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桓说罢,就快步走到了草丛,很快就捉了好几只。
彦桓穿着一身靛蓝色绸衣,为了方便骑马,原本宽松的袖口用深蓝色的布条绑在胳膊上,头发也只用蓝带子扎了一下。若不是他的容貌太盛,这么打扮倒是和寻常少年相差无几。
彦桓就依着程锦的做法,一律将蚂蚱的头摘了,走到河边洗过,再一一用草棍儿插着,才笑着又回到了程锦身边。
程锦见彦桓这么个顶着个绝世的样貌竟然做这些事,忍不住暗道了一声:真是作孽啊,当真是暴殄天物。
彦桓拿着一捧清理好的蚂蚱回来,就蹲在程锦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程锦只得接过来,继续烤。彦桓一见程锦接手,便又笑着跑到草地里去捉。动作之快,让程锦都来不及阻止。
彦桓又抓了一些蚂蚱回来,刚处理好串在草棍上,正高高兴兴地回头再去找程锦。就见程锦身边竟然围了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小孩子。三个小孩子蹲在程锦身边吞着口水,盯着程锦手里的烤蚂蚱。彦桓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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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垮下脸来,也快步走了过来,挤到程锦身边,委屈地小声道:“这可都是我抓来的。”
三个小孩见到彦桓的样貌都呆了呆,但也就呆了片刻,就依旧盯着烤蚂蚱。再倾国倾城的容貌,在嘴馋的小孩眼泪,也没几个烤蚂蚱重要。程锦腾出一只手,拿起彦桓放在地上的帷帽,扣在彦桓的头上:“把帽子戴上。”
程锦随后笑着对那三个小孩说:“这都是他抓来了,所以就只能给他吃。你们再去捉来,我给你们烤。”
见三个小孩立即跑去捉蚂蚱,程锦忙嘱咐道:“进草丛的时候小心些,先用棍子敲一敲,把蛇请走了再进啊,别被蛇咬到。”
程锦才说完,就听彦桓小声嘀咕:“刚才姑娘都不嘱咐我这事。”
程锦笑道:“早先不都跟你说了么?你这么聪明,哪里用次次嘱咐?而且他们才多点儿大啊,肯定不比你知道多,不嘱咐一下,怎么能放心?”
彦桓没有说话,只闷头把帷帽戴起来。
程锦见状,便笑道:“若是你不觉得烦,那我每次都嘱咐了你。”
彦桓戴起来了帷帽,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只见他小声道:“我不觉得烦。”
然后彦桓就乖乖蹲在程锦身边,看着她烤蚂蚱。待将彦桓抓来的蚂蚱都烤来吃了,那三个小孩也都捉了蚂蚱回来。程锦给那三个小孩烤了一些,见已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便笑着嘱咐:“还剩一些蚂蚱,就不烤了。你们将这些没烤过的带回家吧,去给家里喂鸡喂鸭都行。你们往后要是想要烤,要跟你家大人说过了,让你家大人看着,才能生火。用完了火,也得好好灭了。”
程锦说罢就教了那三个小孩怎么灭火,又给了他们一些芝麻糖,让他们带回去分给兄弟姐妹。那三个小孩缠着程锦问了她什么时候再来,听得她过两天就会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程锦看着那三个小孩当真向着几个农家院落跑过去,才彻底放心下来,对戴着帷帽蹲坐在旁边的彦桓笑道:“走吧,咱们回家去。”
戴着帷帽的彦桓却不知道看到什么愣了神,听了程锦的话,才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忙站起身:“嗯,我们回家。”
程锦笑着帮彦桓掸了掸身上土,就带彦桓走到马车旁,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彦桓就将帷帽摘了下来。天气太热,彦桓才戴了一会儿帷帽,就又是一脸的汗。程锦立即递给了彦桓一个帕子,让他擦汗。
彦桓擦过汗,就对程锦轻声道:“姑娘,我也想吃芝麻糖。”
“你荷包里不是也有……”程锦说着,又顿住,便笑着叹了口气:“好吧,把我的给你吃。”
程锦说着,就拿起水袋,倒了些水洗干净手。程锦才拿起自己的荷包,找了几块芝麻糖递给彦桓。彦桓刚想要去拿,就见他的手因为刚才帮着灭火沾染了些黑灰。彦桓就抿了下嘴,把双手一摊,让程锦看看他的双手多脏,然后微微张开了嘴。
程锦便只得将芝麻糖喂在了彦桓嘴里,彦桓就一边吃着芝麻糖,一边弯起了眼睛,抿着嘴笑了起来。
彦桓吃过了芝麻糖,又要喝水。被程锦又喂了些水,彦桓就靠着程锦闭了眼睛。他练了一天马球骑射,也是累坏了。
程锦看了几眼彦桓,方想起来他的男儿身份,便将靠着她的彦桓往旁边挪了挪。彦桓因扮做了女孩儿,又有个很好的容貌,程锦竟也总忘了他是男儿身。但程锦将彦桓挪开后,他竟又靠了过来。程锦还想伸手挪他,他竟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将程锦的胳膊抱住了。
“唉……”程锦轻叹一声,就不再动彦桓了,只劝自己就全当他当真是个女孩儿吧。
程锦心中这么想着,就看向了彦桓,心中不免觉得可惜,若是彦桓当真是个女孩儿,她倒是真想将他留在身边。但彦桓偏偏是个男孩儿,还有这么了不得的身世,她就留不得留不住了。最多也就两三年的功夫,就算彦桓不想回京,他显露出男孩儿的样子了,就也不能留了。
程锦与彦桓回到了程家,就送了困得不行的彦桓先回他的屋子歇着。彦桓的屋子整齐洁净,除了日常用的东西,旁得都一律收到了柜子里,不像珍珠常乱放了东西。就像那草编蚂蚱,珍珠得了后,也到处乱放,还得程锦帮着她收起来。但彦桓过后也得了,却不放在外面。程锦给彦桓换洗被子的时候,才发现他竟是把一只只草编蚂蚱都收起来,用匣子装了,放进了柜子里。
如今,珍珠还都不知道彦桓也得了草编蚂蚱。
程锦让彦桓洗漱过后,就先躺下,自己则去厨房取饭。刚走到自己屋子门口,就听到自己屋里珍珠正在低声跟人说话。虽听不清楚,但听珍珠的语气又气又急,应该是有什么事。
程锦给彦桓取了饭,送到彦桓屋里,就快步回到了自己屋子。进到屋里,就见关嫣正低头哭,珍珠则满地转着低声骂人。程锦先对珍珠说道:“哪里学来的浑话?一个女儿家怎么能这么骂人?”
珍珠忙道:“姑娘,你们出门之后,嫣姐姐的爹娘就找来了。若不是郭妈妈和我们拦着,他们就进到院子里闹了。她的爹娘借口来看她,竟是来问她拿银子的。”
程锦立即怒了,也忍不住想骂几句,但因为才刚教过珍珠不要骂人,又碍着关嫣的脸面,就生生忍住:“竟还有这样的事。”
关嫣哭道:“姑娘,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程锦摇头道:“这不怪你,是他们来寻事,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关嫣咬了下嘴唇:“父母的养育之恩自然大过天,可自从他们将我卖到了花船上,我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只是被他们发卖一个物件儿。我如今跟着姑娘,就是姑娘的人,万事都由姑娘做主。”
程锦点头:“好,你既这样想,那这主意我给你拿了。我们这里终究是五品守备的府邸,他们敢擅闯闹事,我这就告知衙门,依律将他们处置了。”
关嫣轻吸一口气,捏住帕子。程锦便宽慰道:“放心,不会打他们罚他们的,最多不过关几天,让他们知道厉害关系,不敢再来闹事。不然往后哪里能得个安生呢?但若是嫣姐姐心中过不去,我再想别的办法。”
关嫣哭了一阵,一咬牙:“罢了,他们也不再是我的父母了,就由着姑娘定夺吧。”
程锦见状,叹了口气,轻声道:“嫣姐姐今天也别回去自己睡了,跟我们一起睡吧。别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再去乱想别的。”
关嫣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身上还有病,不能跟姑娘同住。就算同吃同住不过人,还有个万一呢,我不能再连累姑娘了。姑娘放心,我的命是姑娘给的,我这个人如今也是姑娘的。没报答完姑娘,姑娘没让我死,我是不会死的。”
程锦松了口气:“嫣姐姐能这么想,那嫣姐姐跟先前的日子还能有个了断。”
程锦一直留着关嫣的身契,就是防备着这一天。父母之命是大过天,但父母已把孩子发卖给别家为奴,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倒是可以用来毒攻毒。
作者有话说:
?37、心狠
程锦没有耽搁,立时就换了衣服,就找到了程远。这事涉及到了官场,还是得需要程远出个面。好在程远自从知道季屠夫的双腿已有了知觉,就将程锦当成了能救治顾珏的指望,程锦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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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求,莫有不应的。
而且程远自然也不高兴有闲杂人到他家里胡闹,程远应下来后,关父关母第二天就被抓住,丢进了牢里。
关嫣一听得关父关母被抓住,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却总是晃神。
程锦等关父关母被关押了一整天后,才对关嫣宽慰道:“看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惦记他们了?你若是记挂他们,我就替你去看看他们。原本就只打算关一天的,可人送了过去,县衙那边一查,竟又查出别的来,却又由不得我们了。我去看看状况,你别着急。”
关嫣这才哭道:“我当真是有心跟他们断了的,我也明白自己已经归了姑娘的道理。可这心……说句不孝的话,我心底里也是恨他们的。可我爹倒也罢了,我娘先前还是顾念些我。我恨他们,又轻易割舍不下。姑娘,我实在是太没用了,让你白为我费心了。”
程锦听着关嫣这话,不免心里暗恨关嫣那对狠心的父母,却笑着安慰关嫣:“骨肉血脉本就难以割舍,嫣姐姐你这才是常理,哪里是没用呢?每个人若是都依着道理活,世上就没这么多事了。我就是因为知道你割舍不下,怕由你去看了,难免又被他们缠上,所以才想着我去看了比较好。嫣姐姐一会儿做些他们喜欢的菜,我给他们送去。我去看了一趟,咱们就都安心了。”
“怎么……”珍珠皱眉,才要说话,就被程锦一眼瞟过去。珍珠就住了声,只能独自生着气。
随后关嫣就擦了擦眼泪,去做了几个菜出来。菜放进了食盒里,就由程锦带着去看了关父关母。程锦说牢里晦气,不想带了人进牢里,就独自坐着马车去了县衙大牢。程锦憎恶透了关父,一句话都懒得于他说,就不愿意去看关父。
程锦进到牢里,就只让牢头带着她去看关母。但即便程锦不去看关父,那牢头也将关父的状况告诉了程锦。
关父在公堂上挨了几板子,又被牢房里的其他人挨了顿打,如今正在嚎着喊疼呢。
程锦便笑道:“人没事吧?可别真出了人命。”
牢头忙道:“手里都有准头儿,哪里能出人命呢?就是遭些罪,出去了好好养几天,也就好了。”
程锦笑着点了下头:“那我就是放心了。”
什么不会打他们不会罚他们的话,不过是程锦为了让关嫣心中好过,哄着关嫣的。若是万事依着关嫣,她或许还要被关父关母缠上。
像关父那样的赌鬼无赖,最会捡弱小心软的人欺负,不结结实实打上几板子,不让他疼了痛了怕了,他怎么能安生?但对于关父这样舍得糟践女儿的赌鬼无赖,就算安生了也还不够。最好还是死了,那才干净。
程锦被牢头带着去了一间空牢房,然后牢头便把关母提出来见程锦。程锦把食盒放在地上,在长凳上铺了块帕子,就坐了下来,静等着关母。
关母一被带到程锦面前,关母就立即被牢头摁着跪下了:“姑娘……姑娘要见我?”
程锦冷冷看了关母一眼,就只对牢头笑着道:“麻烦您了,我这里有些家里事要跟她说。”
牢头忙笑道:“我这就走,姑娘只管慢慢说。”
随后牢头对关母厉喝一声:“你好好的回姑娘的话,要是敢乱哭乱喊乱闹,冲撞了程姑娘,你也别想好了。”
牢头说罢,见那关母被吓得一抖。牢头就又对程锦露出笑了笑,才退离了牢房。
程锦坐在凳子上,垂下眼皮去看那关母,见关母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身形瘦弱,看起来着实又几分可怜相。
程锦心中厌恶,面上却轻声笑道:“我姓程,如今关嫣就在我家里做事。我其实早就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了,没想到今天得了个机会。”
原本吓得微微发抖的关母立即抬头,向程锦膝行几步,慌忙求道:“竟是程姑娘,我早听说程姑娘是个心善的,是你将嫣儿从那个火坑里救出来。我们并非有意去府上闹事,只是记挂嫣儿,先看看她过得怎样了。还请程姑娘不要怪罪我们……”
“火坑?”程锦笑出声来,“你既然知道是火坑,竟还舍得将关嫣推进去?你可当真是记挂女儿的好娘亲呢。”
关母怔住,随后抬手捂住胸口,哭道:“我已经劝了嫣儿的爹,可是他不听我的,我没有法子啊……”
程锦笑了一声:“所以你就使了关嫣卖身银子活到了现在?说起来,你这些年穿的吃的,不也是关嫣的皮肉钱?你那男人是剐在关嫣身上的刀,你是依附在关嫣身上,以她血肉为食的蛆虫。但凡你对关嫣有点舐犊之情,哪里能让她落得这番田地?你挂念关嫣什么?是如今手里又没了银子,想要跟关嫣要吧?可现今关嫣是我的人,我是她的主子。她自从被你们卖了,就是个被发卖的物件儿,我把她拆卸卖了也好,把她留在屋里赏玩也好,也轮得到你记挂?”
“我……我并没有……我……”关母捂着胸口,慌忙摇头哭道。
关母痛哭着道:“姑娘,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也很心疼嫣儿的。是,是我不知轻重,我以后不再找嫣儿了。只要姑娘愿意待嫣儿好,我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姑娘的。”
程锦摇头笑道:“谁会待她好?她爹娘都待她如此,你竟指望我这个外人待她好?我再如何待她不好,也比你们强些,就算卖她也会卖到本地的妓寨子里,不会把她卖到花船上。不会任由她被花船带走了,想赎她都没法子赎。也不会让她被作践死了后,只能被人随意扔在河里,连个埋尸的地儿都没有。”
关母哭着爬到程锦身边,扯着程锦的衣角哭道:“姑娘,她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可怜可怜她吧。嫣儿命苦,是我没有用,我不是个好娘,我让她受苦了。只求姑娘能够好好待她,我别的没有什么指望……”
关母哭得满脸泪水,一时间都让程锦以为她当真就是作恶的那一个。
程锦并不为关母的眼泪所动,反而打从心里觉得厌烦,她抽回了自己的衣角,皱眉道:“你别弄脏了我的衣服,退后一些,你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你若是真为了关嫣好,就别惹的我烦了。”
关母慌忙松开了程锦的手,向后退去,小声哭着求道:“姑娘,我不碰你,你别生气。”
程锦冷冷瞥了眼关母,如果关母带着关嫣离开关家,求到了程家门上,程锦会同情她。
如果关母在关嫣被逼卖身的时候,就自己杀了关父后吊死,不再拖累关嫣,让关嫣可以早点了断跟关家的牵绊,程锦会敬佩她。便是关母自己脱了身,抛夫弃女从关家跑了,程锦也能体谅她的难处。
但是关母如今好好随着关父活着,吃用着关嫣的卖身银子,竟还口口声声为了关嫣着想。但正是她这些全无用处的关心,让关嫣无法彻底了断和关家的关联,被一点点拖进地狱里去呢。
程锦想到这里便笑了,她将身边的食盒丢在了地上:“这是关嫣做给你的,她跪了一整夜求我,我也才肯进来看看你。比起你的口头关心,关嫣为你可是什么都做了,先前是将身子卖了。如今跟了我,还要下跪为你们求情。你为她做过什么?”
程锦说着,站起身,垂眸看着关母,冷笑道:“我知道有一等人,自己过得不好了,就很希望别人也不好过,便是自己的女儿也最好过得惨些来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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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你是遇人不淑,确实倒霉。所以你看着比你更惨的关嫣,心里其实很痛快吧。你过得苦,看着关嫣过得比你还苦,就舒服多了吧?还好这世间的母亲都不似你这般,还有许多为了女儿豁得出去的母亲。”
“我没有!我不是!我也很心疼关嫣,我若不是为了她,我早就死了。我为她争过,我也为她豁得出去。”关母哭喊道。
程锦嗤笑一声,将食盒从地上提了起来:“若你当真有志气,能如自己所说的这般,就将你男人带走。走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关嫣面前,也别再让我看到。你没法子去劝,那就想别的办法阻了他。”
程锦说罢,就从食盒中拿出个馒头,丢给了关母,就全当将关嫣的心意尽到了。随后程锦就走出了牢房,只留着关母一个人嚎哭。
程锦离了大牢时,特意给了牢头一些银子,让牢头盯好了关母,别让关母寻了短见。关母的命倒是不值得,只是挨着关嫣,终究不好不明不白的死了。程锦随后便出了大牢,上了马车后,程锦仍然余怒未平。她就将食盒打开,吃了些饭菜。吃得饱了,程锦怒气渐消,这才长出一口气。
她如今当真身子年轻了,也越发气盛了,竟来这地方和关母说话。也不知道关母能不能趁着关父被打了几板子,将关父摆弄出了燕州。关父受了伤,又不好生调养后就上了路,路上再受些颠簸。关母若是有心让他好不起来,还不是任由关母摆弄?
关母如果不能拿捏住这次机会,往后怕也不会中用。
若是关母依旧不成事,那就只能待关嫣病好了,就快些将关嫣送往蜀州,躲开关父关母的纠缠。程锦就全当她来一口恶气了,不然她总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只是程锦有些舍不得关嫣,她想将关嫣再留些日子。关嫣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竟又要去了蜀州,虽也有人照看,但程锦终究放心不下。
作者有话说:
?38、了断
程锦那番狠话说完,关母当真被激出了几分气性,当关父关母离开大牢后,关母竟然悄悄带着关父走了,打算离开了燕州。
但关母这份气性也没撑太久,带着关父也就走了两三天。但因为关父骂得太凶,到了外面又不知道去依靠谁,关母被激起的气性一消,竟又带着关父哭哭啼啼地折返回来。
只是关父是被打怕了,关母是被骂怕了,两人都没再来程家。
关父关母没了营生,却是要吃饭的,且关父的伤还需要调养。折腾了这一回,关父已无家产可以变卖了,他就有心要将关母也卖了,换些银子过活。关母一听自己要被发卖,就忙从关父身边跑了出来。因为关母身上没银子,便又来记挂起了关嫣。
关母是不敢在程锦面前出现了,便趁着关嫣独自出门办事的时候,大着胆子找到了关嫣。
关嫣听了关母的哭诉,愣了许久后,不敢置信地哭着问:“原来娘亲是懂得离开爹的,娘也不是当真软弱,只是没有痛到自己身上,所以才‘软弱’罢了。娘说着心疼我,原来当真都是假的?”
关母听了关嫣这话,忙哭着扯住了关嫣的手:“你不要听那姓程的挑唆,她并不是个好的。你不知她那天来牢里对我说了什么话,竟将我说什么吃你血肉的蛆虫,还不让我挂念你。我们才是一家子,便是你现在的身契在她手里,你也是我的孩子。什么身契,能敌地过血脉亲情?娘怎么可能不真的挂念你,不真的心疼你?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看你遭罪,娘比谁都心疼,她竟然还往我心上扎刀子。”
关嫣听了这话,却连泪水都止住了,只冷冷看着关母,细问那天程锦跟关母说了什么。关母虽然添油加醋说了许多话,但关嫣却全然不理关母的挑拨,心中已明白了程锦的用意。
关嫣轻轻一叹,忽地笑了:“总算还有为我着想,为我不平的人,我竟让她这般费心。我继续耗在你们身上,就当真是白费了她的心了。原以为这一生都不能有个了断的时候,没想到竟也有这一天的。”
关嫣说完,冷冷看了看关母,就将身上的几两银子丢给了关母,转身离开。
关嫣竟当真狠下心,从此再不理关母如何哭着说命苦,又是如何记挂着她的话了,也不再管关父与关母如何过活了。
关母得了银子,竟又不想着跑了,拿了银子就回去照看关父。
待到关父的伤好了,银子用尽了,关父又想发卖了关母,关母又一次找上关嫣想再要些银子,但这次却被关嫣拒绝。
关母见要银子无望,关嫣又对她再无挂念。关母情急之下,竟哭着骂了关嫣没有良心,直说是关嫣自己轻易被那些男人糟践去的,为什么要埋怨到她的身上,她也心疼关嫣,为关嫣掉了许多眼泪的,只是她什么都做不得啊。
关嫣当时没说什么,回去还是大病了一场。
程锦知道了这些事,又恨又悔又气。
气极了关父关母竟这么冷血狠心,恨极了关母这般自私却装出一副慈母做派,又后悔当初不该给牢头银子,竟让牢头去看着关母,不要让她寻了短见。
关母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去寻短见的?算是她白费心思了!
如今想来,便是关母当真寻了短见,关嫣心里难过一阵就过去了,即便关嫣为此恨上了她程锦,又有何妨?只要没有这样的亲娘伤关嫣的心,就是一件好事!
关嫣病好之后,怔愣了两天,就依旧按照往常那样做事。她本来就办事稳妥,此后办事时又多了几分利落。
因关嫣心中厌恶关母那副“软弱”姿态,她原本和软的性子竟然也变了,比先前更坚毅更果断了。
待关父关母再偷偷来找关嫣,关嫣竟拿他们当了陌生人一样。他们若是拿了血脉亲情说事,关嫣是一概不理。他们若是胡闹,关嫣就直接报官。关父关母见关嫣真是铁了心断绝关系,关嫣如今又是程家的丫鬟,他们于理于法于情,都无法再纠缠上关嫣,便就不再来找关嫣了。
关嫣性子变了,待做得事多了后,一些事上,关嫣竟比程锦想得更周全,又有决断。从此,程锦格外倚重了关嫣,许多事就放手让她去做。
胭脂花收了后,如何制成胭脂,如何跟客商商谈。多是程锦牵了个头,后面就由关嫣主事,珍珠跟着做帮手,竟将事情一件件稳妥的办了下来。
程锦有时候看着关嫣,都想不起她先前的样子了。
正在算账的关嫣察觉到程锦的目光,竟看破了程锦的心思,直接笑道:“姑娘别为我难受了,一会儿再哭了出来,我可没功夫劝姑娘。姑娘别总觉得我可怜,可我如今是最好的时候了,心里再清净不过了。”
程锦笑了:“我只是在想如今嫣姐姐越发能干了,往后我是一心要仰仗嫣姐姐过活了。先前我还想要将嫣姐姐送去蜀州,才能过上些许安生日子的,没想到嫣姐姐自己做了个了断。嫣姐姐比我强上太多了。”
关嫣笑着看向程锦:“说起蜀州,我倒真想去一趟。我们这次给他们的红参,竟还按照先前的价给我们。今年红参出的少,我们的品质又好,他们却东推西推的压低价钱。我倒要看看怎么回事去,若是不行,就换家铺子。”
程锦叹了一声:“确实得去一趟了,大约是他们见我们女儿家不好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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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又不好常跑那边,他们就觉得拿捏住了我们,才这样做。只是如今咱家老爷听到季屠夫已经能够下地走几步路了,正急着让我去治顾家小侯爷,我实在抽不开身。现在就将就着做吧,等明年或者后年,小侯爷离开了我们家里,我们在一起去蜀州。”
关嫣笑道:“我如今病也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不如让我先一个人先去看看。”
程锦皱眉道:“嫣姐姐你一个人去蜀州玩儿可以,却蜀州投靠也可以。但做生意却不能一个人去,谈生意就涉及了银子,涉及了银钱上的事,一时恼了,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便是男子,都少有一个人跑商的。你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关嫣笑着看向程锦:“姑娘,如今我是什么都不怕了。要是姑娘实在不放心我,让长顺跟着我去吧,只是麻烦姑娘得再找个马夫。”
程锦听了关嫣这话,却笑着打趣儿:“如今当真会使心机了,你是早想好跟长顺一道去,却怕我不肯让你走,才先提了自己一个人去。后来再提起长顺来,我自然觉得这样还算比一个人去周全,也就忘了阻了你去蜀州的事了。但你既想到了这里,那就去吧,不然枉费了这番心思。长顺也是可靠的,若是你与他一道去,我还真放心些。只是去了不要……”
关嫣笑道:“去了不要去跟他们起争执,若是不成就算了。可我好不容易去了一趟,怎么能不做些事出来?不然不是白跑了一趟?姑娘对我们也狠下心肠吧,凡事要还都靠着姑娘把我挡在身后,那我这辈子当真白活了。”
程锦听了,就也笑了:“罢了,由着嫣姐姐你去了。如今嫣姐姐又有成算又有本事,往后我怕是都要让嫣姐姐养着的,自然要听嫣姐姐的了。”
关嫣却认真道:“姑娘当真肯让我养着才好,那才是成全了我呢。”
程锦见关嫣又犯了痴劲儿,方要劝了关嫣几句,就听珍珠进到屋里,笑着说:“银子已经给了流月姐姐,她欢喜地不行。”
关嫣与程锦便异口同声的问:“可是背着人给的?”
关嫣与程锦说完,就相视一笑。程锦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书,笑了起来:“罢了,我且做个富贵闲人吧,你们自己商量去。”
关嫣就笑着问珍珠:“可是背着人给的?”
珍珠笑着回道:“自然是背着人的,流月姐姐还说,没想到只是帮着出点主意,竟然能得这么多的银子。”
流月最喜欢些胭脂水粉的东西,在胭脂花采下做成胭脂时,出了不少主意,才让做出来的胭脂成色更好。连胭脂的名字“燕红娇”都是流月帮着取的。如今胭脂卖出去了一批,得了些银子,自然要分给流月一些。
关嫣便笑道:“往后的银子还有她的份儿呢。”
关嫣说到这里,又起了爱才的心,不免惋惜道:“若是流月姐姐不是侯府那边的人,是咱们家的,去做些淘制胭脂的活儿,正是合适的,她又爱这个。”
珍珠也收起了笑,叹了口气:“流月姐姐也说了,往日里中盼着小侯爷能快些好,她也好快些回到侯府去。但如今听着小侯爷有望能治好,心里却忐忑起来了。”
珍珠说着,叹了口气,看向程锦:“姑娘,咱们就不能把流月姐姐要过来么?”
程锦放下手中的书,摇了摇头:“她不止是侯府的人,还是小侯爷的身边人,我要不得。”
程锦便笑着安慰珍珠:“等小侯爷好了,她或许有大富贵的,未必比跟我们一起差了。”
珍珠和关嫣没有进过侯府那样的深宅大院,并不懂得里面的规矩,但听程锦这么说,就知道必是不成的,就再没提过这事。
等到了晚上,程锦、珍珠、关嫣、彦桓四人吃过了饭。因为关嫣看着这会儿正好闲下来,就打算过两天就去蜀州,众人开始忙给关嫣准备行李。忙到深夜,竟收拾出几大包东西来。
关嫣忍不住笑着叹道:“我这是出门还是搬家呢?”
程锦便道:“还有些东西没置办齐呢,明天还得配些药。蜀州的气候与我们这里大不一样,你不见得能适应,也未必吃得惯那边的饭,东西配得齐些,我才放心。”
程锦说着,声音软了下来:“如今我都依着你,让你去蜀州了,你只听我这一两件,都不成么?”
听了程锦难得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说话,关嫣又怎能不听程锦的?关嫣就忙笑着点头:“好吧,都听姑娘的。”
一旁帮着折衣服的彦桓一直低着头,只悄悄把刚才程锦说话时的软糯腔调,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39、说故事
为了路上方便,关嫣打算换成男儿装扮。为此,程锦等人特意连夜为她赶制出了几身合体的男装出来。不止是这会儿适合穿的单衣需要做出来,因怕关嫣回来的时候赶上燕州的入冬,她们还特意为关嫣做了两身厚衣服出来。
因为芷兰针线好,这件事上就麻烦了芷兰,旁人都依着她的安排做事。珍珠前些日子刚磨着芷兰学了些针线,此刻有机会跟着做大衣裳,就有心让程锦看出她的长进来,做得就分外认真一些。若不是程锦拦着,珍珠那一双眼睛怕是都要熬坏掉了。
便是程锦拦着劝着,珍珠的一双眼睛还是熬得通红。气得程锦一边用细纱包着热水泡开的茶叶给她敷眼睛,一边轻声训了她几句。
珍珠虽挨了程锦几句训,但听了别人说她衣服做得好,就只顾着得意。尤其是见关嫣将她做得衣服穿上身,看着格外好,珍珠就更暗自下了决心,待她手艺更好些,也要给程锦做几身衣服出来。
原本众人都以为关嫣生得秀丽,换上男装应看着别扭的。但没想到因为关嫣的性子沉静,又是办过事历练过的,穿上男装却没有丝毫女孩气。倒真像个容貌俊秀,已经接管了家业的某位富商家里长子。
临到关嫣走的那天,程锦等人都去送她。关嫣倒是洒脱,对着众人笑着一挥手,就进到了马车里。流月忍不住轻叹道:“这倒像是哪家贵公子在挥别家中的一众小娘子。”
惹得众人才刚掉下来眼泪,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彦桓微微皱眉看了眼程锦,又想了一番自己,并不觉得好笑。
程锦回到屋里,就见珍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却忍不住翘起嘴角偷笑。
程锦见彦桓已回他的屋子看书去了,此刻再无旁人,学着珍珠的口气逗她:“嫣姐姐这么一走,便是办得顺利,也得到了冬天才能回来。没有了嫣姐姐,如今就是我小珍珠的天下了。我既不用再读书,也不用再学字,再没人管着了。虽然姑娘还在,但她是很好哄的,我小珍珠只要哭闹一下,她就会任由我作为去了。”
珍珠听出程锦在笑她,忙跺着脚急道:“哎呀,姑娘真会笑话人。我如今可好了,哪里还哭闹过?书也好好读了,字也好好写了,刺绣也学了,梳头也会了。嫣姐姐临走前,还说我可以担得起事了,交托了我好多事做呢。”
程锦笑着问:“那你又偷笑什么?”
珍珠小声嘟囔道:“嫣姐姐不在家里,我,我总能少些几个字嘛,就忍不住高兴了一下……”
程锦笑着刮了一下珍珠的鼻子:“你嫣姐姐走时,可告诉我了,你每天该写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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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做什么事,都是有定数的。别等你嫣姐姐回来,你却什么字都没写。嫣姐姐要是罚你,我是不会拦的。”
珍珠小声嘀咕:“我……我是有章程的,先松快两天,往后每天多写两个字,就把这两天的空子补上来了。”
程锦笑着看向珍珠:“你最好是这样的……”
程锦正和珍珠玩笑着,就听芷兰进来笑着提醒程锦:“姑娘这边的事可忙完了?”
程锦便收了笑,顿了片刻后,才又笑起来,对芷兰笑道:“暂时没什么事了,我这就过去。”
程锦说罢起身,拿了药箱,就向西厢房走过去。
自从听到季屠夫能下地走路的消息,程远就不再去找什么“神医”,或者让顾珏泡什么温泉了,只急着让程锦去给顾珏治了。但赶上关嫣要去蜀州,且要等到定国侯的回信,就一直拖到现在。如今定国侯已经来了回信,在信上对程远与程锦好一顿夸赞,说他们对顾珏用心了,就劳烦他们为顾珏治病了。
但是定国侯却没有派身边的心腹过来一趟,看看顾珏如今的状况如何。
想来定国侯也是不信程锦有本事能治好顾珏的,只是顾珏如今这个样子,大约对于定国侯而言,便是治死了也不见得比现在更差。别说程锦还治好了一个季屠夫,就是并没治好什么人,定国侯大概也会让程锦医治顾珏的。
程锦带着药箱走到西厢房,就随着芷兰绕过屏风,进到里屋。就见到顾珏只穿了里衣,正歪在炕上扯了一个用布缝制出来的小狗儿玩。见到程锦进来,顾珏只抬头对程锦笑了一下,就依旧低头扯布狗。
自从顾珏来到了程家,程锦对顾珏就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往常也只在顾珏被推出来的时候,两人偶尔见过几次,因此顾珏对她也并不亲近。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顾珏都已经缠着程锦叫她“姐姐”很久了。
程锦也只对顾珏笑了笑,就对芷兰道:“文妈妈呢?还得劳烦姐姐把文妈妈请过来,不然这样大的事,没她老人家看着,我也不敢动手。”
只要能治好顾珏的腿,芷兰自然没什么不应的,忙去请了文妈妈过来。屋里一时就只留下顾珏与程锦两个人,但顾珏只顾着低头玩手里的布狗,程锦就只垂眸看着手边药箱上的木纹。两人互相都没再看过一眼,就一直安静着等到了文妈妈和芷兰过来。
也不知道芷兰怎么对文妈妈说的,文妈妈来了竟说道:“这等大事,可不是我该在场,不然还不知道你们小孩子家能闯出什么祸来。”
文妈妈说着,就看向程锦,扯出个笑来:“程姑娘当真有本事,都会给小侯爷治病了。你可要仔细些,别扎坏了我家小侯爷。”
程锦笑道:“文妈妈放心,我会仔细的。”
但程锦才给顾珏把过脉,还没等程锦给顾珏针灸,就先碰到了难处。顾珏因为对程锦不熟,不愿意在程锦面前脱掉裤子,任凭文妈妈和芷兰怎么哄都没有用。
芷兰一心盼着顾珏能够尽快好起来,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样难处,一时急得眼圈儿都红了。文妈妈更急,眼看着她就要领着大功劳回到京城去,怎么会卡在这里?文妈妈就忍不住伸手要强行把顾珏的裤子扒了。
顾珏扯住裤子,大声哭起来,他人虽然瘫了傻了,但是身边的人都一直小心伺候着他哄着他。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竟要被强扒下裤子,让一个不熟悉的人看。
“妈妈和芷兰姐姐先别着急。就算脱了裤子,小侯爷这般乱闹,我也没办法施针。”程锦轻声止住了文妈妈和芷兰。
文妈妈和芷兰这才停下了手,顾珏更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连忙拖着残了的双腿,缩到了墙角。此刻顾珏衣裳凌乱,委屈地一直哭,仿佛才从哪个采花贼人手里受尽屈辱,又艰难脱身娇弱小娘子一般。
程锦冷眼看着顾珏,心里却对他没有半点儿怜惜,只觉得顾珏实在会惹麻烦。给他治个腿,竟然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响来。还好今天程远去了军营,没在家里,不然程远肯定要跑过来问话。
程锦忍下心中不耐,回身去屋里拿来一些纸笔过来。程锦让芷兰将炕桌放好,她就拿了笔,在纸上花出一个个团子样的小狗。一个个小狗憨态可掬,或是玩球,或是扑蝶,或者追着尾巴绕圈,竟各不相同。
程锦上辈子在顾珏身上用尽了心思,自然很懂得怎么哄好顾珏。原本缩在墙角的顾珏见到程锦再画画,就伸长了脖子看过来,又见程锦画得是小狗,就慢慢拖着废腿爬到了程锦身边。程锦看了眼顾珏,就拿出几块栗子糕给他,也不说话,只继续画画。
等程锦画出几大张小狗儿出来,顾珏已一边看着纸上的小狗,一边笑着吃起了栗子糕。
程锦放下笔,揉了下手腕,对顾珏笑道:“这些小狗儿每个都有来历,每个都有故事的,我给小侯爷说说吧……”
程锦几个故事说完,顾珏的裤子也被哄着脱了,针也扎完了。只是程锦因为说多了话,回到屋里的时候,嗓子还有些疼。
程锦一回到屋里,刚一开口,珍珠和彦桓听了程锦嘶哑的声音,便忙找来润喉的草药,给程锦泡水喝。
程锦喝了两杯水,略微好些了,经不住珍珠的追问,才说了她的嗓子是因为哄着顾珏,给他讲故事才变哑的。听了程锦的话,珍珠和彦桓都皱着眉头,板起了脸,一起生起气来了。
程锦便哑声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还要我费嗓子来哄你们么?我倒是真还有几个故事给你们讲。”
珍珠忙道:“姑娘可歇歇吧,别再说话了。那个什么小侯爷真会捉弄人,咱们给他治病,本是为了他好,竟还要这么哄着他。”
程锦低声笑道:“没法子,他如今是个痴傻的,跟他讲什么道理。忍一段时间,将他治好了,就不会再有什么牵扯了。不过多讲几个故事哄哄他罢了,也没什么妨碍。”
彦桓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阵,才皱眉对程锦说道:“往后姑娘若是还要给小侯爷说故事,不如将这些故事写出来,我看过后记下来,让我去讲给那位小侯爷听。姑娘只要将故事写个大概就好,余下的我自己来编,也省得姑娘这么累。”
程锦笑了:“何必再牵连了你?我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
但一直很乖巧地彦桓却犯了倔,竟一个人翻着书,找起了可用的故事。
程锦见他执意如此,便笑道:“好吧,就依着你说的来吧。”
彦桓听着程锦的声音依旧嘶哑,眉头紧皱着,忙又给程锦倒了一杯水。
?40、贪念
彦桓并不是说着玩儿的,竟很把这件事当做了一件要紧事做。他随后就将程锦简要写出来的几个小故事都背下来,再添补了细节进去,又说给程锦听。
一旁的珍珠虽也想跟着彦桓一块儿替程锦分担些,但珍珠在这件事实在不中用,连将简要的故事囫囵背下来都很难,跟别说再添补细节,说给别人听了。
珍珠听彦桓说了一个故事,便惊喜道:“没想到小珊瑚不是只知道吃东西长个子,竟还是有些用处的。往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等姑娘去给小侯爷治病,你就去给他讲故事哄着他。”
程锦也点头夸道:“竟比我想得都好,你只讲这一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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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别再耗费了你的嗓子。”
彦桓得了程锦的夸奖,眼睛都亮了,笑得露出一排细白的牙来。彦桓本就生得极好,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就已经很可人疼的了。此刻他这么一笑,原本精致的五官变得明艳灵动起来,让已看常了彦桓这张脸的珍珠和程锦都忍不住惊叹。
“珊瑚你往后要是都这么笑,我分一半月钱给你买吃的,让你的小脸儿吃得肉嘟嘟的,或许更可爱。”珍珠边说着,边就要伸手去捏彦桓的脸颊。
彦桓忙躲在了程锦身后,程锦笑着护住了彦桓,拦了珍珠:“不好乱捏人家脸的。”
程锦虽然拦住了珍珠,但彦桓却躲在程锦身后,紧挨着程锦坐着。
“好吧,我不捏她了。”珍珠说着,低头看着纸上的故事叹了口气:“这么些故事,姑娘都没和我说过这些故事呢,倒让那个小侯爷捡了便宜!”
自从珍珠知道程锦竟要赔给已经痴傻瘫了的顾珏,她就对顾珏讨厌起来了。
程锦笑了笑,其实倒也不算顾珏捡了便宜,这些小故事本是她上辈子为了哄顾珏开心,四处搜罗来。她上辈子对顾珏的用心,又何止在这几个小故事上面呢?
程锦想起往事,面上却笑容依旧:“你们要是想听,今天是不成了……”
程锦又喝了些药,嗓子虽然好些了,但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彦桓连忙摇头:“我不听故事,姑娘先好好养着吧。”
珍珠也不肯落后于彦桓,连忙表心意:“我也不听!姑娘好好养着。”
珍珠说着,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我现在不听……以后等姑娘好了,我再听姑娘说故事给我听……”
程锦点了一下珍珠的脑门,笑道:“就知道你心不诚!天也不早了,还不快铺被子睡觉?”程锦说完,就起身去把炕柜上的被子拿了下来。
珍珠也起身拿出了被子:“我再多铺一床吧,小珊瑚今儿晚上也跟我们一起睡。嫣姐姐一走,后院就她一个了,怪冷清的,多可怜呀。晚上我们一块儿睡,说说笑笑也有趣。”
珍珠说着,对彦桓挑了下眉毛:“珊瑚,看我多疼你。姑娘都没想到,我都替你想到了。”
程锦刚想点头,顺势再夸上珍珠几句。但程锦却猛然想到,彦桓并不是真的女孩儿,平时吃在一处玩在一处搁在讲规矩的人家都已是了不得的事了,哪里还能睡在一处?
但程锦却不急着由她来推搪这事,总归彦桓是肯定不愿的,不如等彦桓拒绝的时候,她再顺水推舟吧。可是程锦等了等,竟没听到彦桓的拒绝的话。
程锦心中疑惑,不由得看向了彦桓。
就见彦桓却低垂着眼睛,开始脱去外衣,竟是一副不肯走的样子。
彦桓原先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睡在后院的屋子里多可怜,比那小屋子更黑、更冷、更空的地方,他都住过。如今能睡在干净暖和的屋子里,已经很好了。
但当他听到珍珠提出这话,却不由得动心了。甚至竟生出些许埋怨,是啊,他比珍珠都还小些。怎么珍珠能挨着程锦睡,他就要一个人睡?
彦桓一时间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珍珠难得说了几句中听的话。比起程锦这个屋子,他那小屋子确实太冷太黑了,他独自在后院睡在那小屋里,确实也孤零零的,实在可怜。
而且也入秋了,天也冷了。要是能在这个屋里,靠着程锦睡下,想必应该既安心又舒服,就不会孤单,也不会觉着冷了。
一时贪念骤起,让彦桓都忘了自己的男儿身份。
程锦一时都有些糊涂了,难不成这段时间来她都看错了,彦桓当真是个女孩不成?
程锦想了想,觉得怎么都不像是她看错了,那大概是彦桓扮做女孩儿的时间久了,就将自己真当做了女孩儿。
程锦想到这里,不由得更怜惜了彦桓几分。便不得不去想了个周全的借口,为彦桓圆过这件事。
程锦便对珍珠笑着说:“你睡觉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祸害了我一个还不够,竟还要再害一个。珊瑚你别理她,还回到自己的屋子歇着。你珍珠姐姐晚上睡得不安生,跟她在一起,别想睡个好觉。”
珍珠忙道:“那她挨着姑娘睡呗,反正她也爱黏着姑娘。跟姑娘挨着睡,她肯定乐意的。”
珍珠说着,竟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我如今已经大了,不计较这些了。她还小呢,这么黏着姑娘,看有天姑娘嫁出去,她又怎么办?”
彦桓被珍珠的话一刺,才猛然醒悟过来,他怎能跟程锦睡在一个屋子里?
彦桓连忙站起身,忙穿上外衣,低着头丢下一句:“我不怕的,我自己回去睡。”
说罢,彦桓匆匆就立即起身,往外走。彦桓既羞且愧,走得很快。他如今也知道民间的女子是不能轻易和男子睡在一处,不然会毁了女子的名声。
方才他竟要仗着如今做女孩儿打扮,跟程锦她们混睡在一个屋子里。若是有天他身份揭穿,程锦该如何自处?程锦救他护他,他竟险些毁了她。
程锦本想送彦桓回去,却没想到彦桓走得太快,她才披了衣服,还没来得及送出门,彦桓就已经快走到了她的屋子那里。
程锦看着彦桓回到屋里,便放下心来,不再追过去。想起彦桓的处境,程锦忍不住轻叹一声。
“怎么走这么快?”珍珠也跟着跑了出来,她不知内情,竟还在一味玩闹,竟轻声喊道,“小珊瑚,一个人躺着,仔细被鬼抓着了。
程锦才想打珍珠一下,但珍珠却一边笑着躲开,一边开始翻箱子:“姑娘,我先前的怪脸面具在哪里了?我戴了去吓吓她,看她是不是真的胆大。”
程锦走过去,将珍珠摁着坐下来,笑道:“你别闹了,仔细没吓到她,反倒吓到了自己……”
程锦说着,脸色一变,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盯着珍珠身后:“珍珠!你看你身后是什么?”
珍珠被吓的叫了一声就往程锦身后躲,声音里带着哭腔:“姑娘,是什么?”
程锦点了一下珍珠的额头,笑道:“哄着你玩儿的,就你这点胆子竟然还要吓珊瑚?你不要总想着捉弄她。”
“姑娘就是更疼珊瑚一些,这些不能说她,那也不能笑她,连玩笑捉弄都不行,把她当做了一个瓷娃娃。姑娘方才却会捉弄我,想来我就是个泥巴罐子。我如今被姑娘吓到了,不敢自己盖被子睡了。”
珍珠抽了下鼻子,趁势就滚进了程锦被子里,笑着说:“今天我跟姑娘一个被窝睡吧,姑娘还跟小时候那样抱着我。”
“还说别人黏人,最黏人最烦人的就是你了。”程锦虽然嘴里说着珍珠烦,心里却很是受用,竟真抱着珍珠睡了一晚。
这一夜珍珠是睡得很好,她躲在程锦怀里,只觉得周围香香软软。伸手摸过去,就能摸到程锦滑腻的肌肤,再舒服不过。
但因为珍珠睡得不安生,程锦一晚上也没睡好。因为心中羞愧,彦桓也没睡好。
等到彦桓起床后,慢吞吞地赶过来吃饭时候。程锦正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珍珠梳头。
彦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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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羞惭,不敢去看程锦,就想先在炕边坐下。但彦桓一看到炕上,竟只有一床被子被睡过,不用想也是知道珍珠昨夜是跟程锦盖了一床被子的。
彦桓此刻也不顾得羞窘惭愧了,忍不住盯了珍珠的背影一眼。珍珠她都多大了,竟还装作一个孩童模样,竟要程锦抱着睡?哄着睡?睡在一个屋子都还不够,竟还要盖一床被子?难不成就因为珍珠是个真女孩儿,就能这么黏着程锦么?女子之间也不好这么亲近吧?
珍珠却茫然无知,到了吃饭的时候,见彦桓恶狠狠地咬着包子,吃得似乎比往日都多。
珍珠便惊讶道:“你即便是要一心长高,但难道是要长成参天大树不成?竟这么能吃?”
彦桓慢慢靠在了程锦身边,小声道:“姑娘,珍珠姐姐不让我吃饭。”
程锦叹了口气:“你珍珠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担心你。”
程锦随后对彦桓道:“你想吃多少就多少,只别再撑坏了肚子就好。”
彦桓轻轻点了下头,之后彦桓装了一次被包子噎到的样子,又被程锦及时看到,给他喂了几口汤,彦桓这才心气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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