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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蓬莱

“这片海里栖息着蓬莱岛的灵兽,传闻对蓬莱不利之人会被它拖入海中受尽折磨。”

齐修笑着说道,将手?中精致的莲花酥递给身侧的同窗们。

叶舟之?外,海面风平浪静,咸味混在潮气中扑面而来。

与?门内弟子们使用的传送阵不同,以防有人图谋不轨,各大门派都不会将传送阵开设到自家门口。

众人坐在叶舟上,要穿过这片溟海,行驶往本次论道大会?的举办地——蓬莱,也正是上一届论道大会?魁首的门派。

长老与?弟子不同行,叶舟只有领队的师兄师姐与?选中进入大会?的弟子们。

“听听好些了吗?”齐修担忧地看向廷听。

只见廷听一脸苍白,躺在琼音的腿上,而琼音则用手?轻轻在她的穴位上按揉,缓解她的晕眩感。

“我没?事。”廷听蔫蔫地说。

她也没?想到她一介元婴境修士,竟然会?晕船,简直奇耻大辱。

“师妹可要尝口蜜饯?”蓝珊突然开口,笑容温和,她坐在他们几个正对面,说着递出手?中的瓷瓶,“我听闻凡人会?用此法缓解船晕船。”

蓝珊甫一说完,坐在身侧的另一位丹修师兄岑明惊疑地看着蓝珊,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也关切地看向廷听:“廷听道友可要凝灵丹?亦或是混元丹?”

他一说完,就感觉背后若有寒凉,往后一看,却发现只有池子霁曲腿坐在船围栏上,远望着海面,似是在观察同来蓬莱的门派。

许是错觉。

只是他们二人一开口,旁边原本有意的人不得不按捺下?来。

“含口糖?”齐修反手?从?纳戒中掏出一个玉盒递给廷听,似是分毫不在意廷听才?拒绝他的“收养”提议,“听听许不是晕船,我听闻这片海域底部?有一鲸妖,年岁上万,一般人感知不到它。”

齐修自恃看人精准,要是廷听能成为?他的亲人,那可远超所谓的裙带关系,无?论这传说是真是假,旁人是信还是不信,说出来都不影响。

廷听没?有拒绝齐修,乖乖地把糖垫在舌下?。

此时距离廷听和池子霁吵架已过数日?,两人看似住得近,只是一个忙宗门事务,一个刻苦修行准备论道大会?,别说见面,连影都看不到。

若不是宣布论道大会?名单那日?廷听承认,都没?人想到他们竟会?吵架,但也因?此产生了大量千奇百怪的揣测谣言。

“太华宫是无?人了不成?”恰在此时,叶舟旁边驶来一辆剑形的尖船,其间传来一个意有所指的男声,“竟选上一个柔弱到会?晕船的修士来比试,也不怕贻笑大方。”

廷听缓缓睁开眼,看清邻船上少年身穿金袍,腰佩长剑,对上视线,却见他一脸傲气地抬了抬下?巴,耳垂通红。

廷听看了看这人,又疑惑地看向了齐修。

“这是两仪门的船只,与?太清门的弟子设立的太华宫相似,两仪门乃玉清派的子门派。”齐修贴心地解释起来。

廷听:“溟海上不可交锋?”

“不可。”齐修摇头。

“哦。”廷听看了出言挑衅的少年一眼,又垂下?了眼眸,“难怪。”

好似对方是趁着不能比试,才?趁机嘴上占占便宜。

那少年身旁有女修笑出了声,被他瞪了一眼迅速捂住嘴,装作无?事发生。

“牙尖嘴利。”那少年轻哼着怼了一句,手?搭在剑柄上,看着廷听似是跃跃欲试,却被旁边人硬生生按住了。

“不可!在溟海上出手?会?被取消大会?资格。”

“傅无?忧。”两仪门为?首的青年平淡地唤了声。

这才?将傅无?忧拦了下?来。

“真热闹。”只听叶舟头传来轻飘飘的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少年声,好笑地问,“拦什么?”

两仪门船上的声音乍然安静,连一开始忽视这场闹剧的人都睁开了眼,看向声源。

只见少年头顶斗笠,眉目俊秀,眸光讥诮,倚在围栏上,腰间别着把透着霜寒的剑,似乎无?人察觉他坐在船只边沿。

“池子霁?!”两仪门为?首的青年愕然地睁大了眼,像是如何都没?想到他会?在此。

他一言道破身份,旁边的人也不掩意外。

历来论道大会?都会?有七星在侧,只是年年有七星,年年无?破军。

要知道池子霁自从?一举夺魁,再也没?去过论道大会?的会?场,和销声匿迹了一样,多少人慕名而来想见其风华都无?功而返。

哪成想今日?竟会?在此见到本尊。

“你为?何在此?”

池子霁奇异地挑起眉,不开口,只看着青年。

青年被他这一看,一顿:“我的意思,你往年都未曾带过队。”

池子霁余光看见廷听闭眼转过身,不由得沉下?眼。

也不知是对他们的虚与?委蛇毫无?兴趣,还是单纯不想看见他,总归是演都不带演了。

倒是傅无?忧眼珠子一转,笑着调侃起来:“说不准是传闻中那位池道友格外偏袒的小师妹来了,才?请得他大驾。”

不然怎么前几年不来,恰好今年改了性?

却不想,傅无?忧一开口,太华宫的叶舟上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真是哪儿壶不开提哪壶。

池子霁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廷听,恰好看到她转过头,垂下?眼眸,完美避开了和他的视线相触,似乎觉得此事与?她并无?关系,更不想牵扯到什么麻烦。

也是……早知真相如此,何必自欺欺人,自取其辱。

池子霁眼一抬,不显山不露水,好似也对旁门派的“调侃”并无?反应,心中压抑,便也没?注意看到廷听朝他瞥来的一眼。

齐修率先打破了死寂,笑道:“谣言止于智者。”

“何为?谣言?是池道友偏袒为?假,还是那位小师妹的‘金铃逐仙’为?假?”傅无?忧不依不饶,目光在叶舟上的其他女修身上扫。

他这一问,就显露出两仪门的真实目的。

终试之?后,别说太华宫内,其他门派都听说太华宫内有人元婴升境时有了金铃逐仙的祥瑞之?兆。

相比起小辈门极其好奇谁和谁有了新的桃色传闻,门派中大能更关注所谓的金铃逐仙究竟是以讹传讹的噱头,还是此人真有过人天?资。

若有,其与?自家弟子孰优孰劣?

傅无?忧不信金铃逐仙,却认定太华宫既为?一女这般造势,她就必定会?来论道大会?。

池子霁的目光凉薄,搭在剑柄的手?一下?点着一下?,哪怕他未说半句,也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毛骨悚然感。

傅无?忧牙关不自觉地咬紧,脊背紧绷,腰际的剑颤抖地发出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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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无?忧过往听过太多池子霁的传言,只觉身边人对于破军的形容夸张而虚浮,今日?初见其人才?知不然。

剑修脊梁如一把未出鞘的剑,剑意凛冽,让人忽略了他一身锦绣华服。

同样作为?剑修,傅无?忧光是对上视线,都能感到锐不可挡。

“这重要吗?”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众人视线一转,看向廷听扶着椅子缓缓坐起身来,她长裙微褶,漆发如瀑,平静着脸转过头,目光单纯,声音清脆。

“知道这件事对输赢有影响吗?”

廷听偏了偏头,任由发丝顺着肩膀滑落:“难道知道了,你就能打过我了吗?”

她话里只提“你我”,但实际上大家都懂藏了个“们”字,说的是两派之?争。

廷听眼见池子霁疏离,不知是心中有气还是想六根清净,眼下?无?疑是想撇干净关系。

但无?论如何,廷听也不想外人来调侃两人之?间的事。

傅无?忧顿了顿,倒没?和廷听吵起来,只是直直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干什么?记仇吗?廷听不以为?然。

“咔。”极隐蔽的一声。

“互通姓名可不犯规。”傅无?忧双臂环在身前,抬了抬下?巴,意气风发的模样,撞上池子霁黝黑的眼瞳,同样没?略过池子霁手?中隐约出鞘的剑。

池子霁看看脖子都忍出青筋的傅无?忧,又看向斜前方的廷听,她背对而立,身形纤细,明明不到一丈的距离,生疏得连对视都徒生尴尬。

不要管。

他以什么身份管门派内弟子和其他门派的人互通姓名?说不定别人挺乐意呢。

池子霁喉口一动,好似毫不在意地嗤了声,转过身扶了扶斗笠,遮住了上半脸,平淡地说了句:“精力不若留到论道大会?再过真章。”

说完他就看向海面,如一块坚实的浮冰,无?法被撼动分毫。

只可惜哪怕他不想再理会?,却也无?法完全?忽略身侧的动静。

傅无?忧见池子霁一副默认的架势,遂看向廷听。

却见廷听困惑地看着傅无?忧,用一边袖口遮住嘴唇,眸光委婉,用邬莓师姐的语气开口:“太华宫‘无?人’,妾身柔弱不能自理,怕‘贻笑大方’,堕了太华宫名声,便不相告了。”

把傅无?忧刚见面时的阴阳怪气的点一个个拿来反驳。

傅无?忧愕然地瞪大了眼,也听出了廷听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当即涨红了脸“你?你!”了几下?,被旁边唉声叹气直摇头的师姐给按了下?来。

“坐稳!蓬莱到了!”

船上放着的蓬莱手?令骤然大亮。

海面上若有云雾滚滚,随着“哗啦”的水声,海市蜃楼散去,如天?瀑的水帘缓缓张开,露出其后的桃花源般的岛屿。

蓬莱岛有一大岛,其北方跟着几片零碎小岛。

其地界许不如陆地上的门派,但其上灵树遍布,四季如春,岛下?灵脉如密密麻麻的根系,灵气盎然。

就见一修士站于海岸,笑容得体,拱手?于身前,略微躬身行了个礼:“诸位道友远游到访,若蓬荜生辉。”

廷听才?不得不收回视线,跟着她的同窗们一同下?船。

“池道友?可是作为?七星而来?”迎接之?人意外地看着池子霁。

“此回代七星之?人乃禄存星,非我。”池子霁摇头,抬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令牌,其上标记着他们的住处和论道大会?的时日?。

池子霁熟稔地扫了一眼,大致知晓安排,回头看向其他弟子,目光却蓦然一滞。

只见廷听手?臂还被琼音挽着,双眼却笔直地投向不远处的成群结队的音修弟子们,好似失了魂魄般怔在了当场。

池子霁头一次为?自己的修为?和眼力而感到心闷。

若是没?有这般敏锐便好了。

可惜池子霁顺着视线追过去,无?比清晰地确认,廷听并非好奇那一群明显来自长音阁的弟子们,她盯着的是其中一位手?持玉笛的青年。

不光再看不到他,连身旁唤着她的琼音也顾及不到了。

那人如冥冥中有灵般蓦然回过头,跨越人群对上了廷听的视线,然后也怔住了。

池子霁的直觉从?未出错。

他敏锐地意识到此人与?过往围在廷听身边的不同。

池子霁喉口生涩,白玉般的手?紧紧崩住,不自觉露出了一条条青色的脉络,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好似不知如何是好。

第42章值当

“听听?听听!”

廷听蓦然被琼音唤回注意力,转过头,不光看到琼音急忙地拉着她的手,还恰巧对上了池子霁的视线。

廷听一怔,就见少年平静地偏过头,似乎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喧闹不是弟子们又发生争吵,就再不关心?。

港口不少刚登陆的修士,哪怕池子霁身着?不显眼的玄色,偏偏人群之中一眼便能看见他的身影。

周围隐约有修士的目光不断地落到池子霁的身上,只?是大多碍于?他骨子里透出的疏离感?,不好靠近。

廷听也鲜少见过池子霁这副架势。

在?她面前,少年好似总是直接而肆意,带着?炽烈的真挚与不好抗拒的强势,生怕她有一分一毫看不到他的心?意。

不过,或许这般才是原本?该有的态度。

一切恢复原轨。

“怎么了?”廷听看向琼音。

“你还问我怎么了?”琼音不满地说道,奇怪地看向远处长音阁的修士们,“你刚刚在?看谁呢?那么出神。”

琼音从没见过廷听那么失魂落魄地看着?别人,所以格外好奇。

“没。”廷听刚开?口,就看到琼音满脸不信,才接着?说,“就是看到一个人,我没见过他,却感?觉他很熟悉。”

这种感?觉过于?异样,平生难见,廷听都做好了被否定的准备。

“感?觉?缘分的感?觉吗?”琼音激动地握住了廷听的手,“难道是什么前世情人今生初见?快把你的命运之人指给我看看!”

廷听一噎,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夸张。”

她并没有琼音口中一见钟情般的喜爱感?。

廷听犹豫着?再看向长音阁弟子之中的那个青年,却发?现他也正注视着?自己。

他头戴金冠,一身白衣,外笼青绸,是标准的长音阁弟子装扮,绸缎般的黑发?披在?背后,似乎久病刚愈,脸色稍显苍白,手中持有一把白玉笛,说得上一句君子如玉。

“既然听听觉得熟悉,许是儿时见过?”齐修扇子贴着?手心?,笑着?说道。

廷听果断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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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幼时就被拘束起来?,刚长大一些就被关到了地下,连日光都见得少,哪里见过什么外人。

“看上去和?大师兄是不同的口味,但他长得也好看诶。”琼音压低了声音。

虽然在?池子霁耳中和?没压低没什么区别,都刺耳到让人如坐针毡,心?中冒火。

口味?廷听哪里尝过?!

廷听倒真没怎么刻意注意那人的长相,扭头一看,确实不错,但没到惹眼的程度。

“要不要上去问问?”琼音蠢蠢欲动,还没踏出第?一步就被身侧的齐修按住了,转头就对上了齐修满眼“你不想活啦”的关切眼神。

琼音顺着?齐修的余光看过去,看到了池子霁的背影,不由得一噎,而后撇了撇嘴。

一旁的莫言笑保持着?绝对的安静,他看了看池子霁,又看了看廷听,最后以欲言又止的规劝目光看着?琼音。

仿佛在?看着?过去的、不知何时可能会?惹祸的自己。

廷听犹豫了下,很显然现下不是个好时机,众人都在?这,她贸然上前搭讪不好,其次论道大会?中也会?遇到,那时再问也行。

“既有上心?之人,不如等到大会?上交手,试其一二。”池子霁突然开?口,声音冷淡,似乎对她们的闹剧不感?兴趣,说完便领着?弟子向前走去。

廷听看着?池子霁的背影顿了顿,最后看了眼不远处也离去的青年,也跟上了队伍的步伐。

蓬莱岛山水相间?,石桥铺于?清澈见底的水上,水底有花随水波微微摇曳。岛上山大多不高,楼阁立于?山上,楼阁之间?架有浮空的长廊,绕成圆环,形似客家土楼。

修士们便住在?这距离相等的楼阁之中,互不干扰。

廷听思索着?打开?房门,想着?今年论道大会?是何题,突然被蓝珊叫住了,她停下动作回过头,看到蓝珊意有所指的笑容。

“廷听道友可知——”蓝珊轻声说,“与陌生人冥冥之中有感?,除了前世情人这般天?真烂漫的说法,还其他可能性?”

廷听:“你想说什么?”

“许是功法相似,又许是灵力相似?”

廷听蹙起眉,陷入思索。

说罢,蓝珊手背在?身后倾了倾身,冲着?廷听眨了眨眼,说完便转过身,裙摆随之旋转,步伐轻盈地朝自己房间?走去,分毫不在?意廷听的反应。

绝非功法相似。

廷听学的乃长音阁内门功法,她见过的其他弟子学的亦如是。

灵力乃修士个人标志,每个人的灵力都不同,可没听说过会?相似到会?心?有所感??

廷听下意识握紧了手,指尖扣在?了门把里,眼神逐渐匪夷所思起来?。

她确实感?觉那人身上的气息分外熟悉,熟悉得——简直就像是她自己的灵力?!

廷听蓦然松开?了拉住门把的手,转身就朝长音阁弟子所在?的方向走,越走越急,直到提起裙摆在?长廊中跑了起来?。

长音阁中人最是好找,乐器音律萦绕之地便是!

廷听越过数人,忽略旁人或疑惑或讶异的目光,突然又放慢了步伐。

廷听怔愣地看着?地面,缓缓压下心?中的急切与困惑,捡回唐突丢失的理智,突然想起来?,若那人体内真是她的灵力,她能如何呢?

那人可知他体内的灵力来?自于?她?

那人也有元婴境,看起来?颇受其他长音阁弟子推崇,哪怕谈不来?,廷听也不怕真打起来?。

不知的是,那人是否和?绑在?廷听身上的邪器有关系,又会?不会?手持把柄威胁她。

廷听攒紧手放下,从未觉得如此烦闷过,目光游移看向四周,蓦然对上了池子霁的目光。

少年身处上一层对侧的长廊里,雪色长袖搁在?栏杆上,笔直地望下来?,眼眸漆黑,目光平淡,不过是蹙了蹙眉,便收回了视线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好似只?是看到了一个不听劝的普通弟子,不理会?也罢。

廷听这才注意到和?池子霁对话的女子。

女子头梳凌云髻,一张白净鹅蛋脸,杏眸柳叶眉,头戴鸾鸟状金饰,在?璨阳下熠熠生辉,身披绮罗,身形丰腴有致。

她很显然注意到池子霁的视线,也往下看了看,看到廷听时一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两人距离不远不近,但相比起池子霁对于?旁人那副架势,竟已经?算近了。

廷听定定地看了女子,在?心?中将这幅面容与姜新月比对片刻,大抵猜到她是魏紫在?大比中提过的七星,禄存星姜望月,也就是姜新月的亲姊。

廷听隐约明白当初魏紫为何觉得姜望月与池子霁登对。

姜望月和?池子霁同为七星,两人不光熟悉,姜望月还是上清门宗主?之女,姿容柔美端丽,举手投足中透着?一股习以为常的尊贵。

像极了平日里的池子霁。

和?她完全不同。

廷听眨了下眼,明媚地笑了笑,礼貌地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认识但不熟的同门,就继续去找她的目标。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池子霁想如何便如何,与她有什么关系?

世间?男子皆薄幸,现实与话本?不同,哪有那么多非你不可的偏爱?哪有什么真心?的“独一无二”?

廷听步伐轻快,下巴微抬,仿佛已经?将旧人抛在?脑后,要前去找她新鲜的小情郎,裙摆摇曳如鱼尾般灵动翩然。

“廷听道友?”前方急匆匆走来?一青年,看到廷听的时候眼前一亮,目露欣然,笑道,“好巧。”

廷听步伐才一顿,偏了偏头,疑惑地看向青年,赫然就是方才被她怀疑的青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道友乃人中龙凤,码头一遇实在?难忘,便询问了同行道友。”青年松了口气,笑道:“金铃逐仙的美闻谁人不知?今日一见才知名?副其实。”

廷听握住手,探究地看着?他,却见他眉目清明,面堂端正,清隽如玉,并无恶意。

“在?下尤世静,乃长音阁音修,冒昧打搅。”他说着?拱了拱手行了个礼,脸上浮有羞赧,似乎是头回这般搭讪。

尤世静突然感?觉如芒刺背,困惑地抬首,却发?觉无人看他,只?有两位七星正叙话,似在?商议正事。

长廊之中偶有其他门派修士走过,见此情此景也习以为常,还有人会?心?一笑。

论道大会?是少有的、能聚集所有门派的机会?,往年也如此,许多境界、修为相近的修士在?此结识,成就良缘。

“我名?廷听,拜于?太华宫毕仙子门下。”廷听若无其事地扬起笑容,目光一寸寸在?尤世静脸上扫过,贴合着?她记忆里那张冠冕堂皇的脸,试探问,“道友可是与长音阁尤长老有……?”

长音阁只?有一个尤长老。

“尤长老正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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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尤世静已经?习惯于?别人询问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也毫无芥蒂。

原来?如此。

亲父子关系。

廷听敛下眼眸,压抑起自己逐渐开?始漫上的恨意,故作关心?地说:“我观道友似有病弱之状,可是不久前才受了伤?”

“我自幼便如此。”尤世静摇了摇头,温和?地笑道,“此次来?论道大会?不过也是久未出门,来?见见世面,并不争名?求利。也祝道友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借君吉言。”

自幼有弱症,不知其父为他干了伤天?害理之事,所以能心?境澄明,毫无防备地跑到她的面前。

尤世静已至元婴境。

他是如何凭借病弱之躯到的元婴境?凭尤世静体内流淌的,原属于?她的灵力吗?!

廷听脸上的笑容灿烂到稍许可怖,不得不抬起手用衣袖遮住下半脸,看似如羞涩的少女,无人知她心?中澎湃的恨意。

她为何沦落于?此,成为见不得光的细作?她为何不得不忍受那经?年累月抽离灵力之苦?

廷听体内灵力汹涌,逐渐炽热,如在?叫嚣着?近在?咫尺的“同伴”,让其归入源头。

尤世静对上廷听的目光,只?觉喉口干涩,身上无端泛热,不知自己为何面对初见的女子竟如此失态,忙行了个礼,匆匆告别,转身想离去。

尤世静如清风明月,将后背留给了初初相识,颇有好感?的少女,因此没有看到背后的少女眼里压抑着?的、微小的杀意。

廷听不自觉地抬起手,像是想拦人。

“廷听。”上方传来?一个清晰的少年声,扯回了廷听的注意力。

廷听转过头,眉眼弯弯,无辜地看着?开?口叫住她的池子霁:“做什么?”

好似师妹什么都没做,不过是与旁人说两句话罢了。

说到底,既然有了新的亲近之人,还这副想管她的语气干什么?

池子霁古怪地挑起眉,眼眸锐利,透着?不可思议,显然是初次面对廷听这般软硬不吃,怼人心?肺的态度。

与昔日过大的差距本?也没让他有何不满,若不是他境界在?上,知晓灵力走动趋势,定然想不到,廷听竟能外表如此轻松平常,实则有极差的意象。

“你心?境不宁,有走火入魔之势。”池子霁平静地指出,手握在?栏杆上,周身若有剑意凛冽。

原本?站在?他旁边的姜望月当即熟练地后退了几步,以免波及无辜。

“一个长音阁之人而已,值当你这般心?绪起伏?”

廷听看着?池子霁眼底的暗色,轻盈地转了个身,笑了起来?:“可是值不值当,不是我说了算吗?”

说完,她就往房间?的方向走,分毫不在?意旁人的反应。

池子霁沉默下来?,紧盯着?廷听若不在?意的背影,脖颈的青筋依稀可见,最后还是没按下心?口的火气和?担忧,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廷听!”

第43章嫉妒

“我并非作为七星而来。”

池子霁环臂倚靠在木柱边,目光平淡地扫过姜望月,而后看向下方,摆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来都来了!”姜望月早已习惯了池子霁这副冷脸,丝毫不?以为意,“我看你也不?像有什么事,搭把手有什么关系?”

“我何必自找麻烦?”池子霁话音刚落,眸光一转,就看到廷听从对侧下一层的环廊的住处跑出来,神色匆匆,透着焦急。

池子霁蓦然松开手,站直后手臂顺势搁在了栏杆上,找了个更好看下方的角度。

姜望月眼睁睁看着池子霁的注意力?瞬间被扯走,哪怕脸还朝着她的方向,眼神却已经不?自觉地粘在了下方的少女身上。

姜望月本想开口问少女是谁,还没开口,目光骤然凝在了她的脸上。

在太华宫内能得池子霁这般关注,还有如此?仙姿佚貌的人,前不?久自家小妹才在她面前提过一个,呼着喊着要把人从池子霁的魔掌里?夺过来。

“她就是你那视若珍宝的小师妹?”姜望月好整以暇地问。

池子霁不?加掩饰地用警告的目光看了姜望月一眼。

“我是说你怎么会?突然来论道大会?,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望月调侃道,目光恰好对上了廷听的目光,见她朝自己笑,愈发?心生好感,“可她看来可不?像是来找你的呀?”

“你是来说风凉话的?”

池子霁瞟了姜望月一眼,眼睁睁看着廷听主?动走向尤世静,似是喜形于?色,与面对他时的冷淡对比鲜明。

他既知廷听有在意的对象,怎会?不?提前探查?

只是不?管池子霁如何看,尤世静都不?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音修弟子,没有特别的天赋,甚至身躯孱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常年不?出长音阁,顶多有个长老?父亲。

池子霁看不?出尤世静有哪怕一丁点儿特别,能让廷听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中。

武力?,境界,身家,尤世静处处不?及他。

总不?会?是容貌……?

池子霁忍住了用手去触碰自己脸的冲动,垂下眼。

廷听之前多次夸过他容貌,他自然也能感觉到廷听眼中的惊艳,可如今,他心中却没了定数。

池子霁看到廷听冲着别人笑得甜美,询问对方家世,甚至关心对方身体,除了凭空而起的恶念与烦闷外?,还夹杂着几?丝难言的委屈。

廷听好似从未这样关心过他。

那场吵闹之后,廷听不?再如往日般亲近,池子霁这才迟半拍地认清这段不?清不?楚的异门师兄妹关系。

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境界和身份,自私地的将廷听锁在在身边罢了,他为何会?觉得自己对于?廷听而言和旁人不?一样呢。

“这么在意你还杵在这作甚?”姜望月不?理?解地问,“不?像你的作风啊。”

池子霁望着廷听的方向,手下意识抓紧了围栏,下巴微抬,脖颈收紧,一言不?发?。

“你不?会?追求个姑娘还端着架子吧?”姜望月难以置信地问。

池子霁诡异地看了姜望月一眼,没理?会?她。

他只是没沾手过俗世情爱,不?是傻。

池子霁再看向廷听,陷入思索,眼眸中隐透着迷茫,似不?知究竟要如何是好。

这些时日他想过无数选择,却从未想过要放手。

“依我看,我觉得我小妹还挺有希望把人娶回门。”姜望月看了看下方尤世静转身离去,廷听还伸出手想去拦人的景象,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

刹那间,一道凛寒的剑尖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姜望月浑身僵在了原地,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有无形的剑意直逼着她,脑中的危机意识如同炸开般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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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霁倚着栏杆,面色如常,嘴角微勾,可惜黝黑的眼底毫无笑意,清俊干净的脸上透着纯然的残忍:“禄存,我真意外?。”

“请问是什么让你误会?了,我是个脾气好到可以随意开玩笑的人了吗?”

旁人眼中两位七星尚在和睦地谈天。

无人知姜望月在冰冷刀尖走了一回。

池子霁目光重新挪回下方,叫住了目光里?满是尤世静的廷听。

可若她真的选择了别人呢?

池子霁看到廷听体内的灵力?如同火烧,隐有逆流之势,只觉整个人如同被撕裂成了两半,一边破了个空洞叫嚣着厮杀,一边矜贵而温和地建议他强夺。

池子霁确实说过不?会?逼迫廷听喜欢他。

但?这也不?代表池子霁会?真如一个大圣人般放手。

强扭的瓜不?甜,但?这瓜得先在他家吧?

池子霁望着廷听,困惑地问道:“一个长音阁之人而已,值当你这般心绪起伏?”

廷听微仰着头?,一副毫不?听劝的架势,转身就走。

池子霁完全捉摸不?透廷听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此?时此?刻不?同以往。

池子霁定在原地片刻,自顾自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之前两人相对,每当他觉得廷听身边的人碍眼之时,他总是不?得不?瞻前顾后,畏手畏脚,这才让他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既然后退、妥协不?能让他达到目的,那就回归原样。

池子霁大步向下走,无视背后姜望月焦急“冷静!莫行恶事!”的呼唤,旁人的身影从眼中消失,腰间的剑微颤似呼应的欢鸣。

世界变成了单纯的黑与白?,而池子霁抬手抓向他此?世唯一的目标。

廷听的身法学自于?池子霁,平日练武也由他指导,竟灵活地从留有余手的池子霁手中避开后冲到了房门口。

但?池子霁不?急。

音修和剑修在身法上有本质差异,更何况他们横亘两个境界,廷听正准备进屋关门,手腕“啪”地被擒住了。

“廷听。”

“听到啦听到啦,做什么?”廷听这门没关上,只得回过头?,看着池子霁。

池子霁胸口一口气,算是初回体会?到学堂里?,夫子看到弟子天资出众却拒不?听劝的心情。

池子霁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廷听的脸,意外?的不?生气。

“无关旁人。”池子霁不?愿旁人知晓此?事,放轻声音,“你刚突破元婴不?久便临近出窍境,若心境不?稳,走火入魔,有损神魂。”

廷听沉默了片刻,握住她手腕的手简直不?像是池子霁的体温,热得令人难受,却如一盆冰水淋在了她身上,让她全然平静了下来。

她懂这个道理?,方才也不?过是被近在眼前的罪魁祸首气到了心智。她并不?会?真的用别人的罪孽来惩罚自己。

“我知道。”廷听轻声说,垂下眼看着手腕处的手。

若池子霁略带压迫亦或是讥讽这般说,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廷听定然不?是这个态度,可池子霁还在关心她。

“多谢池师兄关心。”廷听熟稔地收拾起情绪,仿若无事地弯起眼笑道,“要喝杯茶吗?”

不?过转瞬,她的灵力?就重新恢复顺畅,没有半分要失控的踪迹。

池子霁缓缓地眨了下眼,面对廷听的笑容,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松开手。

他不?是没看到廷听对尤世静和对他的态度差别。

眼前的少女得体而有礼貌,如铜墙铁壁,明显是要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

来了。

终于?来了。

“好啊。”池子霁突然笑了起来,在廷听诧愕的目光中推开门走了进去,背在身后的手将门关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结界锁。

外?界的一切声响陡然消失。

池子霁往前走,廷听就往后退,直到腰后不?自觉地抵在了桌角,手扶着桌边沿,不?好再退。

“池师兄?”廷听当然不?是想真请他喝茶,但?她绝对没想到池子霁会?顺着梯子笔直往下走。

少年看似毫无杀伤力?地上前,脸上的笑容不?变,周身却散发?出一种?诡谲的放纵感。

而这份放纵感让廷听感觉到了偌大的威胁性,好像一直以来缠绕在他四肢、肩背乃至脖颈的锁链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廷听对情绪何其敏感,她只感觉被池子霁肆无忌惮的感官送笼罩,连滑腻的衣摆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脚踝,都激得她下意识一颤。

“我放弃了。”池子霁欣然开口,弯着的眼眸透着放松,似乎卸下了一切不?必要的担子,“我早应知道,不?该让你来制定规则。”

碍眼的存在总是源源不?绝。

廷听时隔久远地、再一次从池子霁眼中看到了如此?直勾勾的肆意与压迫感。

仿佛只要廷听再说出让他不?高?兴的话,他就要动手将她身边的“树枝”斩除干净了。

明明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廷听却仿佛被抵住了脊柱,做出了稍微防御性的姿势。

哪怕池子霁的杀意并非对着她,那股强烈的锋利感仍让人如坐针毡。

池子霁眼中并无意外?。

他不?喜欢麻烦的事,他行事永远遵循在保障利益之下最直白?简单的方式,就像皇帝与后妃对于?自己的敌人永远选择“斩草除根”。

“你错估了我的嫉妒心。”池子霁友善地说道,抬手拨开廷听额前的刘海,近到能看清她瞳孔细微的颤动。

廷听似乎觉得他是误会?她与莫言笑的关系,才会?那般大动肝火。

实则不?然。

“我厌烦一切夺走你目光、分走你时间之人。”池子霁轻声说,眼眸中露出了略微苦恼的神色。

不?止是姜新月,萧粼,蓝珊,尤世静……

昔日的画面源源不?绝地冲击着大脑,过于?记忆力?总是在记仇方面格外?清晰。

他们只是最普通且直接地想从池子霁夺走廷听的人。

在池子霁眼中,他们反而并没有那么难解决。

真正扰乱池子霁的,反而是其他在零碎的时间中霸占了廷听的人。

“琼音,邬莓,毕牧歌,莫言笑,齐修……”池子霁如数家珍般念着这些名字,“我全都不?想看到。”

他的声音重在了“全”字,韵调一如既往的优雅而矜贵,但?又细心地向廷听传达着他明确的意味。

“我不?希望你的眼中有别人的存在。”

廷听张了张嘴,没说话。

她听着这些直白?的话语,只觉得无比荒谬。

这带着可怖独占欲色彩的话语竟要归类到表白?,与她印象中的所有或含蓄或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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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饱含了美丽色彩的表白?大相径庭。

但?这无疑是表白?。

甚至于?廷听清晰地知道,池子霁并不?是因?为尤世静的存在而变成这样,而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

尤世静不?过是将池子霁逼到她眼前的一把钥匙,砍断锁链的一把斩刀,换谁来都是一样。

太华宫的大师兄从来不?光风霁月,他并不?吝啬于?玩弄手段,也无所谓掩饰自己不?羁放肆的性情,直白?得令人无所适从。

“这不?可能。”廷听否定着,哪怕她真的接受了池子霁,她也不?可能谁也不?见啊。

没有人的生命全然是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之前什么都没做。”池子霁认真地说,黝黑的眼瞳带着,“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池子霁看到一个又一个碍眼的人出现,前赴后继地要从他面前夺走她的目光,无休无止。

然后,廷听开始回应他人了,要和他划清界限,借喝茶来送他这个客了。

终于?,爱与欲相融,淹没了年少的不?知所措、迷茫与理?智。

那蔓延的情绪如浓稠的墨汁,一点点从廷听脚下涌上来,在这狭小而静谧的房中铺开,将那浅淡的熏香味掩盖得一干二净。

太近了。

额头?相抵,呼吸交错。

“听听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少年笑起来,亲昵地抵着她的鼻尖。

“我一个人喜欢听听就够了。”

周遭的一切都被那奇异的漆色所淹没。

廷听迟缓地眨了下眼,只能看到少年眼瞳中那剥开外?壳后,仅剩的、单纯的占有与疯狂。

近在咫尺,不?容拒绝。

第44章心魔

“叩叩。”

琼音兴致勃勃地敲响了廷听的房门。

“听听,要去参观蓬莱的清泉花池吗?”

门内传来了较闷的声音:“不了,我今日灵力不稳,论道大会在即,我休憩片刻。”

“是不舒服吗?”琼音想了想,又问了句,“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不必!”廷听迅速答道,很?快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声音放缓下来,“我没什么,可能是之前?晕船有点不习惯。”

“哦,好,你好好休息!”

听着门外逐渐离开的脚步声,廷听这才松了口气。

“真?紧张。”少年垂眸对上廷听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轻声道,“我可像你藏在房里,见不得光的外室?”

琼音一走,房内刚稍有松散的气氛又凝滞起来。

若是让琼音注意到他们此刻几乎胸腹相贴的距离,只怕是不得了。

廷听深吸了口气,试图驱散掉她身?上的诡异缠绕感,如临大敌地抬手布了个绝音结界:“是你擅自闯入我的房间。”

“论道大会在即,你一介七星便无事可做,要逼迫一个同门弟子?”

“逼迫?”池子霁听言,笑弯了眼,“真?是贴切。”

说罢他脸上的笑容迅速融化,眼瞳晦暗,神色纯然,不假思?索地说:“我最重要的事就是防止你突发奇想跟别的人跑了。”

池子霁见廷听匪夷所思?,偏了偏头,不冷不热地说:“怎么,往日有求于我,在我的洞府一待数日也不讲究避讳,现下觉得我无用了就这般不客气?”

廷听在逐月峰时确实?学到不少东西,那时二人气氛和睦也亲昵,一个主动一个放纵,哪注意得到避讳,眼下她光听这语气就莫名?觉得火气往外冒。

“连共处一室都觉厌烦。”池子霁垂下眼,眼睫打下一层阴影,扯着的嘴角都透着低落。

廷听一顿,都挤到喉口的交锋之言硬是没说出口。

池子霁退开身?,抬手拿出熟悉的茶具,一言不发地开始泡起茶,用得是她留在逐月峰最常喝的花草茶。

廷听沉默地看着池子霁姿态平和,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香气四溢的茶缓缓落入杯中。

廷听能看出池子霁眼下有演的成分,但也能看出他情绪并不好。

浓稠的漆色泥浆看似平静,实?则氤氲着晦涩而狰狞的本质。

看似退让,实?则仍然步步紧逼。

“师兄想如何?”廷听感觉有几分窒息,拿过茶杯,问道,“就这样与我僵持下去吗?”

修士的年岁何其?漫长,更何况两人资质尚好,若不生意外,注定长寿。

池子霁弯起了眼,重拾笑容,“嗯”了声。

似乎这正是他的计划,在他眼里,哪怕就这样熬下去也没关系。

一年如此,十年也如此。

“正如你之前?所说,修士的时间多得是。”池子霁轻快地说,坐到廷听身?侧,抬手托起廷听的一边脸颊,“我会努力修炼,听听不必担心。”

廷听看着池子霁黝黑的双眸,里面好似只能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能担心什么,担心她跑不掉吗?

“谁都无法从我手中带走你。”

少年近在眼前?的面庞精致,眼尾透着欣然的笑意,纯然如年少无知时手拉着手背着父母出门踏青。

而不是如同耳鬓厮磨,眼种?盛着疯狂的固执,在师妹面前?自述忠贞。

“十年乃至百年,如此长久地面对同一张脸,师兄真?的不会腻吗?”廷听握紧拳,紧盯着池子霁,反问,“再好看的话?本翻久了也会感到腻,师兄如何就能笃定非我不可呢?”

廷听百思?不得其?解。

凭什么呢?!

池子霁笑了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在池子霁意识到他的喜欢之前?,他就已经回?答过廷听了。

因为廷听是不一样的。

“我敢发心魔誓。”池子霁平静地说。

又来了。

之前?是要神魂交融看记忆,现在直接上升到了心魔誓。

廷听突然很?后悔,非常后悔,在清音城湖畔放河灯的那天,她因为武力不敌,暂时选择了利用妥协来敷衍。

她没想到她的缓兵之计会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师兄坚持了十年百年。”廷听踌躇地说,“我还是不喜欢呢?师兄不会难过吗?”

“当然会难过啊。”池子霁牵着廷听的手,放在胸膛前?,感受着其?中心脏的跳动。

因为她的靠近,跳速明显要快了些许。

“所以,与旁人不同,我是真?的想要杀掉尤世静。”池子霁笑着说,周身?的杀气骤然倾泻,又在刹那间收回?,了无痕迹。

他还是一张无害的脸,为廷听添了些茶。

“你想杀他?”廷听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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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为什么?就因为我和他说了几句话??”

“不是‘就’几句话?。”池子霁试图一字一句纠正廷听,“你对他的态度很?奇异,和对待别人的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池子霁其?实?说不太出来,但一

定不一样。

池子霁能接受廷听暂时不喜爱他,这都没关系。

但尤世静拥有的这份特殊待遇,池子霁不能容忍半分。

他没有,他凭什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夺走?

“但听听不必担心,眼下我暂且不会动手。”却不想池子霁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见廷听意外,还摇了摇头,亲昵地说,“我若要杀他,怎会偷偷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呢?”

能一举两得的事,何必只做一件?

廷听拿着茶杯的手一滞。

传说嫉妒会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可她却觉得池子霁哪怕攻击性?高?到外溢,也只不过只映在眼中,不曾对他的外表有分毫影响。

可他们之间的症结并不在此,而在于廷听的身?份与心结。

哪怕她不懂情爱,也知道感情的底线是信赖,欺瞒注定没有好结果。

只要足够失望,哪有什么长久。

廷听看着微漾的茶水,陷入了沉思?。

俗话?说,快刀斩乱麻。

池子霁这般直白到恐怖的架势,廷听不能再任他肆意摆布进攻,直到局面狼藉,完全?不能收场。

廷听抬起眼,对上池子霁的目光。

她其?实?一直没什么选择。

坦白她的细作身?份?让她的“背叛”成为池子霁无法容忍的尖刺,再因此身?陷囹圄?自然不可能。

廷听能做的只有直截了当地拒绝池子霁了。

不要再犹豫不决,不上不下,直白、坚定地告诉他,用不喜欢、不合适——任何理由。

当断则断!

总之,两人之间不可能。

哪怕对于眼下的池子霁而言,廷听的拒绝可能已然无用,但她也只能尽力试一试。

“好喝吗?”池子霁见廷听看着他,没想廷听对他离经叛道到骇人的话?有回?应,转而问廷听对于茶口感的喜好。

在逐月峰时,池子霁表面无声无息,其?实?廷听的口味他都记在心里,这茶也是特地带在身?上,想着什么时候泡给她喝的。

池子霁都做好了廷听或无视或不咸不淡地答一句的准备。

廷听不光点了点头,还带着笑意:“嗯,好喝。”

真?诚得令人心悸,像是想通了什么事,肩上一松。

池子霁瞳孔一缩,反倒没了之前?的随意,眸光忽闪,垂下眼,莫名?透出股拘谨的青涩:“嗯…你喜欢就好。”

他偶尔会有种?错觉,廷听也是喜欢他的。

哪怕不多,也至少是有。

只是每回?当池子霁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廷听就会有其?他表现来扑灭他的幻想,硬生生拉出距离感。

“池师兄。”廷听整理起措辞,“我……”

“听听又要拒绝我了。”池子霁打断了廷听,他的笑意甚至都透着习以为常的了然,放轻了声音,“我已经知道了。”

“所以,请不要再说出让我不开心的话?了,可以吗?”

廷听看着池子霁的目光,差点哑口无言。

若不是池子霁这般退让,她连“利用”这样的话?都曾在他面前?说过,池子霁依然觉得无所谓、没关系,她才不得不这般狠意地拒绝。

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池师兄,对不起。”廷听攒紧手,指甲印得手心疼得要出血,她看着池子霁的脸,不容许自己的目光有半分躲闪,声音无比认真?,“我不喜欢你,不能和你在一起,也不会与你结契。”

池子霁凝视着廷听,嘴角再扯不起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再听到这话?仍会感觉眼前?泛晕,胸口闷窒。

“好,没关系,我信。”池子霁缓缓站起身?,他将手伸到廷听的脖颈旁,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呼吸,黝黑的眼眸盯着廷听。

不知是因为他背对着光还是眼瞳失去了神采,他的眼神空洞无比,如两个漆黑的漩涡,仿佛能将人吸进去来填补这份愈来愈大的空缺。

“廷听,在你眼里,我是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了吗?”

“之前?是我不对。”廷听见他果然提到利用之事,更加真?诚,“我于旁人无愧,却因此事心中有愧,我铭记此事,日后再不会这般行事。”

“那我呢?”池子霁麻木如同一个木偶,靠近廷听,脖子隐约发出了咯吱的骨头摩擦响。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廷听手撑着桌面,深吸一口气,说出口,“我们不合适。”

她话?音一落,池子霁就怔在了原地,瞳孔收缩,如同被戳中了心底的声音,嘴角边的肌肉有隐约的抽搐感,很?快又恢复原状。

池子霁反射性?地后退一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苍白如纸。

强烈的自厌与作呕感如潮水般涌上,房间不再正方,蜿蜒的线带起阵阵晕眩感,眼前?的一切色泽都变得奇异而扭曲。

有早已种?下生根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蔓延而上,直逼灵府,狰狞地掐着池子霁,让他不能再忽略现实?。

道不同,不相为谋。

生老?病死?,爱恨嗔痴,自池子霁幼时在皇宫中至他踏上修仙之路,眼前?仿佛一直有面墙将他隔绝开来。

他能平静地漠视这俗世的一切,还算聪慧的头脑能让他仔细地观察着一切,学着皇宫中无数的身?影般将自己伪装得像个普通人。

修士见他,说他是天生修道的好料子,将他领入了门。

他见廷听,如被另一个空间伸来的手扯了过去,在他平静到死?寂的身?上赋予了一切俗世的情绪。

他那寡淡而血腥的身?上第一次出现了瑰丽的色彩。

现在,这个朝他伸出手的人不要他了。

池子霁怎能看不懂,廷听是不想让两人之间再有半分关联。

廷听的目标,未来,都与他无关,哪怕是利用都不需要他,好似他只不过是个距离甚远的陌路人。

仿佛廷听的人生之路上本就不该有他的的存在,之前?的那几个月不过是他的强求。

炙热感伴随着强烈的毁灭欲奔涌而上,试图颠覆他原本坚不可摧的神魂。

池子霁因担心廷听生心魔而来,自己却生了心魔。

“池师兄?”廷听感觉到池子霁周身?如有实?质的狰狞气息,与他脸色初显的脆弱反差极大,她下意识关心起他的身?体?,“你没事吧?”

她只是想在感情上拒绝,不是要闹出身?体?的问题啊。

只是池子霁刚一抬眼,廷听在那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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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难懂的情绪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杀意与自厌,只是很?快他就垂下了眼。

池子霁头脑在发热,仿佛在高?速旋转,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个个冒出又消失。

廷听一开口于他而言就如清亮的泉水,让他像在干涸之地的乞丐,对她贪恋无法放手。

一瞬间,池子霁的脑中诡异地冒出了杀意,将她据为己有再自杀,殉情的字眼第一次在他眼中变得如此奇妙而美?丽。

不过刹那池子霁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想要逃离这个房间,以免他难忍的疯狂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可是上一次他转身?逃离是七夕之日,那之后廷听与他再无交集。

先例在前?,他不能再转身?孤身?离开了。

池子霁捂着嘴,缓和下来,尽管体?内灵力如六神无主般乱窜,背后的汗顺着脊骨滑下,他依然在廷听面前?保持了相对的——亦或是诡异的平静。

“听听,我大抵明白你的意思?了。”池子霁扯着嘴角,状似温顺地垂下眼,以免自己眼中难以再掩藏的情绪骇到廷听。

他用以往他最为擅长的、在皇宫中学会的充满韵律的语调说话?:“等论道大会结束了,我们回?太华宫再谈,好吗?”

哪怕他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但至少他在廷听面前?仍然保持了正常的人样。

如果有其?他与池子霁相当或以上的修士在此,定然会发现池子霁的神魂已然如断了线的木偶,堪堪移动支撑。

“……好。”

池子霁体?贴地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廷听犹豫片刻,还是顺着池子霁的话?题开了口:“池师兄可听说过今年论道大会是何形式?”

哪怕直觉让她感觉眼前?的池子霁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如蜷在人形躯壳里的怪异,但一直以来相处带来的信任感还是让她放任下来。

廷听查了历年论道大会的记录,每个门派都花样百出,不光比武形式多样,还有门派仿照人间科举的形式,让修士当场考试。

池子霁参与的那一年论道大会乃剑阁主持,在擂台赛论道,突出一个简单粗暴,站到最后的就是魁首。

“秘境。”池子霁说道,“蓬莱在溟海之底寻到了大能遗落的卷宗,卷宗中是个试炼秘境,不出意外便是此次的论道场。”

“秘境?是入门试炼那样的秘境吗?”廷听问。

“形式相似,内里不同。”池子霁思?忖片刻,“并非所有修士都类老?祖。”

但他没进过蓬莱这不知捞上来多久的秘境,确实?不知具体?内容。

总归蓬莱能拿出来当众门派弟子的论道场,大抵不会出什么岔子。

既知池子霁不明此事,廷听也没继续问。

他们就这般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直至论道大会开幕,廷听才得以独自出门。

温吞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如一条条金色的绸缎。

廷听站在太华宫的弟子中央,身?侧少了熟悉的气息竟有一瞬的不习惯。

她赶忙拍了拍袖子,将这可怕的想法抖去。

“听听你没事吧?”琼音挽起廷听的手,担忧地问道,“这两天都没见你。”

“我没事。”廷听摇头。

她哪儿能把自己被某人关在房里,孤男寡女面对面无言地待了两天的事说出去。

“那就好!”琼音松了口气,“还有人朝我打听你呢。”

“打听我?”廷听疑惑,下意识警惕起来。

“问你有没有婚配!”

“……”

廷听无话?可说,目光扫向周围。

论道大会人数众多,环绕在岛心的高?台四周,乌压压一片过去全?是人头,涵盖有五湖四海的修士,不止有三道五宗的修士,还有不少散修。

廷听视线一顿,突然对上了上清门弟子中姜新月炯炯有神的目光。

姜新月不掩喜悦地踮起脚,连忙朝廷听挥着手,似乎生怕廷听没看到,没挥几下就被旁边黑着脸的领队修士按了下来。

廷听礼貌地朝姜新月的方向挥了挥手,还没挥两下,突然感觉背后一冷。

廷听迅速看向池子霁,却见少年侧着身?,神色淡漠,似乎对一切并无意见,唯独手搭在了剑柄上一点又一点,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他没杀气,只是明显在表达不满。

但廷听大抵猜到池子霁为何不喜来论道大会,哪怕有人相对隐晦,四周也有相当多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哪怕无视合欢宗修士如狼似虎的目光,也有剑阁弟子满脸的跃跃欲试,似乎怕错过了初一就等不到十五了。

池子霁站在这里,竟像是太华宫塑雕馆中的展品。

瑰丽、珍惜而遭人觊觎。

而此时,池子霁正诡异地看着中央高?台,等着蓬莱这群磨磨蹭蹭还装模作样的长老?们宣布论道大会的流程。

高?台上。

姜望月作为七星,手持令牌站于蓬莱岛主的身?侧。

不出意料,在一片肃静之中,蓬莱宣布了此次论道之地的秘境。

岛主将卷宗置于地面,任由卷宗缓缓在高?台上展开,密密麻麻的文字化作阵法,大放光亮。

修士的身?影开始随着光亮的蔓延一个个消失。

廷听不知不觉落到队尾,将要与池子霁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他轻声说了句:“若是我与你同年,便可以与你一同进去了。”

廷听脚步一顿,回?身?对上池子霁无害的目光,蓦然扬起笑容,抬了抬下巴,玩笑道:“那谁是魁首还不一定呢。”

池子霁眼眸略微睁大,笑了下:“也是。”

廷听说罢继续往前?走,不光没有看到池子霁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无比专注,满是不容改变的执意,更没看到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兴高?采烈地追着她的脚步,一同进入了光圈。

两日的时间,于旁人而言或许是死?期,于池子霁而言,却已经足够让他能在外人面前?将自己伪装完好,无半点异常。

他要等,等到论道大会结束,等到廷听回?到太华宫。

他会重新制定规则。

……

另一边,秘境内。

廷听也未曾想过,刚进入秘境,她就脚下一空。

从高?处坠落的强烈失重感陡然升起。

强风冲击面庞,她只感觉一阵剧痛,好似有石子掉进了右眼里,激得她狠狠眨了好几下眼。

下一刹,廷听猛然感觉体?内的灵力正在以诡异的速度流失,她的灵脉如被用力撕扯般疼痛起来。

廷听扭过头,看到与地面的距离,紧紧咬住嘴,生怕冷风往喉咙里灌,迅速赶在灵力消耗完之前?从纳戒中取出了一把红伞,转手撑开。

可惜,哪怕廷听利用打开法宝刹那蓬勃的灵力缓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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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是狼狈地“啪啪”砸断了数根树枝,最后卡在了树上。

廷听刚庆幸没因为灵力被抽完当场摔死?,浑身?上下的疼痛感就爬了上来,腰后,脖颈,手臂没一处是好的。

法衣在制造出来的那一刻,可能也没想过要防修士的摔伤。

毕竟筑基修士若是学不会飞行,大抵会被各门派以或委婉或直白的方式劝退。

是禁灵阵吗?

廷听扶着树干,摸了摸身?上,没有影响行动的大伤,审视起她现在的窘况。

不对,她在入门考试中见过禁灵阵,阵法原理是修士把灵力抽出体?内实?施法术的一瞬间将其?打散,而不是抽干修士的灵力。

那么,廷听所知的唯一可能就是秘境法则。

这个大能留下的秘境的限制,会把所有修士变回?普通的凡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廷听只觉头皮发麻。

没了灵力,纳戒里的东西就可以当不存在了。

玉牌也就变成了块普通的玉,再不能联系上其?他人。

要知道没了灵力,最吃香的一定是体?、武和剑修。

廷听一介音修,她没了灵力,真?的就只是个普通的琴师,哪怕之前?跟在池子霁身?边炼过体?,学过剑法,她现下都不确定她比不比得过路边打铁的师傅!

蓬莱在想什么?!这论什么道?

廷听环顾四周,相较于秘境外,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放大了数倍。

巨木参天,遮蔽日光,空气潮湿,地面只有大片的菌子,远处隐有猛兽的咆哮声。

廷听见周围暂时无人,小心翼翼地爬下树。

她将手腕上的红绳松开,把披散在背后的头发一股脑扎在脑后系成马尾,紧接着把裙摆和袖摆全?部扯起,狠狠地系了几个结。

没了灵力之后,这身?仙气飘飘的裙子也变成了碍事的东西,偏偏因为质量过高?,她用刀都划不开,能替换的衣物还都在纳戒中取不出来。

要命。

也不知道琼音能不能运气好点,和莫言笑他们落在一起,不然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修,那真?是喊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

廷听握紧伞柄,避开猛兽声音的方向,寻着水声走去。

看不清阳光,没有日晷,更没有燃香,廷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走了大概有些距离,在能肉眼看就溪流的地方,突然在树枝堆里探出来一个人影。

少年脸上还有没擦的泥,原本金色的衣服也有些灰扑扑的,怀里抱着一堆刚拔出来的蘑菇,在看到廷听时也一愣,左右看了看:“你也一个人?”

“也?”廷听疑惑道,“你见过除我之外同样独身?的人?”

“看到一个剑阁弟子追着狗跑走了。”他诚实?地说。

“剑阁?”廷听思?索道,“我记得你是两仪门的……”

她一顿。

少年喉咙一梗,涨红了脸:“你和你那师兄一样目中无人!傅无忧,我叫傅无忧!”

廷听:“你记得你进入秘境过了多久吗?进来的时候在哪里?”

“大概,半天?”傅无忧迟疑了片刻,“我落地的时候差点被一朵山大的妖花吞进肚子,为了避开它,我用光了身?上所有灵力,才逃进的这片树林。”

好了,不同的修士不光落地地点不一样,时辰都不一样。

廷听算是真?切体?会道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早到秘境的人也不要早太多。

只是山那么大的妖花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没等廷听想太多,她就看到傅无忧伸手往一朵红得发紫的蘑菇伸手,提醒:“那个有毒。”

“毒对修士……”傅无忧不以为然,话?又猛地戛然而止,陷入了沉默。

傅无忧慢半拍地意识到他们现在灵力尽失的状态并不算修士。

若不是灵力尽失,他们哪用得上进食?

不得不承认,在当了十几年修士后,突然返璞归真?变成凡人,他们的常识可能还不如路边的小孩儿。

廷听扫了眼清澈的溪水,逐渐变得暗的环境,显然是不容许她徒步去寻一个更好的营地和队友了。

此处暂时没有猛兽袭击,也无敌人,在不知秘境中的黑夜会有何危险的情况下廷听只能迅速做抉择。

廷听心中无言地叹了口气,转头认真?地看向傅无忧:“我们合作如何?”

“我?”傅无忧愣住,整个人绷紧,心虚又难以置信地反问,“我之前?在海上那样说你,你不介意?”

“当然介意。”廷听坦诚地说道。

她能看出傅无忧并无恶意,但嘴上无把门,和绯扇有点像,像是没吃过苦的世家?子弟。

而头脑相对简单直接的人会比较好控制。

廷听伸出手,扬起明媚的笑容:“但我们同属于道家?三门之下的弟子,此刻理应携手一致对外。”

廷听出奇的开始想念池子霁的存在。

若他的玩笑话?成真?,他作为同门的修士一同进入秘境,廷听的结盟对象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

一个强大且和她的关系极近,还不会背叛的剑修。

廷听一顿,厌弃地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决定不能再和池子霁牵扯下去,结果情不自禁地还是会有下意识地去想他。

廷听转头看向傅无忧。

不过,头脑简单也有头脑简单的好处就是了。

廷听看着傅无忧用衣服擦了擦手,站起身?,目光炯炯地握住她的手。

“好!我们结盟!”

第45章烂柯

日落西山。

修士没了灵力,恰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廷听捡了不少干燥的树枝,在?溪边找了块地?,用石块围住树枝搭出了一个木堆。

她撑开红伞遮住来风的一侧,拿着磨尖的树枝磨了半天,手?都磨出了血,才?点燃火绒,小心翼翼地?用树枝引火,来来回回好?多次,终于点好了火堆。

“你竟然会生火?!”傅无忧抱着块石头走过来,震惊地?看着廷听,“你小时候去过凡间吗?”

“我战乱出生,被收养修行之前是孤儿。”廷听不在?意地?说?。

这个理由相当好?用,但廷听野外取火的方式是从话本子里学的,万幸作者没欺人,真的有用。

空气突然沉默了,廷听正?用伞尖削着树枝的木刺,疑惑地?抬头一看,突然对上了傅无忧愧疚到今晚要睡不着觉的眼神,以及他怀里的大石头。

廷听困惑地?开口:“你抱着块石头干什么?”

傅无忧:“我想用剑来凿个锅。”

一阵窒息突然涌上了廷听的心头。

“有没有可能你现在?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廷听试图组织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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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哪怕你的剑真的可以破石凿锅,你行吗?”

傅无忧愣住了,他坐到火堆旁边,用剑试着在?石头凿石头。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

廷听的树枝削干净,在?溪水中洗净,开始串菌子,傅无忧还在?凿石头,他的剑也是脾气好?没什么意见。

好?消息是确实凿动了,坏消息是意义?不大。

按照傅无忧凿石头的效率,极大概率等秘境结束了,他的锅还没凿好?。

两炷香的时辰过去,天色全暗,树林中一片漆黑,只有他们火堆散发着暖橙色的光辉。

廷听串好?手?中的菌子,放在?火堆旁均匀地?烤起来,隐约有水从菌子中溢出来,散发出原始的自然气息和火烤后的焦香。

傅无忧认命地?放弃了他的凿锅大业。

他将这块还没什么雏形的石头放在?溪边,眼神郑重,决定?等有人来日进秘境再来完成?这项事业。

傅无忧锅没凿成?,体力消耗了不少,肚子“咕噜”地?宣告起来,不禁期待地?看着火边的烤蘑菇。

“你明天有什么打算?”廷听见傅无忧目光已经黏在?蘑菇上,开口唤回傅无忧的注意力。

“也不知这秘境里有没有什么动物。”傅无忧吞了吞口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饥饿”的含义?。

他锦衣玉食长大,头回在?秘境里受苦当野人。

廷听用树枝翻了翻火堆,发出“滋啦”的声响,将烤好?的蘑菇递给傅无忧,见他张大嘴咬下,果不其然被烫到嘴,才?呼着气吹起来。

这人到底是怎么被两仪门选上来参加论?道大会的?

“一教三道五宗,算上不同门派麾下子门派与散修,此回进入秘境的修士大致五百余人。”廷听也拿了一串烤蘑菇,回忆起她搜集到的信息,“可眼前偌大的树林只有我们两个活人。”

算上傅无忧白天见到在?追狗的剑修,也不过三个。

若是均匀分布,难以想象这个秘境有多大。

若是不均匀,就?不知道在?人多的地?方,那些修士是暂时和他们一样结盟驻营,还是直接动手?打起来了。

“那我们明日清晨先去觅食,再寻人?”傅无忧大口朵颐着蘑菇,哪怕没什么滋味,也吃得?飞速。

他想了想,问?,“我其实不知道这论?道大会如何论?。打吗?一直打到最后只剩一个人?”

廷听也不知道。

蓬莱岛主只说?此回在?秘境之中论?道,却并未说?出胜利条件,并不像她参与过的宗门大比,每回的目标都十分精确。

不知是不是错觉,廷听总感觉这次的论?道大会有些蹊跷。

“战斗必有输赢。”廷听看着傅无忧,又提出了一个疑问?,“那如何算输?败者会自行退出秘境吗?”

“历年?若有类似的秘境,会在?进秘境前取一张传送符纸,符纸燃烧,便算作弃权。”傅无忧苦苦思索起来,“没有符纸,也可以直接用玉牌联系宗门弃权。”

廷听没说?话,傅无忧也慢半拍地?意识到不对劲。

他们好?似都没有拿符纸。

没有灵力,也使用不了玉牌。

那他们如何离开?等吗?还是去寻找胜利的条件?

漆黑的夜晚,高大的树木如同一个又一个沉默的巨人。

除了眼前温暖的荧火,不过半丈外就?伸手?不见五指,光是靠近就?仿佛要被这黑暗淹没。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而后戛然而止。

廷听和傅无忧同时站起身,对视一眼,愕然地?看向尖叫的方向。

傅无忧下意识想拿剑走,人已经快踏入黑暗,却猛地?被廷听扯住了手?臂。

“你别发疯!”廷听感受着寒意从背后升起,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你看这秘境的夜晚正?常吗?!”

“你什么意思?”傅无忧难以置信地?看着廷听。

“哪怕没了灵力,我们作为凡人的眼睛也很正?常,在?有火光的情?况下也绝对不止能看到这么一点距离!”廷听指着火光周围。

从光亮到漆黑,有一条无比完美且诡异的圆形分界线。

“你知道那个声音是谁发出的?人,还是陷阱?”廷听越说?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若是人,他死?了吗?因何而死??猛兽?还是黑暗中栖息的其他存在?,比如怨魂?”

火光明灭,照在?两人的侧颜与神色惊疑不定?的眼中。

廷听松开了手?。

“……你说?得?有道理。”傅无忧低下头,慢吞吞地?坐了回去,将剑放在?腰间,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火焰。

傅无忧再拿起烤蘑菇,明明肚子还是饿的,吃到嘴里却觉得?味如嚼蜡。

廷听坐在?火堆旁边,见火势稍变,就?慢慢往里面加树枝。

空气中只剩火焰扑簌的声音。

直到两人逐渐有了困意,他们愈发意识到此时身体状态的不妙。

廷听考虑到之后可能需要的战斗,轻声问?道:“我们轮流守夜?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虽然这么说?,但廷听很矛盾,在?这般野外,还是曾有过节的人旁边睡觉是否安全。

可若不休息,身体必然撑不住后面的战斗。

“我守后半夜吧。”傅无忧将干草叶铺了铺,背对着廷听。

“好?。”廷听答应下来,撑着下巴,努力将烤蘑菇吃完。

睡在?干草叶上的傅无忧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睡不着,半晌,他声音稍显沉闷,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的理由有很多,许是对不起之前的出言不逊,许是对不起今天他鲁莽的行径。

廷听一讶,“嗯”了声,没再多说?。

傅无忧这才?安心地?睡着了。

夜晚的树林隐有呼啸。

廷听虽看不见,也听不到具体的动静,但总觉黑暗中有什么存在?,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廷听捡到的树枝够用,傅无忧还用剑砍了点树枝,足够他们撑到天亮。

廷听已许久没有觉得?黑夜如此漫长,长得?好?像等不到头。

半夜过去,明明没有时刻,傅无忧却准时爬了起来,将位置收拾干净,坐回了火堆旁,直白地?让廷听去睡。

廷听脑中想得?事太多,隐有些焦虑,却还是躺下闭上眼。

许是身体实在?疲惫,过去又太依赖灵力,在?灵力干涸之后不习惯,她迷迷糊糊、半晕半醒,也算休息了半夜。

廷听睁眼的时候,露滴落在?肩上,周围已不再是一望无垠的漆黑。

在?那把红伞的保护下,火堆的火势已经小了许多,傅无忧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生怕一阵凉风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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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亮了,今天晚上再生火就?行了,难道你要一路护着火吗?”廷听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

“生火很麻烦吧?我们没有灵力,也没有火折子。”傅无忧闷声说?,“你手?上都磨出伤了。”

廷听拿伞的手?一顿:“之后遇到敌人怎么办?”

傅无忧踌躇了下,还是把剑别在?腰间,拿叶子托着微燃的火绒站了起来。

两人一出发,就?默默朝昨夜传出惨叫的方向走去。

走了有段路,就?看到地?上有些异常的巨大脚印。

“这是,妖兽的脚印?”傅无忧看着地?上,狐疑地?问?道。

廷听定?定?地?盯着那稍显狭长的脚印,细小的趾部,若等比例放大,里面又有不太正?常的空隙,她还确定?昨夜没有听到猛兽行走的声音:“这,有点像人的脚形。”

“准确来说?,有点像一个巨大的人形骷髅的脚印。”她呢喃道。

人骨,会让廷听想到不好?的回忆。

廷听看着地?上有翻滚和挣扎的痕迹,和一滩偌大的血迹。

唯独不见尸骨。

如果说?廷听之前只是对论?道大会的秘境有不安与疑惑,现下则是彻底怀疑起来。

“修士顺应天命而亡,其亡骸必定?细心保存,以防被邪道作祟,拿去为祸世间。”傅无忧顺着廷听的话联想,难以置信地?质疑,“这个秘境之主,是个正?道之人吗?”

不知道。

廷听看着地?上的痕迹。

这本是蓬莱岛的职责,而七星在?旁监督,若是出纰漏,将无数新秀弟子集中在?此坑杀,正?道必定?蒙羞。

“弟子死?亡,外界的命灯会熄灭。”廷听深呼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哪怕我们联系不到外界,外界的门派中人察觉端倪,也会想办法破除秘境。”

除开他们,必定?有其他修士也发觉此秘境端倪。

在?找到真正?的对手?之前,他们作为正?道修士不应在?秘境内讧。

树林的边际就?在?眼前。

前方有人声,廷听跨过灌木丛往前走,站在?了光下,背后的傅无忧蓦然低着声开口。

“你听过‘烂柯人’的传说?吗?”

廷听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垂着眼的傅无忧,树荫笼罩着他。

“山中一盘棋,山下已百年?。”傅无忧本不想这么悲观,但一件件事实摆在?他们面前。

灵力干涸,他们变成?普通人,若是秘境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百年?过去他们都将化为白骨。

廷听停下来,朝傅无忧伸出了手?。

傅无忧一愣,迷惘地?看着廷听。

“你还有家人在?等你吧?”廷听扬起笑容,“相信我们的宗门师长。在?他们来救我们之前,我们要做完我们能做的一切。”

“在?悲春伤秋之前,我们要先思考如何在?资源有限的秘境里活下来。”

……

秘境之外。

水镜原本完整地?映照出秘境内的一切。

直到秘境内入夜,水镜中的画面如蒙了一层漆黑的布,再看不见分毫景象。

随之而来的是剑阁长老蓦然站起的身影,她握住剑,剑意冲天,剑尖指着站在?高台中央的蓬莱岛主,严词厉色:“我门下有弟子的命灯熄了!”

“老匹夫,你这秘境有何蹊跷?!”

很快,不止这位剑阁长老的怒火,连其他门派的人也逐渐注意到了不对劲,左右对峙,唯一的话题核心便是“命灯”。

水镜漆黑,映不出半个人影,一时之间竟有数个弟子当场命陨。

一少年?面色平淡,持剑不声不响地?走上高台。

姜望月脸色僵硬,迅速往旁边退开一步。

池子霁剑指摊开在?地?上卷宗,问?默不作声的蓬莱岛主:“你知道解开秘境的方法吗?”

蓬莱岛主原本略带苍老的面容骤然咧开嘴,笑容诡异地?张狂起来,仿佛脸上覆有一张不属于他的面皮。

可惜还没等他发出半个声,一道干脆而凛冽的剑意滑过,笔直地?斩断了他的脖颈。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周围隐有倒吸的凉气声。

池子霁甩了甩剑,将血色散去,垂着眼问?:“你们就?是这样监督的?”

只见那个倒下的人脸上浮出一层虚假的皮,脖颈上切开的部分恰好?是有一圈漆黑的纹路,恰似有火焰灼烧——秘宗禁制。

多么熟悉的场面。

“好?了,集思广益,你们有人能打开秘境出口吗?”池子霁用剑尖一下下地?点着那卷宗,看向周围这些来自各宗各派的能人异士。

“小友切忌用蛮力强行破开秘境。”佛门住持开口劝导,“其间弟子现下尽是凡人,可受不住秘境崩塌的威力。”

池子霁:“那我要进去。”

“小友三思!”

“一进秘境,你又与凡俗何异?!”

“无异。”池子霁面上平静得?有几分骇人,很显然无人能影响他的抉择,“你们人多势众,我不懂这些秘境阵法机关?,我在?外面也无意义?。”

池子霁相信在?场的总有人能解开这个秘境,再不济他们也能找来能解开秘境的人。

但他不相信秘境里除廷听以外的所有人。

秘境内所有修士都变为了凡人,肉眼可见的资源匮乏,危机四伏,池子霁虽不在?意,却知晓人性之弱,也能猜到可能会发生什么。

旁人拦不住池子霁,他将纳戒中的东西取出来一些,挑开卷宗,咆哮的灵力打开秘境的单向入口。

在?进入之后,池子霁步伐突然一顿,似若有所感,抬头望向天空,却并未因此犹豫,一跃而起,跳进了入口。

少年?的身影迅速消失。

金色的光辉诱惑十足,似乎还在?期待其他人的进入,只可惜期望注定?落空。

随着灵力的消散,入口也很快再次消失了。

第46章杀牛

“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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