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
大皇子燕鸣瑞被封为越王,在户部司任职,他是目前皇帝儿子中,唯一一个封王的,又是中宫嫡子,因此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门客幕僚无数。
然而随着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陆陆续续入朝任职,皇上表面上对每个儿子都一样,事情做得好就赏,做错事就罚,不偏不倚,这模糊的态度,给了各位皇子希望,也让不少官员有了想法,以至于如今朝中党争四起。
每个人都盯着那最高位置。
而入朝旁听朝政的几位皇子中,以刚进入朝没多久的四皇子最势单力薄。
之前虽然他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但没入朝,几位皇子虽心有隔阂,对他并无下死手。
而如今四皇子将之前几位皇子推诿不已的南州水患完美处理好,还沿途收拾了几个贪官,摧毁了欺压民众的商行。
一回宫,就得皇上赏赐,并让他进了中书门下做事,又给南州周家老爷封县公,领虚衔,监管南州商行,这些举动怎么不让人多想。
因此近来盯宫中、盯四皇子的人多了不知几倍。
“殿下,四皇子南州之行,不仅毁了我们一个商行,还将那一条线上的官员都抓了大半,如今正在大理寺审理。若是被人发现那些都是我们的人,恐怕其余几位皇子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书房右侧坐着的藏青色圆领袍的男人语气有些担心说着。
“而且,据宫里传话,皇上似乎想给四皇子封王。”声音尖细男人也甩出一个惊天大雷,他身圆面白、身着圆领绿袍,一副内侍模样。
书房内坐着的幕僚都抬眼望向内侍。
要说刚才官员被废大皇子还能沉着思量,那太监这句话一出,他立刻瞪大眼睛,刷地起身,打翻一侧的热茶,烫得他斯哈斯哈的,却推开侍从,双眼紧盯内侍,
“确有其事?!”
“今上并未直接开口,只是和他交谈时约莫透出一点意思,但……已经有想法了,保不齐哪天就下诏了。”
太监虽然坐在书房,却并不属于大皇子幕僚,他是宫里伺候的人,只不过被大皇子拿捏了些把柄,不得不向他妥协,时不时传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说话也并没多少担忧。
“陛下是真的看不见我们,只看得到四弟,要是他和三弟一样,什么都不争,乖一点多好。”
太监听到大皇子的呢喃,抬眼瞅了他一眼,三皇子什么都不争,但你何尝放过他了。
大皇子一身玄色绣有银丝流云图案锦袍,及腰墨发用银冠束起,面容轮廓流畅,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他是中宫之子,是各位弟弟的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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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日里就喜欢表现出大家之范,以身作则,因此,他就算是在算计什么的时候,周身气质也是温和沉着的。
“把这消息送给七弟,我没记错的话,南州水患他也出了一份力。”
各方算计纷纷登场,却还波及不到远在临渊书院、未进官场的谢惓。
而谢惓发现最近他们书院多了些面生的人,斋舍里慢慢也住了不少人。
“都是准备参与明年春闱的,我们临渊书院虽然没有四大书院名声彰显天下,但在上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往年不少学子提前来上京城,去不了国子监、太学,就都会来我们书院备考。”
书院人越来越多人,夫子专门和书斋里的学子交代,“虽然不是我们书院学子,但同为考生,你们要和谐相处,切不可滋生外事。”
夫子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语气颇有深意。
夏日炎热,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来,谢惓一只手撑住下巴,用襕衫宽袖遮住刺眼光线。
来书院的学子确实不少,但是住在他隔壁的是人是狗,那就说不清了。
傍晚,在膳厅用完晚膳,谢惓往房间走去。
临渊书院地势高,远眺尽是山川云霞,书院笼罩在浅金色光芒里,宛如一座仙宫玉宇,不少学子各自找了个地方或站着,或蹲着背书。
谢惓转过连廊,抬手都摸到门框,隐隐觉着不对。
他屋舍一般都上锁了,尤其是这几日书院人越来越多,为了预防出事,他走之前都再三检查。
可是此刻,门上的锁不见了,门打开一道缝隙,金色的光都溜进房间了。
谢惓顿了下,目光落在院角干柴上。
门被轻轻推开,谢惓握紧棍子,
“谢惓——”
惊喜的交换夹杂脚步声,惊得谢惓猛地一回头,棍子顺着挥过去。
“我靠,你也不用这么欢迎本少爷吧。”
程慈瞧见木棍,神情惊悚,身体往后一仰。
谢惓看清人后眼眶一缩,想收回棍子,可是挥出去的力太大,他力一收,人也跟着往前扑去,程慈见他要摔了,连忙去拉他。
“啊啊啊,救命啊——”
谢惓身材匀称,四肢修长,比程慈瘦胳膊瘦腿的重多了,他去拉谢惓,不仅没拉住,反倒把自己也带摔了。
谢惓被他叫得心脏一紧,两人你拉我,我拉你,房间不大,两步就嘭摔在床榻上,
谢惓躺在下面,程慈骑在他腰上,手里还拽着他腰带。
腰带散开,谢惓襕衫也散开,雪白的里衣敞开,袒露在程慈眼前,他倒吸一口冷气,眼神躲躲闪闪,时不时瞟一眼。
谢惓皮肤白皙,身材却不瘦弱,相反精悍有力,身上线条分明,沟壑深深。
程慈猛地坐在腰上,谢惓闷哼一声,身体紧绷,脖子扬起。
程慈原本惊慌的神情在看到谢惓扬起的脖子时,愣住了,揪着腰带的指尖蜷缩,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往下看,脸也慢慢变红,连带着耳朵和脖子。
“你还要坐多久?”
缓过神来,谢惓见程慈还安稳坐在自己腰上,不由开口询问,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程慈顺着谢惓腰往下爬,谢惓躺着,垂在两边的手攥紧,等程慈下去,缓了片刻才起身。
“你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啊。”
谢惓转过身,边理衣衫边说。
“哈哈哈,这不是你……的问题吗?”程慈先是尴尬一笑,然后小声嘟囔。
“什么?”谢惓拉着衣衫,目光搜寻,没找到腰带。
“没事,没事,呵呵呵。”
程慈尬笑,目光一转,见谢惓腰带正好落在自己脚边,躬身捡起,想还给他,却见他背着自己已经拢好衣裳,重新拿了根帛带正在系。
握着腰带,程慈想到刚才谢惓衣衫不整的模样,脸颊和心里都是滚烫的,见谢惓转身,一慌,将腰带塞进自己衣袖里。
“你怎么脸那么红,很热吗?”
谢惓收拾好衣衫,定下心来,扭头就见程慈脸颊红润,眼睛似乎含有水光,正一眨不眨望着自己。
谢惓被他看得不自在,侧过头,往书案边走去。
“没事,”程慈目光偏移,跟着谢惓往前走。
“真的没事?”
谢惓陡然转身,程慈正在出神,两人嘭又撞到一起。
程慈感受到脸下的柔软,忍不住吸气,仰头看谢惓,“你胸是软的。”
谢惓感受到微微炽热的呼吸,僵住身体,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变硬了!”程慈还在不断挑战谢惓神经,语气惊奇,甚至用脸蹭谢惓的胸。
“程慈!”
谢惓提起一口气,压抑着躁气,咬牙提醒他不要太过分。
“啊?”
程慈抬脸,神情懵懵懂懂的,像是怪谢惓打断自己。
“别用这副模样看我。”谢惓抬手挡住程慈的脸。
“什么样子,我每日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程慈伸长脖子从谢惓手后探头出来,好奇询问。
“嗯,我要看书了,你自己玩吧。”
谢惓避而不答,往书案后一坐,翻出本书拿起,不说话了。
程慈被他勾得抓心挠肝,往书案上一坐,身子一斜,撑着下巴看谢惓。
“什么样子?为什么不能用那副样子看你?”
第67章第67章
谢惓将程慈的头推开,“别闹。”
程慈听着谢惓这句“别闹”,蓦地瞪大眼睛,耳朵酥酥麻麻的,他抬手捂住耳朵。
怎么感谢谢惓这句话像是在哄小娃娃,语气无奈,却又带着无尽纵容。
“对了,”谢惓想到什么,放下书卷,拧眉看程慈,“我刚才忘记问你了,你怎么进我房间的?”
“额……哈哈哈,”程慈跳下书案,拍了拍锦袍上不存在的浮尘,转过身装作很忙,四处走动。房间不大,从书案走到床榻不过三四步,靠墙还有一张床榻,不过没人睡,只剩下床板。
“你那锁防君子不防小人,想开的话,轻轻松松就撬开了。”
程慈绕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事做,又绕回书案旁。
谢惓哼笑一声,“你对自己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他语气停顿那一下,意味深长。
“你那是什么形容词?”程慈扭头不满,“我什么都没干,我在门口等你等了一个时辰。阳光太晒了,我就碰了碰门上的锁,谁知道它啪的就掉了,我也很无辜啊!”
谢惓:“……”
硬撬呗。
“那……”谢惓刚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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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娘让我去找三舅舅,跟着他做生意。”
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程慈重新坐上书案,叹息,“所以我来书院和你们告别,下次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程慈并未进官场,对官场许多手段都不甚了解,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家里人的软肋,不管是程家,还有国公府,一旦他出什么事,被人拿捏住,两家都不好行事。
所以不如听从爹娘的话,去虞州找三舅舅,远离上京城是是非非。
只是他终究舍不得谢惓,拖了一日时间,跑一趟书院。
“你要离开上京城?”
谢惓咻地抬眼,神情错愕。
上一世也差不多这个时间段,程慈跑停州的次数多起来,谢惓就在这期间和他慢慢相熟,成了好朋友。
“嗯,我三舅舅建了个商号,专跑北疆,我跟着去长长见识,不是你说的吗?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
程慈低头拨弄着腰带上的玉佩,语气干涩。
以前程慈和他爹闹,说自己不喜欢读书,要去做生意,被程老爷提着戒尺追着打了三条街,硬逼着来临渊书院读书。
遇见谢惓那日,他犯错,被父夫子罚扫石阶,这种事虽然是罚他,但总有人抢着为他做了,他只需要拿着扫帚在夫子面前摆摆样子就行。
那一日扫完地,他心中烦闷不已,原本是准备下山回去和他爹抗争,却不想到半山腰就遇到谢惓。
他放弃回去的想法,在书院安心读书,程老爷高兴得在祠堂跪了三天。
可是如今连他爹对他要经商的事都答应了,可见事情已经到他们不受控制,容不得程慈胡闹。
谢惓放下书,搭在书案上的指节有节奏的敲击书案,咚咚咚的。程慈心也随着波动,无端升起一种紧迫感,像是有人在挠他心似的,让他头皮发麻。
“怎么了?”
谢惓头也不抬道:“无事。”
无事无事,你那样子像是无事的模样吗?程慈磨牙,
“我去找宋邑了。”
程慈不爽,用背对着谢惓,挥了挥手,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大步离开。
半夜,墨蓝色丝绸覆盖天穹,一轮圆月悬挂半空,清辉倾洒,似给万物笼罩上一层浅青色薄纱,
谢惓走出房间,踱至院子边缘,深褐色泥土上竖着一根根圆木桩,两两之间用铁链连接,将偌大是书院围起。
天高地阔,清风明月,谢惓负手而立,漆黑瞳孔里映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墨绿山峦。
看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坐在他脚边的程慈撇了撇嘴,伸手拽他衣摆,打破平静。
谢惓低头,程慈正拽着他衣摆,半截手臂从宽大的锦袖里露出,手腕纤细,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肤色皓白,熟悉的浅青色帛带层层叠叠缠绕在他手腕上,缱绻暧昧。
“程慈,你手臂缠绕的是什么?”
谢惓闷沉的声音在夏夜里,带着几分焦灼。
程慈松开手,起身将手臂举到谢惓面前,眼神狡黠,“哦,这个啊,我刚才捡的腰带。”
月光下,青色帛带缠绕手臂,和白色肌肤形成对比。程慈还故意挥了挥手,眼睛含笑,逗弄地望着谢惓,夜色更加禁忌撩人。
谢惓眼眸随着程慈手臂晃动而移动,余光瞥到山下,微微拧眉,收敛神色,抬手握紧程慈的手臂,从他手臂上摘下那条帛带,挽好,藏进衣袖里。
“来人了。”
程慈顺着谢惓看的方向望去。
山下,在夜间显得格外幽深的密林里,几道影子迅速窜过,没一会,已经到了半山腰。
“那是?”程慈指着下方影子询问。
“不出意外是谢翊。”谢惓冷静又笃定地回答。
“他……他半夜不在谢府,跑这儿来干什么,若是我今晚不在,你们两个……你们要背着我做什么?”
程慈指了指下方谢翊,又看谢惓,目光怀疑。
“你脑子一天想什么呢,待会他上来,我也想问他半夜不睡,来书院做什么。”
谢翊速度很快,没等两人说几句话,他就带着两个护卫上来了。
“咦,程小少爷也在啊。”
谢翊上来见谢惓和程慈面对面站在院子里,眉眼一挑,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语气耐人寻味。
“不知谢大人半夜来访,是有什么急事。”谢惓当看不见谢翊调侃的目光,直截了当的询问。
谢翊笑得别有深意,“想着你在山上无聊,想邀你去山下我府上住几日,不过,程小少爷在这里,怕不是已经先我一步了吧。”
“哪有半夜邀请人去自己府上住的,谢大人怕不是有什么难言的心思吧。”程慈靠近谢惓,怀疑又警惕地看着谢翊。
谢惓打断谢翊调侃,“有人要对林升山动手了?”
谢翊耸肩,表示无奈,“嗯,今日早朝时,大皇子和七皇子狗咬狗,又牵扯到四皇子,闹得凶。南州水患之事真相越发扑朔迷离,林升山被禁军看管起来,若是他出事,我们就是知晓这件事最多的人,届时又要牵涉进那几位的斗争。”
谢惓神色不变,语气讥讽,“你今夜来就是说这事林升山活不活得下去,那不是你们的事吗?”
“我不是有意算计他,”谢翊叹息,游刃有余的姿态蒙上一层疲惫,“原本我想借着你和他的关系将宋宣拉进来,没想到宋宣坚守底线,我也就不强求,”
说着谢翊眼神落在懵逼的程慈身上,“扬州遇到他时,他的目的地就是南州,没有我,他也直直踩进这个套。”
空气一时寂静,程慈没想到话题谈着谈着,绕到他身上了。
谢惓肩膀一瞬间耷拉下去,不等人发觉,又迅速挺直。
“你隔壁那几人我已经处理了,换成我的人,你们注意安危。”谢翊说完,带着护卫转身离开。
“这就走了,他到底来干嘛的?”
程慈茫然望着迅速离开的三人,这几句话也不至于大半夜上山啊,难道是自己在这里,他们不好交谈?
谢惓沉默一会,转身对着程慈,神色莫名,“程慈,你走不了。”
“啊?”程慈愕然,拽住谢惓袖子,“什么叫我走不了?”
“……上京城的这滩浑水,我们早就踩进去了,现如今想脱身,太难了。”
谢惓揉了揉眉心,叹息道:“南州水患属人祸,林升山虽然被捕,但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如今他被羁押在大理寺地牢里,几方势力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有人希望他吐出什么,有人希望他死。”
“我们去南州的人,不出意外也被监视了,若此时你离开上京城,你觉得那些人会怎么想?”
程慈不傻,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才看向谢惓,“那些人会觉得我知道什么秘密,然后……”
然后我要么成为一颗扳倒某位权贵的棋子,要么无声无息死掉。然而,不管是哪一条路,对他、对程家、宋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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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都将是一场毁灭性打击。
程慈越想越心惊,这是他第一次发觉,原来阴谋算计离他这么近。
“可是,可是……林升山制造水灾,不是为了给他一双儿女报仇吗?”
程慈搅着手指,盘算他们南州一行的所有举动,许多事他只能洞察表面,深一点,他就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剥开细想。
谢惓也不打扰他,盯着山下眨眼间已消失不见的几道身影,神色不明。
“或许他是真的为一双儿女报仇,但章昀把真相都掐灭了,他是怎么知道儿子女儿死因的?”
“就算他丧尽天良想水淹南州,他一个人要完成这件事太难了,得有帮手,而他身边那些人,就算不是南州人,也在南州住了许多年,成家立业,各自都有亲戚师友、邻居街坊,怎么可能眼睁睁望着他们去死。”
程慈将自己在南州的所有行动都回忆一遍,气笑了,“难怪我和那茶商只不过认识三四天,他就对我推心置腹、交浅言深,尤其对章林两家的事了如指掌、侃侃而谈,原来都是设计好的,就等着我往里跳呢!”
程慈当时和那茶商交往时,确实对他来路抱有怀疑,但那茶商只是和他喝茶聊天,不涉及生意钱财,他就没放在心上。
没成想,人家算计的不是他钱财,而是他整个人。
程慈脸色红红白白,谢惓觉得,若是此时那茶商在这里,程慈能把他打残。
“照你这么盘算,我们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程慈胸膛起伏几下,很气,那些人也太高傲了,真不把他们当人啊。
“那执棋之人是谁呢?”
“重要吗?”谢惓拍了拍他的肩,“你来书院的事估计那些人都知道了,谢翊怕你直接从书院离开上京城,特意来提醒。”
“他说话还真是含蓄,我这个需要提醒的人是一点没听出来。”程慈扯扯嘴角,冷嘲。
第68章第68章
程慈把不能离开上京城的消息送回家。之后继续在临渊书院读书,而且也搬进斋舍,和谢惓成了邻居。
“谢惓,我不会给自己束发,但是我会给别人束,要不以后你帮我束发,我给你束发。”
一早,程慈搬了张椅子摆好,乖巧坐下,等谢惓给自己束发。
谢惓拢着程慈头发,无声顿了顿,默了几秒,才回,“不用。”
谢惓手指修长灵活,三两下就把烦扰程慈的一头墨发规规整整束起,
“好了。”
谢惓往后退一步,程慈跳起摸了摸头发,笑弯了眼,“谢谢。”
“无事。”
谢惓的回答没什么情绪,转身收拾好,提着书袋往书院去,程慈跟在他身后,一路叽叽喳喳说着这几日和其他学子交谈的趣事。
“他们都是从其他州县来的,等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平时可以约着一起出去玩,放松心情。”
程慈声音已经逐渐由少年清脆转为清润,说话时带着笑意,让听的人不自觉放松心情。
“好,到了,下午听夫子的话,别又被轰出去站着。”
谢惓将书袋递给程慈,程慈笑了笑,接过书袋跳进班里,迎接众人惊奇目光的洗礼。
他离开书院前和谢惓的关系在别人眼中只是相熟而已,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些积怨。没想到,这不过短短两月时间,他就位列谢惓最好朋友席位之首了。
“你怎么和谢惓勾搭上的?”
“对呀,他每天冷着脸,眼高于顶,都不理书院其他学子,你一棍子将他打屈服了?”
几位素日和程慈关系较近的学子纷纷靠近打听,至于程慈那几位好友,远远坐着看戏。
“你会不会用词,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哪去了?”程慈眼睛一斜,对用“勾搭”这个词的学子表示不满。
“我都说没有打他,他人也很好,外冷内热,哎呀,算了,给你们说你们又体验不到。”
程慈摆了摆手,不耐烦挤开人群往自己位置走去。
“哎呦,他外冷内热,你们都不知道,也体验不到呢。”
坐在程慈身后的许岚起身咻地摸了下程慈的头发,然后坐回去,小声又调侃地重复刚才程慈的话。
“许岚,你是不是找死?”
程慈扭头友好地询问,语气轻飘飘的,却有种渗透人心的凉意。
“不不不,开玩笑,开玩笑,你了解他,只有你最了解他,他还每日给你束发,给你提书袋,你们俩全天下第一好。”
许岚身体抖了抖,识时务者为俊杰,一通赞扬讨好,只祈求程小少爷放下对自己的杀意。
“无事。”程慈微笑。
另一侧的两人同情望着许岚,你说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程慈,他可最记仇了。
果不其然,下午马术课,许岚被程慈折腾得差点就远离人世,悔不当初,连连求饶。
“嘻嘻,下次还学吗?”
“不学了,祖宗,你放过我吧。”
谢惓下午的课是射箭,就在马场旁边,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打闹嘲笑声,
他扭头看去,就见程慈正追着一个穿着黑色骑装的少年打,少年抱头鼠窜,连连求饶,站在一旁抱手看的几个穿着各色骑装的少年则哈哈哈大笑,嘲笑之意毫不掩饰。
“程慈,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少年哭嚎得越惨,外面看的人就笑得越大声。
“活该,早该揍一顿了,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胡乱学人。”
程慈身姿矫健,头发高高束起,火红的骑装,手里拿着银色马鞭,一蹦一跳之间,活力四射,谢惓不由放下弓箭,远远看去,目光专注。
似乎感受到谢惓的目光,程慈咻地抬头看来,锐利的视线宛若咻呼射出的利箭,在瞥见是谢惓后,蓦地就变得柔软欢欣,举手朝谢惓挥了挥手。
谢惓也朝他挥手。
转眼间小半个月过去,南州一案也有了结果,不过不是大理寺和刑部给出的结果,而是皇上。
“他可能也知道了些什么,将事情压下,按林升山一开始的口供将事情了结了。”
中秋节,程慈和谢惓下山游玩。
谢翊和四皇子知道后,也掺和进来。
长安街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游人如织、丝竹悦耳,万千盏红灯笼高悬半空,月明彩灯,将整条照得璀璨如白昼。
徊河上,精致漂亮的画舫悠游而过,星星点点的莲花灯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逶迤而下,歌姬声声入耳,杂耍赢得满堂喝彩,小贩叫卖吆喝此起彼伏,孩子嬉戏穿梭而过,大人在后面叫唤小心点、别撞着人。
四人挤过人群,找了家灯火通明的酒楼坐下,
“朝堂上的人又不是傻的,明白他的意思后,没人再去触霉头,这件事也就暂时落幕了,只是七皇子和大皇子因为管教下人不严,被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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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位置在酒楼二楼靠窗,窗外就是长安街和徊河,人流如梭,满目繁华。
“出来玩就不说这些恼人的玩意儿了,楼下说书多有意思,”
程慈撞了撞谢惓,夹了块桂花糕往他嘴边递。
“你吃吧,我自己夹。”
楼下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又是一桩新鲜人妖情缘故事。
谢惓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挡住程慈的筷子,
“程小少爷和谢公子感情真好,糕点都一同分享。”燕鸣青睁大眼睛,语气羡慕,桌上三人一起朝他看去,
“怎么了,不……不是吗?”见三人望着自己,燕鸣青神情一懵,语气忐忑。
“没有,你说得对,他们感情就是很好。”谢翊拍了拍燕鸣青的背,语气很奇怪,看谢惓和程慈的目光更奇怪。
谢惓礼貌颔首。
程慈正失落呢,没注意到几人间的暗流涌动。
“咻——嘭——”
一束明亮的光线直升云霄,在墨蓝色天穹绽放成一朵盛大绚烂的花簇,五光十色,缤纷夺目,向坠下的缕缕金线宛如星辰破碎陨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花如雨。”
不知道是谁打破寂静,顿时人潮喧嚣,对着天空欢欣祈福。
五颜六色的烟花接连在墨蓝天穹炸开、坠落,再升起,然后坠落,稍纵即逝的美丽总是引人惋惜。
程慈望向谢惓,谢惓比他高大半个头,若他不低头,程慈难看见他的目光,
“怎么了?”
谢惓低头,脸上神情随着窗外光影变化而模糊不清,
“没事,就是觉得刚才那句诗挺合时宜的。”程慈笑着摇摇头,和谢惓并肩而立,看外面烟火灿烂如星雨。
暮去朝来,光阴荏苒。
转眼间,临渊书院树木变黄然后变红,最后落尽,大雪覆盖,银装素裹。
春闱在二月份,书院却已经休沐,谢惓下山找了间院子应付一个月。
清晨,谢惓正在书房温书,小厮就来禀报程小少爷来了。
“请进来吧,准备些雪梨酥、栗子糕,糖水。”
小厮刚出去没一会,哼着不知名小曲的程慈就到书房外连廊。
书房外是个小院子,昨夜大雪,院子里积雪未铲,还未有人踏足过,白茫茫一片。
程慈眼睛一亮,顾不得书房里谢惓,不理会小厮阻拦,往雪地里一蹦,四处奔跑,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他自己也笑得咯咯咯的。
谢惓在书房听到他的笑声,放下书出门。
“别玩久了,小心着凉。”
大雪过后,天气晴朗,白雪皑皑,树枝颤颤,不知名黑色白点羽毛的小鸟站在树枝上,咕咕咕叫着,伸着脖子四处打量,像是在寻食,又像是好奇探究。
程慈将洁白的雪踩出几串黑色脚印后,见谢惓出来,眼珠子一转,蹲下抓起一团雪就往谢惓方向扔来。
“快来一起打雪仗。”程慈丢完后,心虚往枯树枝后一藏,笑嘻嘻望着谢惓。
雪花并未凝聚成团,程慈扔出后,还没飞到谢惓面前就已经散了。
谢惓挑眉,躬身抓起一把雪花,团了团,眼神一瞬间锐利。
“你待会别哭就行。”
话音未落,程慈还来不及躲藏,就觉眼前白影一晃,脖子处一凉,程慈快速蹲下,啪,身后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他扭头,砸在墙上的雪团宛如他颤抖的心一样,摔成一瓣一瓣的。
“哎,你耍赖,你都没等我准备好,你就扔过来了。”
程慈蹲在地上,一边和谢惓交涉,试图转移他注意力,一边悄摸抓起一把雪花,团吧团吧团结实了,
谢惓站在台阶上,将程慈动作都纳入眼底,笑意一闪而过,“那你说要怎么办?”
“等我想想——”
雪团随着话语咻呼而过,程慈睁大眼睛,期待地望着扔出去的雪团,想象着谢惓被糊住脸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只可惜他笑意在看到迎面而来的雪团时宛若冻僵了似的凝固住了。
“啪——”
本应该砸到谢惓脸上的雪团转而砸在程慈绯红锦袍上,雪团像是感受到程慈的怒气,在他怔然的目光中,乍然裂开,簌簌掉落,只在绯红锦袍上留下一团深色印记。
“谢惓!”
程慈拍了拍胸口,将黏在衣裳上的碎雪拍落,恼恨地望着谢惓。
“进屋吧,给你准备了糕点和糖水,”
谢惓淡然拍了拍手,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这笑意落在程慈眼中,仿佛带着得意和炫耀,看得他牙痒痒,“好!进屋!”
谢惓见程慈那咬牙切齿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善罢甘休,却没说什么,转身刚走了一步,就感受到凛然的冷意朝他席卷而来。
谢惓转身,雪团啪的砸在他腰上。
程慈得意地在雪地里扭来扭去,笑得张狂,“哈哈哈,你也中招了吧,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本少爷就是再世诸葛亮。”
“什么诸葛亮,谁是诸葛亮?”
突兀又惊讶的人声传来,引得谢惓和程慈一同望去。
就见连廊拐角处,谢翊和燕鸣青相携而来,谢翊一袭玄色毛边大氅,大氅上用金丝勾勒出振翅欲飞的玄鸟,站在他身旁的四皇子也是一袭枣红色狐狸毛边披风,两人穿过连廊,走到谢惓旁边。
“四殿下,”
院子里的人拱手行礼,燕鸣青摆手,“来了那么多次了,次次都行礼,你们不烦我,我自己下次都不好意思来了。”
“殿下多虑了。”谢惓平静回道。
“嗯?什么意思?”燕鸣青扭头问谢翊。
“你上上上次来的时候没带贺礼,说自己不好意思来了;上次来的时候掰坏谢惓一只毛笔,也说自己不好意思再来;上次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过后说自己再也不来了。”
谢翊温柔地摸了摸燕鸣青的头,一字一句,说得燕鸣青脸色爆红,连忙用手肘杵他的腰,咬牙,“你倒不必记得如此清晰。”
谢惓移开视线,往院子中走去,抓住躲在桃树后面的程慈,见他冻得手指通红,还攥着一把雪。
“回屋吧,你这手指头都要冻掉了。”
“不打了吗?”程慈问。
“你不是已经赢了吗?”
“他们俩好目中无人。”燕鸣青指指点点,和谢翊小声嘀咕。
“是有点。”谢翊赞同。
第69章第69章
谢惓和四皇子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这次两人一同前来谢惓住处,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事。
“不到一个月你就要科考了,虽然最近谢致远和冶王那边没什么动静,但保不齐其他人从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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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惓初来上京城,是以谢家远亲身份住进秀春巷谢家的宅子,虽然后来并无走动,但谢惓和谢翊确实有走得近,而谢翊和四皇子自小一起玩到大,情感深厚。谢惓早已经被划分为四皇子这边的人了。
而今谢惓和程慈同在临渊书院读书,不少学子都知道他们两人是好友。在有些人眼里,四皇子开始发展自己势力,想将从不掺和。
所以保不齐有人想借这次机会整事,既陷害四皇子,又间接让程家、宋家对四皇子心生不满。
“我会留心注意。”
谢惓垂眸,自然下垂的手骤然握紧,他还有最重要的事要做,不会再让自己陷于被动之地。
程慈原本还在吃东西,听到科考二字,愣了一下,随后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人在书房坐了一下午,聊了许多。傍晚在谢惓这里用完饭,程慈三人就离开谢惓住处。
谢惓送三人离开,回到书房继续看书,
夜深人静,谢惓放下书,捏了捏眉心,长长吐了口气,书房安静,烛火摇曳。安静片刻,谢惓才起身离开书房。
程慈回家就直奔程老爷子和老夫人的仙林院。
“娘,以前我哥科考的时候你给他准备了什么御寒的东西啊?”
程慈的声音穿透院子,正在亭苑里煮茶下棋的程老爷子和宋邵一起朝他那扭头望去。
“怎么了?阿卿过几日也要参加科考?”
宋邵一身青绿长袍,长发半束,气质温润,面容俊美,一举一动,宛如谪仙,程慈却在听到他声音那一瞬,身体蓦然僵住。
“三表哥,你回来了。”程慈拱手作揖,整个人望着乖得不得了,哪里有平日在家作威作福程小少爷风范。
程老爷子捋着那寥寥无几的胡须,看到这一幕,欣慰点头,果然只有垣庚才治得了这个孽子。
二月初九,春寒料峭,寒风凛冽。
辰时,浅灰色的雾气游走弥漫,铅灰色天穹压在头顶,恍惚间有种摇摇欲坠之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谢惓一手提着书箱,另一只手提着黑布包着的棍状物,走出租住的院子。
虽然天色还早,但上京城却已经热闹起来,尤其是谢惓租住的长盛街,有不少从其他地方来上京城参加会试的学子,各种聚集在长盛街的街巷上,焦灼又喧嚣。
谢惓扫视一圈,他左右几户门口都停着青灰色马车,书童或者小厮在马车旁安静候着。
谢惓蹬上颜色低调的马车,马夫一挥鞭,马车哒哒哒晃动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咯咯咯,
“等等等——”
青年声音划破寂静,谢惓掀开帘子一看,是程慈之前身边的小厮。
“谢少爷,这是我家少爷给您准备的御寒之物,他今日有事来不了,希望郎君勿怪。他还说愿您此前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小厮说完,将一个中等布袋子递给谢惓。
“劳烦了,”
谢惓接过袋子,袋子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望着不大,但分量很重。
小厮笑着走到路边,给马车让路。
会试时间为午时之后,住在上京城本不必这么早出发,但在大魏朝,会试前走一趟龙门街已经成了习俗,而龙门街和会试所在的南明街属一东一北,为了防止发生意外,许多人早早就出发了。
马车哒哒哒踩在青石街上,缭绕的雾气缓慢消散,乌云却还是遮天蔽日,窥不见一点太阳。冬日又冷,轻轻一点风拂来,冻得人瑟瑟发抖。
谢惓端坐马车里,翻看程慈让人送来的袋子。
笔墨纸砚,还有一件薄薄羊绒褙子,谢惓摸了摸,柔软、暖和,还有个精致小巧的鎏金暖手炉,其中还有一个油纸袋,谢惓拿起打开,是肉干。
程慈是除了棉被,都给他准备好了。
谢惓笑了笑,将东西都整理好,躬身拉开马车夹层,将这些东西都放进去。然后将自己的书箱放在另一边坐凳上,光明正大。
马车哒哒哒,车夫戴着一顶旧毛毡帽,脖子处围着一圈灰色软毛,看不清脸,马车出了长盛街,到上京城主街道上,灰青色马车汇入主道的车流里,丝毫不显眼。
“郎君,今日出行马车太多,我们堵在半道,是等着,还是从巷子里穿过。”
三十几岁的车夫口音质朴,带着厚重的乡音,却不会让人听不懂,谢惓闭着的眼睛轻轻睁开,搭在两膝上的手攥紧。
“走巷子吧。”
去龙门街的路不只一条,许多学子都知道今日主干道必定拥挤,前几日就先打探从哪些街道能快速到龙门街。
彩头彩头,许多学子都想成为第一个走过龙门街的人。
马车调转方向,从侧面进入一条仅供一辆马车驶过的巷子,前后几辆马车见谢惓的马车调转方向,也跟着进入巷子,只不过刚进入巷口,就被人拦住了。
四周陡然安静,谢惓呼吸轻缓,静静听外面的声音。
“站住!”
呵斥声从马车外传来,咚一声,谢惓乘坐的马车骤然停下。
“郎君,有几位穿着甲胄的军爷拦住马车。”
马车忐忑的语气传来,谢惓挑眉,马夫也换了,这些人还真是好本事。
要知道他原本的马夫可是谢翊送来的,虽然有口音,但本事不小,可不是什么一见到穿甲胄的人语气就如此瑟缩之人。
这人学会前车夫的口音,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马夫不是谢家和冶王的人。
谢惓掀开帘子,抬眸望向前面骑在黑棕色马上的护城卫。
“不知几位大人为何拦住我的马车。”谢惓平静发问,
护城卫打头的男人先是朝谢惓抱手,随后举起腰牌给谢惓看,“有人举报这两日有他国探子借着春闱,浑水摸鱼进入上京城,我等奉命搜查,还望小郎君配合。”
几人态度友好,腰牌都举出来了,谢惓只能配合下车,
车夫退到一边,小心翼翼,谢惓站在马车外,五人将马车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齐齐摇头,刚才说话的男人朝谢惓点头,“不好意思,叨扰了,愿小郎君科考顺利,早日登科及第。”
谢惓浅浅一笑,拱手答谢。
几人离开后,谢惓上马车,车夫继续赶车,往前走了不到一公里。
马车又停下了。
“郎…郎…郎君……君,又有人拦住我们了,穿着黑衣服,蒙着面——”
车夫嗓子都声音虽然压低,但不难听出他的害怕,谢惓没说话,车夫也不等他回答,丢下马车就跑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乌云欲坠,压在头顶,巷子四周都有建筑遮蔽,光线不足,灰蒙蒙的。
巷子安静,马车被堵在中间,前后都有黑衣人堵住。
谢惓拿起放在膝盖侧的黑色棍状物,揭开黑布,闪着黑银光亮的玄铁棍裸露出来,谢惓从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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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里摸出两根绸带,先绑右手再绑左手。
马车帘子突然掀开,七八个黑衣人一起冲上来,他们都没拿刀,而是棍子。
“手!”
一名黑人见谢惓手里握着什么,马车遮遮掩掩,看不清楚,但不耽误他提醒同伴。
谢惓跳下马车,手里棍子很重,但用起来很得劲,一棍一人,望着比黑衣人还要凶残。
黑衣人煞气十足,但又像是害怕什么,并不敢太用全力,棍子都朝谢惓右胳膊去。
谢惓眉眼凌厉,不管黑衣人怎么来,他都是人挡打人,没一会,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
“咿呀,我来晚了。”
慵懒轻佻的声音传来,谢惓警惕回头,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队人马,六个人,打头的男人穿着一袭红似火的长袍,领口松散,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墨色长发用一根红色绸带松松束着,随意飘散。
谢惓盯着男人雌雄莫辨的脸,询问,
“谢翊的人?”
“不不不……”男人伸出食指晃了晃,
男人脸颊线条流畅柔和,细眉红唇,眼尾狭长上挑,说话时,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有种魅惑人心的妖冶。
谢惓拧眉,
桑非拢了拢衣袍,打量谢惓,“想不到你这么能打,那阿卿怎么把你说得那么柔弱可欺。”
阿卿?程慈的乳名。
“你是他表哥?”谢惓询问,这青年虽然穿着轻浮了些,举止放荡了些,但他是程慈的亲人,谢惓神色一下温和起来,友好地朝男人颔首。
桑非在心里啧啧称奇,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语气亲昵道:“阿卿那么可爱,我怎么可能是他表哥呢。”
谢惓擦拭棍子的手一顿,神色蓦地冷下来,抬眼看向马背上衣着放荡、神色糜丽的男人。
喊着程慈乳名,却不是程慈程慈亲人,
谢惓握紧棍子,目光深沉,“那你是?”
“咳,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时辰不早了,快去南明街吧。”
桑非见谢惓握紧棍子,像是随时要攻击自己的模样,目光不着痕迹扫过地上那些昏迷不醒、不知死活的身体,拉紧缰绳,催促谢惓。
“对了,我虽然不是阿卿表哥,但也算他长辈,你别想多了,影响你科考。”
跟着桑非来的那些护从快速将地上横七竖八的身体搬走,
桑非想起什么,连忙扭和谢惓解释。
谢惓颔首,面色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信了不信。
“郎君,走吧。”
陌生的车夫朝谢惓伸出一只手,请他上车。
谢惓礼貌颔首,提着棍子上马车,马车咕噜咕噜前行,这次非常顺利到了南明街。
南明街人挤人,车挤车,谢惓坐在马车上,马车一走一停的,不知何时才能到终点。
谢惓想了想,将书箱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放在一侧,把书箱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之处,这才将程慈让小厮送来的那些东西一一放入书箱。
会试又称春闱,三场考试,九天六夜,考验极大。
谢惓提着书箱,下马车,独自朝会试场地的检查关卡走去。
队伍很长,各色年龄和身份都有。
穿着轻甲胄的禁军一边核验学子身份,一边搜查他们带入考场的物品。
谢惓刚把自己的腰牌和凭证递给核查身份的侍卫,就看见他抬头快速瞥了眼自己,另一边检查物品的人像是得到什么指示,检查得格外仔细,将他所带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随后朝核验身份的人缓缓摇头。
谢惓站在一侧,等他们检查,面色坦然,和其他学子并无不同。
等检查完成,谢惓进考场,找到自己位置,等考试开始。
第70章第70章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谢惓考完试回家休整了两日,程慈好不容易从宋邵魔爪里逃出来,就着急忙慌跑去找谢惓,生怕自己一日不在,就被人取代了位置。
“那日去帮你的是我三表哥的…好朋友,我原本要来送你,被我爹强制打包送去三舅舅家,被他们拷问了一宿,只能拜托他护送你。”
程慈喝了一杯茶,终于气顺了,往谢惓书房软榻上一躺,像外面池塘里浮起的鱼似的,慵慵懒懒的。
“麻烦他了,改日有时间,我登门感谢。”谢惓点头道,“不过,他把人都带走了,要怎么处理?”
阻拦谢惓的两拨人,一波是护城卫,在谢惓考试用品里放了小抄,一波是想打断他的手,让他参加不了春闱。
不管两拨隶属何人,背后之人心思歹毒,其心可诛。
“做生意的脑子弯弯绕绕、想法可多了,那些人就算送去官府也没什么用,该死还是会死,他将人带走,或许哪一日有用。”
说完程慈鲤鱼打滚般跳起来,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想报官,但是这事报官没用,除非四皇子将事情捅到朝堂上。”
程慈边说边打量谢惓神色,生怕他不开心。
谢惓看到他小心打量的眼神,摇头笑道:“就像你说的,那些人就是家养的狗,已经养熟了,送去官府就像送他们回家,报官也没什么用,这事除非牵扯出其他利益方,要不然就是白白送去把柄,让人斩草除根。”
自从南州一事后,四皇子就时常被皇上委以重任,母妃琴妃被封为贵妃,南州周家得丰厚赏赐,这份盛宠无人能及,甚至有消息传出,皇上要封四皇子为王。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些消息看似是皇上的宠爱,却将四皇子架在火上烤,一举一动都成了别人眼中钉肉中刺。
谢翊和谢惓都觉得这事不对,皇上像是在刻意引起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枪打出头鸟,四皇子怕是要出事。
谢翊和燕鸣青都不是傻的,这段时间行事小心翼翼,唯恐引起波折。
这个时候若是四皇子贸然将谢惓的事捅到皇上跟前,牵扯到春闱一事,也不知道会挖出多少人,这不是直接将把柄往其他人手里递吗?
程慈松了口气,问,“你觉得这次是谁动的手?”
谢惓摇头,“看不清。”
是谁动的手?那就得看南州一事到底是哪位皇子插足最多,皇上到底在护着谁。
今上对几位皇子明面上并无什么不同,要权给权,要人给人,几位皇子都以为自己有机会,导致兄弟相残、争得你死我活。
“没事,你那么厉害,等你当了官,一定能找出要害你的那个人。”
程慈本想抬手拍谢惓的肩膀,安慰他,却不想谢惓突然侧身,他手落在谢惓胸口,两人呼吸蓦然一静,
……
“你出孝期了?”
气氛诡异,程慈眼神游离,瞥到谢惓手臂上的白条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
“嗯,”头顶呼吸一窒,半晌才落下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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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单字。
程慈觉得自己又问了一个糟糕的问题。
两日后,春闱放榜,不出意外,谢惓榜上有名,拔得头筹,是解元。
从出榜那天起,谢惓名字一下传遍上京城,数不尽的帖子送到谢惓现在租住的地方。
“少爷,玉带巷谢府送来帖子。”
三月初,万物生长,放榜不过三日,谢府送来帖子,谢致远想见一见谢惓。
谢府位于玉带巷,这条街住都是达官显贵,三皇子没被扔去寺庙祈福之前,也是住在这里。
玉带巷安静整洁,没有上京城主街道繁华热闹,这里每一座宅子都用青灰围墙围起来、只从围墙顶隐约窥见院内碧瓦朱甍、亭台楼阁。
朱红大门两侧立着石狮子,穿着甲胄的护卫手握红缨枪目光锐利,占地极广的府院透露出森严规矩秩序。
谢惓跟着管事从侧门进入谢府,一路假山流水,繁花似锦,枝繁叶茂,穿着不同襦裙短衣的下人小心安静地走动,看见谢惓和管事,停下来行礼。
“到了。”
管事和谢惓穿过木桥,进入一处更安静的院子,池塘金鱼,树木葱郁。
“老爷,谢公子到了。”
管事进去禀报,没一会,书房传出一道沧桑中带着厚重岁月的声音。
“进来。”
门口管事给谢惓撑起帘子,谢惓踏入书房。
“谢大人,”
谢惓拱手作揖,语气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和以往来拜见谢致远的学子并无什么不同,甚至更疏离了些。
谢致远坐在书案后面,眯着眼打量这个十几年才正式见面的儿子。
“不用客气,坐吧。”
谢惓坐下,没一会,管事送来茶水。
谢致远手搭在膝盖上,神情难得有些犹豫,他久居高位,往年也不是没有学子来拜访他,但是谢惓和那些学子身份不一样。
“你春闱夺得解元,过几日就要参加殿试,可有想法?”
谢致远语气温和,谢惓神色微滞,抬眼看谢致远。
其实仔细看,谢惓和谢致远眉眼间有一两分相似,不过,谢致远已经四十几岁,皮肤松弛,眉眼耷拉,身上沉淀着岁月的厚重,而谢惓即将十八,意气风发,两人那一两分相似溶解于年龄的差距里,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尽力就好。”
谢惓不想和谢致远扯上什么关系,但从他到上京城,他和谢家的关系就扯不断了。
他知道自己真实身份那一刻,没有庆幸、也没有高兴,只有愤怒。
谢致远和冶王狼狈为奸,为了自己私欲,草菅人命。
谢惓只想让他们死,对于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谢惓不在乎,在他心里,将他养大,培育他成人,然后因为自己身份而无辜丧命的那对夫妻才是他爹娘。
而眼前这个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人,是他的仇人。
“好,回去之后好好准备殿试,现在这个时期,别掺和进太多事,对自己没好处。”
谢致远说完,蓦然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逾矩,却见谢惓只是平静颔首。
谢致远难得生出一点惆怅之情,却又很收敛好情绪,让人领着谢惓出去。
他似乎只是想见一见谢惓,确认他真的如谢翊说的那般冷淡,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一定会坚持到底。他和谢翊交好,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最后如何,他进了谢府的门,就和谢家捆绑在一起。
谢惓回去后就谢绝见客,专心准备殿试。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殿试那日,程慈没被拘在家中,一早就去找谢惓,要送他去考试。
马车穿过长长街市,在宫门前停下,拜别程慈,谢惓提着书袋跟着参加殿试的队伍往里走。
宫宇威严,红墙金瓦,金色阳光照射下来,一切都庄严肃穆。
谢惓眯眼打量一切,这里他曾经来过一次,那是他离朝廷最近的一次,是他实现愿望最有希望的一次。
可惜那时有多激动,后面就有多绝望。
谢惓无意识轻笑一下,听着传唱往里走。
今上身体不好,身影只在殿试中途闪现一会,可能都没有什么人发现,他就已经离开了。
殿试考完,谢惓出宫门,熟悉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墙角。程慈握着谢惓熟悉的那根马鞭,坐在马车前,笑盈盈望着他。
“你没回去?”
谢惓穿过人群和马车,走到程慈面前,抬头看他。
“我看外面这些人都在这里等着,我也一起等了。”
程慈歘跳下马车,谢惓心一跳,连忙伸手接住他,
手穿过程慈的腰,将他的身体稳稳接住,
“谢惓,你力气好大。”
程慈被谢惓接住了,但也离地了,他双脚悬空,神情迷茫。
谢惓脸一热,连忙放下程慈。
“是你太轻了。”
谢惓手往后一藏,眼神游离。
“算了,不说这个事了,快上马车,我们快跑,待会有人来抓你。”
“嗯?为什么会有人来抓我。”
谢惓被程慈强硬塞进马车,随后见他也钻进马车,不等坐稳,程慈就招呼外面的护卫赶紧离开。
“榜下捉婿。桑非说,这段时间上京城许多世家都盯着刚科考完的学子,想为家中有适婚年龄的小娘子找夫婿,你不仅是解元、还是会元,不出意外,极大可能还是状元,我得看紧点,别让你一不小心就被套走了,到时候我都找不到地哭。”
程慈一骨碌把桑非和他说的话全说出来了,等察觉时,已经晚了。
“额……我有时候嘴巴有些快,脑子都追不上,你别多想,”程慈无力辩解。
程慈说完又想打自己嘴巴一巴掌了,什么叫别多想,他说的都是什么,果然,三表哥说得对,不要和桑非待太久,容易被他拉进歪门邪道里。
谢惓听着程慈的话,中途时想反驳自己不会和别的小娘子在一起,后面程慈的话一出来,他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耳根子又红又烫。
“没有,”
谢惓支支吾吾的,程慈虽然没看他,但耳朵一直竖着呢,他敏锐地捕捉到谢惓的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惆怅。
兴高采烈的表情也慢慢收敛。
“我在酒楼订了位子,吃点东西再回去?”
程慈虽然神情低落,但不耽误他给谢惓庆祝。
他订的是上京城有名的酒楼,一位难求,最近科考,上京城多了不少人,今日都考完了,众多学子齐聚酒楼茶馆,人声鼎沸,喧嚣拥挤。
两人跟着小二上了二楼,二楼都是包间,相比楼下的喧嚣,安静许多。
“程慈,程慈……”
进包间,程慈一直神不思属,连店小二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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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听见,谢惓喊了几声见他没回应,伸手去拍了拍他的手臂,“阿卿?”
“谢惓,怎么了?”
程慈蓦然回神,眼神惊异,他似乎听到谢惓喊他“阿卿”了。
好温柔,好好听。
“谢惓,你再叫我一次。”
程慈期待望向谢惓,他还想再体验一次心跳咚咚咚不受控制的刺激感。
谢惓对上程慈亮晶晶的目光,移开视线,右手握着一只茶杯转动,包间顿时很安静,只有外面路过脚步声和店小二的吆喝声。
“阿卿。”
谢惓顿了一下,迎着程慈目光,轻轻唤了句。
程慈一下怔住,心里一瞬间软得不可思议,心脏突突突的,整个人都泡进蜜罐,甜得不可思议。
万花绽放,朝霞初升,烟火盛放。
“谢惓……你,”
程慈呢喃,神情恍惚,似乎不相信之前还在和自己保持距离的人,怎么一瞬间就如此乖顺了。
“嗯,”
桌上茶杯哒哒哒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谢惓应了一声之后再没说话,直到店小二端来食物,打断包间内涌动的潮绪。
程慈吃着食物,却味同嚼蜡,谢惓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突然喊自己阿卿。
是发生什么了吗?
桑非之前的话浮现,男人若是对谁做了亏心事,事后都会对那人服从乖顺,作为被讨好的人,一定要警惕。
程慈戳着碗里的菜,食不下咽,多次望向坐姿端正,一举一动都颇有君子风范的谢惓,几次张嘴想问什么。
“谢惓……”
想了想,程慈放下筷子,犹豫着小声喊道。
“怎么了?”
谢惓知道程慈一直在看自己,他就在等程慈能忍到什么时候,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程慈问得突然有直白
谢惓差点呛住,连忙喝了口茶压了压,叹气,“你小脑瓜子里也不知道一天在想什么,”
程慈撇嘴,“明明是你很奇怪,之前恨不得离我几里远,每次送你礼物都要找个好借口,现在你竟然喊我乳名!”
谢惓举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目光复杂望向程慈。
程慈和他对视,他从谢惓犹豫的神情里察觉到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竟然什么都没说,只道,“快吃吧,早点回去歇息。”
谢惓准备殿试,程慈每天往他那里跑,送药材、送补品、送食物,嘘寒问暖,小心翼翼,比谢惓这个准备考试的人累多了。
“谢惓,每次我们说到类似问题,你就避而不答、转移话题,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程慈一只手捏着一根银筷往碗里戳,低着头,语气复杂,似乎被谢惓的态度伤透了心。
“程慈,你想要我说什么?”
谢惓温和地望向程慈,他们曾经相伴许多年,谢惓已经习惯身边有程慈,以前他过于迟钝,没发现程慈对自己的心思,而今他知道,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谢惓审视过自己的内心,他不讨厌程慈对自己情感的转变,相反,他有些欣喜。
“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程慈嘟囔。
“阿卿,许多事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不想把你拖入泥潭。”
谢惓轻轻叹息,拉过程慈搭在桌上划来划去的手,揉了揉他的指尖。
“程老爷一直把程家引入清流世家,为此不惜和你舅舅家决裂,你舅舅家也是,从来不掺和皇室斗争,远离朝中是是非非,只听从皇上一人凋令。但是阿卿,我踏入朝堂,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队,我和四皇子、谢翊早已经捆绑在一起,你和我交好本来已经引起多方注意,待我入朝,不仅你我、程家、宋家也会引来许多猜忌。”
“阿卿,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保护你,保护你在乎的人,我不能将你拖入这烂泥里。”
程慈的手腕很细,但他习武,细却不柔弱,皮肉之下蕴含着蓬勃生命力。
谢惓握着,感受到那鲜活的温热,心里密密麻麻一阵酸痛。
上一世,程家出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虽然走向不同,程家不一定还会发生同样的事,但是谢惓还是不放心,他得让自己强大起来,长成一株参天大树,庇护自己在意的人。
而能快速成长的那条路,已经铺到他面前,谢惓不知道等着自己的终点是什么,但目前,他最想做的事只有在这条路上才能实现。
他不能害了其他人,尤其是程慈。
可是他又舍不得,所以只能自私地将他捆绑在自己身边。
谢惓自嘲,他哪有什么君子风范,只不过一切的不堪都被掩藏于这身皮囊之下。
程慈反握住谢惓的手,神色迷茫,“为什么?原本你和他们并无牵扯,只是救了四皇子,就算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你们之前又不认识,根本不会有人认为你是他那边的人,为什么要参与进去?”
这句话许久之前程慈就想问了,谢惓不像是急功近利之人,只要他安安稳稳的、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就算朝廷动荡,也和他无关,总有一天,他会位极人臣、功成名就。
“……”
谢惓握紧程慈的手,眼眸一暗,话语艰涩,“之前你问我为谁守孝,是我爹娘……”
程慈身体一震,惊愕望向谢惓,“怎么……怎么会?”
“去年我匆匆回去,是收到来信,说我爹娘葬生火海。”谢惓抿了抿唇,时间转眼一年,说起爹娘时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阵阵酸涩滋味。
“那……”
程慈思维混乱,一时理不清话语。
“官府和邻居都说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都是因为我……他们才死的,他们是被人杀害的。”
谢惓头垂着,泪水一滴一滴滚落,一年前听闻爹娘去世时他强忍住的悲痛,似乎在今日奔涌而出,压抑在喉咙的悲鸣宛如囚兽的哀嚎,绝望、哀伤。
程慈感受到手背上滚烫的泪水,心里也漫上层层苦涩滋味,之前他怕触碰谢惓伤心处,没敢问他家中是谁过世,原来……原来,是他爹娘,而且还是被人害死,这……
程慈搂过谢惓,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没一会,就感觉湿热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别难过,他们在天上望着你这样悲伤,肯定会更难过的。”
程慈抚着谢惓的头,平时谢惓沉稳内敛的,旁人只觉得他冷峻自持,不知道他心底压了多少事,程慈也只是第一次窥见其中一隅,却已经让他潸然泪下。
谢惓靠在程慈肩膀上缓了片刻,将情绪收敛,抬起头,眼眶和鼻尖都红着,没有了平时的严谨和秩序。
程慈没说话,默默掏出手帕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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