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上,梁珩拿着手中的白玉酒壶,饮下一杯酒,他略有醉意,道:“姚刚,你听到了吗?”
姚刚道:“殿下是听到什么了?”
“你听。”梁珩指着下面雀跃的百姓道:“他们都在说,陆从风是个大英雄,是拯救大梁的大恩人,哼,敢情父皇和孤这些年来对西州军放权,倾尽国库,让他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到头来,却是为了成就他一个人声名的。”
姚刚谄媚道:“那些都是愚民,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愚民?西州的百姓是愚民,这京城的百姓也是愚民?哼,孤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天下,全是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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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刚擦着汗,小声道:“这陆朗,实在太会蛊惑人心。”
梁珩冷笑:“西州只知陆朗,不知天家,看来京城,也迟早是只知陆朗,不知天家了。”
姚刚听出梁珩语气中的愠怒,他不敢作声,只敢站在梁珩身后。
但梁珩却并未再说话了,而是话锋一转,问道:“查到九姑娘去哪了吗?”
姚刚摇头:“不知。”
“这个贱货……”梁珩眸中冷意渐显:“让她去监视陆从风,结果人都不见了。”
“许是陆从风发现,将她灭口了。”
“她死不死,不打紧。”梁珩道:“只可惜了她那张脸。”
那张酷似萧宝姝的脸,可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让西域游医改造而成的,如今这个低贱的戏子,居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让梁珩怎么能不生气?
不过梁珩自然也不会知道,九姑娘早就改名换姓叫常乐,被陆从风安置到西域佛国去了,他自然找不到。
梁珩又饮了杯酒,他狭长双眸尽是朦胧醉意:“云七娘居然在马车里。”
“属下也探知,云七娘跟着陆从风进京了。”姚刚道。
梁珩冷冷一笑:“她现在倒是受宠。”
姚刚道:“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个舞姬,陆从风还能娶了她当正室不成?”
梁珩看着手上的白玉酒壶,悠悠道:“她不仅是舞姬,还是六年前,落水的桑州商户之女。”他放下酒壶,道:“孤一直有一个猜测,若陆从风真娶了云七娘当正室,这猜测,便知是真是假。”-
马车驶到公主府,陆从风扶着萧宝姝下来,他柔声道:“我要进宫面圣,你在府中等我。”
萧宝姝乖乖点头:“好。”
陆从风带着颜钰等人进宫面圣,萧宝姝则轻车熟路地到了府中书房,这书房是她小时候和陆从风玩耍的地方,她随手抽出一本论语,翻开第十页,果然在上面看到一个毛笔画的乌龟。
萧宝姝会心一笑,这乌龟是她五岁时和陆从风在书房看书,看的无聊,她就睡着了,陆从风就在书上画乌龟,结果他在书上画还不够,又一时淘气,还在她脸上画了个乌龟。
萧宝姝醒来后在镜中瞧见,哭得是惊天动地,闻讯赶来的舅舅又是将陆从风一阵好打,一边打还一边训斥:“让你疼爱妹妹,你就是这样疼爱的?”
陆从风被舅舅追着打,他上蹿下跳地跑着,她当时虽哭得抽抽噎噎,但是见舅舅这样动怒,还是一边抽噎,一边死命拉着舅舅:“舅舅,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宝姝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事后,鼻青脸肿的陆从风为了感谢她,还从佳知轩买了好多酥糖给她吃,她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你还敢不敢作弄我啦?”
陆从风老老实实说:“不敢了,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表妹,绝对不会作弄表妹的。”
萧宝姝看着乌龟,想到往事,不由忍俊不禁,陆从风此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个正经的,但谁能想到,那个鼻青脸肿的淘气孩童,长大后能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呢?
萧宝姝正想得出神,忽然身后传来衣裙的窸窣声,萧宝姝问声转头,她惊声道:“舅母……”-
叫了“舅母”之后,萧宝姝才想到,她现在的身份是云七娘,于是她连忙改口:“公主……”
临川公主温婉一笑:“宝姝,这里就你和舅母两个人,不必见外。”
临川公主一声“宝姝”,萧宝姝忽觉得鼻子一酸,她如今物是人非,连容貌都完全变了,但是临川公主仍然如同儿时那般,温柔地叫着她“宝姝”,萧宝姝咬唇,已扑到临川公主怀中,泪眼朦胧:“舅母……”
临川公主轻轻拍着她:“宝姝,好孩子,这几年,你受委屈了。”
她拉着萧宝姝,坐到椅子前,然后拉起她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一年前,在公主府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现在,没有事了吧?”
萧宝姝撒娇道:“舅母,我现在会说话了,会写字了。”
临川公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时从风告诉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一时不相信呢,借尸还魂的事情,我虽然听说过,可是也觉得不可思议,等在长廊,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姝儿,的确回来了。”
萧宝姝看着临川公主鬓角的白发,她鼻子酸酸的:“可惜那天,表哥急着带我回西州,我都没有好好和舅母告别,结果,一别又是一年。”
临川公主笑道:“只要你和从风好好的,和我告不告别,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这次会和表哥在京中多呆些时日,舅母,我可以好好陪陪你了。”
“好,真是好孩子。”临川公主是打心眼里喜欢萧宝姝:“我们宝姝就算换了个模样,仍然是个美人胚子。”她遥忆当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来公主府玩,那时你穿着个白狐裘,脸红扑扑的,梳着两个发髻,就和年画娃娃一样又漂亮又可爱,而且你嘴又甜,哄得我和驸马特别开心,我那时就想,真希望风儿能有福气,娶了你做妻子。”
临川公主把萧宝姝都说的害羞了,她低下头:“舅母,你以前可没和我说过,想让我做表哥的妻子。”
临川公主笑了一笑:“我早就和你祖父提过,只是他一口回绝了。”
“有这回事吗?”萧宝姝困惑:“哦,我知道了,定是祖父觉得表哥不愿入仕,所以才回绝了。”
临川公主摇了摇头:“并非这样。”她说道:“其实你祖父曾经和我说过,从风虽然放荡不羁,无心入仕,可是却胸襟宽大,光明磊落,一身浩然之气,不失为一个坦坦荡荡的男子汉大丈夫。”
萧宝姝奇道:“原来祖父对表哥评价这么高吗?我一直以为祖父觉得表哥举止不够庄重,不是很喜欢他呢。”
临川公主笑道:“并非如此,你祖父其实非常欣赏从风的人品,他顾忌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临川公主欲言又止,她想了下,道:“他只是觉得,你不会喜欢从风这样的男子。”
萧宝姝“哦”了一声,她道:“原来如此,但我却很后悔,没有在十四那年,喜欢上表哥这样的男子。”她脸色黯然了下:“否则,萧家和祖父,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了。”
临川公主安慰道:“萧家和萧太傅的祸事,并非由你而起,就算你没有嫁给太子,他们也躲不过这场祸的。”
?第87章
萧宝姝心中酸楚,她知道临川公主所说的是事实,梁珩睚眦必报,就算她不嫁给他,他也不可能放过祖父和萧家的。
她喃喃道:“祖父一生,桃李满天下,对待学生,有教无类,对待君王,忠心耿耿,他定然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临川公主抚摸着她的脸庞,给她拭去滑落的泪珠,慈爱道:“姝儿,不要难过了,都过去了,总有一天,你的祖父,会恢复他的名誉的。”
萧宝姝却黯然神伤,她已经从连晔的讲述中得知,祖父的自尽,和皇帝的遗诏有关,只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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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在位,他就不可能给祖父恢复名誉的。
但是她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舅母,她不想连累舅母,于是搪塞道:“但愿如此。”
“对了。”临川公主笑道:“你们回来前,从风修书给我,说想和你尽快成亲。”
“尽快成亲吗?”萧宝姝有些迟疑:“我现在的身份是桑州的商户之女,只怕……配不上表哥。”
“傻孩子,只要是你,无论是什么身份,都配得上从风。”
萧宝姝沉吟了会,道:“舅母,云七娘的母亲叶氏对我很好,我早已将她当成了我的亲生母亲,如果我和表哥成亲,我希望她能亲眼见证。”
临川公主一口允诺:“自然可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萧宝姝和临川公主见面的时候,陆从风和颜钰等人也进了宫,皇帝重赏西州军,还准备封陆从风为异姓王,陆从风则婉言谢绝了。
他赶走北戎,已经是立下不世之功,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臣子的威望过盛,并不是什么好事,何况,皇帝还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仁君,而是弑父上位的篡位者,明眼人都知道,他若接受了异姓王的封赏,只怕大祸就将至了。
皇帝对陆从风的知进退表示很满意,作为补偿,他又赏赐了陆从风很多金银财宝,这些陆从风都收下了,若不收下,只怕皇帝也会生疑。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太子梁珩以及其他皇子也都出席了,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是陆从风,梁珩主动敬酒:“陆将军,孤敬你一杯。”
陆从风忙站起道:“殿下,这万万使不得。”
梁珩笑道:“陆将军立下不世之功,这一杯酒,自然当得起。”
梁珩说罢,一饮而尽,陆从风也一饮而尽,两人虽看起来君臣和睦,但是心底,都对对方忌惮非常。
五皇子梁佑也在席上,不过他十分低调,陆从风都怀疑那个在京郊凉亭前来相见,试探他底细的梁佑是不是真的存在了,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此人才更不简单。
六皇子梁承,今年十四岁,陆从风在六年前出发去西州的时候,他才是个八岁的稚童,如今已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了,梁承坐于太子梁珩的身侧,相貌美如冠玉,性格也是活泼伶俐,相较梁珩的阴鹜,梁佑的内敛,六皇子梁承则像小太阳一样热情开朗,嘴巴也跟上了蜜一样,非常会说话,很是讨人喜欢,也难怪皇帝愈发看重他。
梁承笑嘻嘻对陆从风道:“从风表哥,我也想去打仗,这次你回西州,带上我好不好?”
陆从风忙道:“六殿下言重,这声表哥,陆朗不敢当。”
“你母亲临川公主和父皇是一母同胞,最是亲密,按照这血缘关系,你自然是我表哥,只是你来宫中太少,让我没机会和从风表哥讨教一二呢。”
皇帝大笑:“从风,你看承儿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他跟你回西州,磨练磨练吧。”
陆从风道:“六殿下年幼,西州条件艰苦,只怕殿下会受不住。”
皇帝摆手道:“男儿志在四方,承儿十四岁了,还没出过京城,想当初朕在他这年纪的时候,早走南闯北过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他随你去西州,锤炼几年再回来。”
皇帝三言两语间,已经打发了梁承去西州,陆从风略一琢磨,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想必是皇帝偏爱幼子,又不放心陆从风掌握兵权,所以派梁承去西州,一方面督军,另一方面,也是渐渐将西州军收归他有,这样,即使将来太子梁珩登基,梁承手上有兵,下场也不至于太惨。
又或者,皇帝想换太子,那梁承有兵权,换起来,也会容易多了。
陆从风想到这里,他不禁目光投向太子梁珩,但梁珩仍然神情自若地在饮酒,眸中神色丝毫未变,陆从风也不禁感叹,梁珩这城府之深,心机之重,非常人所能及。
只是皇帝此举,不知有没有想到先帝将煦衍太子派到西州的时候,何尝不是爱子心切,希望西州军能保煦衍太子平安登基,但是彼时的西州军都没有成为煦衍太子的保护符,现在的西州军,皇帝怎么会认为就会成为六皇子的保护符呢?
陆从风思及此,他也不动声色,饮下一杯酒,藏住了眼神中的不屑-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陆从风借故出去,实则想去透透气,这里面的一切都让他窒息,尤其是当他知道面前的君王实际是一个弑父夺位者时,更加让他厌恶,他更加明白了为什么姑祖父当初选择自尽,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天理又何在?
陆从风漫步到了腊梅树下,他看到一朵腊梅,想着这束腊梅开的真是好看,若是折下送给表妹,她定然欢喜。
他折下腊梅,收于袖中,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想不到堂堂陆大将军,居然会这般有闲情雅致。”
陆从风回头,那是一个穿着狐裘,大约三十多岁的宫装貌美妇人。
陆从风拱手:“陆朗见过沈妃娘娘。”
来人正是皇帝如今最宠爱的沈妃沈晴,之前梁珩在西州时,正是因为沈妃撺掇皇帝,让六皇子代梁珩行祭天礼,让梁珩深觉地位受威胁,这才急急从西州赶回京城。
而沈妃之所以撺掇,也是因为她虽然受宠,但出身太低,又没有一儿半女,若梁珩登基,她免不得要和其他妃嫔一样,被赶到太妃所自生自灭,还不如扶持六皇子登基,这样有从龙之功,说不定下场还能好点。
沈妃穿着白色狐裘,站在腊梅树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波流转间,自然有万种风情,若看她的模样,娇艳如花,是断断想不到其实她是一个大字都不识的浅薄妇人的,沈妃笑道:“今日宫中在为陆将军庆功,怎么将军去偷溜出来赏梅了?”
陆从风道:“陆朗不胜酒力,出来吹吹风,醒醒酒,见这腊梅太美,一时情不自禁,望娘娘见谅。”
沈妃道:“你这般生疏做什么?说起来,你还是圣上的外甥呢,何况,你还立下大功,别说折一支梅花,便是百支,也任由你折了。”
陆从风笑道:“多谢娘娘。”
沈妃也是嫣然一笑,她问道:“听闻圣上要给将军封异姓王,被将军拒绝了?”
陆从风心想,沈妃消息可真快,宴会上发生的事,她这就知道了,看来此人,也并非是外界传闻的只会恃宠而骄的浅薄宠妃。
他颔首:“圣上给西州军的封赏实在太多了,这异姓王,陆朗不敢当。”
沈妃忽叹了口气:“其实圣上和太子殿下因为此事,还颇争执了些时日呢,太子殿下是觉得,大梁还从未有过异姓王呢,此例一开,不利于江山社稷,但是圣上和六殿下觉得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坚持要封,现在将军又拒绝,倒是枉费圣上一片苦心呢。”
沈妃此言,虽然表面是在为陆从风和皇帝鸣不平,但其实却是在挑拨陆从风和太子梁珩的关系,顺便给六皇子说说好话,陆从风不动声色,道:“太子殿下思虑甚是,大梁从未有过异姓王,的确不应有此先例。”
沈妃见陆从风面上丝毫没有露出对太子梁珩的不满,只好道:“你这般谨慎,难怪能打退北戎,天佑大梁,为西州添了一员猛将。”
陆从风一笑:“娘娘谬赞,只是陆朗离席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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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有人在寻了,陆朗先行告退了。”
沈妃点点头:“陆将军,有缘再见。”-
陆从风走后,沈妃看着陆从风背影,若有所思。
忽然一人抱住她的腰,在她颈边猛嗅一口,沈妃唬了一大跳,她回首一看,原来是五皇子梁佑。
她骂道:“你是不要命了?快松开!”
梁佑却笑道:“你今日涂的是百合香膏吗?好好闻。”
沈妃啐道:“我涂什么你都说好闻。”
梁佑笑了笑,他放了手,然后瞧向陆从风走的方向:“怎么样,我说他油盐不进吧。”
沈妃悻悻:“太子都那样对他了,他居然没有一点其他的心思?”
梁佑道:“我也不信,不过也许是他不信我吧,所以半点口风都没透。”
沈妃思忖道:“既然这样,那索性给他们加一把火,让他们早日鹬蚌相争,我们好渔翁得利。”
梁佑抚掌道:“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执掌军权的大将,撕破脸起来,一定很有趣。”
沈妃笑道:“我倒是听说,那个云七娘,也跟着陆从风一起回京了。”
“就是那个太子府的舞姬?梁珩真的对那个舞姬动了心思吗?我还以为他只喜欢萧宝姝呢。”
沈妃道:“哪有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一直一心一意的?何况那个女人还死了五六年,移情别恋,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梁佑道:“我不同意,若是你死了,我一定不会移情别恋。”
沈妃瞥了他一眼,媚眼如丝,她调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一个爬上自己继母床,罔顾人伦的小畜生的话?”
梁佑大笑:“那你还帮我这个小畜生篡位?六弟还以为你是帮他的呢,谁知道你在给他放火上烤?”
沈妃又啐了他一口:“梁承母族瞧我不起,我帮他又有什么好处?傻子才做赔本买卖。”
“你帮我不会赔本,我会让你做皇后。”
“这可是你说的。”
“就是我说的,若有食言,天打雷劈。”
腊梅树下,言笑晏晏,而远处的庆功宴中,也是和乐融融,但大梁的夺嫡之争,在击败北戎后,围绕着定北将军陆从风,已是暗潮汹涌,一触即发。
?第88章
宴会上,皇帝趁着酒兴,还准备将同昌公主许配给陆从风,借此安抚和拉拢他,但是陆从风却一口拒绝了,理由是,他已有心上人。
皇帝来了兴趣:“是哪位名门千金,比朕的公主还要强?”
陆从风道:“她并非是名门千金,只是一个臣喜欢的女子。”
皇帝笑道:“从风,哪个男儿不是三妻四妾,你喜欢她,让她做一个妾便是了,同昌性情温柔,断然不会容不下她的。”
陆从风却缓缓摇了摇头:“多谢圣上美意,但是臣已决意娶那位女子,而且是做妻,臣不能委屈公主。”
皇帝震惊万分:“你要娶她做妻?从风,你身份何等尊贵,怎么能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
陆从风谢绝道:“圣上,臣在西州几次生死关头,都是此女陪在身边,与臣同生共死,她能舍下性命,从风又岂能嫌弃她出身低微?”
陆从风此言,倒是让皇帝感同身受了起来,皇帝不由想起梁珩之母,已逝的凌妃,想当初,凌妃也是为了他的理想,出生入死,甚至快被贵妃拷打致死时,都没有吐露他的半分秘密,凌妃对他,可谓是豁出性命,将她的身心全部都交给了他,他当初又何尝不感动,所以才在登基之后力排众议封她为妃,只是,当要封她为后的时候,满朝的反对声如潮水般涌来,他实在不敢为了凌妃动摇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这才导致凌妃气愤之下自杀。
皇帝思及此,不由看了眼梁珩,心中对他的不满也减少了些,虽然这个儿子愈发狠毒凉薄,但是,终究是他先负了他母亲,若凌妃尚在,梁珩也不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皇帝黯然,他一时半会,也不想逼陆从风了,只是陆从风现在威望太盛,他仍然想通过赐婚来控制他,于是岔开话题道:“此事以后再议,今日,我们还是好好喝一杯,庆祝从风你的不世之功。”
皇帝举杯,在座众人也举起酒杯,梁珩饮下一杯酒,嘴角挂着轻笑,漫不经心看向陆从风:“从风,孤这杯酒,一贺你打退北戎,二嘛,自然是贺你,这么多年,从京城到西州,终于寻到了如花美眷。”
梁珩后半句,意有所指,话中有话,陆从风微微一笑,他脊背如翠柏挺直,面容英朗俊美,不卑不亢地扫了梁珩一眼,然后道:“多谢殿下。”
他已不再是六年前,那个抱着表妹尸体,痛苦万分却无可奈何的少年了,如今,他已手握西州五十万大军,灭了大梁的宿敌北戎,声望早已盖过太子梁珩,兵权、名声、民心他全都有,他有能力护住表妹安康,所以,他不愿再让萧宝姝一辈子躲在西州,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他要娶萧宝姝,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娶她,做妻。
就算梁珩不满又如何,他现在有能力,堂堂正正地和梁珩,斗上一斗。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陆从风决意和萧宝姝尽快成婚,而萧宝姝则在和颜钰逛宁安城,霍青以为她二人都没来过宁安城,于是吹嘘要带她们走遍宁安城每个角落,却不知道萧宝姝对每个角落都熟悉的很,不过就算如此,萧宝姝照旧兴致勃勃地和颜钰等人逛着宁安城。
此次回到宁安,她的心情又较一年前不同了,一年前的她,满心仇恨,只想杀了梁珩,就算赔上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今日,她心中却多了些平和,因为她有了在意的人,所以就比之前爱惜自己生命一些了,她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每时每刻都在恨梁珩了,她好不容易活过来,她即将和表哥成亲,她虽要报仇,但也不应该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恨梁珩上面。
所以大概,这就是燕荡山脚的那个喇嘛说的,她的心魔已解吧。
这日天气晴朗,萧宝姝本想和颜钰去听折子戏,但是陆从风却喊她去街上买东西,萧宝姝好奇道:“你这几日都忙的脚不沾地,怎么今日有空和我出去了?”
陆从风笑道:“因为段国舅要来。”
段国舅是六皇子的舅舅,官职不高,但善于钻营,宁安人都戏称他一声“段国舅”。
萧宝姝道:“他既然要来,你怎么要出去?”
“不想见他。”陆从风坦然道:“他一定是来拉拢我站队六皇子的。”
萧宝姝摇头道:“圣上虽然对梁珩不满,但看在凌妃面子上,一时半会,也不会换了他,这段国舅怎么如此着急?”
“所以我不想趟这个浑水。”
“那你就拿我做借口?”萧宝姝嗔道。
陆从风道:“我也不是白拿你当借口,你今日想买什么,我都包了。”
萧宝姝笑道:“圣上赐的金银珠宝,你都分给西州军了,你怎么还有钱摆阔?”
“好歹我也是定北将军,没那么穷。”
萧宝姝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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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她和陆从风信步走出门,宁安城今日天气十分不错,虽是冬日,但是天空晴空万里,蔚蓝纯净,但陆从风还是停下脚步,给萧宝姝拢紧狐裘的带子:“天冷,别着凉了。”
“知道啦。”萧宝姝吐吐舌头,她见陆从风只穿了一件黑色常服,于是道:“你看你穿得才叫少呢。”
陆从风道:“我身体好,不怕。”
萧宝姝摇了摇头,忽道:“对了,你将圣上给你的所有赏赐都分给西州军,不怕圣上生疑吗?”
陆从风道:“这胜仗不是我一个人打的,自然赏赐不应该我一个人拿。”
“但是圣上已经赏了西州军,你再将你自己的赏赐分给他们,难免圣上不会觉得你在收买人心。”
“他要这般觉得,那就这般觉得吧,难道我不分赏赐,他就不生疑了吗?”
萧宝姝叹:“那倒也是,前朝蒋胜将军,军功虽盛,但骄奢淫逸,尤其爱财,世人都说这是他拿来自保的手段,可是那又如何,帝王的疑心一起,功劳就是他的原罪,最后蒋胜还是落得个全家被赐死的下场。”
陆从风朗朗一笑:“所以我更加不会因为帝王的疑心,而刻意去学那蒋胜。”
萧宝姝也笑了一笑:“说的也是,没必要学他。”
陆从风在西州军的立身之本,说到底,就是一个“义”字,钱财他愿与西州军共享,冲锋时他愿意冲在西州军前头,身为公主之子,世袭的永安侯,他也从来不会看不起那些低贱出身的士兵,反而能与士兵同吃同住,同甘共苦,他也能带领这些西州军赶跑北戎,洗刷大梁的百年屈辱,试问这样的将领,西州军怎么能不心服口服?
他将自己的赏赐分给西州军的举动,也许在皇帝看来,是他不懂藏锋守拙,更加不懂何谓步步为营,权谋心机,可是,皇帝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一路走上至尊之位,权术让他玩弄的炉火纯青,天下谁人不怕他,不畏惧他?但有时候人心这种东西,并不是权术愈高超,别人就越服你,以赤忱待人,别人自然就以赤忱之心待你,这也是为什么西州军只认陆朗,不认天家了。
萧宝姝和陆从风聊着天,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一个身高颀长,俊美轩昂,一个弱质纤纤,轻盈秀丽,走在一起,着实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两人路过一个琴行,萧宝姝一眼看到了摆在桌上的古琴。
她不由停下脚步,走进店里,抚摸上了那把古琴:“这琴,是前朝的‘绕梁’?”
老板是个干瘦老头,他走上前来:“姑娘好眼光,这把正是绕梁古琴。”
绕梁是前朝公孙娘子耗费五年,做出的一把古琴,这把琴乃是用千年杉木所制,音色清亮浑厚,古朴悠长,随手一拨,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萧宝姝爱不释手,问道:“这把琴,卖多少银子?”
老板答道:“一千两。”
萧宝姝抬手向陆从风笑道:“你刚刚出门时候说,今日我想买什么,你都包了,这句话,可作数?”
陆从风大笑:“当然作数,别说一千两,一万两我都舍得。”
那老板听后却抚着胡须笑道:“这绕梁古琴,想买的,能买得起的,宁安城不止姑娘一个人,但是古琴要配知音,姑娘需弹奏一曲,证明自己配得上绕梁古琴,老朽才会卖这把琴。”
萧宝姝一听,好胜心大起:“我若配不上,那天下不知何人才配得上这把琴了。”-
萧宝姝的自信,自然是有缘由的,她琴棋书画,都是出自名师之手,十多岁时就誉满京城,世人都赞她才情无双,她自然自信能配得上这把绕梁古琴。
萧宝姝款款盘膝坐下,她略略调了下音,然后手指一动,一曲《高山流水》,就从她指尖倾泻而出。
绕梁古琴是用千年杉木所制,音色本就浑厚,与《高山流水》的曲子更加相得益彰,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一幅大梁山河恢弘画卷,就在萧宝姝指尖徐徐展开,围在琴行外面的人也愈来愈多,只是大家都不发一言,显然是听入了迷。
萧宝姝一曲弹奏完了,琴行外面掌声雷动,萧宝姝笑着问老板:“先生,我可配得上这把绕梁古琴?”
老板这才从曲子中回过神来:“配得上,自然配得上。”
萧宝姝小心翼翼将绕梁古琴抱起:“那我可就带回家啦。”
“随意,随意。”
萧宝姝得意不已,陆从风见她得意神色,不由抚摸了下她头发,然后笑道:“我去付钱,你在这等着我。”
萧宝姝乖乖点头:“好,你去吧。”
陆从风便跟着老板去柜台付钱,萧宝姝抚摸着绕梁古琴,眉间神采飞扬,一如当初那个跳脱得意、才情无双、受尽万千宠爱的太傅府嫡女。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男声:“原来云姑娘,会弹琴啊?”
?第89章
萧宝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这个声音,化成灰她都听得出来。
是梁珩。
去年在西州,梁珩强行掳她去燕荡山,马车里,梁珩让她弹琴,她当时手指还没好,弹出的音调曲不成曲,难听至极,当时梁珩还嗤之以鼻,说她果然不会弹琴呢。
但是现在,她一曲《高山流水》,弹的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梁珩定然会以为她是在故意欺瞒。
萧宝姝笑容都僵住了,她硬着头皮回过头,刚一回过头,她就怔住。
原来梁珩并不是单独一人出来,他身边还站着玉琢,显然是两人一起出行的。
玉琢脸上是又妒又恨的神情,刚刚萧宝姝在弹琴时,她就站在梁珩身侧,亲眼看着梁珩眼中露出震惊,然后是欣赏的神色,她是知道的,梁珩是个极风雅的人,尤为喜欢听琴音,萧宝姝嫁到太子府后,他常常一边饮茶,一边听萧宝姝弹琴,萧宝姝死后,他听乐师弹奏时,常常大发雷霆,玉琢知道,梁珩是将萧宝姝引为知音,那些乐师弹奏的,在他看来,不及萧宝姝水平的万分之一。
玉琢对此深为嫉恨,她也尝试学过古琴,可是她天资愚钝,弹的琴音被梁珩嘲笑过几次后,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但如今,梁珩在面对这个陌生的少女时,又露出这样欣赏的神色,玉琢心中咯噔一下,酸的不行。
她于是酸溜溜对梁珩说道:“这女子琴艺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府中乐师。”
萧宝姝一听,顿知玉琢并没有认出自己就是去年进入太子府的哑巴舞姬,她也不想再趟两人浑水,于是对梁珩行了个礼,低着头,就准备离去。
但梁珩却不想放过她,他唤道:“你还没有说,你怎么又会弹琴了呢?”
萧宝姝只好停住脚步,她装傻道:“不知为何,突然就会弹了。”
梁珩嗤之以鼻:“那是不是不知为何,也突然会下棋,会写字了?”
萧宝姝继续装傻:“或许是这样。”
玉琢按捺不住了:“大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萧宝姝瞧了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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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说道:“殿下此次应是微服出巡,想必,也不想太高调吧。”
果然梁珩低声对玉琢道:“玉琢,给孤闭嘴。”
玉琢不情不愿地闭了嘴,梁珩又对萧宝姝道:“日前在庆功宴上,陆朗拒绝父皇的赐婚,而且还说要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低贱女子,莫非这女子,便是你云七娘?”
萧宝姝又被梁珩骂“低贱”二字,她倒也不恼,而是微微一笑,点头道:“应该是。”
梁珩却忽然生了气,他冷冷道:“你倒是有本事。”
“此话何解?”
梁珩悠悠道:“能从一个低贱舞姬,获得定远将军的青睐,还即将成为侯府夫人,这本事,倒是孤低估了你。”
萧宝姝索性直接讽刺道:“多谢殿下抬爱,与其说是低估了奴婢,倒不如说两情相悦四个字,殿下是不懂的。”
果然一句“两情相悦”,更加刺痛了梁珩的心,梁珩面容愈发冷了下来,正当萧宝姝以为他要大发雷霆时,他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伶牙俐齿,却不知道你的一张利嘴,是你桑州的商户父亲教你的,还是你因罪被卖的母亲教你的?”
梁珩此言,点明他已经调查过云七娘的身份,知道她是桑州商户所生,也知道她母亲叶氏的来历,那想必他也知道云七娘在六年前落水,从此不会说话不会写字,而六年前,正是萧宝姝跳水身亡的时候。
萧宝姝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梁珩,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难道,他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吗?
正当萧宝姝惴惴不安的时候,忽然陆从风走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将萧宝姝护在身后,然后拱了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梁珩悠悠道:“陆将军,孤与故人叙叙旧,你无需如此紧张。”
他所说的故人,不知到底指的是萧宝姝,还是云七娘。
陆从风眉头一皱,他沉声道:“七娘年纪小,不懂规矩,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梁珩笑道:“这云七娘的一首《高山流水》,弹的甚至不亚于孤的太子妃,孤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美妙的琴音了,赏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她呢?”
萧宝姝心惊肉跳,她手指不由抱紧手上的绕梁古琴,这细小的动作,自然也落在了梁珩眼中。
陆从风却丝毫没有慌张,他淡淡一笑:“多谢殿下抬爱,七娘琴艺的确出色,而且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臣得遇七娘,实乃此生幸事。”
他说完之后,侧头与萧宝姝对视,对她微微笑着,萧宝姝也心安了不少,是啊,有表哥在她身边,她还怕什么?
她不由也大起胆子,对梁珩讽刺道:“七娘与将军不日成婚,到时还请殿下赏脸光临。”
梁珩眸中冷色尽显,他望着萧宝姝,萧宝姝依偎在陆从风身侧,她也笑吟吟的,丝毫不惧怕地望着他,梁珩咬了咬牙,轻哼一声,终于拂袖而去-
梁珩走后,萧宝姝才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
陆从风道:“梁珩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萧宝姝点头:“他应是派人去了桑州,查到了云七娘的身份,我只怕,他会联想到我。”
陆从风道:“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必害怕。”
萧宝姝吐了吐舌头:“你这定北将军,真是愈发张狂了,难怪皇帝和梁珩会疑心你。”
陆从风从她手上接过绕梁古琴:“难道就因为他们不疑心,要让你我躲躲藏藏一辈子吗?我可不愿这样。”
萧宝姝道:“我只是不知梁珩会做出什么事。”
陆从风道:“在他眼里,太子之位远比你重要,他暂时不会做什么的。”
“倒也是。”萧宝姝点头:“当日在西州,他一听到六皇子要替他主持祭天礼,就匆匆忙忙走了,在他的心里,权势地位永远都比我重要。”
陆从风浅浅一笑:“所以就更加不必担心了,他如今不会为了你而铤而走险,不顾自己的太子之位的。”
两人边走边聊,陆从风先把绕梁古琴让下人给送回侯府,自己则带着萧宝姝前往京郊梅林赏梅-
时逢冬季,京郊梅林的梅花已经全部都开了,红色的腊梅连成一片,芳香扑鼻,和白色的雪地相得映彰,美不胜收。
萧宝姝折了一只梅花,赞道:“这京郊梅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
陆从风道:“我记得第一次来,是姑祖父带我们来玩的,姑祖父忙着赏雪作诗,咱俩就忙着打雪仗。”
萧宝姝噗嗤一笑:“是的,那日可给祖父气坏了,说咱俩不懂风雅,就会玩闹。”
陆从风摇头:“但我记得那时我九岁,你八岁,半大的孩童,哪愿意赏梅,自然更喜欢打雪仗。”
萧宝姝从树上拿下一团雪,揉成雪球,扔到陆从风脖颈里:“我现在也更喜欢打雪仗。”
雪球落到陆从风脖颈,冰的他一激灵,他笑道:“好啊,你偷袭我。”
他从地上取了个雪球,也扔向萧宝姝,两人在梅林互相追逐,彼此扔着雪球,快活到如同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儿时。
但两人并不知道,不远处的凉亭,梁珩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指甲已掐到手心,半晌后,才一言不发,怒而离去。
伴他左右的玉琢却并没有走,她瞧着不远处的萧宝姝,眸中愈发嫉恨-
陆从风和萧宝姝玩的累了,萧宝姝索性不玩了:“你欺负我。”
“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你都不让我。”
陆从风无奈:“我若不让你,你早被我扔趴下了。”
“哼。”萧宝姝知道陆从风说的是真话,陆从风武艺高强,她则手无缚鸡之力,陆从风已经很让她了。
但是她还是想撒娇:“我不管,你就是欺负我。”
陆从风抵挡不住:“好好好,我欺负你,那表妹大人,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
“我要吃糖葫芦。”
“这里是郊区,哪里有糖葫芦?”
“我不管,我就要吃。”
陆从风只好道:“那我去给你买,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走远。”
“嗯。”萧宝姝笑眯眯点着头-
她寻了个河边,洗了下手,河水冰凉刺骨,萧宝姝赶紧抽出手,嘟囔道:“这水太凉了。”
她又看到河水上流淌着朵朵落下的梅花,于是又寻了个树枝,在雪地上画起了梅花,她本就是书画双绝,梅花也让她画的栩栩如生。
一束梅花画完,萧宝姝拍拍手,站了起来,她心想等下让表哥看看,让他好好夸夸自己。
画完梅花,她的手又脏了,于是便忍着严寒,去冰凉河水中洗手,但洗着洗着,忽看到河水中倒映出玉琢身影。
萧宝姝赶忙站起,她转过身子,玉琢正一身华服,站在她身前,似笑非笑看着她,而且身后还带着几个侍卫。
萧宝姝警惕地退了两步,但后面是河水,她退无可退。
她只好道:“凌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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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干什么?”
?第90章
玉琢上下打量着她,忽道:“啊~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当初我亲自挑选,送进太子府的哑巴舞姬,原来你并不是哑巴,想必你进入太子府,定然别有所图,现如今,你又勾引上了陆朗,本事倒是不小啊。”
萧宝姝道:“我与陆将军两情相悦,请玉琢姑娘不要说的如此难听。”
玉琢嗤之以鼻:“两情相悦?你凭什么?就凭你那卑贱的身份吗?”
萧宝姝冷笑:“若论身份卑贱,玉琢姑娘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吧。”
一句话戳到玉琢心中痛处,她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家族获罪充军,导致她这个罪人之女无法堂堂正正嫁入东宫,她咬牙切齿:“你嘴巴倒是挺利索,但是,以后怕是再也利索不了了。”
萧宝姝望着她,她不信玉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于是道:“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头,陆朗定不会放过你。”
玉琢娇笑了声:“还没嫁进将军府呢,就狐假虎威了起来,哼,我今日就算杀了你,你以为谁会替你出头?圣上?圣上巴不得你赶紧死,让同昌公主嫁进来呢。陆朗?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和太子公然翻脸?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更何况,陆朗根本就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你,他只会知道,你是失足落水,甚至连尸首都不会找到。”
她扬了扬手,身后侍卫已经包抄过来,萧宝姝往后退了一步,她身后就是湍急河流,已经退无可退,她生死关头,知道此刻只能先拖延时间,于是对玉琢道:“玉琢姑娘,你仰慕太子,仰慕便是,我只想和陆朗在一起,对你又构不成威胁,你何必要拼着得罪陆朗的风险,对我痛下杀手?”
玉琢停住脚步,她瞧着萧宝姝,眼神中是又妒又恨的神色:“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的命?好,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她一字一句道:“因为这是我六年来,又一次看到殿下露出那种眼神。”她语气中满是怨毒:“他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可是,偏偏是你得到了,我不管你是舞姬也好,还是陆朗的心上人也好,我只知道,你是一个祸害,我越看你,就越是讨厌。”
萧宝姝根本不信她的话,什么露出那种眼神,她只觉得是玉琢嫉妒之下发了疯,玉琢本来不就是那样一个嫉妒成性的女人吗?她于是说道:“我若嫁给了陆朗,难道还能和殿下有什么瓜葛不成?”
玉琢轻轻一笑:“那可难说,这宫里龌龊的事还少吗?更何况,殿下若真想要一个女人,他根本就不会在乎那女人的身份、地位,甚至贞洁,所以,就算你嫁给了陆朗,也不可能一劳永逸。”
玉琢越说,萧宝姝就越是心惊,难道就算她嫁给了表哥,梁珩还是不会放过她吗?
他真的已经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深爱着萧宝姝,甚至把自己都骗过了吗?
玉琢和侍卫等人已经步步逼近,玉琢忽道:“杀她之前,先将她的手指剁了!”
她眼中尽是怨毒神色:“剁了手指,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弹琴!”-
侍卫已经举起刀,萧宝姝不由后退,踩上河边雪化后的烂泥,她不由跌倒在地,刀尖的疾风挥了下来,她恐惧地伸手去挡,绝望地闭眼,难道今日,她又在死在玉琢手中吗?
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侍卫的胸口被长剑贯穿,鲜血喷到萧宝姝脸上,她不由一呆,睁开眼睛,才看到手上拿着糖葫芦,一脸怒气的陆从风。
玉琢见到陆从风,也不由一滞:“陆……陆将军。”
陆从风一言不发,只是取出萧宝姝给他做的帕子,放在地上,然后小心将糖葫芦放在帕子上,大步走到萧宝姝身边,将长剑从侍卫胸口拔出,才淡淡对玉琢道:“你就这么喜欢折断人的手指吗?”
玉琢额上已经冒出冷汗,她不是已经让人去拖住陆从风吗?他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她不知道,她派去的几个人是去装樵夫问路,拖住陆从风了,但是买完糖葫芦的陆从风越看这几人越觉得不对,明明身怀武功,却在假装什么樵夫,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匆匆赶回来,还好,没迟。
陆从风的剑尖往下滴着鲜血,他举起剑,指向玉琢的咽喉,他脑海中不断回旋着六年前,从河中打捞出萧宝姝尸首时,她那凄惨的模样,十指尽折,喉咙也尽是扼住的指痕,而这一切,和玉琢这女人,都脱不了关系。
六年前,他没护住表妹,六年后,他定要为表妹报仇。
玉琢环顾四周,她带来的其他几个侍卫见状不妙,居然跑了,此刻这梅林只剩她一人,她只好结结巴巴辩解:“陆……陆将军,这是个误会……”
陆从风打断她,他剑尖闪着寒光:“住口!今日,我也定要你尝尝十指尽折的滋味!”
他说罢,不管玉琢厉声尖叫着,就一剑向她手腕斩去,这一剑,是定要将她双腕齐齐斩断。
但是剑尖刚刚划破玉琢的手腕肌肤,就被另一柄剑挡住。
是梁珩。
陆从风怒火中烧,也不顾梁珩身份,长剑仍然向玉琢劈去,梁珩执剑勉强抵挡着,他吼道:“陆朗,你疯了!”
陆从风眼里心里都是六年前萧宝姝身受酷刑的模样,那是他和萧太傅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宝姝啊,梁珩和玉琢竟然对她动了拶指之刑,还将她灌哑,送上妓船,这已非人所为,陆从风心中怒气愈来愈盛,他不言不语,和梁珩对了几招后,长剑竟然已经是向梁珩劈去。
梁珩虽武艺不错,可是那也比不过从小练武,又在西州军中和北戎人实打实打了六年的陆从风,陆从风每剑都是杀招,他根本抵挡不住,头上玉冠也被陆从风一剑削掉,长发顿时披散在他苍白如玉的脸庞上,狼狈非常。
玉琢和萧宝姝同时惊呼一声,玉琢不顾自身安危,扑上去挡在梁珩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替梁珩挡住陆从风的杀招,萧宝姝也扑到陆从风身上,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继续动手。
萧宝姝急切道:“从风,快住手!”
她理解他对于梁珩的痛恨,但他若此时杀了梁珩,那他也定然背上谋逆罪名,身首异处!
萧宝姝抱着陆从风的胳膊,死活不让他动手,玉琢惊魂未定,她和梁珩两人,一人手臂袖子都被割破,手腕还在往下滴着血,一人玉冠被削,披头散发,都是狼狈不堪。
梁珩侍卫这才赶了过来,他们见到此情景,都吓得呆住,于是纷纷过来挡在梁珩身前,陆从风这才慢慢放下剑,但仍然桀骜地瞪著梁珩。
梁珩又惊又怒,他咬牙切齿地瞪住陆从风:“陆朗,你好大的胆子!”
萧宝姝心惊肉跳,她还记得陆从风在六年前,因为得罪梁珩被杖责一百,打掉了半条命,这次他差点杀了梁珩,罪名更重,梁珩会如何处置他?
萧宝姝张了张口,刚想拉着陆从风下跪,向梁珩服软道歉,陆从风却直着身子,握住萧宝姝的手,冷冷道:“臣不敢,但云七娘是臣未过门的妻子,谁若敢辱她,敢伤她,臣就敢和谁拼命!”
梁珩已是怒不可赦,他冷笑:“放肆!假若父皇和孤伤了她,你也要和父皇与孤拼命吗?”
陆从风只是一语双关道:“若是明主,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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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对一个无辜弱女子下手?”
梁珩语塞,他怒道:“陆朗!孤看你真是疯了,你仗着军功,居然对孤刀兵相向,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萧宝姝一急,她道:“太子殿下,请听云七娘一言。”
梁珩斥道:“卑贱之身,有你说话的份吗?”
陆从风大怒,萧宝姝忙握了下他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然后她说道:“太子殿下,七娘虽然卑贱,但也并非有罪之身,试问玉琢姑娘又有什么资格未审先判,欲杀七娘?”
梁珩一愣,他是听侍卫说道陆从风要杀玉琢,这才急匆匆赶来,没想到居然是玉琢先要杀云七娘,他问道:“你说什么,玉琢要杀你?”
萧宝姝点点头:“玉琢对我喊打喊杀,还要砍了我的手指,陆将军一怒之下,才会对她动手,偏偏殿下又赶来护住她,混乱之下,陆将军才会削掉殿下玉冠,一切都是误会,还望殿下海涵。”
梁珩看向玉琢:“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玉琢心虚道:“殿下……”
“你为何要杀云七娘?”
萧宝姝抢先道:“因为玉琢姑娘乱吃飞醋,觉得殿下心悦我这个低贱舞姬。”
“胡说!”梁珩深以为耻:“你既知低贱,又怎敢说孤心悦你?”
萧宝姝道:“所以玉琢姑娘这飞醋吃的,就更没有道理了。”她举起手背,给梁珩看她被侍卫剑风划出的血痕:“若不是陆将军及时赶到,我这十只手指头,只怕已经被玉琢姑娘下令砍掉了。”
梁珩看着她手指的血痕,眸中神色暗了一下,恍惚间,他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在太子府受拶指之刑,十指尽碎,痛得浑身战栗,却始终不肯求饶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脸,和眼前的云七娘,似乎渐渐重叠了起来,让他不由又想到那日血淋淋的长阶,还有那小姑娘绝望愤恨的眼。
他一想到那些,心口旧疾似乎又犯了,他捂着胸口,玉琢焦急道:“殿下……”
梁珩却忽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力度之大,直接让玉琢跌倒在地,她捂着脸,泣道:“殿下……”
梁珩冷声道:“是孤太纵容你了,才让你愈发无法无天。”
玉琢嘴角都被打得流血,她膝行数步,扯住梁珩衣摆:“殿下,看在姑姑的份上……”
“住口。”梁珩厌恶地将衣摆从她手中抽离:“若不是看在母妃份上,你现在已经死了。”
他吩咐道:“来人,给孤将她带回太子府,囚于地牢,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侍卫得令,将不断哀求的玉琢拖了下去,陆从风却道:“这般惩罚,未免也太轻了。”
梁珩头发披散着,他捂着心口,如玉般的面容如今是病态的瘦削苍白,他瞪着陆从风,冷冷道:“陆朗,孤还没有追究你以下犯上之罪呢。”
萧宝姝一惊,刚想劝陆从风算了,陆从风却道:“如若殿下能赐死凌玉琢,那陆朗也甘愿入大理寺受死。”
梁珩怒道:“陆朗,你不要觉得自己立下军功,就敢如此妄为!”
陆从风嘴角只是冷笑,他不卑不亢地看着梁珩,梁珩心中恼怒不已,他对玉琢虽然无情,可是玉琢是他母族后人,母妃曾经千叮万嘱要他照顾她,所以就算她犯下如此大错,他也不得不保她。
梁珩牙都快咬碎了,玉琢不能死,陆从风威望正高,也不能杀,他默了片刻,忽冷笑了一声:“陆朗,水满则盈,月满则亏,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孤劝你,好自为之!”
梁珩在一众侍卫的搀扶下蹒跚而去,陆从风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才按捺下自己心中的愤懑之情,他从地上铺的帕子上拾起糖葫芦,递给萧宝姝。
但是萧宝姝却拂掉他的手,陆从风一时没握住,糖葫芦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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