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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鱼美人(10)
玉澧冷冷看着宁靖川,她的眼中像是即将结冰的秋水,潋滟深邃,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道:“宁世子此话是可意?”
宁靖川更感到玉澧对他态度太奇怪了,不禁问:“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是因为?我收下余姑娘珠绡那件事?还是怪我当日与你说,让你注意?言辞,你觉得这?话说重了?”
宁靖川又说:“玉澧姑娘,我确实欣赏你,也确实对你话说重了。但我的本意?,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你送我的锦绡,我也一直放在床头?,当作珍宝保存。我知道那都是你的心血。”
宁靖川说得这?样?真诚,玉澧忽然就觉得好好笑。她追在这?男人身后?时,他?挥霍她的好意?,一边不拒绝她,一边向余姝容献殷勤。现?在她退出,成全他?和余姝容,他?又觉得不舒服,来找她说这?些模棱两?可的仿佛是挽回她的话。
玉澧冷冷地想着,多贱呐!
想想看,她当初做什么看上这?男人?不就是人长得还?行,看着高贵舒朗点吗?
何必呢?好看又贵气的,多的是。
对?了,她送宁靖川的锦绡,既然他?提到……
玉澧道:“那宁世?子现?在身上可带着我送的那件锦绡?”
宁靖川眼中一亮,柔声道:“自然。”说着就从衣衫中取出玉澧织的那件锦绡。
玉澧将锦绡拿过,眼中乍现?一抹雪亮,当着宁靖川的面,把锦绡撕成片片碎布,随手扔掉。
破碎的布料像是雪一般,顿时落了一地。宁靖川倒吸一口气,直接傻在那里,“玉……”
玉澧只觉得这?感觉有丝丝的痛快,她道:“宁世?子不必再困惑,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于你。祝你和余姑娘早日修成正果,莫要祸害他?人。”
“你说什么?”宁靖川完全懵了,不明白玉澧怎么变成这?样?。
他?看着满地的锦绡碎片,大是痛心:“玉澧姑娘,这?可是你自己一针一线织的!”
“我不要了,就当我没织过,不过花点时间罢了,我还?缺时间吗?”玉澧冷冷地道。
接着她扬起唇角,笑得无比决绝:“宁世?子你也好,余姑娘也好,你们看不起我,我知道。你说欣赏我,我姑且信你。但也无所谓了,我是鲤鱼,比不得你是真龙,往后?各走各的路就是。”
说罢,玉澧转身便走。
宁靖川震撼不已,他?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旋即宁靖川心中就生出一股尴尬的窘迫,脸也烫起来,顿感面上无光。
玉澧真的是被宁淮序给纵容坏了,什么话都说,什么事都做!自己好歹也是建章王世?子啊,是盘踞雍州宁氏家族的世?子啊,玉澧怎么敢这?样?与他?说话?
宁靖川有些生气了,可生气之余,又忽然觉得他?以前不够了解玉澧。原来玉澧呛辣起来,是这?副模样?,又冷又热,眼神如雪,眼角下的几枚鱼鳞衬得她又如纯洁的仙子,又是勾人心痒的妖魅。
宁靖川忽然就不愿让玉澧这?般走掉了,甚至产生一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他?想,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化这?么巨大,不可能?的。他?明白了!这?是玉澧对?他?想出的新招数。
她一定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宁靖川顿时振奋起来,追上前,握住玉澧的手臂,“玉澧姑娘,你不要生气!”
玉澧毫不客气甩开宁靖川,没想到这?男人还?敢过来追她。
怎么?他?是又忽然发现?她的好,不肯放手了?
一股怒火骤然涌上来,冲到玉澧头?顶,同时一腔悲愤也绞住她的心。她想起书里后?半段属于她的内容,那无比真实的内容。
她被审判时,宁靖川便在旁听。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在看她?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他?一点都不好奇这?条低贱的鲤鱼会惹来大祸,她从根上就是低贱的。
而?宁淮序愿意?替她顶罪去死的时候,宁靖川呢?他?简直要压不住嘴角的喜悦,就等着宁淮序死,他?就可以当上雍州龙君。
他?和余姝容还?将婚礼的日子,定在宁淮序的祭日……
玉澧铮铮切切地叫喊出口,所有的情绪都不再压抑,一股脑地外放出来:“宁靖川,你是真够贱的!”
什么?这?一骂将宁靖川当场砸晕。他?简直傻了,玉澧居然用这?样?难听的词骂他?!
这?还?没完。
玉澧扬起手,一个巴掌抽在宁靖川脸上,“我已说了不再纠缠于你,现?在你要纠缠我是吗?你就是贱!离我远点,你这?丑陋的黄龙!”
“玉澧你……”宁靖川这?下是真的懵了,难道玉澧不是在欲擒故纵?
可玉澧不是他?的追求者吗?玉澧是他?所有追求者里最美?最优秀的一个,他?本来还?想多给她些耐心,多给她个机会。
谁想她居然不但不追求他?,还?辱骂他?!
宁靖川所有温和的仪态都撑不住了,就像被撕掉所有精心装点的外衣和面具,只能?赤条条站在那里原形毕露,此前维系的一切世?家教养,全都轰然坍塌,剩下的便只有自尊心被冒犯后?的恼羞成怒。
“玉澧你……不给你点教训不行,你简直不知所谓!”
宁靖川伸出手来,要掐住玉澧的脖子。
玉澧却已然退开,一瞬就倒飞出去好几丈远,同时一个偌大的环刀从天而?降,出现?在她手里。
玉澧犹如一条游鱼般,身体悬空一转,环刀直朝着宁靖川迎面割来!
宁靖川倒吸一口气,赶紧侧身躲开。环刀几乎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割下他?一缕头?发。
宁靖川心下大骇,惊呼出声:“虹月圆砾刀!”
虹月圆砾刀,这?是玉澧的师父玄帝灵罗送给她的法宝。
圆圆的环刀,立起来足有大半个人那么高。环刀是灵罗截取了傍晚的一段彩虹做成的,流光溢彩,绚烂如一场活生生的灿烈神话,又锋利无比,具有浑厚的灵力和坚固不摧的硬度。
宁靖川听说过虹月圆砾刀,但这?还?是第一次见过。在他?的印象里,甚至在许多人的印象里,成神后?的玉澧,很?少拿出法器同人打打杀杀。似乎她是个冷艳的美?女,有些法力,仅此而?已。
大家都快要忘了,她是从下界弱肉强食的妖族中修上来、凤毛麟角的那种存在。
也许她的法力放在上界并不够看,但谁也不能?忽视,她爆发时的野性和决心。
虹月圆砾刀擦过宁靖川鼻尖飞走后?,又猛地掉头?折回,朝宁靖川再飞来。
这?次宁靖川有防备,空手接白刃,将虹月圆砾刀拿住,扔到天边去。
见解决虹月圆砾刀,宁靖川道:“果然只是一条小小鲤鱼,屡跃龙门?而?不过。雕虫小技,不过如此。”
话落,宁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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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浑身爆发出强悍的灵力,一团黄光从他?身上浮现?,将他?整个人虚化。再一定睛,已是一条黄龙现?身,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玉澧扑杀而?来!
玉澧召回虹月圆砾刀,可巨大的黄龙山呼海啸间,已至近前!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横插.进二者之间,击的正是黄龙的龙头?!
剑气太过霸道,黄龙哀鸣一声,险些要维持不住飞行的姿势。他?勉强闪身,却还?是被剑光击中。
剑光就打在黄龙一只龙角上,只见龙角当堂被削去!
黄龙大骇,惊呼哀鸣。
下一瞬,一条黑龙自黑夜中骤然游出,带着滔天的戾气,直杀向黄龙。
玉澧不禁倒吸一口气,喊道:“宁大人!”
龙与龙厮杀,顿时岛上所有宾客都被惊动,眨眼间所有人都闪现?而?来。
汐音也赶到玉澧身边,护着玉澧,想扶她退开,玉澧却只收回虹月圆砾刀,双眼死死盯着天空中的黑龙,声音颤抖地喃喃:“宁大人,宁大人……”
黄龙已是少一条龙角,再见到宁淮序真身,顿时吓得所有斗志都没有了,下意?识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要逃。猛地意?识到他?逃不了时,又消极做出困兽游斗的姿态。
这?是玉澧第一次看见真龙与真龙之间的厮杀,也是她第一次看见,宁淮序气场有多么的恐怖。
她曾听过,宁淮序对?宁家找麻烦的人,来一个杀一个的旧事。
她以为?那只是还?没有被病魔折磨至斯的宁淮序,却原来,宁淮序始终都是宁淮序,即便是如今这?样?的身体,他?爆发的时候,还?是那样?的排山倒海,如山崩地裂。
黑龙卷来一座大山,掼向黄龙头?顶。
黄龙用龙角勉强顶开,却见黑龙已口吐烈火,烧遍他?全身。
黄龙挣扎着从烈火中飞开,口中吐水,迎接黑龙的火。
水火相撞,霎时激起漫天云雾。整座仙岛摇摇晃晃,好些人站不稳,不得不用灵力维持。
站稳时再一看,滔天烈火已将水全部融化。黄龙被裹在烈火中无法逃脱,惨叫挣扎。
黑龙一摆尾抽在黄龙身上,黄龙顿时从高空坠地。
摔在地上时,黄龙的形态消失,宁靖川重新出现?。他?满面骇然,原本好好的头?发,竟是一大块头?皮连着发丝都被削去。他?身上俱是被火烧后?的焦黑和灼伤,将他?青色的衣袍烧的不成人样?。
宁靖川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怎样?都爬不起来。
头?顶上黑龙长长的一声龙吟,愤怒而?阴沉,这?是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这?就是真龙。
吞云吐雾,是天空的霸主。整个夜空都仿佛是被巨大的龙身撑起。
而?刚刚在玉澧面前看起来无可阻挡的宁靖川,此刻在宁淮序面前,竟是过不了十招,便被打的连爬都爬不起来。
宾客们惊呆了,既是惊讶这?突如其?来的打斗,更是因宁淮序骤然发威而?心里发冷,没有人还?想着得罪宁淮序。
包括帝子和帝子妃。
帝子看着那条五爪黑龙,感觉自己又回到看见宁淮序斩下宁钺龙角的那天,以及自己一觉醒来,那龙角居然就挂在自己床前的那一幕。
帝子妃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帝子让她闭嘴,不要招惹宁淮序了。
帝子妃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对?上宁淮序……
黑龙落地,倏忽间,黑光大现?,宁淮序出现?。
他?黑色的斗篷比夜色还?黑,裹着一身镶金花纹的黑色直裾袍。他?苍白的脸上,是修罗一般的煞气狠厉,他?阴鸷的眼穿透夜幕的黑沉,带着一抹仿佛要屠尽一切的乖戾。
所有人都觉得心惊胆战,不敢靠近分毫。
唯有玉澧除外。
她跑向宁淮序。
宁淮序身上狂猛的灵力仍在围绕着他?,翻滚舞动出的画面像是一条条狰狞的黑蛇。
他?眼尾赤红,眼中已染上大片的猩红,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宁靖川,声音低沉,如要爆破,沙哑的如同研磨在刀砺上的音色,如神亦如魔:“你在干什么?你想杀本君的人。”
“宁大人……”玉澧不禁靠近宁淮序。
宁靖川爬不起来,也没人敢上来扶他?。帝子、帝子妃这?样?地位崇高的人,也不敢。
在这?样?的宁淮序面前,帝子已经无暇去管宾客们看到他?不出手,会对?他?这?个帝子的权威产生多大的腹诽怀疑。他?只知道,自己这?会儿上去,根本不敢想宁淮序会不会连着他?一起砍。
宁靖川不甘地喘着粗气道:“是玉澧冒犯我在先,我不过想给她个教训……”
宁淮序眼中滚动着疯狂的紫芒,“本君的人,也轮得到你教训。”
宁靖川瑟瑟发抖道:“兄长对?自己的弟弟,也能?下这?么重的手……”
宁淮序冷笑:“你算哪门?子弟弟。”
宁靖川都快哭了:“兄长斩我的龙角,就不怕天帝降罪吗?”
宁淮序笑得更讥讽:“斩你一只龙角就哭天抢地,宁钺一双龙角都没了,怎么不来降罪我?”
宁靖川一窒,顿时憋屈异常,谁让他?们都敌不过宁淮序?
余光里看见余姝容用复杂的眼神望向这?边,宁靖川欲哭无泪,他?从没有丢过这?样?大的脸!过不了两?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被宁淮序打得起不来,还?被他?砍掉一只角的事了。
宾客们看向他?的目光,对?宁靖川来说就和凌迟一样?。他?痛苦地连连吐血,昏过去了。
一片死寂。
许久没有人敢动作。
宁淮序身上狂猛的灵力,仍像是一条条舞动的黑蛇,在他?的周身翻滚。
宁淮序忽然身体微微晃了晃,咳嗽出声。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修罗般的狠戾因着狂烈的咳嗽,就仿佛下一刻便会带着粉身碎骨的劲头?,碎成一地。
周围的所有人,都因骇然和敬畏而?不敢动,甚至向后?退。余姝容也是,她捂着嘴,看着宁淮序发病的样?子。
唯有玉澧,这?一刻面色大变,扑向宁淮序。
咳嗽中的宁淮序,浑身一僵。
玉澧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下一刻,她以自己的身体为?源泉,让清冽的灵力散出,全部输进宁淮序的身体里。
僵住的宁淮序回过神来,向玉澧低沉地说道:“浪费灵力做什么?要真是死了,你救的回来吗?”
却没听到玉澧的回话,她仍在输送灵力。
可忽然,宁淮序惊觉,他?的胸前湿了。
玉澧恰好在这?时抬眼,眼中已满是泪水。一双眼睛就像是两?片落雨的寒星,扑扑簌簌,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滴。
对?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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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宁淮序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时无言。
玉澧哭着叫道:“您不要再把死字挂在嘴边!刚刚看您不计后?果地动用法力,像是要同归于尽似的,我、我……”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是真的。
玉澧最怕的就是宁淮序自己都不顾自己的生命。刚刚他?打宁靖川时,即便玉澧知道宁靖川不是宁淮序的对?手,可是宁淮序斗法时给玉澧的感觉,就是不要命的样?子。
她最怕的事情,在刚刚仿佛就化为?现?实的画面,活生生在她眼前上演。尽管不是那个结果,可历历在目的过程,还?是让玉澧陷入极大的恐惧里。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宁淮序青丝白发,嘴里说着一点都不想活的样?子;接着是被万剑穿心的黑龙,神魂俱灭,什么都不剩下。
玉澧紧紧抱住宁淮序,不断用自己的灵力想要为?他?缓解身体的恶化,哪怕能?缓解一点点都好,她颤抖地落泪。
“玉澧……”宁淮序僵硬的身体立在那里,他?低头?看着怀里哭泣的玉澧。
良久,宁淮序抬起一只手,似是有些笨拙地落在玉澧脑后?。他?轻咳着,气若游丝道:“好了……”
“本君没事了。”
所有人此刻都看傻了。从玉澧抱住宁淮序开始,众人就傻了,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再看到宁淮序回抱玉澧,用一种并不算温柔的态度哄了她两?句时,众人就更傻了。
宁龙君、玉澧、宁世?子、余姝容,本是人尽皆知的四角恋关系,可今晚上演的这?一件件事怎么……
而?汐音看着这?一幕,想着她家府君那样?认真且确定地说,她和宁龙君之间只是上官下属之情,她只是亏欠龙君……汐音更加的困惑了。
这?确定不是爱情吗?
第102章鱼美人(11)
回程的时候,玉澧是坐进宁淮序的天车一道?走的。
她想先送宁淮序回龙宫,确认他真的没问题,再回澧水。
于是汐音就被打发着,一个?人先回澧水。
直到六条虬龙拉着那辆阴沉沉的黑水晶天车,消失在夜空中,这里的宾客才感觉到能够喘上一口气。那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山峦般的压迫感,终于随着宁淮序的离去而消散。
宁淮序离去前,只同宴会的主人余姝容打了声招呼。帝子?、帝子?妃,他就当没看见一样。
而帝子?和帝子?妃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除了接受默认,竟是连一点憋屈愤怒感都不敢表现出?来,残留在他们心头的仍旧是心有?余悸。
余姝容望着天车走远,心绪突然?就变得无比复杂。
在余姝容的认知里,宁淮序虽是压着宁家人成为雍州龙君,但他身?子?骨那?么差,每况愈下,余姝容便觉得,终有?一日宁淮序会支撑不住,彻底垮掉,那?么到时候接任雍州龙君之位的人,自?然?是宁靖川。
从长远角度来看,若她要?在自?己的追求者里挑一个?,余姝容自?然?是偏向宁靖川一些。
可是刚刚……
看到那?条黑龙那?样势无可挡,那?样强的压迫感和力量,再一对比被削掉龙角,此时还趴在那?里起都起不来的宁靖川,余姝容忽然?又觉得,宁靖川这般的绣花枕头,如何比得上动如雷霆的宁淮序呢?
而且,大家都说宁龙君护短,确是如此,他每次护着他的人时,根本不管讲不讲理,便是谁欺负了他的人,那?就等着万劫不复。
他刚刚护着玉澧时,余姝容想着,突然?就按捺不住心里滋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若被护着的人是她……而且不是以下属的身?份,而是以爱人的身?份……余姝容简直不敢想,那?她该多么有?安全感,多么惹人艳羡。
只是……
余姝容又想到宁淮序刚刚发病时,那?仿佛将肺都咳出?来的痛苦。
高大的身?躯微晃,仿佛转眼间就会坍塌,支离破碎。这样的宁龙君,好似一座已经?被蛀空的通天高塔。这般差的身?体?,总归是让余姝容无法不介意。
唉,要?是宁龙君同宁世子?一般,身?体?无碍就好了;或者宁世子?同宁龙君一般,法力高强气场逼人,让人有?安全感就好了。
想了想,余姝容觉得也不好把宁靖川就晾在那?里。她对宁靖川还是有?不少好感的,这毕竟是她的追求者里出?类拔萃的一个?,她也不想就此失去宁靖川。
余姝容连忙跑向宁靖川,仿佛是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她担忧地?扶起宁靖川,问道?:“宁世子?,你没事吧?”
见余姝容这样关心自?己,宁靖川心中总算好受些。只是想到玉澧刚刚那?样羞辱他,向他甩脸,还抽他巴掌,甚至攻击他,宁靖川就不服气,不甘心,心里还悄然?生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掌握不住的征服欲。
他不会让玉澧就这么干脆地?踩着他的脸,转头就走的!既然?玉澧不是对他欲擒故纵,那?她就定是在怨恨他,怨恨他没有?专一地?回应她。
玉澧一定是因?爱生恨!
玉澧一定还是爱慕他的。
他倒要?看看这口是心非的鲤鱼精,能坚持多久!
宁靖川在余姝容的搀扶下,总算颤颤巍巍爬起来。这时帝子?也像是终于想起宁靖川是他的表弟,于是急忙过来,和余姝容一起围在宁靖川身?边,关切地?问他:“表弟,你还好吧?”
宁靖川本想说,自?己已经?无碍了,无需殿下的担心,但是当看到面前几人的视线都控制不住地?往自?己头顶扫视,宁靖川顿时窘迫非常,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削龙角的后果?有?多严重?。
他抬手?往头顶摸了一下,果?然?如此!宁靖川一张脸都要?绿了。被砍掉龙角,他便掉了一块头皮和头皮上的头发。宁靖川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形象,只能慌忙变出?一盏头冠,先戴到头顶,遮掩这难看的模样。
可恶的宁淮序……!
宁靖川见宾客们也都看见自?己那?一块秃头,真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不要?再见人为好。
龙角被削,没个?几千年,是不会重?新长出?来的。他父亲建章王宁钺,现在头顶上还顶着两团秃呢。如今自?己也跟父亲一样了!
***
深夜时分,寒月孤冷,深秋的气温让雍州的山峦草木覆盖上薄薄的霜。白色的霜花在淡淡月光的笼罩下,泛着冷冷的光晕。
玉澧和宁淮序,这一路都无话。玉澧也不知怎的,会这样沉默。彼此都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终于抵达这座宛若黑色冰雪堆成的龙宫前。
玉澧无言,扶着宁淮旭下车,继续扶着他向龙宫大门走去。
龙宫的侍从们和宁淮序的属官,此刻都已在龙宫门口等待,都垂着头,亦或是跪在地?上,迎接宁淮序归来。
看到这么多人都在,玉澧想,宁淮序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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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了,她也放心了。
她轻轻松开宁淮序的手?臂,袅袅的声音从唇红齿白间吐出?,散在这秋凉的深夜:“宁大人,我便回澧水去了。”
她的面前是宁淮序的背影,离得很近,仅在几步之外。
披着黑色斗篷的他,像是一把被收在厚重?剑鞘中的剑,已敛去之前的锋芒,只余下如这夜色般的沉重?,亦沉重?地?压在玉澧的心头,让她心中如同堵着团什?么。
玉澧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等着宁淮序的回话。
宁淮序依旧背着她。
扩散的沉默在持续着。
良久后,终于听见宁淮序虚浮的声音,飘开在这空旷的山峦间。他说出?的话,是玉澧没有?想到的。
“你已经?为本君做的够多了,玉澧。往后不必再费心,该多考虑你自?己。”
多考虑自?己?玉澧抬起眼睛,如冰川般的眸淡淡地?、却坚定地?望着宁淮序的背影,一如她的心一般,从未动摇过。
“我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宁大人。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我师父是玄帝,我是澧水河神,我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除了没有?跃过龙门,其他的,她只要?步步走稳,便已是很好。觉醒后她已经?不会再与余姝容那?样的人攀比,她自?己拥有?的已然?很多,有?多少人都羡慕她所取得的呢。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您的身?体?能变好,我唯一想做的也是这个?,只想您能长长久久活下去。”玉澧吐露着内心的想法,月色在她的眼中氤氲出?花瓣一样的柔韧,定定道?,“就算您总是随意将生命丢出?去,无所谓生死,我也会不断替您将之捡回来!”
罩着黑色斗篷的背影,似有?不可察觉的颤抖,一动不动立在那?里,也许是僵住,也许是别的什?么。
玉澧站在他的身?后,就这样看着他,一颗心沉沉的,浸满了决心和一种在命运的嘲弄下衍生出?的绝望哀伤。尽管她绝不会放弃,可这种绝望哀伤,无孔不入地?绞着她的心。
玉澧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最终也没能让宁大人活下去,该怎么办。
宁淮序缓缓转过身?来。
这一路回来,他眼尾残留的猩红乖戾已然?平息。他再度恢复到那?个?了无生趣的,带着些许阴沉的模样。他的眼中映着稀疏黯淡的星光,仿佛没有?一点亮度,而他的眸底映着玉澧的样子?。
玉澧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直至停在自?己面前。
她看见宁淮序抬起手?,略带迟疑地?靠近自?己的脸,然?后稳稳落在自?己的眼角处。
粗粝的大拇指,滑过柔嫩的皮肤,轻轻揩去一滴眼泪。
玉澧怔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滴下一滴泪珠。
她喃喃:“宁大人……”
宁淮序注视着玉澧,看不懂他眼中写的是什?么,他仿佛把浑身?的情绪和气场关闭在这副皮囊之下,显得那?么深邃、稳然?,又沉郁。
他又用手?轻轻拨开玉澧额前的碎发,向两侧拨开,将浸了泪水而粘在脸上的碎发,拢去玉澧的耳边。
玉澧的心,颤了一下。
那?只修长微凉的大手?,最后沿着她的碎发,落在她眼角装饰的鱼鳞那?里。
有?一片鱼鳞不知在何时被泪水冲得滑落一些,他的手?指按在那?片鱼鳞上,缓缓地?将它推回到原先的位置。
他的手?,这才缓缓收回。
四目相对,玉澧的心再度颤了颤。
宁淮序似无声地?,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道?:“回去吧。”
玉澧颔首,“嗯。”
宁淮序再道?:“祝你月底,跃龙门成功。”
玉澧心中颤颤地?浮出?一丝暖意,美丽的唇角不禁扬起,笑颜在夜色中艳绝:“我会不留余力的,宁大人。”
这时宁淮序的侍从已默契地?走过来,来到宁淮序身?边,向他俯身?拱手?。
宁淮序道?:“送玉澧回去。”
“是。”侍从领命。
玉澧走后,宁淮序在侍从和属臣的恭迎下,走进龙宫。
长长的黑水晶宫廊上,挥退属臣和侍从,只留下心腹跟在身?后,踽踽独行,荦荦孑立。
跫音轻响在幽深的宫阙中,在某一时刻,停下来。
心腹半低着头,一手?握着腰间的佩剑,静静望着龙君的孑然?的背影。
恢宏高耸的绵长宫廊,将宁淮序喑哑的声音,回荡出?一层一层的混响。他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自?嘲,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难过。
“本君已是药石罔顾,板上钉钉的事,生既已无可恋,死就死啊,有?什?么所谓呢?”
他苦笑着默念:“可有?人偏是不让我随心所欲,非要?逆着命数,要?本君活下去……”
心腹没有?说话,他的心也随着宁淮序的话沉下去。昏暗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一张冷酷忠诚的脸,光影分明,眼中的亮光被影翳遮盖。
宁淮序继续前行,未回头,心腹跟上,听得宁淮序问:“依旧未找到母亲的残魂,是吗?”
心腹叹口气,道?:“是的,夫人的残魂,始终没有?线索。”
宁淮序低低地?冷笑:“到底是只有?宁钺知道?吧。”
心腹道?:“我等还会一直找下去的。”
“就是不知本君活不活的到那?一天了。”宁淮序无喜无悲,只有?苍凉的讥讽,仿若这雍州深秋山峦里覆盖的草霜一样冷,要?冻透了人,“这算是……对活着唯一的执念?不过这个?执念,呵,不提也罢,死便死吧。或许死了,进入灵魂的空间,本君反倒能找到母亲呢。”
***
回到澧水后,玉澧的日子?也平静规律下来。
她每日认真处理澧水的事务,频繁巡视澧水流域,又让自?己的属官们一直留意着原书里那?条蛟龙的蛛丝马迹。
如此多日,甚是充实,只是到目前为止,都未在澧水附近察觉到蛟龙的影子?。
这期间,宁淮序又送来些珍奇的天材地?宝。
玉澧依旧是将那?些对宁淮序病情有?用的都留下来,只将其余的仙药煮了汤饮下。
那?晚余姝容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开。
宁家几乎没什?么反应,想来也是奈何不得宁淮序,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天帝那?边也没什?么反应,完全是默认宁淮序所做的一切。
宁靖川就惨了,本来他建章王世子?的身?份还有?那?么点点光环,加之宁靖川平时待人和颜悦色,一直是一副舒朗公子?的模样。这样的人一旦出?丑,便比那?些本来就名声不好的人出?丑更加容易引起关注。
瞬间,宁靖川就成为上下两界的谈资。
大家不禁拿着宁靖川和他爹建章王宁钺一起说事,还有?人愤慨于宁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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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居然?打玉澧。
人家玉澧再怎么样,也是心仪宁靖川的。一个?姑娘家心仪你,还曾将自?己亲手?织的锦销送给你,你却打她,那?你还是个?男人吗?
再退一步讲,人家玉澧可是玄帝的徒弟。虽说玄帝不似宁淮序那?样不讲理地?护短,但欺负玄帝的徒弟,这笔账,真以为玄帝不默默记在心里吗?
就看天帝天后无动于衷,甚至都不为帝子?和帝子?妃撑腰,谁又晓得这里头有?没有?玄帝的原因??
倒是这些奚落鞭挞宁靖川的议论里,还夹杂着议论宁淮序和余姝容、宁淮序和玉澧的。
宁龙君公开承诺要?送给余姝容一尊黑珊瑚当作生辰礼物,临到头来却反悔,只给了一个?寿桃。前后对比太过惨烈,不禁有?人同情起余姝容。
但又没人敢讽刺宁淮序出?尔反尔,原因?很简单,因?为宁淮序从前对建章王闹出?的那?些事,让许多人震惊,超出?预料。这么的话,宁龙君忽然?用一个?寿桃代替黑珊瑚,打自?己心仪之人的脸,好像也……挺符合他的作风。
不过话说回来,宁龙君真的心仪余姑娘吗?这是不少人议论的话题。
余姝容生辰宴上这事一出?,怎么让人觉得,宁龙君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余姝容呢?
龙君倒是和玉澧……
据某些出?席余姝容生辰宴的宾客回忆,玉澧扑进宁龙君怀里,给他输送灵力,抱着他哭,很是在意他;宁龙君也接受玉澧的好意,还抚着玉澧的后脑勺哄她,说自?己没事。
虽说这上司下属二人,寻常关系就亲近,但此番给人的感觉,怎么有?种恋爱的味道?。
这些众说纷纭,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玉澧,无暇理会,也不在意。
月底要?到了,青州开龙门。她又要?去挑战龙门了。
第103章鱼美人(12)
龙门此物,一直是?个玄妙的谜。从很久很久的上古时?代,龙门就存在了?。九州大地时?不时?就会出?现龙门,而在龙门出?现前,都会提前一两个月有预兆。
有时?候,龙门几百年都不会出?现,有时?候,一年内龙门频频出现好几次,以及有时?候出?现在这一州,有时候出现在那一州,完全没有规律。
像玉澧上回跃龙门,就是?在五年前,而上上次,却是?一百年前。
其实起先,龙门刚刚出?现在世上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后来是某条胆大的鲤鱼,逆流而上,冲上龙门,非要冲上去瞧瞧有什么东西,它成功了?。于是?,它化成了?龙。
从那时?候起,大家就都明白,鲤鱼只要跃过龙门,就可以由鱼变龙。鱼与龙之别,犹如云与泥之别,哪条鲤鱼不想跃过龙门,一步登天?
可是?,随着参加跃龙门的鲤鱼越来越多,龙门也变得越来越难。到玉澧出?生的时?候,她身边的鲤鱼,再也没听说有一条成功跃过龙门,就连玉澧自己也没有成功过。
久而久之,鲤鱼跃龙门的故事,都快要变成一个传说了?。只是?仍然有许多鲤鱼还在坚持着,哪怕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万一就成真龙了?呢?
龙为百灵之首,这世上能成为龙的生灵,就只有两种。一是?鲤鱼,一是?蛇。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灵根,是?莫大的幸运。
蛇修成龙,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积年累月地积攒修为,不断地突破,再经历漫长的数千至万年后?,方能成为真龙。
而鲤鱼,不需要积年累月地修行,不需要千年万载的时?间?,只要你能跃过龙门,你就能一步登天。
前者要付出?漫长的时?间?和孜孜不倦的努力,但只要坚持下去,终有一日可成正果;后?者拥有一日之间?平步青云的泼天机会,却困难到几乎无法成功。
上苍待生灵,终究是?公平的。玉澧一直这样?认为。所以哪怕别人瞧不起她只是?条鲤鱼精,她也觉得,身为鲤鱼是?幸福的事。
而她也一定要跃过龙门。
开龙门之日到了?。
玉澧来到青州。
这已是?玉澧不知第多少次参加跃龙门了?。
一次又一次功败垂成,被浪打下来时?的疼痛和晕眩感,对于那些新手鲤鱼来说,体验一次堪比噩梦,可对玉澧来说,都已经麻木了?。
说起来,玉澧参加过那么多次跃龙门,却只有这一次,龙门是?在青州的。她想了?想,似乎听别的比她在世年岁更久的鲤鱼说过,青州最?近这一千年,几乎没开过龙门。
这次的龙门,就升起在青州最?大的水域——清江的上游。
所有的鲤鱼都要从清江中游龙门的起点开始,一路逆水而上,从地上游至天空那座朱红色的、盘绕着七彩虹光的龙门。
玉澧到的时?候,无数的鲤鱼在河水中拼了?命地逆流。他们攒动?着,摇着尾巴,激起无数的水花。一条被浪打下来,迎着浪再上,再被浪打下来,被冲到岸边搁浅,再随着水被冲回?江中,筋疲力竭;另一条从他的身上游过去,继续沿着他没能成功的路线奋进,直到也被浪打下来。
这场面无比壮阔,一条鱼推着一条鱼,都仿佛即使粉身碎骨,也想要跃上那道天门。
中游的鲤鱼最?多,越到上游越来越少。玉澧抬头望向龙门,能冲到门前的鲤鱼寥寥无几,也一条一条的被滔天的巨浪一路打下几千尺,功败垂成。
玉澧跳入清江中,化出?原形。
一条玉色的鲤鱼,周身裹着清浅的灵力,开始向着龙门逆流游去。
冰凉的水划过鱼鳍,久违的熟悉感觉,降临在玉澧全身。
龙门所在之地的江水,会变得无比湍急,要使足力气,咬牙撑着,才?可能逆流而上。
在这样?强势的近乎洪水的水流中,再加上时?而滚过来的浪,玉澧每向前游一尺,都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要克服多少艰难。
身侧一只花鲤鱼忽然被浪头打下,就撞在玉澧身上。玉澧顿时?失去平衡,被向后?冲了?上百尺远。
在这样?湍急的逆流中,一旦失去平衡无法向前,都会被向后?推上好?远。
玉澧忍着被花鲤鱼撞到的疼痛,终于又调整身形,在水流中稳住自己,重新滑动?鱼鳍,摆着尾巴,再走一遍刚刚的路。
这样?的痛,她经历太多了?,每次跃龙门,什么样?的状况都可能出?,这算得了?什么?
一条一条的鲤鱼被打下来,玉澧一边使劲地游着,一边躲避着他们。她的身侧,无数条花花绿绿的鲤鱼精疲力竭,一路被江水冲回?起点;也有奋起再追的,追着追着却又被浪打下去,也永远失去了?这一次的机会。
唯有玉澧乘风破浪,坚定地向上游着。
一千尺、两千尺……
她游上了?天空。此时?的江水几乎已成垂直的瀑布,玉澧在这样?的瀑布中逆流,就像是?在悬崖绝壁上还要顶着无比狂猛的飓风。
她身边的鲤鱼越来越少,先是?只剩下十几条,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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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七八条,到最?后?只剩下三条。
只剩下玉澧和一条黑鲤鱼、一条白鲤鱼。
龙门中绽放的七彩虹光,已经照到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鳞片也照出?七彩的色泽。很近了?,再往上一些就是?龙门了?,玉澧甚至能感受到龙门散发出?的浑厚气场。
那座高?高?的大门,似是?在召唤他们。可在抵达它之前,他们却要翻过崇山峻岭,跨过刀山火海,突破这最?艰难的、最?后?一点阻碍。
黑鲤鱼蓦地坠下去!像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昏死过去了?,只剩下玉澧和白鲤鱼。
玉澧眼前也冒起了?金星,那浪不断拍在她脸上,让她几乎看不清龙门。整个人都像是?处在一场海啸中,那样?艰难地向上游着。
她的身体如同已灌满铅,沉重不堪。她机械性地摆尾,划着鱼鳍,仿佛只剩下肌肉的本能在重复这些动?作。
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她要化龙!她要化龙!
白鲤鱼忽然失去平衡,被一道浪冲到岸边,跌在岸上了?。她因为缺水不断地挣扎、弹跳,却怎样?也无法跳回?到水里。
眼看着白鲤鱼就要干涸窒息,这时?一双手把她抱起,将她又抛回?水中。
是?王玄珠。
王玄珠等在龙门之下。她是?专门来看玉澧跃龙门的,如今已到最?紧要的关头,王玄珠不敢出?声为玉澧呐喊,生怕害玉澧分?心。
玉澧并?不知道都有谁在看着她,现在江水中只剩她一个,而她距离龙门只有最?后?的一丈。
九尺、八尺、七尺……
玉澧的鱼鳍已经僵了?。
六尺、五尺、四尺……
她像是?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就连拍打在身上的滔天巨浪,这冰凉的江水,都感觉不到。
三尺、二尺……
快了?!马上,她就要跃过去!近在咫尺!
一……
一道三人高?的巨浪猛地从龙门口拍下!玉澧蓦然间?眼前一黑,惨叫一声,直直栽了?下去。
这一瞬,她好?像听见?清江畔无数道惊呼声。
天旋地转,滔天的江水卷着玉澧,向下滚。
一种撕心裂肺的不甘填满玉澧的心,那种即将成功却骤然摔下的落差,那种已经触摸到希望却又骤然粉碎的绝望,让玉澧发了?疯地想要冲破这道浪,重新再冲向龙门。
可是?……她明明在往前游啊,为什么却在后?退,离龙门越来越远呢?
玉澧的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模糊晃动?。她没有力气了?,身体再也不听她的使唤了?……
玉澧就这样?被江水冲着、冲着,不知过去多久,她被冲到清江边,瘫软的身子伏在江边湿漉漉的泥土上。
她又变回?了?人的样?子。
她的衣衫已经湿透了?,粘上湿漉漉的泥土,玉色的衣服都变得斑驳脏污,原本挽着的头发已经全散了?,装点在发间?的鱼鳞已散落不寻,只余下零星几片还挂在发丝上,耳环也掉了?一只。
玉澧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使不上,只能抬起头,一张沾满水的、无力而狼狈的脸,望向四周。
“玉澧!”
“玉澧!”
王玄珠、岑銮,还有其他七八个河神水君,全都跑上来,七手八脚将玉澧扶起。
残留的水顺着玉澧的睫毛往下滴,玉澧刚站起身,便因为浑身无力而歪斜,王玄珠赶紧张开手臂,揽住玉澧,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做支撑。
“玉澧,你还好?吧?”王玄珠问。
“我没事。”玉澧虚弱地笑了?笑。
看着王玄珠、岑銮,还有自己的同僚们来了?这么多,玉澧心中涌上层层叠叠的暖意?。
这一瞬,她不能不想到原书里,自己被审判的时?候,因为她连累了?宁大人,她的同僚们都用那种失望的、唏嘘不已的眼神看着她。
还好?,那样?的场面没有成为现实,她也不会让它成为现实。
而此刻玉澧感受到的是?欣慰,她道:“不过是?再多失败一次罢了?,反正那么多次也都没成功过,没关系,我已习惯了?。”
“玉澧……”王玄珠很是?为玉澧难过,她扶着玉澧,柔声道,“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玉澧答应下来,又对上同僚们关切的眼神,她冷艳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谢谢大家。”
这个时?候,众人看见?,清江水开始从天空被收回?地面,看起来即将恢复平时?的模样?,而朱红色的龙门也渐渐变得虚化。
是?龙门要关闭了?。
仍有鲤鱼不愿放弃地往上冲,但数量也是?越来越少,又一条一条的坠落下来。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后?,清江恢复成平素的模样?,龙门也消失了?。
这次龙门,也没有一条鲤鱼成功跃过去。就和之前的许许多多次一样?,就仿佛鲤鱼跃龙门,真的只是?个美好?的神话罢了?。
大家望着消失的龙门,这时?,一位河神疑惑地说道:“来青州参加跃龙门的鲤鱼,似乎不多。”
这位河神是?个任职久的,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至少两千年,他道:“我看过很多场跃龙门,青州就没怎么开过龙门,其他州开龙门的时?候,鲤鱼的数量也多很多,怎么到青州就锐减不少。”
“是?吗?”王玄珠不禁喃喃,她成神的时?日是?所有人里最?短的,才?几个月,在这之前她是?个凡人,自是?没见?过跃龙门的盛景,这是?她第一次见?。
“是?这样?。”岑銮也说。
这时?,旁边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插入到众河神们的对话中:“那是?因为好?久之前,有一次青州开龙门,死了?好?几条鲤鱼。大家都觉得邪门,所以青州开龙门来参加的就少啊。甚至青州自那之后?,开龙门的次数都少了?好?多。”
众河神们向那女?子看去,显然那女?子也是?参加此次跃龙门的鲤鱼,已是?修成人形的妖身。
女?子身旁还有几位朋友,有男有女?。看他们湿漉漉的样?子,俨然也都是?刚参加过跃龙门的。他们身上也都带着浓浓的妖气。
王玄珠因那女?子的话,倒吸一口气,便好?奇地问:“是?青州那次的龙门出?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会死人?”
那女?子两手一摊,道:“这就不得而知,没人知道。按说跃龙门最?大的风险,就是?被打到岸上窒息,但大家都是?开灵智的,互相帮助一下倒死不了?。那次青州的龙门,据说是?几条鲤鱼已经要跃过去了?,就在那档口,忽然死亡,谁也不知是?发生何事。”
众河神们好?些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不禁面面相觑。
倒是?那女?子说罢,又忽然扯出?一脸堆笑,用着非常恭维的意?态,笑嘻嘻说:“各位……河神大人,应是?吧?小?妖觉得看您各位这气质与灵力,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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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请原谅小?妖没第一时?间?行礼。”说着就向众河神福了?福身,她身边的朋友也赶紧如法炮制,纷纷行礼。
那女?子又看向玉澧,笑得是?既恭敬又艳羡:“同是?鲤鱼,您已修成正果,成为正经的神,我等却还只是?小?水沟里的鲤鱼。唉,真是?同鱼不同命,小?妖真羡慕死您了?!”
她又笑得热情而小?心,跃跃欲试道:“河神大人,咱们都是?鲤鱼。往后?若是?有缘分?,还望您能看在小?妖同您一起参加跃龙门的份上,扒拉小?妖一把。”
她说完这话,玉澧还没回?答,她的朋友们就先将她给扒拉走了?,大概是?觉得向一群河神说这种话过于冒犯。
他们这些当妖的,还是?别往神面前凑了?,万一对方一个生气,把他们给罚了?呢?理都没地说。赶紧夹起尾巴好?好?修炼吧!
瞧着这群鲤鱼妖忽然就落荒而逃,王玄珠不禁抽了?抽嘴角,喃喃道:“这个鲤鱼妖……脸皮有点厚?但……还怪可爱的。”
另一个河神摸着下颌道:“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鲤鱼在即将跃过龙门时?,忽然离奇死亡的。”
玉澧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也是?头一次听说。显然这是?在她降生之前就发生过的事。
岑銮不语,眼底却深了?深,浮现出?一些旁人不知的思绪。
第104章鱼美人(13)
玉澧没有在同僚们的护送下回澧水。
她想随处走走,遂告别同僚,分道扬镳。
深秋的季节,天很快就黑了,玉澧乘着云朵,在深蓝色的天穹下漫无目的地飘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又一次失败了。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话,是对同僚们说的,可自己心里?,怎能无所谓呢?
屡挫屡败,几乎每次都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永远都在即将触及曙光时,便又被拖回?无尽的黑暗。长此以往,玉澧觉得,自己都要没有一点信心了。
她已是神啊,仍旧无法跃过龙门,会不会此生都与龙无缘了?
褚琼楼也问过她,为什么一定要成龙呢?玉澧,你看,你在你的同族里?已然是相当成功的那种,何?苦一定要化龙?
是啊,何?苦呢?
她总是觉得,只有化成龙,才能让那些看不起?她出?身的人?都闭嘴,特别是余姝容这?种。
可是觉醒原书后,她已经不在乎余姝容了,连带着其他那些针对她出?身的恶意,她也不再那样的愤懑不甘。
所以如今的跃龙门对她而言,又有怎样的意义呢?
此刻冷静下来想想,仿佛这?次的跃龙门,对自己来说,已然是执念大于心愿了。
只因为一直没有跃过去,所以,才一定要跃过去。如今,大抵是这?样吧。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玉澧落在脚下的一片山峦里?。
夜深露重,她也不知?这?是哪里?。她只是心随意动,在一片草甸上坐下。
这?草甸在一片缓坡上,身后是绵绵无尽的高低起?伏的山峦,前方是遥远的人?世城郭,头?顶是灿烂的星河。
玉澧坐在那里?,拨了拨身边的草上霜,她抱着膝盖,把下巴抵在双膝上,望着一片黑夜,有些茫然地出?神。
她想到这?些年,也总有人?说,玉澧,你为什么为了目标总那么拼命?你的师父可是玄帝啊,你明明可以求着她为你行特权,让你走捷径。
可是她不愿。
她已经因为出?身差,而遭受各种恶意的揣测,要是再求着师父为她保驾护航,那她就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有了,只会是个德才均不配位的。
正因为师父知?道她这?个想法,才从不介入自己的力?量,一切都靠玉澧自身。
玉澧不禁想到原书里?,自己从被审判到最后流放,师父没有为她说一句话。她反倒庆幸师父如此行事,她不能再连累师父的名誉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玉澧先是疑惑,接着因为惊讶而怔住。
这?个脚步声,这?个她所熟悉的、虚浮不稳的声音……
玉澧转过脸来,怔怔道:“宁大人?……”
真的是宁淮序。
他徐徐而来,立在星夜间?,幽月般的眸中?噙着沉沉的夜色,望着玉澧。
宁大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玉澧恍然,不禁望了望四下,这?里?……原来自己随意降落的地方,竟然是宁大人?龙宫所在的这?片山峦啊。他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便寻过来了。
“这?次没成功,就下次再试,”宁淮序淡淡道,“你沮丧做什么?”
玉澧微怔,宁大人?已经知?道她跃龙门又一次失败的事了啊……她轻轻笑了笑:“大人?误会了,我并没有沮丧,只是想了一些事情,不知?不觉就到这?里?了。”玉澧又道:“倒是这?样寒凉的秋夜,大人?该好?好?在龙宫休息,不必管我的。”
玉澧想告诉宁淮序,自己很好?,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但她失败了,在宁淮序眼中?,她的这?番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宁淮序看着玉澧,她单薄的衣衫此刻给?他一种狼狈的感觉,沾着好?多处泥土和水藻碎屑,足以说明她在江水中?怎样拼命地游着,又被浪花拍飞到江边长着绿藻的泥浆中?。
她的头?发也是,发间?有零散的鱼鳞,有水藻的叶子,凌乱地披在肩头?。连她眼角的鱼鳞装饰,都掉了好?几片,额角还?沾着干涸的泥浆。
这?么狼狈的样子,还?说没事?
“宁大人?,我送您回?去吧,我也回?澧水。”玉澧说。这?时一阵夜风吹来,有些疾,她正要起?身,不妨打?了个寒颤。
看到这?一幕,宁淮序凤眼眯了一下,他加快脚步,一边要解下自己的斗篷,给?玉澧披上。
玉澧见?状一惊,连忙站起?来,跑到宁淮序跟前,双手按住他脖下的斗篷系带,阻止他,“我不冷!大人?我真的没事。”
宁淮序看着玉澧,彼此有短暂的无声,倏尔宁淮序冷笑一声,强硬地解下斗篷,拦开玉澧的阻挡,将厚实的斗篷盖在了她的肩头?。
玉澧肩上一沉,身体骤然温暖起?来,脸色却因惶然而发白:“宁大人?!”
宁淮序奚落道:“你现在是什么样,自己都不知?道么?”
说完,还?不许玉澧挣脱,替她将斗篷扶正,然后帮她系上系带。
玉澧还?想挣扎一下,可是宁淮序这?样强势,不容反对,玉澧怔了怔,慢慢不再挣扎,一双眼看着宁淮序。
他专注地将斗篷的系带系好?,玉澧在他黑沉沉的眸中?看到了认真和耐心。骨节分明的一双大手,系好?系带后,就拢了拢斗篷上的风毛,让这?温暖的风毛团簇在玉澧巴掌大的小脸下。
厚实的斗篷很快就煨暖玉澧的全身,心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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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在轻轻地颤,心也像是同时被煨暖。
“宁大人?,”玉澧轻咬下唇,她挽住宁淮序的手臂,“我不冷了,我们先回?龙宫去吧。”
宁淮序倒没有再说什么,挥手升起?一道传送法阵,便将自己和玉澧送回?龙宫中?。
一见?回?到龙宫,玉澧立刻就将斗篷解下来,赶忙就盖回?到宁淮序肩头?。
玉澧的动作极快,就是不想让宁淮序有反应的时间?。
宁淮序失笑。
“罢了。”他道。左右也已回?到宫中?,不复寒冷,玉澧确也不用再披着他的斗篷了。
玉澧帮宁淮序将斗篷打?理好?,这?才放下心,心中?也不免觉得,刚刚宁淮序真是乱来。他那样的身子骨,还?敢将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她又不会着凉,也没伤过元神。
做完这?些,玉澧福了福身,道:“宁大人?,那我就回?澧水去了。”
玉澧说罢,正想走,宁淮序沉吟一下,叫住她:“玉澧。”
玉澧回?过身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宁淮序道:“你已累了一天,别折腾了,今晚在本君的龙宫歇下吧。”
玉澧微讶,没想到宁淮序会这?样说。她想了想,便再向宁淮序福身,答应下来:“是。”
宁淮序的视线又扫过玉澧凌乱的头?发,和粘着泥浆水藻的衣角,嘲弄地哼一声:“先去沐浴。”又道,“本君让侍女带你去。”
玉澧道:“我知?道您的浴池在哪儿,先前我们……”说到这?里?猛然止住。玉澧忙阖上唇,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一时尴尬,脸上迅速烫起?来。
先前我们如何??
先前,她在龙宫里?的一个月,被宁淮序卷着,几乎去到龙宫的每一处,其中?就有浴池。
宁淮序似乎很喜欢他的浴池,每次玉澧都被他剥得精光,再被龙尾缠着,丢进浴池里?。
热腾腾的水浸入她莹白色的一身雪肌,很快就让她的皮肤烫起?来。白色的身体,黑色的龙身,还?有冒着水汽的热水,和黑水晶铸就的浴池,那是极度狂乱又靡丽的风景,让人?热血喷张。
玉澧根本忘不了那一幕幕,她身上缠着黑色的龙身,沉沉浮浮。她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水把她推到哪里?,她就只能去到哪里?,喘不过气,只能任凭摆布。
眼前茫茫的水汽虚化了她的视野,她的泪水与水汽混合在一起?,从眼角淌落。水花溅起?的声音和她破碎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她的皮肤渐渐在热水和欢愉的双重作用下,变成幼嫩的粉色……
玉澧蓦然打?住思绪,脸上已烫得没法言说。说错话罢了,她怎又想这?些……
玉澧心里?尴尬,尤其是宁淮序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她觉得难以承受,干脆背过身去,不看宁淮序,一张脸上涨起?红霞。
宁淮序道:“呵。”
玉澧别过目光看地,咬着唇抱怨一声:“我言语无状,宁大人?莫要取笑我。”
这?时龙宫中?的侍女过来了,向着玉澧行礼,“府君,奴们带您去浴池。”
玉澧深吸一口气,这?才转回?身,匆匆向宁淮序一福,跟着侍女们赶紧去了。
玉澧这?宛如发烧的脸,是在半个时辰后,快要结束沐浴时,才堪堪退烧的。
泡在水中?时,背靠着黑水晶池岸,玉澧还?用双手掬了水拍在脸上,希望能快点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别再烧得像只煮熟的虾。
待玉澧从浴池中?出?来时,旁边黑柳木的衣架上,已经摆好?一套新?的衣裙,是侍女们为她准备的。
一套青色的裙装。
玉澧换上这?套衣裙,拿起?自己沐浴前放在一旁的簪子,简单挽了一下长发,松垮垮的形成一道发髻。
侍女们跪在一旁,听候玉澧的吩咐,目不斜视,不过余光里?看到玉澧的模样,依旧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美人?出?浴,虽是凌乱,却风韵无限;虽是气质冷艳,却一静一动间?妩媚动人?。
这?玉澧府君,浑身的仙气又似沧海月明下的水中?仙子,她眉眼挑动时,又偏是有种原始奇异的野性。
是真美啊。
宫中?的侍女们哪里?不知?道,玉澧同宁淮序之间?的事。她们互相睇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意思。
这?玉澧府君与他们龙君之间?,关系早已不单纯,玉澧府君又那么在意他们龙君。面对这?样一个大美人?全心全意为着他,眼里?俱是他,龙君他,顶得住吗?
这?时,玉澧的手触碰到她放在黑柳木衣架上的耳环。
原本是一对的耳环,在跃龙门时被冲掉一枚,现在只剩一枚了。
玉澧便将这?枚耳环戴在左耳上。
接着她走出?浴室。
沿着长长的宫廊,走出?中?庭,玉澧看见?等在这?里?的宁淮序。
他换上一件薄薄的斗篷,长发也都散下来,约摸是等着玉澧出?浴了,同她打?声招呼,便休息去的。
玉澧眼中?有片刻的怔色,她看着宁淮序长发披散的斜倚在水榭旁,以手支颐,苍白的病色和眉眼间?的疲倦,清晰可见?,却又让他看起?来多出?两分魔魅的气息。
狭长的凤眼望来时,那一眼似神似魔,仿佛能击到魂魄的深处。玉澧怔怔。
“宁大人?。”玉澧来到宁淮序身前。
宁淮序扶着水榭的美人?靠起?身,他打?量着玉澧,眼中?有些莫测的神色,而后道:“去休息吧。”
“是。”
宁淮序又笑问:“客房都在哪里?,是不是也都选好?了,不需要侍女带你过去?”
玉澧脸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热度又起?来了,她别过目光,嗔道:“宁大人?,您怎么这?样恶劣?”
一语落下,却半晌没听到宁淮序的声音。
玉澧发烫的脸渐渐被心中?升起?的疑惑冷却下去,她挪回?目光,却看到宁淮序一瞬不瞬盯着她,他的目光落在她左耳上。
他抬起?手,轻轻拈住她的耳环。
玉澧僵了一下,被拈住的耳环微微带动她耳洞里?的钩子,耳肉被轻轻扯动的感觉传来。
玉澧看着宁淮序专注的、甚至有一次小心翼翼的神色,他将这?枚耳环取下。
“宁大人?……”玉澧不解。
宁淮序招来侍女。
只见?侍女捧着一个金色的小盒走来,双手奉上,盒中?竟是已然准备好?的一对新?耳环。
一对青色的,东陵石做成的鱼鳞流苏耳环。
玉澧听见?自己的心,发出?一丝酥麻的响动。
“宁大人?……”
宁淮序拿起?一枚耳环,一手轻轻握住玉澧的耳垂,将耳环为她戴上。
他的手依旧是微凉的温度,并不热,可玉澧却没来由觉得,被他握在指腹下的耳垂变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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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很烫。那一块与他指腹接触的触感,亦好?像被无限放大。
戴好?一边的耳环,宁淮序又为玉澧戴好?另一边。
他松开手。
耳环上晃动的流苏发出?低低的玎玲响声,玉澧却觉得,分不清这?是耳环的声音,还?是她心里?的声音。
玉澧喃喃:“多谢宁大人?。”
宁淮序默了默,一只手轻轻放到玉澧的背后,将她向自己揽了揽。
玉澧微惊。她就这?样向前一步,离宁淮序很近很近,看起?来就快要到他的怀中?,却还?与他保持着最后的一点距离。
宁淮序的手抚在她背后,显得有些笨拙,他沉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玉澧疑惑,但是转而,便知?道宁淮序的话意了。
他让她忍受了一个月的折磨,对不起?。
还?有,他这?副身子骨,无法娶她,也无法给?她幸福,对不起?。
玉澧反倒笑了:“大人?说什么呢?您何?尝有对不起?我,是我欠您才对。”
宁淮序低眸,看进玉澧的眼。两人?的眼睛离得很近,近的可以清楚地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己。
“你欠本君什么?”
“欠您很多。”玉澧笑一笑。
一条命,和永不超生的灵魂。
“是么……”宁淮序呢喃。
片刻后,他松开玉澧,向后退一步,“去休息吧。”他向侍女使了个眼色。
玉澧却未走,反是向前一步,伸出?手抱住宁淮序的腰,脸抵住他胸口。
宁淮序身躯一僵。
正靠近的侍女也忙低下头?,非礼勿视。
昏暗的灯光下,玉澧眼中?是雪一般的清亮认真:“宁大人?,我虽然暂时找不到弥补您护心鳞的办法,但我不会放弃的,还?有……”
眼中?染上一抹厉色,“您给?我送去的天材地宝,我查阅过兰台藏书殿的书籍,那些天材地宝里?有几样对延缓您的病情分明有用,您却送给?我。您是不知?道,还?是完全不在乎?”
没给?宁淮序回?话的时间?,玉澧道:“那几味仙药我都没吃,明日我给?您送回?来,盯着您服下。宁大人?,就算您再不在乎自己,我也一定不会让您……”
“形神俱灭”这?四字,太过刺痛,终是没能说出?,“我说什么也要改变您以为的既定命运!”
玉澧说罢,松开宁淮序,“大人?,我去休息了,您也好?好?休息。”她转身而去,侍女见?状赶紧跟上。
身后,宁淮序看着玉澧离去的背影,凤目中?的影翳越来越沉。
为什么呢?他不禁去想,玉澧为什么在兰台宴会之后,变化如此之大呢?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宁淮序沉默下来,他只是在想,原来他并不是对一切都无所谓啊。在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想要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而他心底发生这?样的变化,他好?像不是多么意外,亦并非单纯的好?奇啊……
第105章鱼美人(14)
翌日。
玉澧果然将那些对宁淮序有益的仙草,全都拿回来。附带一张她在兰台藏书殿时摘录的笔记。
玉澧直接将笔记拍到宁淮序的面前,然后让龙宫的侍女们,按着方法去煮药。
最后侍女们端了药上来,站在一边低着头,一起?用余光瞧着,他们的龙君在玉澧的眼神逼迫下,将药都喝了。
侍女们不禁暗暗交换目光,彼此眼中俱是憋不住的笑意。
待宁淮序喝完药,玉澧不禁放心些。
原书中宁淮序独自扛过?这次发情期的剧情,没有再发生,她也又?成功按着他灌药。
这么的话,宁淮序的身体恶化,相?比原书被大幅度延缓了,她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找寻办法。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能帮助到宁淮序的法子。
***
这之后,玉澧继续每日认真处理澧水的事务,让自己的属臣们盯着澧水附近是否有蛟龙出没,一边也抽时间再拜托自己的师兄褚琼楼带自己去兰台,玉澧继续在藏书殿中寻找能帮到宁淮序的方法。
就这样,很快时间就到月中。
澧水流域最大的城池东都,所举办的一年一度的祭河神庆典,开始了。
上月时,王玄珠就来找过?玉澧,说希望玉澧能带她一起?,参与这次的庆典。
玉澧虽不解为何王玄珠想要参加这场祭她玉澧的庆典,但玉澧还是按照约定?,带着王玄珠一起?,飞往东都。
东都是人世间皇朝北方最大的城池,是作为陪都存在的。
每年东都祭河神庆典,都会供奉给澧水河神大量的供品与香火,玉澧皆会亲自去收取,拿回来分?给澧水的属臣。
这些供品香火,对增进修为、延年益寿都是有用的。
今日的东都张灯结彩,虽是冬日来临,城池中覆盖上薄薄的雪,那些平日里黑色的瓦砾都也化作薄薄的白色,但整个城池非但没有冰冷肃杀的感觉,反倒因四处都挂着彩色的幡布,贴满了颂扬河神功劳的窗花,还有装点在枯木上的一枝枝绒布做成的榴花和迎春,便显得仿佛是春日到来,万物生发,充满光辉。
玉澧和王玄珠乘着云,隐藏身形,从东都上空飞过?。
每年玉澧看到这一切,看到这为了祭祀她而搭建的热闹场面和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笑容,都会感同?身受地开心。
今年玉澧也不例外?。
可?玉澧却?发现?,王玄珠的表现?很奇怪,越是靠近祭台所在的位置,王玄珠就越是攥紧了指尖,惶惶不安。
她似乎急着想要见到什么,又?害怕真的见到。那种?矛盾纠结的感觉,夹杂着一种?极致的悲伤,都写在王玄珠的脸上了。
玉澧不禁握住王玄珠的手臂,轻唤道:“玄珠,你脸色不好?。”
王玄珠回过?神来,冲玉澧笑一笑,难掩眸中的悲伤和矛盾:“玉澧,我……”
玉澧道:“你专程挑在这一日来东都,是不是与你生前之事有关?”
王玄珠眼底颤了颤,玉澧知道自己说对了。而跟在玉澧身后静静无?言的汐音,闻言也向王玄珠投来诧异的眼神。
王玄珠本是人,这是澧水的同?僚们都知道的。
据说王玄珠是淹死在沭水的,这沭水就是王玄珠如今所掌管的水域。王玄珠便是死后被封为沭水河神,划归到宁淮序统辖之下的。
同?僚们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其他的,关于王玄珠究竟是如何淹死的,她在为人时又?是怎样的身份,她是否还有亲人,这些大家都不得而知,也不会贸然询问她。
而今日,玉澧知道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那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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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临祭河神的主祭台时,玉澧看到王玄珠蓦然崩溃的表情,才慢慢明白的。
王玄珠不是冲着祭河神庆典来的,而是冲着此?次主持庆典的——朝廷命官。
祭台搭得很恢宏,一年比一年别出心裁,祭台上的供品亦仿佛一年比一年丰盛。以往这种?时候,玉澧和汐音都要忙着收取供品和香火,还是要忙一阵。但今日,因着王玄珠泪流满面的崩溃,因着王玄珠瘫坐在云朵上,站都站不起?来,玉澧便顾不上收取供品和香火了,她要汐音一个人去做。
“玄珠,来。”玉澧将王玄珠扶起?来,她挽着王玄珠的手臂,感受到王玄珠纤细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从王玄珠的身体里,传递出极致的悲伤和痛苦。而王玄珠望着那位朝廷命官的眼神,却?含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眷恋、思念、困惑、焦急、愤怒,太?多太?多……
“玄珠,坐这儿。”玉澧用力带着王玄珠,飞到旁边一座高高的三层小楼上。
她们脚下的云降落在楼顶的瓦片上,云朵随着她们落下而消散。
玉澧扶着王玄珠,两个人并肩在屋顶坐下。
她们眼前是宏大的庆典祭台,是半城前来观礼的密不透风的百姓们,还有那位仪表堂堂、丰神俊逸,正主持着祭典的朝廷命官。
百姓们在看着庆典,朝廷命官在诵读写给玉澧的颂文。
而玉澧和王玄珠,在看着这一切。
王玄珠脸上的泪水,一直未曾停下。玉澧从没见过?她哭成这个样子,像是将三生三世的泪,都在一夕之间流出来了。
玉澧想起?王玄珠刚来到雍州时,那种?忧愁又?惴惴不安的模样。那时玉澧还有点不明白,能够封神,是多么荣耀而值得高兴的,可?为何王玄珠的表现?,就像是孤零零走进一个漆黑漫长,不知通向哪里的山洞呢?
后来玉澧就大致明白了。一个被淹死在沭水的凡间女子,从未想过?要成神,或许也不想成神。成神对她来说,也许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承载着孤独和悲伤的路。
玉澧聚起?目光,仔细看那朝廷命官。
一个年纪轻轻,英俊潇洒的男人,身着大红色的京官礼服,头戴高帽,帽上簪花,意气风发。
看他那怀着荣耀感朗读颂文的样子,玉澧脑海中就不禁浮现?起?一行诗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年轻有成,慷慨激昂,不过?如是。
玉澧不禁问:“玄珠,他是谁?”
“是我的未婚夫,”半晌,王玄珠才说出来,她哽咽着,颤抖着咬字,“他叫崔恪。”
王玄珠将一切都告诉了玉澧。
“我的家就在东都,我爹是东都府的一名官员。崔恪也是东都人,他家境贫寒,却?极爱读书。他家里人用所有的钱,供他进了东都最好?的学堂。我也在那个学堂里读书。”
“本来学堂里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我这样的官宦子弟,我爹娘是不让我与崔恪那样出身的人走太?近,我起?先也听?家里的话。”
“但崔恪他读书那么认真上进,努力想要考取功名,满怀忧国忧民的志向,我不禁就被这样的他吸引。”
“后来有一次,我做的纸鸢夹在了树上,我爬上树去取纸鸢,却?不慎掉下来。是崔恪扑过?来,用他的身体给我当垫子,让我免于受伤,他却?骨头都折了。同?窗们把他送去医馆,他明明那么疼,还呲着牙安慰我说,他是小子,皮糙肉厚,不打紧,只要我没磕着碰着就好?。”
玉澧道:“你动心了。”
“是的,我动心了。我喜欢崔恪,想嫁给他,以后都和他在一起?。”王玄珠喃喃,“可?我爹娘都不同?意,他们想让我嫁给祁侯爷的独子。我与祁小侯爷是自幼相?识,两家都觉得我们才是门当户对的。”
“可?我不喜欢祁小侯爷,我只喜欢崔恪。我跟爹娘说,崔恪定?能考取功名,登天子堂。崔恪也向我爹娘发誓,他一定?会高中,然后风光娶我过?门,对我一心一意,绝不让我受委屈。”王玄珠哭着笑了笑,嘴角扯出的弧度是那样苦涩,眼中是回忆的光泽,她望着此?刻一身官服加身的崔恪。
“我爹娘拗不过?我,终于同?意让我与崔恪定?亲。祁侯爷一家虽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之后崔恪中了秀才,我们家欢天喜地庆祝,又?出钱送他进京赶考。”王玄珠转眸看着玉澧。
玉澧问道:“他考中了?”
“没有,他落榜了。”王玄珠道,“我们家别提有多失望了。”
玉澧看着崔恪那一身官袍,“那他现?在……”
王玄珠道:“他接连落榜三次,原本我爹娘都已认命,觉得他当个秀才就秀才吧,好?歹也算是有功名,这样我与他成婚后,有我爹娘帮衬,我也不至于过?得太?拮据。但崔恪不愿,他说,既承诺要考取功名,风光娶我,就绝不能让我一个官宦小姐陪着他过?苦日子。”
“我真的很感动……”王玄珠攥了攥指尖,犹如沉浸在一个迷离的梦里,娓娓道,“于是我第四次我送他离开东都,进京赶考。他对我说,他这一次一定?会考上的。”
“他做到了。”
“他高中前三甲,还是状元!”
“消息传到我们家,我爹娘简直要乐坏了。我要做状元娘子了,以后是官太?太?……”王玄珠脸上有种?奇异的笑容,那是比哭还要悲伤的笑,“我也是,我高兴坏了。我高兴崔恪终于如愿以偿,可?以登堂入仕,报效家国,为民请命。我高兴他的一腔抱负终于有了能够抒发之地,我也高兴我终于要嫁给他,风风光光地和他幸福过?一辈子。”
“然而,却?从京城传来他要尚公主的消息……”
“很俗气的故事,是不是?”王玄珠悲哀地笑着道,“寒门子弟,靠未婚妻家的银两,一次次赴京赶考,一夕高中却?攀高枝。”
“可?是、可?是……”王玄珠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她眼中升起?了愤怒的火簇,仿佛要灼烧这冬日的城池。她一双眼死死盯着一无?所知的崔恪,她的声音急促起?来,仿佛是回忆到最恐惧又?无?法释怀的事。
“我爹娘都说,崔恪忘恩负义,说我是被他抛弃了。我不敢确定?,我想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如果他是被公主逼的呢?所以我想上京见他,亲口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这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也认了。爹娘担心我一人上京有危险,便也陪着我一起?去。”
“可?我没想到、没想到……”王玄珠的身体因过?于激动而颤抖。玉澧握了握她的手臂,无?声安慰她。
王玄珠似稍微找回一些神志,眼泪奔流而下,她捂着脸哭道:“没想到,就因为我这个念头,给我们全家招来杀身之祸……我们的马车在行至沭水边时,忽然遭遇一伙人的刺杀。他们说崔恪已经尚了公主,不能让人知道驸马还曾有一个未婚妻,所以我们全家都要消失!爹被他们杀了,娘被他们杀了,我拼命地逃,最后逃到了沭水边。我被他们抓住,他们把我按进水里,按着我的头……”
“我拼命挣扎,却?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呼吸到空气。我的肺渐渐越来越难受,快要炸开了。那一刻我只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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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我们家的人里有没有崔恪?是公主背着他做的,还是这一切都是他默许和选择的,我只想知道这个!我的爹娘是因我而死的!”
“可?是,我死后没有再见到爹娘的灵魂。爹娘去阴司冥界轮回转世了,可?我不愿去。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知道一个答案,我一定?要知道崔恪到底对一切知不知情!我不要就这么糊里糊涂去轮回转世!”
玉澧拍了拍王玄珠的背,听?着王玄珠的话,她想到什么,说出来:“亡者若是怨念过?深,便是阴司冥界也收不走……”
“是,阴司冥界收不走我,谁也收不走我。”王玄珠哭着说,“我的亡魂徘徊在沭水,那几日沭水流域下起?红色的雪,就像是被鲜血染红一样。我怨恨,我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再后来……”
“再后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受到一道声音的牵引。然后我的灵魂就飘到了上界,飘到了千秋台,被封为沭水河神。”王玄珠道,“大约是上苍不想再见我这样歇斯底里,便施舍我在淹死我的沭水里,做河神吧……”
“可?我一点都不想当什么河神!”王玄珠悲愤地叫出声来,“我的爹娘都已经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我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去!我还没有知道答案,我不甘心!当神又?怎么样呢?这沭水是杀死我的地方,是我永生的囚笼啊!”
王玄珠就这样哭了很久。她想向崔恪问个明白的,可?是她成神了,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她什么都不会,惶惶不安,周围全是陌生的人,每日要面对从未见过?的东西和百姓们从香火中送来的无?数心愿,头顶上还有一个脾气古怪的龙君。
王玄珠无?法什么也不顾地去找崔恪,现?在的她,所有的举动都会连累宁龙君和雍州。直到听?说崔恪被钦点为东都祭河神的主持官员,她才求着玉澧,带她一起?来。
她不敢一个人来,她怕,怕自己得到的答案是最无?法接受的那个,怕自己冲动之下犯下大错,连累雍州诸人。她需要玉澧陪着自己。
而现?在……
“玉澧,玉澧,你要拦住我,不要让我冲动,你一定?要拦住我……”王玄珠不断地说着,不断地压抑眸中的不甘怒火。
玉澧盯着人群中意气风发的崔恪,喃喃:“是啊,玄珠,你要的答案,或许已经出来了。”
高中状元,被钦点回到自己的故乡主持大祭,他那样容光焕发,风采艳艳,是忘记自己的未婚妻一家,也住在东都吗?
他完全没有显露出分?毫挂心未婚妻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他的表现?,就像一个得偿所愿仕途亨通的得意官员。
王玄珠明白这个道理,可?她无?法接受,她一个劲地说:“我要亲口问他,也许他是为了庆典,必须要积极昂扬,不能显露真实情绪。也许庆典结束后,他就会赶往我们家……”说到最后,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声音渐次消失于无?。
祭河神的仪式已到尾声,汐音也快要收取完香火和供品。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靠近这边,静静停在祭台附近。
马车的门窗紧闭,只有轻轻浮动的窗帘,时而露出一隙,得窥见里面是个云鬟雾鬓的女眷。
玉澧和王玄珠,却?是视线能穿透马车,看到里面的人。
珠光宝气,雍容美艳,一看就是身处高位的人,她正翘首以待,等着什么人。
“那是……”王玄珠心中猛然产生一道痛苦的联想,“不会是……公主……”
而接下来,便知道了答案。
仪式结束,百姓们继续狂欢。崔恪在一群侍从的簇拥下,从祭台上走下来,来到那辆马车前。
他自然而然地拉开车帘,上了马车。
玉澧扶着王玄珠起?身,“走吧,玄珠,既然一定?要知道得明明白白,就跟上去看看。”
马车缓缓动起?来,远离祭台,沿着东都的主路,不知道去到哪里。车帘和窗帘将车内的一切都遮盖得死死的,但玉澧和王玄珠却?看得清清楚楚。车中人的声音也湮没在喧闹的大街,而这些,玉澧和王玄珠皆听?入耳中。
那个云鬟雾鬓的女人,真的就是公主。
而崔恪待她的态度,情意绵绵,伉俪情深,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雍容的公主,俊朗的状元。
崔恪对公主说话的时候,那种?温柔和忠心,让王玄珠一阵恍惚,几乎要分?不清现?实与回忆。
曾几何时,崔恪也是这般温柔地执着她的手,对她说:“明日带你到街上逛逛,你想吃什么,玄珠,我都陪你。”
王玄珠的身体抖得厉害。玉澧要一直握住她的手臂,不断用力,告诉王玄珠自己还在她身边。
“我要去问他,我现?在就去……”王玄珠再也无?法忍受,她落到马车前,就要现?出身形。
就在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街道上的百姓向两侧让开,有人骑着一匹枣红马,一骑绝尘,冲到了马车前。他勒起?缰绳,极速奔跑的马嘶鸣着扬起?前蹄。
他打马横在马车前,堵住马车的前路。一身矜贵的锦衣,英俊的脸上风尘仆仆。
他眼尾发红,带着无?比的愤怒和质问,冲着马车里的人吼道:“崔恪,你给我滚出来!”
王玄珠惊住了。
玉澧听?到王玄珠怔怔地喊出一个名字:“祁琏……”
马车被迫停下了,街道上的百姓也纷纷聚集而来。
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马车中的人拨开帘子。拨到一半的帘子只露出崔恪一人的脸,他还坐在车上,并不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与骑在马背上的男人视线交接。
崔恪道:“祁小侯爷,你拦本官的马车,是要做什么?”
祁小侯爷在看见崔恪的那一刹那,整个人便犹如席卷了滔天的怒火,眼尾的红色似变得更加鲜红夺目。他死死盯着崔恪,仿佛要将对方烧出两个洞来。勒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他咆哮的声音因着强烈的愤怒和痛苦,而带着犹如爆破的颤抖。
“你知道玄珠在哪里吗?知道王家人都在哪里吗?”他咆哮着。
崔恪不语。
祁小侯爷几近崩溃地吼道:“我沿着她进京的路找她,我找了一个月,终于找到了。你知她在哪儿?”
崔恪还是不语。
祁小侯爷蓦地暴怒:“崔恪,是不是你动的手!我在沭水里找到了玄珠,她被活活淹死在河里。王家爹娘被乱剑砍死,我在乱葬岗找到他们的尸首。崔恪!是你杀了他们是不是?!”
“祁小侯爷的话,本官不懂。”崔恪仍是如此?道,“我与玄珠早已说清楚了,好?聚好?散,我们互不相?欠,各走前路,仅此?而已。”
不是的!王玄珠眼晴赤红起?来,无?法接受,崔恪、真的都是崔恪……
“你个畜生!”祁小侯爷猛地将马鞭对准了崔恪,“大摇大摆来东都祭祀河神,连王家家门都不去看看!吸着王家的血考上状元,转头就攀高枝,害死未婚妻全家!”
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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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眦尽裂:“衣冠禽兽,给老子滚下车!”
他倏地策马,往马车直冲而上,一鞭子抽向崔恪!
第106章鱼美人(15)
街道上的百姓顿时爆发出哗然声,产生一阵骚乱,都没有?想到祁小侯爷忽然爆发,做出这样猛烈的举动。
东都城的人,许多是?知道祁小侯爷秉性的。陌上少年郎,策马揽日归。他总是?骑着匹枣红马,笑意盈盈走过大街,看起来爽朗而好相处,亦仿佛总是无忧无虑。
万没有?想到,眼下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王玄珠也惊呆了,倒吸一口?气,一只手不禁掐住裙子,朝前扑了几步。
只见马车中的崔恪始料未及,前一刻还是?以一种不卑不亢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坐在?那里,同祁小侯爷说话,这一刻却?因?对方怀着雷霆之势猛地逼到自己面前,而顿时?脸色大变,急欲躲闪。
躲闪不及。崔恪他就坐在?马车里,能躲闪到哪里去?他被鞭子卷住,一下就被从马车里拖出来,重重滚下车板,摔到地上。
周遭受惊的仆人和车夫,都发出倒吸凉气声。崔恪的帽子脱落,滚了下去,正好被马蹄踏到,直接踩扁,帽子上的花也被踩得粉碎。
车夫和仆人想去扶崔恪,却?被祁小侯爷硬是?策马冲开。他逼到崔恪近前,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崔恪,红着一双眼睛,凶狠道:“你跟我?到玄珠坟前,向她谢罪!”
崔恪摔得狼狈至极,鞭子缠在?他的身上,令他动弹不得。祁小侯爷的长剑此刻就指着他的鼻尖。崔恪脸色发白?,忍着浑身的疼,朝着马车唤道:“公……”
马车帘子忽然被全部打开,露出公主?急迫愤怒的脸。
雍容华贵的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祁小侯爷,仿佛是?无法?相信敢有?人这样忤逆她。她大声呵斥出口?:“放肆!敢对本宫的驸马不敬!”
祁小侯爷毫无畏惧,甚至在?听到“本宫”二?字时?,更加锋利的目光刺向公主?,转而加倍的愤怒朝着公主?砸过来,“什么公主?,草菅人命,毫无廉耻!你看上崔恪,玄珠全家就要死吗?”他愤怒地大吼,“不过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狗男女?!你们二?人合谋害死玄珠一家,都不觉得晚上睡不安生吗?!”
满街的百姓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本还在?看热闹,甚至还因?为那声“本宫”而反射性地想要跪下,却?在?此刻无人愿意跪,皆纷纷眼神冷了下来,窃窃私语着,将锋利的目光尽数投向崔恪与公主?。
王家的事,许多百姓也是?知道的,知道王家小姐的未婚夫高中状元。大家本还凑到王家门前,恭喜他们,也想要套个近乎,谁想不日京城中就传来王家小姐的未婚夫要尚公主?的消息。接着王家小姐就携父母,进京去找未婚夫要说法?。
大家本想着对方是?公主?,王家小姐如何抢得过她?大约是?会被给一笔钱打发回来,就此了断。
却?万万想不到,原来王家全家被残忍杀害了!而杀人者极可能就是?面前的崔恪与公主?!
那些往日里就认识崔恪的人,此刻看他的眼神,比千山鸟飞绝还要冰冷,甚至充满了恨不能将他剐成一块一块的怒意。
祁小侯爷的愤怒和百姓们鞭挞质疑的眼光,像是?冰冷的水泼到公主?身上。公主?气得握紧拳头,尖利的护甲都扎进肉里。
“对!是?本宫派人杀了劳什子王玄珠!”她索性承认了,无比理直气壮,浑身都携着不容冒犯的天家威仪,“谁让她非要进京?她要是?老老实实待在?东都,就当跟崔郎之间没这事,本宫也不是?不能留她一命!她想来京城,想踩本宫的脸面,她也配!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是?她自己作死,她爹娘也是?被她连累的!”
“杀千刀的毒妇,害死玄珠全家,还有?脸侮辱她!”祁小侯爷眼中已染成猩红,猛然他从崔恪身上将鞭子抽回,崔恪因?此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而祁小侯爷的鞭子,下一刻劈头盖脸朝公主?打过来!
公主?“啊”的尖叫出口?,连忙抬手护住头脸。车夫和仆人一拥而上,挡在?公主?面前,愣是?一起承受了这一鞭子,没让公主?受到伤害。
公主?暴怒,扒开挡在?面前的车夫和仆人,指着祁小侯爷吼道:“敢打本宫,你是?不想活了!”
祁小侯爷怒极反笑:“是?,我?是?不想活了!我?祁家在?两个月前东都爆发的天花里全死光了,就剩我?一个。玄珠也没有?了,我?一条贱命还怕什么?!”
祁小侯爷又一马鞭直劈公主?的脸,“毒妇,给老子滚下车来,到玄珠坟前谢罪!”
“祁琏!!”王玄珠再也忍不住地叫出声来,此刻的她,泪水已将整张脸都浸了湿透。从刚刚坐在?祭台旁的屋顶上同玉澧讲述自己的过往,到仇恨不甘追着马车至此,再到看见这一幕幕,王玄珠的心就像是?被一辆车反复地碾压,就像是?被人把心掏出来揉碎了,再冻住,塞回到胸腔里,几乎要碎得炸开。
可是?玉澧死死地拦住她,用一双纤柔的手臂抱在?她身上。便是?这最后的一点理智,让王玄珠没有?现出身形。
天人有?别,她已是?神,无诏之下,不能干扰人的事。
那一声“祁琏”,祁小侯爷终是?听不到的。只有?玉澧才能感?受到,这一声中的绝望和恐惧,愧疚和痛心。
她王玄珠已因?这二?人全家殒命,又已无法?复仇,若是?自己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也要因?为她而得罪公主?,万劫不复,她、她……
“祁琏!祁琏不要,快走!不……快向公主?赔罪!祁琏!祁琏!!”王玄珠的哭喊撕扯着玉澧的耳,有?那么一瞬,王玄珠几乎就要解开法?术现世,玉澧狠狠用更强的法?术瓦解了王玄珠的企图。
哪怕玉澧的心被王玄珠的情绪狠狠地绞着,哪怕她与王玄珠感?同身受,她也逼着自己硬下心肠,残忍地做那个将王玄珠禁锢在?无助绝望里的人。
忽然,一排箭矢飞来,射向祁小侯爷!
王玄珠和玉澧俱是?一惊。
王玄珠一时?忘记挣扎,蓄满泪水的眼中是?因?眼前的场景而升起的极大恐惧。她死死盯着起祁小侯爷,他反应极快,当即就挥剑扫落大半箭矢。可还是?有?一支箭射进他手臂里。
王玄珠倒吸一口?气,大脑一片空白?,这瞬间她的僵硬也传递到玉澧身上。
突来的箭矢,让围观百姓们大惊失色,仓皇逃开。就在?玉澧和王玄珠的眼前,有?百姓不幸被箭射中,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后便没了动静。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了面前。他们的灵魂从躯体上飘起,惊惧、困惑、茫然、痛心……
还有?箭矢射过来,甚至从王玄珠和玉澧的身上穿过,射向祁小侯爷!
王玄珠甩头看向箭飞来的方向,只见街道两边的房顶上,已然多出二?十多个黑衣人,便是?他们在?挽弓射箭。
王玄珠只觉得一股气血冲上天灵盖,几欲发狂,她吼道:“是?他们!杀了我?和爹娘的人就是?他们!”
玉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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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直被她死死压住的愤怒,此刻也快抑制不住,开始燃烧。如王玄珠所说,这些黑人便是?杀她全家的人,那么一切答案都出来了,能驱使这样多手下的只有?公主?,就是?公主?杀的王玄珠全家!
而王玄珠的未婚夫崔恪,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件事,他默许,甚至或许还支持!
“竟是?连百姓都杀!”玉澧忍不住重重出声。
“祁琏、祁琏……”王玄珠哭着喊道。
这样多的箭都射向祁琏,他如何能全身而退?
又一支箭扎进祁小侯爷的肩上!
这一刻,王玄珠胸中几乎冲上一口?鲜血,就要承受不住这滚滚而来的打击。
而她的眼前,祁小侯爷不要命般的带着身上的两支箭,一鞭子卷起崔恪,将他拎到自己马背上。
他的手臂已经被鲜血染红,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似的,抓着崔恪,调转马头,就要将崔恪带走。
玉澧知道祁小侯爷要将崔恪带去哪里——玄珠的坟前。他说的,他要让崔恪去给玄珠谢罪。
街道两边的黑衣人们再度拉满了弓,所有?的箭都对准了祁小侯爷。他却?什么都不顾,硬是?驾马要冲过去。他翻卷的衣袍上,银色的走线翻滚着,若漫天冰雹般的冷意和决然,带起烈风狂啸。
他就这一条贱命,无所谓的,反正什么都没了,玄珠也没了,他也不想活了。
大不了就同崔恪一起被射死在?这条路上又如何?死也拉上个垫背的。等到了那个世界,他也能押着崔恪去玄珠面前,要他谢罪!
玉澧忽然一怔,看着祁小侯爷此刻狠厉而全然不顾生死的模样,某种恍惚的感?觉砸中玉澧的心。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宁淮序。
宁大人,也是?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好像随随便便就可以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死。
可以为了换她一条命,而走上刑台,承受万剑之刑。
也可以为了给她出气,不计后果地动用法?力教训宁靖川,根本不考虑那样大打一场后,他自己的身体会怎样。
为什么他们要维护的人里,从来没有?他们自己呢?
忽然,王玄珠的哀嚎声刺痛了玉澧的耳,湮没了所有?其?他的声音。
玉澧回过神来,只见鲜血飞溅,一直箭射中了祁小侯爷胸口?的位置!
祁小侯爷身躯一颤,猛地吐出一口?血。他还活着,还在?什么都不顾地策马。而王玄珠再也无法?承受了,什么天人之别,什么神,什么触犯禁律,她都不顾了。
她哀鸣着,手中抓起两团云朵,飞身而起,向着街道两边的黑衣人掼过去!
“玄珠!”玉澧惊呼,便是?她失神的这短短一瞬,竟是?没能拦住王玄珠!
凡人看不见那两片云,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不能抵抗的力量掼在?了身上。
二?十多个黑衣人全部都倒飞出去,从屋顶上跌落,重重摔在?地上,有?人的身下溅开了血。
玉澧瞳孔巨颤,不知道是?否有?人摔死,一想到这个,她不寒而栗。
若是?玄珠杀了人,神,杀人……眼前不禁浮现起原书?中残忍的万剑阵。
玉澧不敢去想,如果玄珠的手里真的犯下人命,她会被判什么样的罪。
身体快过思维,大片的治愈术已被玉澧甩了出去,覆盖在?这些黑衣人身上。尽管感?情让她万般不愿这么做,这些人杀了玄珠全家,杀了百姓!可是?理智死死地捏着玉澧的胸口?,她只得去保玄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