下下任,下下下任,都和我没有关系的。
“原来如此。”廷听状似无害地笑了起来。
她已知这枚种子虽强,但强得?很单纯,就是借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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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生长,而后疯狂反哺她灵力,扩大她心法的效果,没有任何技巧类的手?段。
也?就是说,对她身上绑的邪器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这已足够,廷听作为?音修,在神魂方?面的技巧要比武修要强得?多,不必过分依赖外界帮助。
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在秘境内失去灵力,任人宰割的状态了。
“你?既为?老祖留下之物,可知晓老祖是否在太华宫留下过灵宝?”廷听问出了这个久梗在心的问题。
她虽已知晓她究竟为?何来太华宫,但她实在好奇,灵宝这个早早把她吊住,外界传得?神乎其神、连池子霁都毫无线索的东西,到底存不存在。
若是存在,它在哪,若是不存在,廷听也?不需要为?此而纠结。
——灵宝?什么?灵宝,那家?伙法宝堆积成山,你?说哪一个?
种子懵然。
“就是那个传说中蕴含了各式各样的天材地宝,秘籍心法,足以实现?任何人的愿望的灵宝。”廷听把自己原来听过的说法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听起来很扯,但老祖作为?近百年来唯一飞升之人,留下来的东西自然被视为?奇珍,可能之中确实有以讹传讹,但强者留下的东西总不会?太差。
——呃。
种子哽了下,像极了当初还没进?太华宫时把这当作“经典骗局”的廷听,欲言又止,颇为?无言。
——我和你?说,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你?们口?中的老祖在我眼里是个脾气很差,阴晴不定,说风就是雨,随心所欲,眼高于顶,兴趣爱好胜过一切的烂人。
廷听:“……”
你?不是她留下来的法宝吗?
——你?要说藏没藏东西,以她的调性可能确实藏了,但要说足以实现?任何人的愿望,我觉得?不太可能,可能顶多让你?暴富,多的你?就不要太期待了。
种子实诚地说。
“那你?知道她藏在哪儿了吗?”廷听问。
——不知道。
种子想了想,充满善意地补充了一句。
——我觉得?老祖宗就是想看所有人急的抓耳挠腮又猜不到法宝是什么?的样子,建议你?不要纠结于此。
廷听:“我知道了。”
就是感?觉听完之后对于传说中大能的印象有了一个突破性的认知。
果然传说是被美化无数遍然后再传入懵懂无知的小弟子耳中的。
反正廷听现?在也?不指望灵宝这笔所谓的天降之财,不管也?罢。
——说起来,你?没考虑过把你?旁边这家?伙吃掉吗?
种子突然开口?。
廷听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迟钝地看向身旁安睡的少年侧颜:“吃?”
啊?
种子颇为?意外,似乎没有想到廷听会?问出这个问题,但仔细想想它的新主人不过是个百岁以内、初出茅庐的鲜嫩小姑娘,倒也?不奇怪但——人话要怎么?说来着?阴阳调和、颠鸾倒凤?
廷听没想到种子说得?还真是这意思,双腿并拢曲起,攒紧了手?,眸光闪烁,耳廓不自觉泛热,下意识反驳:“我和池师兄不是这样的关系。”?
种子狐疑地扫了眼床上,感?觉自己被质疑了知识储备和世面,它只是在自己这个种族是幼龄,实际年龄比这两个人加起来翻几倍还多,小孩儿的话骗不了它一点——可你?们躺在一张床上一起盖大被纯睡觉睡了三天。
它声音里满是暴殄天物。
廷听愈发局促。
然而种子并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他刚刚还把你?按在床上亲!我不知道你?们清不清白,反正拜把大哥不会?这么?对小弟。
廷听呼吸一滞:“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和池师兄还是师兄妹关系,既没结契也?没约定,怎么?如此行事?”
种子不理解为?什么?吃个饭还要经过饭同意,只是试图说服自家?纯良的新主人——这小剑修精元醇厚,年少体强,正值花期,虽不及你?但资质过人,别等个几百几千年变成老柴火硌嘴就不划算啦。
它说得?像是这锅汤大补还新鲜,热热赶紧吃,耽误不得?。
“你?停停,我知道了!”廷听差点被它煞有介事的认真唬住了,在她的印象里,这是情投意合之后在洞房之夜象征着大结局才会?出现?的事件。
哪怕你?情我愿,但现?下事事未定,廷听怎好在隐瞒了自己细作一事的时候,擅自夺了池子霁清白?
但种子说得?廷听真的有些意动。
她总是习惯性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所以只要事情发展得?稍微好一点点,便觉天无绝人之路。
廷听垂眸望着池子霁的脸,他垂下的眼睫如鸦羽,在苍白的脸上打?下一层阴影。
若是未来当真因?不确定的原因?,两人分道扬镳……
那只拥有当下一时的、难以忘怀的年少热烈,是不是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廷听的眼中带着困惑与踌躇,伸出手?轻轻地拨弄了下池子霁的睫毛。
少年平日?里总是工整讲究的着装,现?下却只剩松松垮垮的里衣,微开的衣襟能看到胸腹间紧致的线条,之前撕裂般的伤口?已然愈合,只剩浅浅的粉印。
如琳琅珠玉,无一处不美。
廷听手?一顿,指腹落在他的眼尾,划出了浅浅的红印。
扪心自问,廷听。
你?真的像你?所预想的那般,能接受两人分离之后,阳关道别独木桥,等有一日?你?从传闻中听说,破军接受了旁人,两人日?日?相对,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吗?
廷听头脑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且平静,窒息感?凭空逼近,在弯弯绕绕想过事情的诸多可能性,心中只剩无比直白的破坏与独占欲。
她从不是宽容善良之人,从始至终只不过是自私地想要满足她的幸福和快乐而已。
她难得?这般喜爱一个人,凭什么?这个人不能完全、永远地属于她呢?
强取也?好,下药也?好,哪怕是控制精神也?好。
“你?说得?对。”廷听眼瞳黢黑,认真地回答,“我应该先吃掉他。”
池子霁现?下喜爱她,肯定不会?拒绝。
在她离太华宫解决邪器之前落实这一桩心愿,她听说男子元阳刚失会?虚弱一段时间,她可以趁机把池子霁关起来,找个理由离开解决邪器之事,只要速度够快,池子霁就不会?发现?端倪。
廷听想得?很好。
为?了万全准备,她可能要先寻邬莓师姐要一些方?便使用的药。
廷听摸出玉牌,正准备寻邬莓,猛然发现?里面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讯息,显然是她睡着的这三天发过来的,不光有琼音他们的,还有别人托他们帮忙传达的感?激和问候,甚至有恭喜她成为?少宗主的。
琼音在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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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里说,之前在秘境之中仗势欺人、残害正道同胞的人被指认后都被逐出宗门,进?牢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刑罚。
也?算天理昭昭,善恶有报。
蓬莱岛的乱象结束,弟子在深海之下找到了失踪的蓬莱岛岛主,目前仍昏迷不醒,副宗主配合三法司,将岛上安排得?井井有条。
机关小人突然踉踉跄跄地拿着一封信,从门口?艰难地飘到廷听身侧,递给她。
真是来得?巧。
廷听接过信件,果不其然看到了信封上的獬豸印,单手?拆开了信封,一字一字看过去。
大致内容是,三法司结束问话,也?查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目前已将九悻压入牢狱,将于文?惠庭设置公堂,明日?问罪。
邀了众门派前去,因?廷听作为?各种事件的亲历者,也?作为?太华宫少宗主,特别邀请她亲自前往审讯。
廷听沉眸思索起来。
文?惠庭坐落于道家?三门的交界处,便当年太华宫老祖与执法堂堂主建立三法司之地,多年以来已颇具规模。
九悻既已无意识,那他不过就是个摆件。
三法司真正要问责的,应是监管不力的七星、包含将十恶送入了论道大会?的太华宫,未曾察觉大会?中混入了细作以至于展开秘境的蓬莱岛的三方?。
廷听突然意识到,太华宫宗主命常柏草将她带回,或许是想让她避开这场风波。
她可以作为?受害者和挽救众生之人安心待在太华宫。
她现?下是众心所向,没有人会?责备她。
将劣势化为?优势……
廷听手?指摩拭着纸张,若有所思,心中有了计较。
她必须去。
或者说,只有她去,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她会?因?此和太华宫的利益绑在一起,届时哪怕她出了意外,也?不再单单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廷听心中已定,倏地站起,就被抓着她的手?抓得?一倾斜,跌坐在床上。
“嘶……”廷听皱起眉,苦恼地拿手?去掰池子霁的手?,竟硬是弄不过一个病弱,抬手?去摸索他的眼皮,意外蹭到了他的嘴唇。
廷听明显感?觉到抓着她的力道一滞,找到了窍门,俯身亲上去,就在嘴唇相碰的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少年手?上的力一软。
廷听趁机把手?抽出来,把机关小人塞他手?里去,眼疾手?快地催生了一截藤蔓将他两只手?一捆,放到了枕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反正池子霁都能动了指不定马上就好了,廷听还有正事要办,就让他好好休息吧,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廷听一离开,洞府内就变得?格外死寂。
孤寂的安神香徐徐燃烧,萦绕在床边。
池子霁不自觉地蹙起眉,本就过快的身体修复速度配合吃撑了的涅槃蛊,双管齐下,犹如体内燃起一团热烈的火,炙得?他浑身难受。
剧烈的痛楚如将他整个撕裂再重新缝缝补补拼凑起来,唯独鼻尖熟悉的气息能安稳他的神魂。
但不知何时,那个气息蓦然变淡了。
异样的拘禁感?触及了池子霁的危机感?,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视线看向手?中,却一怔。
机关小人无精打?采地被他捏在手?里,而他的手?腕上却胡乱缠了几圈不明植物的藤蔓。
池子霁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四周熟悉的风景。
他这是还……活着?
池子霁松开手?,瞳孔一动,检查完四周,最后看向尚有痕迹的另一侧枕头:“廷听呢?”
机关小人摇了摇头,指向了门口?。
“她走了?”池子霁轻声。
机关小人点头,转头去收拾旁边的茶具。
池子霁看到已经搁了不知多久的凉茶,心中空洞,不自觉地攒起了手?,垂下的眼眸氤氲着暗色。
又变成了这般。
池子霁心中呢喃,看着束缚在手?腕上的藤蔓,心中有了一个无比明确的想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得?找个机会?,把廷听锁在他身边才行。
第65章拈酸
文惠庭,三法司所在之地。
高耸的石柱撑起庄严肃穆的方正宫殿,偌长的石阶让人望而却步,与执法堂相似,栩栩如生?的獬豸雕像威然立于门口两侧,象征严明之法。
论道大会一案惊动整个修仙界,于今日正式审判。
因涉及人数众多,并未如往常般于正殿公开审理,而是挪于四方?广场之中。
廷听坐于上首,常柏草和邹无?忌如门神一左一右守在她身后,不可谓不重视。
正前方?两侧分别是蓬莱副岛主和代?七星出席的姜望月。
下方?跪着戴着镣铐的九悻。
曜日当空,日晷挪位。
钟声响。
“时辰已至。”邹无?忌开口,不怒自?威,“升堂!”
廷听拿起玉简,上面已经列好了三法司的调查结果和惩罚措施,她只需照本宣科地判刑即可。
在来之前,她也已与擅长此事的邹无?忌商量过,又经宗主同意?,有了明确的应对方?案。
这是一场对于她的考核。
而她必会拿到满分。
廷听暗自?深吸一口气?,面对集中在身上的目光,抬起眼,无?比认真地开口:
“九悻乃十恶之人,秘宗长老?,经三法司调查,已知?之罪包括但不限于屠城、谋杀、欺诈,总计残害人命七万有余,其中修士占九成,凡人占一成。”
“他于三年前腊月廿二被破军重伤,趁破军不慎侥幸逃脱,后扮作女子,借‘蓝珊’一名混入太华宫,成为了剑门弟子。”
“在太华宫期间,他总计安插一百二十三名元婴境以?下秘宗弟子分别进入三门五宗,其中四十三名在论道大会之前被清查,五十名死于秘境之内,剩余三十名已由各门派配合三法司行动,全部核查出,关押入牢。”
“哪怕经我一手?废其修为贬为凡身,如此恶人,由三法司接手?,活罪不可免,死罪亦难逃。”
“诸位可有异议?”廷听终于念完,扫视周围,问道。
语毕,常柏草露出欣慰的笑容,邹无?忌倒有些惊讶她这般幼龄竟能如此临危不乱。
“并无?。”众人齐齐摇头。
往日里?大部分修士对于三法司都?是表面奉承,实际很是不以?为然。
没想到论道大会一事发,其调查与行动能力?竟远超格门派自?律,短短几日之内甚至破了几庄秘宗人犯下的陈年老?案。
可以?说是一改旧象,打了个翻身仗。
廷听宣布完九悻的罪刑后,便是主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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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宫、七星和蓬莱岛三方?的问责,其次还?有其他宗门混入奸邪之人的失察之罪。
但此问责不同于对九悻的审判,三法司既主动将主权交由当事之人廷听而非毫无?关联的中立之人手?里?,便说明了其态度。
主罪在九悻,可各大宗门的失察之罪仍不可不问,此案不可乱审,但也不可不审。
最合适的,便是酌情处理。
“未曾察觉九悻苟且逃生?,潜伏我宗足足三年,甚至放任其参加论道大会,是我宗之过,当受主责。”廷听开口,毫不避讳地揽下主罪,“我与众人同受秘境之苦,九悻之害,知?晓绝境之下死生?难料。”
她作为审判此案之人,首先自?责,立刻引来了姜望月和蓬莱岛副宗主的视线,后者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当即揣度出其用意?。
知?晓廷听要来,许多对九悻的下场并无?好奇的同辈修士今日也到场,听着她平静下的悲言,难免回忆起之前经历。
只有真正进过秘境的人,才能感同身受那般苦痛。
“秘境之中我身如蚍蜉,无?法挽救终生?。好在时过境迁,灾祸已了。”廷听干脆利落地说完,温和说道,“太华宫愿献出一条矿脉,抚恤死者家?属,补偿其宗门。”
廷听来之前拿大半天时间仔细了解三法司,知?晓其经费有限,这抚恤之事必然会落到三方?之一,那不如她主动独自?领下,还?能落个名声。
邹无?忌已提点过廷听,她此行面对各大名门,审的便不是罪,而是人情世故。
廷听懂得如何与人交流,在处理宗门之事上却如一张白纸,实在生?疏。
九悻一事确是重大差错,但当时在蓬莱的所有人均未察觉,再加上所有宗门都?损失惨重,让受害者雪上加霜绝非众人所望。
至于各自?门派失察之人会由各门派自
?行处理,与廷听无?关。
将腹中一整页不知?念了多少回的稿子背出来,廷听面上不显,心中总算能松一大口气?。
邹无?忌在她肩上拍了拍,用只他们听得见的声音说:“很不错。”
廷听感觉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少宗主高义。”蓬莱副岛主手?一拱,思?绪万千。
在廷听今日前来之前,他本以?为会是邹无?忌来。
但廷听来确实是个好决定,她本就作为此灾受害者,这手?以?退为进,彰显大体,还?奠定了她的地位和名声。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会将她当成谁的弟子或者谁的师妹,她将是名正言顺、众星拱月的太华宫少宗主。
本以?为能看看池子霁和廷听打对垒,让太华宫局势变上一变,结果没想到会从其他弟子口中听到他们亲眼所见,池子霁情根深种,能为爱赴死……
真是让人无?语。
但无?论如何,廷听看起来可比池子霁能正常沟通多了。
“我岛此次失礼于众,辜负众望,实在难堪。”蓬莱副岛主掩面,同样开始陈列起罪则和代?价,“蓬莱已为此行受害的散修收殓尸骨,幸存之人都?归于蓬莱门下收养教导,自?罚不能百年之内于蓬莱举办论道大会……”
“善。”廷听如听一大篇经书,最后看向姜望月。
她对于七星其实有些苦恼,一方?面是池子霁也没看出来,一方?面姜望月确实也身负监察之责,但七星作为个人也不代?表宗门。
姜望月看着廷听反而笑了笑,圆润的脸上满是善意?:“我是最好判的。”
与蓬莱副岛主的官腔不同,姜望月亲妹被廷听所救,又知?她脾性本善,如今敢于担当大任,愈发看好她。
“我身为禄存星失责,众人皆知?,如今无?颜面对诸位,褫夺七星之名,前去守牢十年,督查九悻之罚。”姜望月优雅地行了个礼。
廷听年少,乍一听十年觉得好长,但仔细一想,对于已过百的姜望月而言或许只是片刻功夫。
“那便如此。”
至此,九悻一案便审理结束。
“唉,我的裙带关系,真的没有指望吗?”齐修折扇点着下巴,无?比惋惜地看着甫一下台就被众人包围住的廷听,唉声叹气?。
他之前提出想收养廷听的意?见可是相当认真的。
“你还?好意?思?说!就你连名字都?是假的,姜修齐!”琼音手?插在腰上,眼里?满是对齐修的指指点点。
“别这么凶嘛,百药谷的琼音道友。”齐修笑眯眯地说,“我们都?半斤八两,谁又比谁好得到哪里?去呢?”
他是姜家?本家?嫡子,家?中与谢家?世代?有姻亲,只是去掉了姓氏再把名字倒了个序前来太华宫修学而已。
“是吧,千机城的莫言笑道友。”
莫言笑面无?表情,诚实地开口:“我没刻意?瞒过。”
他只是单纯话?少。
“听听的身体没事吗?”琼音担忧地说,蓦然对上了自?家?师尊常柏草疑惑的目光,这才意?识到师尊也来了,还?听到了她的话?,突然尴尬。
“我像是被冷落的冷宫弃妃。”琼音眼巴巴地转过身对齐修他们说。
齐修想了想,试图安慰琼音,笑道:“你至少还?能看到廷听,大师兄可是被放在太华宫养伤呢。”
见都?见不到。
琼音豁然,却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反而开始担忧:“什么时候能开始筹备结契典礼呢?”
恰在她思?索的时候,更令人担忧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在廷听周身的人一个个笑容满面地离开,像是都?得到了满意?的讯息,长音阁的尤世静也走到了廷听一侧,只是还?没说上话?。
琼音眼神锐利,抓住了身侧两人的胳膊:“怎么又是他?!”
“他也是音修,按理来说和廷听志趣相投,很危险啊!”
莫言笑平静地感慨:“你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不懂!”琼音愁,这可是她从开头追到结尾的美人话?本实体版,绝对不能被半路岔道的配角给带偏了结局!
“不急。”齐修视线一转,笑着用折扇指向了文惠庭门口方?向,“有人比你急。”
琼音困惑地看过去,恰巧看到了门口的少年身影,他一袭朱袍,更衬得脸色苍白,在阳光下几近透色,面容竟透出几分病态的瑰丽。
仿佛病弱未愈之人不听人劝非要出行。
他身形定住,站得颇远,遥遥望去,却一眼就那看到廷听与几人交谈的身影,有长有幼,都?笑容满面,似乎都?想攀上关系。
风吹来那些人的声音。
“少宗主年少有为,也不知?老?夫何时能参加小友的上任典仪。”长音阁阁主和蔼地站在廷听身侧。
“此事甚大,宗主尚在闭关,我还?远未达能担其重责的水准。”廷听摇了摇头。
在她看来,这还?远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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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辈人还?好,这些长辈围在她身边,个个像有八百个心眼子,她不得不高筑墙,提防说错话?。
“此话?不若等宗主出关之后再谈。”常柏草温和地说道。
长音阁阁主看其回护之意?,倒也不追问,免得吓退了小朋友,转而用拉家?常的语气?问起:“少宗主年少有为,想必追求之人众多,可有考量?”
廷听迟疑了下,笑道:“目前专心修炼,暂无?那方?面的想法。”
暂无?啊。
站在廷听身侧的几位长者目光一对,若有所思?。
“倒也不急,趁年轻多看看多选选,别太急着定下来,免得到时候若是相看两厌,不好收场。”太清门的长老?摸了摸胡子,慈眉善目地看着廷听,如看自?家?小辈。
很显然,想搭上裙带关系的不止齐修一人。
“以?你的身份和天资,不结契也罢,挑个十个八个放闺中也不碍事。”上清门掌门笑道,“若有闲暇,可来我们上清看看,弟子众多不说,新月那孩子总念着你呢。”
姜新月拐不回来,可还?有别的青年才俊呢。
一个不行就十个,人海战术,哪怕百里?挑一,也总有一个喜欢的吧。
“小池那孩子虽外貌天资都?不差,可众人皆知?他脾性乖僻,不好把控,若是不慎伤着女孩子家?家?,可就不好了。”上清掌门语重心长地说,一副替廷听着想的样子。
“哦?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