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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蝴蝶公主(完)
西方天阙的白帝奚徵,要和紫蝶族的王君文绮成亲了。
这消息一传开,举世皆惊。
许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他们不是师伯和师侄吗?
但很快,大家?也没想这么多了,反倒是对荡魔将军陈寰的议论多起来。
也不知这陈寰究竟怎么搞的,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文绮冷落,让她受不少折磨羞辱,反将一个骗子宠在手?心里,最后被骗得如同个小丑。
事情到这里也就罢了,他偏失心疯地私调三十万大军,去压境紫蝶族王城,逼迫文绮王君接受他。
结果文绮王君宁可玉石俱焚。
如今怕是陈寰将军在狱中?得知文绮王君的婚讯,非要悔得肠子都青了,崩溃不可。
诚如众人说的,被关押在牢中?的陈寰,从狱卒的闲谈中?知道了文绮即将嫁给奚徵,据说那晚陈寰在狱中?发了好大一通疯,又哭又笑,最后跪倒在地,用染血的拳头不断锤着?地面,歇斯底里的就像个走到末路的赌徒。
而外?界在议论文绮的同时,整个紫蝶族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其他族群的首领,巴不得日日往文绮这边送礼递贴子,想与她结交。就连不少正神,都来紫蝶族做客,同文绮成为朋友。
尤其是听闻,往后文绮还?会留在紫蝶族,反倒是奚徵帝君会经常来这里陪伴文绮,众人便?更是明白,说什么都不能得罪文绮。那些往日里与她有怨的,如今卯足了劲儿去求她的原谅,去刷她的好感?——就比如说白獭族。
白獭族和文绮虽说无直接怨仇,可唐芫和唐王后毕竟是白獭族人。白獭族如今怕得不行,就担心文绮跟他们秋后算账。
于是白塔獭族的国王和王后,愣是将唐家?人全都带到文绮面前,让他们替唐芫和唐王后向文绮领罪。这举动都把文绮逗笑了,这还?真大可不必。冤有头债有主,文绮对唐家?人没兴趣。
因此文绮只是讥讽地向白獭族国王和王后道:“我不会迁怒旁人,但你们少跟我耍心机,惹我烦!”
白獭族国王和王后连连答是,一边还?用袖子揩一下额角的冷汗,真是紧张坏了。
因着?出嫁前男女双方不宜相见,所以这段时间,文绮老老实实待在她的王宫,由倚湘领着?女官侍女们,为文绮筹备出嫁的事。
商婆婆和流石一起为文绮缝制了一件嫁衣,这事本?该文绮自?己来做,但照商婆婆和流石的话来说,她们也是“大言不惭”的将文绮当做女儿和姐妹,便?不愿她操劳,想替她分担些这样?的事情。
文绮很感?动,便?同意了。
当嫁衣的成品被端到文绮面前时,她很满意。
到出嫁的前一天——
这注定?是个无眠夜。不论是对文绮而言,还?是对紫蝶族的万民而言。
这夜,整个王城灯火通明,大家?都不想睡了。王宫里一时热闹非凡,所有侍女都精神抖擞,叽叽喳喳的,等着?明日曙光降临。
反是文绮和他们相比,今夜的她,尤为安静。
她一个人披着?件白色的斗篷,提着?一盏灯,走出宫殿,登上九层高台。
今夜的九层高台,一如既往的寂静。跨越千年时光,它就像是一座尘封的遗迹,记录着?昔年的点点滴滴,守护着?这个步入未来的王城。也没有人来打扰它的安宁平静。
文绮踩着?一级级台阶,迎着?初冬的夜风往上走,世界越来越安静,远处的灯火越来越依稀。
她就像是从尘世走到亘古的彼岸,走到一个厚重的、壮阔的,也只属于她的寂静世界。
站在九层高塔的顶端,俯瞰整座王城,冬日的夜风吹起斗篷的下摆,那攒动的风毛像是开出一朵朵梨花。
手?里的灯火,明灭摇曳,文绮眼中?好像又浮现出昔日的熊熊烈火。
怎能想到呢?这世事中?,名为“宿命”的那种?东西。
熊熊烈火吞没了她唯一的亲人,却也是在这座高台上,她喜欢的人化?作九色鹿,踏云而来,向死而生,为紫蝶族带来破晓,也给她的心带来无法磨灭的震撼跟感?动。
她从不信,经历过的事会是一场虚空大梦。这座九层高台的存在,就是证明,证明所有发生过的、经历过的,都是真实的缘分和羁绊。
文绮心随意动,手?上结印,施展出了九层迷楼的法术。
她让九层迷楼将自?己的记忆具现出来,包围自?己。
于是空荡的高台上,仿佛是炸开无声的烟火,一只只用紫色灵光勾勒出的蝴蝶,飞舞在文绮的周围,欢畅如和着?旋律。
在蝴蝶们之间,一只同样?用紫色灵光勾勒出的九色鹿,优雅地踏着?云飞过,徜了于九层高台之上。
文绮的目光随着?九色鹿不断移动着?,看着?这由自?己构架出的梦幻场景,将自?己包围,让她如同置身在一个最美好温馨的梦中?。
夜风都仿佛不冷了,心头所有曾经难过的回忆,也都仿佛化?为温柔的静水。文绮的心从未得来过如此的安详平静。
“真美啊!”一道赞叹的声音,响起在文绮身侧不远。
文绮转头看去,手?中?的灯火照出来人如春花秋月般的面容和真挚的笑。
“楚姐姐。”文绮一双梨涡深陷下去,看见楚娴,她就忍不住动容和开心。
楚娴一手?拿着?她标志性的羊皮本?,另一手?持着?小狼毫,向文绮行来,一边问着?:“我这样?唐突,直接出现在九层高台,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文绮娇憨的笑容此刻十分温柔甜软,让人只是看上一眼,心尖就会被甜化?,不忍心打破她分毫。
“楚姐姐只要想来随时来,我紫蝶族全境为你开放,我也希望楚姐姐能时常来王宫找我做客。”
“还?有繁芜宫那场雨,多亏了楚姐姐。”文绮道,“我还?没找你道谢呢,是我不知礼数了。”
楚娴摆摆手?,完全不当回事,“我四处记录史实,你便?是想找我道谢,也找不到我。是我考虑得不周,该早些来找你的,只是最近忙着?打探阴司冥界的秘密,一时没脱开身。今日想着?你明日就要出嫁,我怎么也得来送送你,便?又从阴司冥界跑回来了。”
文绮深深地笑了:“谢谢你,楚姐姐。”
半晌后,两个人在高台顶的废墟上坐下。
头顶是漫天的星光,脚下是灯火通明的王城,交相辉映,一时竟教人分不清,究竟星光是灯火,还?是灯火是星光。
楚娴用手?指在残垣上轻轻划过,指腹下是时光雕镂的感?觉。她眯了眯眼,难得露出种?深邃的思?考神情,缓缓道:“实难想象,当年这九层高台初拔地而起时,是怎样?一番景象。还?有文绮王君,你那夜升起无数座九层高台,又是何种?景象。可惜我未能亲眼见到,若当时我在场,还?能帮你顶一顶陈将军。”
文绮柔声细语:“楚姐姐说的哪里话?那日陈寰来的突然,谁都始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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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将军当真令人……着?实遗憾!”楚娴道,“本?也是履立战功的名将,受人尊敬,怎就做出这般糊涂之事!”
楚娴的语气是真的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和批判的谴责。身为史官,楚娴是一个道德感?很高的人,文绮感?觉得到。在楚娴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纵有万种?荣耀和苦衷,客观上错了就是错了。
“也幸亏你能绝地翻盘,如今当上紫蝶族的王君,也收获幸福。”楚娴笑着?对文绮道,“你身上发生的事,若换到别人身上,说不准就会凋谢在陈将军的后宅里,那该多可惜!”
文绮听了这话,心里猛地就是一酸,她想到了原书?中?那个炮灰文绮。她不知道那个文绮活下来了没有,后续又做了什么事情。她想,如果她活下来的话,一定?会和现在的自?己做一样?的决断,走出一样?的路。只是不知道,老天有没有给她那个机会。
幸而老天给了自?己机会,让自?己觉醒。
可就如楚娴说的,这世间一定?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和她一样?,遭受各种?各样?的不幸,他们又是否有自?己这般的运气,能够扭转乾坤呢?
这样?想着?,文绮忽然惊觉,自?己是怎么了?何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还?替那些不认识的陌生人着?想。
只是这时,她的手?背上一热,是楚娴把手?搭在了她手?背上。
楚娴的笑容干净真诚,充满鼓励:“实不相瞒,文绮王君,我很欣赏你,没有因为被自?己的夫君误会伤害而泄气,没有在家?人的冷遇下颓丧,而是自?己做主谋划到一切,我欣赏你这样?心性的人。”
“我……”文绮眼眶一热,喉咙里痒痒的,不知怎的,竟是有些想哭出来。
她突然就不愿再对楚娴有所隐瞒,红唇颤抖着?,说出:“楚姐姐,我、我……其实是因为,我觉醒了未来会发生的事。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话本?,所以我才下定?决心要当紫蝶族的王,与陈寰和离。”
“你说什么?”楚娴瞳眸凝住,“觉醒未来发生之事……话本?,什么话本??”
既已说出来了,文绮便?毫无保留,直截了当说个明白:
“楚姐姐,我既然告诉你,那我接下来说的就都是真的。就在我和陈寰成婚第?二日,我去找他和唐芫讨公道,被他的人驱赶,我摔在地上,就在那一刻,脑子里出现许多陌生的东西。我才知道,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话本?的主人公是陈寰和唐芫。我是他们的陪衬,是要为了他们的爱情被牺牲掉的那个。”
“我还?看到后续剧情里,我的父王母后他们全都站在唐芫那边,陈寰要废了我,他们拍手?称快,巴不得陈寰立刻抬唐芫为妻。我父王将我打得重伤濒死。”
“这……”楚娴说不出话来。
“我就只看到这里的剧情,后续不知了。但便?是从这一刻起,我下定?决心撕毁话本?里所写的一切。我一定?要改写自?己的命运,才不给他们当垫脚石!”文绮愤愤说着?。
文绮的话对于楚娴来说太过匪夷所思?,这么丰富多彩又真实的大千世界,说它只是一个话本?构建出来的,任谁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但楚娴相信,文绮没有骗她。她不相信的只是,文绮所以为的是否就是真实的。
是以,楚娴问道:“你也相信,这个世界真是一本?话本?吗?”
“其实我也不知真假……”文绮嘟起嘴,双手?托着?腮,“只因真假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已经把话本?剧情改掉了,我的人生现在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管它是真是假,影响不到我了。”
“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的。”楚娴也从怪诞的情绪中?抽离,笑了笑,笑容一派通彻,“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必再想这话本?的事,这种?事要操心也是归我们兰台的。你既提到,我得多留意留意还?有什么别的蛛丝马迹没有。”
文绮立刻告诉楚娴:“还?有一事,我在觉醒话本?的时候,看到作者叫‘蕴儿’。她还?写了两本?其他话本?。”
“蕴儿……”楚娴诧异地思?索。
文绮点点头,道:“那两本?,一本?叫《牡丹真国色》,另一本?叫《星君和他的小逃妻》。我没有看到内容,只隐约窥得《星君和他的小逃妻》那本?书?的男主人公,是雪族原先的世孙。”
“楚姐姐,这些天我也了解过的,”文绮说着?也有些疑惑,“那雪族不都已经元气大损,闭关锁国消失了吗?那位世孙,早些年文氏王族的族老,尤其是我的祖母,还?曾商讨过拿我同他联姻来着?。只是事情告吹,他如今似是被雪族驱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不应当是话本?男主人公的结局吧。”
楚娴眼底一凝,她想到些什么:“不瞒你说,我倒是知道些那人的事。”
至于《牡丹真国色》,楚娴心里也猛地产生一道联想。
不过楚娴将这些都压在心底,只向文绮笑笑,拍拍文绮的背,语气轻快:“嗯,我知道了。文绮王君,谢谢你愿意将这种?隐秘之事告知于我,这对我和兰台都很重要。你便?好好出嫁,享受幸福,这种?对你已不再重要的光怪陆离之事,我兰台自?会留意的。”
文绮双手?抱膝,侧脸枕在膝盖上,看着?楚娴轻松的神态,自?己也被感?染了,抛弃了这些对自?己已不再重要的思?绪,亦用轻快的笑容回应楚娴:“好,我也谢谢楚姐姐。我晓得的,正因兰台知道的多,所以在许多事情上,都可防患于未然。对上下两界,兰台其实都是我们所有人一剂定?心丸啊。”
“你这样?讲,这太客气了,我们也没那么厉害,反倒总招人烦呢。”楚娴被逗笑了,双眼弯成了两汪月牙。
两个女子清脆的笑声回荡,仿佛将九层高台的夜风,化?为春风。
半晌后,楚娴站起身来,向文绮道:“我得走了,兰台还?有事务要我回去处理?,明日我会在远处目送你出嫁。”
“祝你同白帝永远幸福。”楚娴说罢,向着?星空挥动起手?中?的小狼毫。
霎时间,万千星光大盛,投下一束束灿烂的光带,与王城的万家?灯火交接在一起,宛如将整方天地化?作璀璨的万华镜。
满城的臣民发出叹为观止的欢呼声,声音如海浪,涌上九层高台。
“文绮王君,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楚娴回眸一笑,她的笑容,不输这星光的灿烂,“今夜将星辰不灭,灿至天明,与日月同辉。”
***
文绮出嫁了。
她是在紫蝶族臣民们浩浩荡荡的簇拥下,被送到宫门口的。
满城空巷,山呼海啸,整个紫蝶族都被红色装点,如一片红色的海洋。
许许多多的正神,亲临到此,目睹这场盛世大婚。
文绮穿着?商婆婆和流石为她缝制的嫁衣,仰起头,朝着?远空的方向眺望。
她想,楚姐姐约摸就在那个方向看着?她呢。
奚徵是带着?西方天阙全部的属臣来的,这让文绮第?一次真实地体会到,作为一方天阙的帝君,究竟是怎样?宏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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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浩浩荡荡的属臣队伍,都是臣服于奚徵的正神。他们皆穿着?精心挑选的礼服,面带喜庆的笑意。
文绮高高兴兴地跑向奚徵,天真烂漫的模样?,让跟在文绮身后的倚湘,忽然有些失神。
就像是那只曾经遭受过风雨、委顿在泥泞中?,无法再飞起的蝴蝶,如今终于穿过风雨,在彩虹之下振动它的双翅,翩飞起来,怀着?发自?内心的欢喜和爱意,飞向她心上的那个人,也飞向和白昼一般明亮的未来。
然后在所有人看热闹的惊呼声中?,白帝奚徵竟是直接将文绮抱起来,就像是抱小孩子那样?,抱着?她飞到了白鸟背上。
他替文绮理?了理?头发,理?了理?嫁衣,用自?己的袖子和身躯为她挡住吹来的风,搂着?她细细的腰。
两人一起乘着?白鸟,带着?浩浩荡荡的西方天阙属臣去往西方天阙,留下一群在后面追着?喊的紫蝶族臣民,还?有一大群根本?没看够还?想再看的正神们。
文绮还?是头一次看见穿红衣的奚徵。
不愧是最仙姿玉骨的人,连穿着?红衣都是那样?的仙气出尘,飘飘若举。
往日里瞳凝秋水,温润如玉,今日他瞳中?凝的是春水,周身气质更添如千丈软红般的缱绻温柔。
貌若水墨画就,眉如墨裁。文绮这一路都在端详奚徵,根本?移不开眼睛。
当然的,奚徵也在看她。
他的小姑娘穿着?嫁衣,画着?浓妆的样?子,就像是一把火烫着?他的心。这火无论如何也不会熄灭,只会燃得愈来愈烈。他整个心都被煨得热热的,这感?觉蔓延到灵魂肌骨,难以言说。
盛大的婚礼在西方天阙万民的瞩目下,一项一项按流程进?行。
到月色旖旎时分,便?是喝合卺酒、入洞房。
文绮同奚徵一饮下合卺酒,就拽着?他拨开芙蓉帐,将奚徵给扑倒下去。
文绮半是娇美可爱,半是蛮横硬气,两种?气质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像个就是要坚持己见的天真孩子。
她爬到奚徵身上,双手?按着?他的肩,把他禁锢在自?己和婚床之间,任性道:“我要在上面!”
奚徵温柔地仰视文绮,只是笑了。自?己的小姑娘,便?是提什么样?的要求,都是要满足她、宠着?她的。
他用手?在文绮的肩头揉了揉,声音低哑,让文绮的一颗心犹如浸入了一个糖罐子里。
“好,都依你。”
***
后来,文绮的笑容变多了。
王宫的侍女们每每看到文绮欢笑的样?子,都深受感?染,为她高兴。
特别是倚湘。
早在去雍州赴宴的时候,倚湘就觉得,有白帝在时,文绮就不知不觉变得开心,可以自?由地挥发她的天真烂漫。那时的倚湘就想,要是白帝能一直陪着?文绮就好了……只是这一想法,倚湘自?己都觉得无稽也不可能。
不想这个小小的想法,真的成为现实。文绮也终于变成那个每天都能阳光明媚的姑娘了。
这世间人海茫茫,有人倾盖如故,有人白首如初。
而她家?王君和白帝奚徵间的缘分,便?不论是“倾盖”还?是“白首”,都无法囊括的吧。
这日,文绮处理?完国务,又和奚徵出去玩了。
奚徵说今日要带文绮去酒神景阮的山林,尝尝景阮所酿的各种?酒。
文绮大喜。酒神景阮的酒,一般人可喝不上。景阮和他所酿之酒的美名,在天上地下可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哪怕文绮平日里不是个喜欢饮酒的主。
抵达景阮的山林,景阮亲自?来接。
文绮好奇地瞅着?这位酒神大人,看起来很有一股人间风流名士的味道,衣冠不整,放荡不羁,穿衣服松松垮垮随意的不行,弄头发也是,随便?用一根竹簪挑一下就完了,端的就是个“痛饮狂歌且度日”的气质。
不过白帝驾临,景阮的礼数哪能缺?他向奚徵行大礼,又和文绮见礼。
“唔……叫你‘小绮儿’吧。”景阮说。
文绮一愣,不是吧,他一个单身男人怎么这样?称呼她?文绮下意识就看奚徵的表情,发现奚徵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眉毛明显蹙了一下。
奚徵淡淡道:“还?是带一声‘王君’。”
景阮耸耸肩笑笑,抱着?一面二弦琴做了揖,“是,臣听帝君的。”
奚徵接着?就向文绮温柔地解释:“他平素里称呼女子,便?是这般。”
所以,这是人家?的习惯啊,就是这么个不拘小节随心所欲的人,那奚徵还?不许人家?单叫她“小绮儿”……文绮鼓了鼓腮帮,她家?帝君原来也有小心眼的时候。
“那就帝君和小绮儿王君,这边请。”景阮一伸展手?臂,请两人进?林。
这是座竹林,竹叶簌簌,远离尘嚣,古老质朴。
景阮边走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二弦琴,文绮同他聊起来。
“小绮儿王君最喜欢什么酒?”
“我没怎么喝过酒,”文绮道,“单论口味,我喜欢带花蜜的。”
景阮愉快道:“好说,我最近启了一坛六百年的蜂蜜酒,给你尝尝。”
文绮道:“蜂蜜那是蜜蜂弄的蜜,我是蝴蝶!”
“那就花酿的酒吧,”景阮笑,“蝴蝶喜欢花,这总是没错的吧。”
文绮想了想:“我最近喜欢桂花的滋味。”
景阮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别说,我这里真有桂花做的,‘桂花米酒’,哈哈!虽然是米酒,但米酒也是酒嘛。”
文绮眼睛一亮,欢畅道:“我就要喝桂花米酒!”
“没问题,想喝多少喝多少,我再另送你两坛。”景阮道。
文绮开心极了,畅聊间,就到了景阮的杏花林。
文绮惊诧地看着?这十里杏花,没料到这座杏花林,居然隐藏在竹林的深处!
杏花乱落红如雨,亦如堆粉的雪花,唯美,清香,终年不凋。景阮的二弦琴声,像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小调。有一下没一下的旋律里,有阳春三月的悠闲气。
文绮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冲进?杏花林,兴高采烈地做舞。
她太喜欢这置身于花海中?的感?觉了,更别提景阮的杏花林,还?充满浓郁浩瀚的灵力,她恨不能在这里跳到青春将暮,让自?己和这十里花海融为一体。
文绮跳得投入,已是忘我。飞旋的花瓣落在她发上、衣上,像是和着?她的舞步化?作纷繁的跳跃的音符。
她像是只晚醉归林的蝴蝶,身后,紫色的翅膀伸展出来,振翅间,晶萤的磷粉如星光般飞洒在整片杏花林,同那些花瓣交错,共同组成了一幅至美的画卷。而“明媚”“梦幻”这样?的词藻,在这场景的面前,不过已成黯然失色的词语罢了。
奚徵深深地望着?文绮,眼中?温柔如融化?了千山万水。他召来云琅雪,就地在落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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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弦起,风停,指尖似开启绵长的盛世清平乐,琴声如歌如诗,伴随文绮心随意动的舞,徜徉在杏花如雨中?。
景阮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对璧人,蓦地笑一笑,抱着?二弦琴,唱着?歌走了。
在他的这两位尊贵的客人面前,他反倒像是个多余的不速之客了,那还?在这里碍人家?的眼做什么?先去给小绮儿王君挑十种?花酿的酒备着?吧。
文绮忘却一切,眼中?只有美景和弹奏着?云琅雪的奚徵帝君。
她希望以后的日子,都能这样?无忧无虑,千年万载不改青春作伴,不改鹣鲽情深。
她同奚徵相视而笑,心有灵犀。
至于这里的主人景阮?没人理?他了。
***
这之后未过多久,关于陈寰的审判落定?。
陈寰被褫夺“荡魔将军”的称号,被免职。三十万大军收归帝子处。
陈寰还?被打入阴司冥界的极寒之渊,囚禁三千年。
兰台。
楚娴在听到自?家?老大告知陈寰的审判结果后,不禁说了一句:“等消息传到文绮王君那里,她定?可感?到大出一口气。”
楚娴的老大,兰台的掌事人“兰台神君”,也是天帝的幼子小殿下,听见楚娴这话后,本?背对着?她的身子缓缓转过来。右手?手?中?合起的折扇,轻敲在左手?掌心,俊美的面容却笼罩着?一层似笑非笑。看似温和,却让楚娴不禁咽了口口水。
和这位新老大相处几十载,虽然看不透他,但楚娴也摸到他的脾气了,下意识觉得老大接下来是要说批评她的话。
小殿下果真似笑非笑道:“你胆子也太大,敢在繁芜宫下雨。也就白帝脾气好,不与你计较。”
在场的还?有那位叫燕照雪的雪女,此刻她与楚娴相对,都坐在下座,看着?上位处气场莫名的小殿下。
楚娴站起身,朝小殿下拱手?道:“若白帝真因此事罚我,罚就罚吧,我怕这个做什么?做了这许多年史官,早不知得罪多少人,要是不够无畏,我干脆回家?继承我娘的北辰星之位不是更好?”
楚娴又笑盈盈道:“当然,老大教训的是,我知老大是为我好,下次定?会注意的。”
“哦,还?盘算着?下次呢。”小殿下笑着?哼了一声。
楚娴干笑两下,接着?神色肃穆起来,说道:“老大,最近我从文绮王君那里得知一些事,有些在意,我想先紧着?这些事来寻访挖掘。至于阴司冥界的秘辛,先由照雪全盯着?吧。老大还?有照雪,你们意下如何?”
小殿下瞟向燕照雪,“你作何想?”
燕照雪站起来,福了福身,无波无澜道:“我会盯着?阴司冥界,殿下与楚姑娘不必忧心。”
“行,那就这样?。”小殿下同意了,也没问楚娴究竟是在意什么事。
他坐回上座,对楚娴道:“今日上界要将陈寰在四方天阙游街示众,随后押往阴司冥界的极寒之渊。楚娴你就代表兰台,去做记录吧。”
“是。”楚娴领命。
***
阴司冥界的极寒之渊,那是和葬魂崖一样?,对仙神来说最可怕的地方。
极寒之渊在阴司冥界最深的地底,那里冰冷刺骨,永远飘着?不尽的风雪,是这世间最冰冷荒凉之所在。
两处监牢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在这些犯人里,像陈寰这种?曾经位高权重法力不低的,便?会被关押在极寒之渊。
在这极寒之渊,纵曾有通天的法力,只要极寒之渊的守门人不主动打开通路,便?没有人可以逃出来。
楚娴跟着?押送陈寰游街的队伍,持着?小狼毫奋笔疾书?。陈寰如同死灰般无神的状态、围观臣民的反应、臣民们说的话……这等等,都是兰台要录入史册的。
从上午直至黄昏,游街队伍终于走完了四方天阙的既定?路线。
而最后一个游街点,就是葬魂崖外?。
天帝特意要求的,要让那些在葬魂崖里的犯人看一看,哪怕是曾战功赫赫的实权将军,只要行差踏错,都逃不过阶下囚的下场。
于是,楚娴跟着?队伍,来到葬魂崖附近。从这里,可以看到葬魂崖里的犯人们一个个来到崖边,他们都被游街来的陈寰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看陈寰的眼神,说不出是讥讽还?是漠然,亦或是兔死狐悲,皆是复杂无比的神色,让楚娴这个冷眼旁观所有之人,不免都有些心里不是滋味。这些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游街的队伍接着?便?向阴司冥界去了,楚娴也跟着?离去。
只是,楚娴在转身的一刻,只觉得瞟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好像是一片红色,那是葬魂崖里的什么人。
楚娴忙回头看去,葬魂崖里的犯人们已纷纷散去,很快就不见人影了,方才她看见的那抹鲜艳的红色,并不存在。
是她看错了吗?楚娴疑虑。
她又定?定?望着?葬魂崖良久,直至押送陈寰的队伍已经走得远了,她才不得不收回目光,去追陈寰,将刚刚那一瞥所产生的疑惑抛诸脑后。
楚娴走远后,葬魂崖边,一袭红衣的女子从虚空中?走出来,重新显现出她的身形。
她嘴角挂着?疏离的微笑,视线凝望楚娴消失的身影,轻轻地歪了歪头。不愧是兰台的史官呢,嗅觉真是敏锐,一下就能从所有的犯人里嗅到自?己不寻常的味道。
女子就这么立在葬魂崖边,凝望着?已然虚无的碧海晴空。她的裙子像一朵被血打湿的红莲,铺在干涸的焦土上。她的头发像一段冰冷的月光,垂落在身后的空寂。
而她的手?边,是一把奇怪的骨伞。伞面的一半覆盖着?红色的羽毛,另一半是粗粝的伞骨。
葱白的手?指在这时落在如枯骨般的伞骨上,她徐徐地沿着?伞骨抚过。
随着?她手?指的移动,指腹所到之处,一片片朱红色的羽毛从伞骨上长出来,覆盖向伞面……
直至——羽毛覆盖的面积,从伞的一半,变成四分之三。
唇红齿白间,发出森凉冰冷的吐息:“只差一个了……”
第092章鱼美人(1)
兰花混合着月见草的幽香,远远近近的飘在这座宫苑里,为?初入夜的景色增添一点庄重和悠闲。
白色大理石雕镂的宫阙,庭院深深,楼阁交错,偶有悬挂在飞檐翘角处的幡布,被风吹得漫卷起?来?,像是短暂而愉悦的一场舞蹈。
玉澧穿过宫苑中栽种的花木扶疏,回到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殿中,被主人邀请来?的宾客们?正推杯换盏,彼此?聊着。
有女子持着软剑,在大殿中央的藕荷色地毯上作舞,身段翩翩,招来?朵朵飞花,为?自己增添点缀应和,将殿中的气氛烘托得和谐愉快。
玉澧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表情,平素里冷艳的人,这会儿?难得笼罩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笑色。
她回到坐在宾客席处的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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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序身边,挨着他?坐下,拿起?自己面前的青铜爵,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仰头?饮下,玉颈纤纤,一气呵成?。
这样子就像是方才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顿时觉得口渴,且心悸难平,便喝杯酒压一压自己的心。
宁淮序瞧玉澧这样子,就知她心情极好?,定是成?功了?,不禁勾了?勾嘴唇,道:“东西送出去了??”
玉澧唇角残留着淡淡笑意,向宁淮序一颔首,“宁大人,建章王世子收下我为?他?织的锦绡了?。”
宁淮序道:“他?还?不算瞎眼。”
玉澧又为?宁淮序斟了?一杯仙茶,双手递给他?,“宁大人,喝茶。”
宁淮序接过茶杯,想也不想就饮下。
坐在二人身后的王玄珠和岑銮,见状不禁对视一眼。王玄珠在对方眼底看到倒映的自己,那一脸“青涩”和紧张的模样。
玉澧回头?看一眼王玄珠,说道:“我出去一趟回来?,你还?这样拘束。”
王玄珠不好?意思地垂下一双水漉漉的眼,小声道:“我第一次随宁大人来?这种场合,见到如?此?多的大人物,我……”
宁淮序头?也未回,只眼角向后斜了?一斜,道:“无所谓,迟早就习惯了?。”
此?次宴会,是上界兰台举办的。
兰台是专司史实记录的官署,在这里工作的人,皆是上界的史官。他?们?掌握着上下两界各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最全面的消息;他?们?编纂着浩浩万年的青史书册,极尽傲骨嶙峋。
这样一个官署,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必须要敬着的。
更别提兰台的掌事人,又是身份地位皆无比崇高的小殿下——天帝的幼子。
所以?这次,当一向不那么重视与旁人联络感情的兰台,忽然举办宴席,宴请各机构的神灵们?时,大家无一例外地都给了?面子前来?赴宴。雍州龙君宁淮序亦从他?手下的河神里带了?三人来?,玉澧、王玄珠和岑銮。
王玄珠是半个月前刚被封为?河神的,并归给雍州龙君宁淮序统辖。她还?没摸透这位上司的脾气,和同僚们?也很陌生?,却一下子被带来?这种众神云集的场合,不免有些局促。
她身边的岑銮,倒是宁龙君麾下的老人了?。王玄珠观察着这些人,发觉岑銮不大爱说话?,同宁龙君之间?明显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默契氛围。
倒是玉澧……王玄珠默默看向玉澧。
王玄珠曾听过玉澧的名字,下界一条普通鲤鱼精的出身,理想是跃龙门,尝试了?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却就是一次一次地参加跃龙门,偏不放弃。这屡挫不倒的劲头?,被一位正神看中,直接将玉澧收作弟子。
再后来?,玉澧因天赋异常且表现得十分亮眼,竟是又被北方天阙的玄帝给看中,于是向那正神要走了?玉澧,收作自己的小弟子。
北方玄帝啊……那是四方天阙的四位帝君之一,地位只在天帝之下。玉澧成?了?她的徒弟,顿时就成?为?整个上界炙手可热的新星,接着就被正式封神,划给宁龙君来?统辖。
这些,就是王玄珠此?前知道的,所有关于玉澧的事。
等在宁淮序手下工作半个月,王玄珠对玉澧的认识,就更多了?些各种角度的。
比如?,雍州各路河神水君们?,因着宁淮序脾气阴晴不定,虽敬重他?,但难免不亲近。唯有玉澧,面上瞧着冷艳高傲,但意外的同宁淮序走得近。
王玄珠从一开始就发现,宁龙君同玉澧之间?,仿佛存在着一个小世界,别人插不进去。
后来?,王玄珠就知道了?另一重原因。
原来?玉澧和宁龙君有共同的目的——是感情上的。
玉澧爱慕建章王世子宁靖川。这宁靖川不是别人,正是宁龙君嫡出的弟弟。
而宁龙君喜欢的人,是当今帝子妃的妹妹,名叫余姝容,也是一位有官职的神女。
好?巧不巧的是,建章王世子宁靖川和余姝容之间?,有种明眼人一看就觉得不一般的氛围,这二人似是对彼此?有意。
这样一来?,玉澧和宁龙君便成?了?这情场上的同道中人,自然多了?些旁的上司下属间?没有的共同话?题,也自然更亲近些,教旁人插不进去。
这四人之间?的四角恋,在各官署之间?不是秘密。所以?王玄珠封神没多久,就都知道了?。
她想,也难怪宁龙君赴今日这宴会定要带着玉澧,因为?建章王世子也来?赴宴了?。
当然,余姝容也来?了?。
而玉澧还?特意赶在这次宴会前,为?建章王世子宁靖川织了?一件锦绡披肩。刚刚玉澧走出殿外,便是因为?瞧见宁靖川去了?殿外,玉澧便追出去,想将自己织的锦绡送给宁靖川。
现在玉澧心情愉悦地回来?,王玄珠听着玉澧和宁淮序的对话?,送成?功了?,宁靖川收下玉澧的锦绡。
王玄珠眼中忽然泛上一丝旧日的哀伤,像是薄薄的水雾,将她的双眼笼罩在空濛中,她想到了?自己还?是一个凡人时的未婚夫。只是转眼,她哀伤地掐灭自己的想法。前尘已逝,怨怼无门,又何必再去想呢?只会让烦扰将自己缠下去。
她只是想着,在凡人的世界里,一个男人若收下一个女人亲手为?他?做的礼物,那便等同于接受她的感情。天人的世界也应是这样的吧。
这么看,那宁靖川对玉澧,也并非没有好?感,莫非是宁靖川认清自己的心,要在余姝容和玉澧之间?选择玉澧了?吗?
“咳咳,咳……”宁淮序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抖了?抖。他?皱眉,有些痛苦地咳嗽着,另一只手不经意间?按住心口,却又慢慢松开。
“宁大人!”玉澧和王玄珠同时惊呼出来?。
周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这边。玉澧见宁淮序忽然病情发作,脸色一下就凝住,连忙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手中的茶杯拿下。未喝完的茶水有些许泼在玉澧的手背上,立刻在娇嫩的肌肤上烫出一块红印。
玉澧也顾不得这些,用手在宁淮序胸口轻抚,关切地问:“大人,您怎么样?”
宁淮序竖手,拂开玉澧那只手。随即他?的手撑在案台上,清矍而苍白的脸上,浮出一道讥讽的近乎刺眼的笑。
“不过是离死?又近了?一些,无所谓,都一样的。”他?甚至带着笑意,仿佛事不关己似的说出这样自嘲的话?。
玉澧一双妙眉顿时蹙起?,她道:“大人胡说什么?您会好?的。”
宁淮序呵一声,语意不善:“天真。”
王玄珠见状,垂下眸子,无声叹口气,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岑銮。岑銮也看了?她一眼,向她摇摇头?,一言不发。
他?们?龙君这身子,太差了?,总也好?不了?,实在让人牵挂。
整个雍州,无人知道宁淮序为?何身体这样差,他?从不向他?们?道出原因。大家只知道像他?这样法力高强的龙君,怎么可能会生?病染疾?身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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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虚弱,甚至走到哪里都要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仿佛一棵即将完全枯死?的老树……这状态分明是元神受损,伤了?根本。只是这个中内情,便无人晓得了?。
“宁大人……”玉澧心疼地看着宁淮序,眼中一抹雪亮的颜色闪过,不由分说又将手按在宁淮序心口,直接将自己的修为?输进他?身体里。
她输的不是灵力,而是修为?。宁淮序眼中一寒,顿时动了?怒,重重拂开玉澧的手,低沉地斥道:“玉澧,你给我安分些。”
“宁大人!”玉澧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呼吸都沉重下来?。过了?会儿?,她松开宁淮序的手臂,像是有丝丝赌气,把头?转向另一边,执起?银箸,夹了?块削好?的蜜瓜吃。
这仿佛是冷战般的气氛,让王玄珠顿时就有些如?坐针毡。怎么前一刻还?在开心愉悦地交谈,后一刻就翻脸了??
难怪同僚们?都说,宁龙君喜怒无常,明明是不想让玉澧折损修为?,却愣是把玉澧怼生?气了?。
就在这时,宾客中忽然有谁喊了?句:“建章王世子,您回来?了??”
玉澧听到“建章王世子”几?字,立刻仰头?看去,可却被入眼的一幕给刺痛了?。她猛地震惊,同时心狠狠地抽了?起?来?。
建章王世子宁靖川,居然是同余姝容相携着回来?的!
余姝容和宁靖川离得很近,两个人交谈甚欢,就似有情意流转。
宁靖川不是接受了?她的锦绡吗?
宁靖川还?对她说:“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亲手织出这绡,太过辛苦,你也该顾着自己。”
而此?刻,宁靖川的肩头?,也确实披着一件披肩,可却不是她织的那件!
而是、而是……她未见过的一件珠绡披肩!
这世间?会织绡的生?灵不少,但能织出珍品的,就那么三类。其一是“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的南海鲛人,能织出入水不湿的鲛绡;其二是像玉澧这样修为?有成?的鲤鱼,可以?织出锦绡;其三是得正果的蚌,可以?孕育出珍珠,以?珍珠为?依托,织出和珍珠质感相似的珠绡。
论珍奇度,珠绡是在锦绡之上的。
玉澧捏紧了?指尖,脸色有些冷。刚才她在殿外找到宁靖川时,宁靖川孤身一人,正在看兰台宫阙的风景。
她忐忑不安地送上礼物,在被宁靖川接受的那一刻,欣喜若狂。
之后她想要多和宁靖川待一会儿?,又有些紧张,怕自己太过主动,会让宁靖川感到不舒服。于是她才没有再打扰宁靖川,回到殿中,同宁淮序分享自己的喜悦。
却不想,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宁靖川就和余姝容碰在一起?,两个人还?这样心有灵犀似的回来?。
一股怒火顿时在玉澧胸腔烧起?来?,看余姝容的眼神,都如?带了?霜剑。这时手背被一只略有冰凉的手按住,用了?用力,玉澧侧眼,是宁淮序。她压了?压怒气,仍旧沉着脸,死?死?盯着余姝容。
看着宁靖川竟陪余姝容一起?,就坐在余姝容的案台前,为?余姝容倒酒,玉澧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扭成?了?一团,难受的都要拧出汁来?。
这时有个女宾客,似是余姝容的闺中好?友,突然就喊了?句:“呀!宁世子肩上披的,可是上好?的珠绡啊!是哪儿?来?的?”
这女宾客音色尖细,还?叫的很大声,怎么看都像是故意起?哄。而她也成?功了?。
满堂宾客都安静下来?,看向宁靖川。包括宴会的主人、坐在上座的兰台掌事人小殿下,也把玩手里的折扇,悠悠望来?。
再接着大家的目光就开始在宁靖川、余姝容和玉澧、宁淮序四个人身上,来?回徘徊。玉澧根本不掩饰那种冰冷而压抑着怒火的神情,宾客们?自然发觉了?,何况这四人间?的关系不是秘密,所有人都不再出声。四人顿时成?为?殿上的焦点。
就在这诡异的安静中,余姝容开口了?。
余姝容出身高贵,有个身为?帝子妃的姐姐,又在自己的官职上积极努力,并且还?是个优雅得体的美人。
她唇角有着淡淡的微笑,大大方方说:“这珠绡是我偶得的,觉得与宁世子相配,便赠予他?了?,正好?也请大家品鉴品鉴,我的品味不差吧?”
这番话?说的,亲善又得体,教人听着就觉得,她送礼之事更多是出于平等的朋友情谊,且又夸赞了?宁靖川。如?此?,实在挑不出毛病。
方才那起?哄的女宾客,回道:“姝容的品味怎会差?你若差,如?我这般的,还?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不得不说,这珠绡看着真好?,与宁世子委实相配。”
“是啊,宁世子素喜青衣,气质斐然,再加这珠绡点缀,更是玉树临风,贵气极了?。”
玉澧心头?那股怒火更甚,一颗心团成?一团,拧得都快受不住。她看一眼宁淮序,宁淮序苍白清矍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明显的阴鸷。
玉澧知道,余姝容和宾客们?这样夸赞宁靖川,宁淮序自是怒了?。不单是因为?他?爱慕余姝容,亦因为?他?和宁靖川名为?兄弟,实则根本是仇敌。
宁靖川对众人的吹捧表现得挺稳,并没有飘飘然,他?舒朗笑道:“谢谢余姑娘,你的这件珠绡,我定会珍之重之,时常披在身上的。”
余姝容优雅地点点头?,又云淡风轻地笑道:“我知你不久前才得到过一件锦绡,也是极好?的珍品,还?顾虑你会看不上我这件珠绡,那样我岂不是没脸。”
还?不等宁靖川回答,就有宾客笑道:“余姑娘这份担心可就是多余了?,锦绡比之珠绡,差之远矣。再好?的锦绡,也比不上这件珠绡啊。”
这宾客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朋友扯了?下袖子,给他?使眼色。
宾客顺着朋友的眼神一看,就看到玉澧冷艳含怒的颜色,顿时心里直呼,说错话?了?!能织锦绡的,在场除了?玉澧没第二个,宁世子得的那件锦绡,八成?是玉澧给的吧。自己怎么就一时口快,说出这样得罪人的话??
这宾客顿时大悔,其实他?并不是怕得罪玉澧本人,玉澧只是个河神,不是多么高的神位,他?悔的是得罪了?雍州龙君宁淮序!
九州下界的水系,由九位龙君统领,每一州的龙君都是位高权重,极有面子的。
而且若玉澧是别的龙君手下的,这宾客还?没那么心惊胆战,偏她是宁淮序的人。
宁淮序这人,护短,那是出了?名的。敢欺负他?的人,他?才不管你是谁,非把你的皮扒了?不可。
果然,宁淮序看了?他?一眼,那阴鸷的神色,让他?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只有一件事是这宾客能庆幸的,那就是自己没捅破玉澧送宁靖川锦绡这事。至少自己没捅破,宁淮序就不会当场发威,他?总是要护着玉澧的。
宁淮序忽然悠悠笑了?,因沉疴而沙哑的嗓音,虽虚弱却让人无法忽视:“余姑娘送宁世子好?东西,宁世子就没给你寻黑珊瑚?”
宁靖川顿时窒了?下。
余姝容也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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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淮序凉凉笑道:“本君知道,余姑娘一直想得到一座黑珊瑚,遍寻而不得。”
“可惜,宁世子神通广大,也弄不来?你喜欢的东西。”宁淮序嘲讽地道,“本君会在你的生?辰宴会上,送你一座黑珊瑚。”
宁靖川顿时心口一堵,余光里看到余姝容眼中迸发出一片喜色,顿时心里更堵了?,他?皮笑肉不笑道:“今日我观兄长脸色,似是比之前更差了?。还?是身体重要,得顾着身体,别弄得都出席不了?余姑娘的生?辰宴。”
宁淮序眼角一抬,冷笑道:“无所谓,反正本君的黑珊瑚会到的。”
“兄长从哪里弄来?的黑珊瑚?”宁靖川不禁问,“那可是举世罕见的珍奇之物。”
宁淮序道:“要你管啊?”
宁靖川面皮一抽,不甘心地再问:“这般珍奇之物,兄长真舍得送人?”
宁淮序道:“本君乐意。”
宁靖川道:“还?是兄长厉害,已是这样的身子骨,还?能找到传说中的黑珊瑚。”
玉澧听到这里忽然就压不住心中的怒气了?,本来?她就气余姝容居然送给宁靖川更好?的珠绡,气余姝容含沙射影地挑衅讽刺她,现在再听宁靖川三句话?不离宁淮序的身子骨,玉澧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送宁世子锦绡的人是我,宁世子,那是我一针一线织的,你不想披着,我无话?可说,但你无法弄到余姝容喜欢的黑珊瑚,却攻击宁大人的身子骨,是什么居心?”玉澧含恨道,“他?是你的兄长!”
宁靖川叹口气,回道:“可兄长哪里将我当弟弟?他?和宁家决裂之事,尽人皆知吧。”
玉澧铮铮切切道:“还?不是你父亲建章王薄情寡义在先!”
“玉澧!”宁淮序猛地低吼,叫停玉澧,“少给我胡言乱语。”
玉澧不理宁淮序,她想骂就骂,反正她是玄帝的徒弟,被骂的人就是不看宁淮序的面子,也得顾及她师父玄帝的面子。
“还?有宁世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收下我的锦绡,还?让我不要过于劳累,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周围已是鸦雀无声,兰台的史官们?竟是已经开始挥笔记录这场对峙了?。
而宁靖川,也的确被玉澧骂他?父亲的话?惹怒,脸色不禁黑了?些。他?没回答玉澧的问题,反是说道:“玉澧姑娘,你能从下界一条鲤鱼精,一路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又锲而不舍地挑战龙门,我是欣赏你的。所以?哪怕是为?你的未来?着想,我也必须告诉你,宁淮序他?太纵容你了?,他?这样放任你肆意辱骂,时间?久了?是会害了?你的,我是为?你好?。”
玉澧听着这话?愈发觉得刺耳,正要再说,突然,身边的宁淮序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声中,身体轰然失去气力,倒下来?,就砸在玉澧的肩头?。
玉澧吓了?一跳,本能地扶住宁淮序,一低头?,竟看见他?呕出一口血来?。
刚刚被这场对峙吓得不敢说话?的王玄珠,这会儿?也惊得呼出口:“宁大人!”
她和玉澧都不知道,宁淮序为?何忽然这样,从没见过他?的病来?得这么凶悍!
岑銮却面色大沉,他?是跟随宁淮序的老人,已有千年了?,宁淮序突然这样,岑銮知是怎么回事,不禁在心里暗叫不好?。是啊,算算时间?,也确实是在这年,只是居然这个时候发作!
岑銮立刻上前,扶住宁淮序,对玉澧和王玄珠道:“我得送宁大人回去,迟些就来?不及了?。”
第093章鱼美人(2)
这是今晚上岑銮头一次情绪这样激动?,说出这么多个字。这让玉澧和王玄珠不禁心惊肉跳。
一番兵荒马乱的,玉澧和王玄珠脑子都空白了。
直到将宁淮序送出兰台宫阙,宁淮序才勉强发?出声音。
“好了,都哭丧着脸做什么?”宁淮序咳嗽几下,冷笑着说道?,“这回没死?,下回也要死?,迟早的事,你们要给?我哭丧也等到我真死?的时候……咳、咳咳……”
这人说话着实?可气?……这次都不是玉澧一人不高兴了,连王玄珠都没忍住,说了句:“宁大人您莫要再?这样讲话……”
“行了,”宁淮序竖手,不让王玄珠和玉澧再?说下去,他道?,“岑銮送我回去,玉澧你同玄珠留下,记得向兰台道?个别。”
是了,刚才他们三个下属见宁淮序忽然病重,赶紧就把?他带出兰台宫阙了,只匆匆和兰台的主?人小殿下打了个招呼。宁淮序考虑的也对,是该留下一两人,向兰台正式道?别。
可是……
玉澧道?:“还是让玄珠和岑銮一道?送您回去吧,玄珠也能搭把?手,我留下来善后就是。”
宁淮序却道?:“你和玄珠都留下。”
玉澧还要说什么,却被岑銮用眼神阻止。岑銮道?:“你们都听大人的。”随后便扶着宁淮序上车。
玉澧和王玄珠立在云头上,望着宁淮序的天车消失在夜空中,不禁面面相觑。
想到宁淮序方才的样子,玉澧的心沉了下去……
玉澧是二十年前被封为河神,拨给?宁淮序统辖的。她还记得初次见宁淮序的时候,看见高大的他脸色是那样苍白,苍白到棱角分明的轮廓边缘几乎透明,那时的玉澧狠狠吃了一惊。
彼时,她的目光全被宁淮序吸引,从未见过这样行将就木,仿佛浑身缭绕着一种?厌弃的气?场,却又阴鸷而乖戾、很有压迫感的人。
当时,玉澧压制住心头的一片晃神,俯身跪在宁淮序脚下,对他道?:“我是新任的澧水河神玉澧,前来拜见龙君,往后请龙君多加指点。”
然后,宁淮序扶起了她。
那时她穿得单薄,能感受到宁淮序覆在她手臂上的那双手,很凉。凉意透过她薄薄的丝绸,浸入她的皮肤,她心里划过一道?颤栗。
站起身,再?对上宁淮序的眼睛,便更觉得,这原是个俊美无俦的人,却被病魔消磨得清矍而缺乏生气?。他眼中映着浓浓的死?气?,好似早就已?不在乎生死?,什么都不在乎。而那双眼里偶尔透出的阴沉,更将他俊美的面容染上一种?令人揪心的畏惧。
玉澧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终于不再?畏惧宁淮序。只因?她在宁淮序手下做事时,不用害怕出错,他会一直给?她兜着。
他对待自己的手下便是这样,十分护着他们。
是以,虽然大家都觉得他喜怒无常、脾气?糟糕,但谁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位上司。
可是宁淮序的身体越来越差。
玉澧想着刚刚,他们三人兵荒马乱送宁淮序出殿时,她的手触碰到宁淮序的手,那温度变得更凉了。
凉的就像一个死?人。
看着宁淮序嘴角那一道?血痕,还有他因?不断咳嗽而颠簸颤抖的胸膛,想着他气?若游丝的、自嘲的声音……玉澧只觉得心口漫上大片大片的冰凉和恐慌。
宁淮序的身子骨,真就没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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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即将失去亲近之人的那种?无力和恐惧。
王玄珠担心而疑惑的呢喃,此?时也响起在玉澧耳边:“宁大人刚刚是怎么了?看着不对。他已?成?这样,为何还要我们两个都留下?是不是故意支开?我们……”
玉澧倒吸一口气?,扭头看王玄珠,自己也隐隐这么觉得了,原来王玄珠也这样想!
过了会儿,玉澧无声吸一口气?:“我们去向兰台小殿下请辞吧,然后上宁大人那里。”
王玄珠同意。
等两人再?次回到灯火通明的大殿时,许是因?为刚刚的一连串突发?事件,原本热烈的宴会氛围,变得有些阑珊。兰台干脆顺水推舟,撤掉奏乐的乐工和舞剑的仙女,意思就是宾客们想走就可以走。
于是大家纷纷向小殿下请辞。
玉澧带着王玄珠,来到小殿下身前,带着歉意向他福了福身,诚恳道?:“很抱歉扰了兰台的宴会,请小殿下不要怪罪。改日我们雍州会向兰台送来赔礼,请您宽恕。”
小殿下笑吟吟的,似是不介意,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只平静问道?:“宁龙君还好吗?”
“岑銮送他回龙宫了。”玉澧说,“他让我二人留下,向您请辞赔罪。”
“无妨,你们何罪之有?”小殿下笑得风轻云淡,“赔礼也不必要,我兰台不介意这些,你们还是快些回去瞧瞧宁龙君吧。”
玉澧和王玄珠心下皆松一口气?,齐齐向小殿下道?谢,然后离去。
好巧不巧,两人刚走出大殿,准备回雍州,结果就看见宁靖川和余姝容从面前走过去。
那二人有说有笑,旁若无人,好像根本没发?现玉澧和王玄珠在他们身后,而他们说的话,也传入玉澧的耳中。
玉澧听见余姝容在对宁靖川说:“我送你的那件珠绡,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到手的。原本我还想,若是能送你一件鲛绡就好了。可是鲛绡只有南海的鲛人能织出,他们难以寻觅,又不与外界沟通,我没有办法弄到鲛绡给?你。”
鲛绡,由南海鲛人所?织出的绡,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绡,比珠绡还要珍奇百倍。
宁靖川道?:“你能送我这件珠绡披肩,我已?然很喜悦了。这种?喜悦的心情,余姑娘你知道?吗?我无法形容。”
余姝容慢条斯理地说:“若是来日玉澧送你一件鲛绡,你是不是就不要我的珠绡了。”
宁靖川仿佛是表态般,连忙回道?:“怎么会呢?”
身后的玉澧,听得眼角凝起来,点缀在她眼角的几枚鳞片装饰,反射出寒月的清光。
余姝容话锋一转:“我姐姐是帝子妃,能获得许多珍奇,尚且无法得到一点鲛绡。我想玉澧定然是弄不到的吧,毕竟,她出身那么低……”
宁靖川却道?:“余姑娘,话也不能这样讲,若是玉澧哪日真得到鲛绡,我还要高看她三分呢。”
“宁世子这话是何意?”余姝容仿佛意有所?指地笑问,“你果然很欣赏玉澧,对她这样有信心。”
“唉,余姑娘,你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
他们说到这里,便笑起来,就好像在打情骂俏似的。
殊不知身后的玉澧,胸中那团本就未熄灭的怒火,因?着余姝容的话,再?度燃烧起来。而这一次不单单是怒火,更有一种?强烈的攀比之意攫住玉澧的心。
之前在殿上看到宁靖川披着余姝容给?他的珠绡披肩时,玉澧只觉得,这余姝容是故意的。怎么自己前脚送给?宁靖川锦绡,余姝容后脚就给?他一件更珍贵的珠绡?
而现在前方的余姝容,不管是不是故意提到鲛绡,可她那样看不起自己,贬低自己鲤鱼精的出身……
玉澧心中难以抑制地涌出酸水,她出身低,是,她知道?。其实?不光余姝容,总有别人在私下里说她出身低,看不起她只是一条鲤鱼精,还说她只是运气?好,相继被高人收为徒弟,如今才能成?为河神。
他们总觉得她是个只靠运气?的暴发?户,或者是个不择手段爬上来的、心思扭曲的蛇蝎美人。
这种?攻击她出身的话,对玉澧而言,是最令她委屈和不服的。
玉澧心中忽然就涌出一道?强烈的念头:谁说她弄不到鲛绡?她偏要试试!
她要去找南海的鲛人,获取鲛绡!
然后,她要在余姝容的生辰宴会上,当着余姝容的面,把?鲛绡送给?宁世子,到时候宁大人将黑珊瑚送给?余姝容……
这股念头便如此?不可遏制的在玉澧的心里愈演愈烈,玉澧一把?抓住王玄珠的手,倒把?王玄珠骇了一下。玉澧道?:“走,我们先回去看宁大人。”
然后,她便出发?去南海!
两个人这便离开?上界,回到雍州宁淮序的龙宫。
这座龙宫和旁的龙宫都不一样,是建在山里的。而龙宫的颜色,也极是特别,和宁淮序这人的气?质一样,是由黑水晶打造的。
整个龙宫色调黑暗,有一种?沉重的窒息感,但水晶的质地又天然带着一点梦幻气?息。如此?矛盾地结合在一起,便赋予这座龙宫一种?既盛大又死?寂,既威严又冷漠的感觉。
此?刻,夜下的龙宫透出点点昏暗的灯火。火光中,有一条巨大的长影子游走而过。
玉澧和王玄珠看到那游荡在龙宫中的影子,分明是条黑龙的样子!
而宁淮序的真身,正是五爪黑龙!
一声高亢的龙吟猛然响起,从龙宫中震动?着盘旋而出。层层叠叠的山峦,将回音反复缭绕,大地仿佛在微微震颤。
宁大人为何忽然现出真身?玉澧和王玄珠俱是不解,两人下意识就要进龙宫去确认宁淮序的情况。
但这时,岑銮从黑水晶铸就的宫门处走了出来。他面色看起来好些了,不再?那么惊急。看见两人,他也不意外,走上前来对她们道?:“宁大人已?经无事,都回去吧。”
“可是……”王玄珠又要开?口。
岑銮看了她一眼,说:“宁大人现在需要闭关静休,外人不便打扰。远远离开?此?处,才是对他最好的。”
岑銮又道?:“我送你们回各自的水域。”
玉澧和王玄珠仍是担心宁淮序,不禁伸长脖子向宫门处望。可黑暗的夜色和漆黑的宫殿,让一切都变得漆黑无比,她们什么也看不到。
而仿佛是回应她们的窥视般,从宫门处再?度走出两名侍从,正是这龙宫中侍奉宁淮序的侍从。
两名侍从出来后,就将宫门关闭,然后遥遥向玉澧他们施礼,侍从的声音传过来:“宁龙君要闭关养病,一个月后再?出关,请诸位回去吧。”
连侍从也这样说,玉澧和王玄珠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看来宁淮序暂时好些了,让他养上一个月,应该会好转一点吧。
既然宁淮序这边事了,玉澧便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要去一趟南海,寻找鲛人,获取鲛绡。”玉澧嘱咐岑銮和王玄珠,“岑銮,我一个月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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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回来的。麻烦你跑一趟澧水我的河神府,代?为嘱咐我的属官,在这一个月内好好做事,等我回来。”
岑銮还未答,王玄珠就道?:“你是因?为刚刚宁世子和余姝容姑娘说的话,才想找鲛绡吗?还请你三思,据说南海鲛人很难找。”
玉澧心意已?决,只道?:“那我也要试试。”
她说到这里,不禁想到自己这条鲤鱼从出生起到现在,不知参加过多少次跃龙门,却每每都在最后关头,被浪打下来,前功尽弃,以至于总要被人“鲤鱼精”“鲤鱼精”的叫。
但凡她化鱼为龙,也不会受到歧视吧?
在跃龙门这块她失败了,只能一直忍受如余姝容那般出身高贵的人对她的鄙视,她受够了!那在别的方面,她一定要成?功!
她便是一定要得到鲛绡,让宁靖川对她高看,让大家知道?,她是比余姝容更优秀的神女!
王玄珠仍是想要阻止玉澧,但终究只能看着玉澧驾云离去,飞赴南海。
而此?时的玉澧,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趟南海之行,彻底改变了她之后的命运,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
所?有人都以为,玉澧一个月后就会回来,玉澧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来到南海,玉澧竟然很顺利就找到鲛人,比她预想的要顺利许多。而鲛人因?为玉澧也是鱼族,倒是颇为友善,愿意赠送玉澧一段鲛绡。
这是多么顺利的事,玉澧想,她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带着珍贵的鲛绡,回到雍州了。到时候,等宁淮序休养结束出关,正好先把?鲛绡给?他看看,让他高兴高兴。
可玉澧没想到的是,为何世人都说,鲛人一族很难寻,不与外界来往呢?连余姝容也这样说。
为什么呢?那是因?为,鲛人一族生活在时间裂隙里。他们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不一样的。而上下两界几乎无人知道?这个。
在鲛人这里的一日,竟是外界的一年!玉澧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这样。
所?以,当她只用了二十日的时间,就得到一件鲛绡;当她如愿以偿,高高兴兴地离开?南海时,才知道?外面已?是天翻地覆。
而滔天的骂声朝着自己涌来,同来的还有上界派出的、寻找她并捉拿她的官兵!
玉澧傻了,莫大的恐慌,让她脑中泛起一片片空白,明明脑海中有一根弦绷得要断开?,痛得她呼吸困难,可思绪就是被这滔天的惊变绞住,惶惶不知所?措。
直到她被官兵们逮捕,被押到上界的审判大殿上,她才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二十年。
她失踪了二十年。
一个担负着水域一带百姓安居乐业的河神,擅离职守二十年,只是为了去找一件鲛绡,同情敌赌气?。
就因?为她擅离职守,澧水一带的一条蛟龙趁虚而入,兴风作浪。她的属官们法力有限又群龙无首,敌不过那蛟龙,只能眼睁睁看着蛟龙凿开?河岸,河水决堤。
奔流的河水就这样冲灌百里,无数百姓、动?物和精怪被淹死?,饿殍遍地,惨绝人寰。
等宁淮序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满眼的惨状,让这个时候已?快要灯枯油尽的宁淮序,更是难以承受,身子骨彻底垮掉了。
他拖着一副形同死?尸的残躯,诛杀了蛟龙,平定了水患后,便轰然倒下,陷入长久的昏迷。
接受审判的玉澧,看着周围一起来听审的同僚们,岑銮、王玄珠……还有其他宁淮序手下的河神水君们,大家看她的那种?眼神,让玉澧只觉得心如刀绞,痛苦到浑身冰凉。
他们没有说出口,没说是她害了宁大人。可他们看她的眼神,又是那样失望透顶,那样埋怨和唏嘘。
纵你有苦衷,纵你并不知道?一去南海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可你就是去了,结果就是已?经产生了。
是你亵渎了你该承担的责任。那些死?去的生灵、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的痛苦和怨怼又拿什么来告慰?
你玉澧,并不冤枉。
而现在,已?经没有人能为玉澧说话了。宁淮序已?经昏死?,不知是否会就此?死?去;玉澧的师父玄帝,也拒绝袒护自己的徒弟,要她为自己的玩忽职守付出代?价。
师父托她的师兄,向她带来一句话:
“你不是小孩,你是保一方平安的河神。无论怎样,你都失职了,记住这个教训,把?它刻进你灵魂深处,永世不可忘!”
永世……不可忘……
玉澧,低下了头。她哽咽着,笑了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同来听审的宁靖川和余姝容,看向她的目光,仿佛是在用一条鞭子,抽在她衣不蔽体的身上。
宁靖川在叹气?,余姝容云淡风轻地摆着一张脸。
他们这样子,多像是二十日前兰台的宴会上,那既对她态度暧昧、又对她怀着偏见的样子。
可她的二十日,已?是他们的二十年。
而他们对她的“偏见”,玉澧想,如今,也已?经不是偏见了。他们一定在心里想着:果然,这条鲤鱼精不论披上怎样风光的外皮,依旧是上不得台面。她会酿出今日这样的恶果,一点也不奇怪,不是吗?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该是那种?金玉其外而毫无下限的东西。
后悔的滋味,就像是一杯饮下肚中疯狂发?作的毒酒,痛彻玉澧所?有的经脉,撕扯她的五脏六腑,将她的心脏发?狂一般地绞着,无比痛不欲生。
她错了!她不该、不该不顾王玄珠的阻拦,执意去南海。
她不该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短暂地离开?一阵,她的属官就足以应付所?有可能到来的突发?事件。
她不该潜意识地觉得,出了事,便会有宁大人兜着。明明他已?是那么虚弱!
如果不是她玩忽职守,宁大人就不会、就不会……
“河神玉澧,为一己私欲,背弃职责,以致澧水决堤,涂炭生灵,”
“褫尔神位,判尔受万剑之刑,毁尔肉身,灵魂押入阴司冥界极寒之渊,囚刑千年。”
眼角装饰的一枚鱼鳞,被泪水冲掉,沿着面颊,滑落在地。
玉澧闭上眼,“玉澧……认罪,谢诸神开?恩。”
“谁说……都是她的错……”
宁淮序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审判大殿。
玉澧惊讶地抬头,望向宁淮序。
这一眼,她几乎不再?认识,这个人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宁淮序。
他就像一棵腐朽的、已?然爬满苔藓的枯木,散发?着浓郁的死?气?。曾经苍白缺血的面容,现在,白的就像一张薄薄的纸。除了白,什么都没有。那满头的青丝,如今也化为白发?。只有那双阴鸷而淡漠生死?的眼睛,才让玉澧找到一点熟悉。
转瞬漫天的难过撞击在玉澧的胸墙,宁大人、宁大人……
他连走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无法再?做到了,走上两步就必须停住,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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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躯如同一座危楼,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倒塌崩裂。
熟悉的咳嗽声,亦已?经听不到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咳嗽,连说话都气?若游丝,牵尽了颤抖起伏的胸膛。
河神们没有想到宁淮序会从昏迷中醒来,赶到这里。他们吓坏了,宁淮序的身体,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折腾!
他们一拥而上,搀扶住宁淮序,每个人都急切万分。
连坐在主?审官之位的神君,和联合会审的帝子、小殿下等人,都因?宁淮序的突然到来,相继站起身。
小殿下忙道?:“快扶龙君坐下。”
可宁淮序却将搀在他身上的这一只只手,都拂开?。没变的是他那讥讽的近乎刺眼的笑,是那种?明明要死?了、却完全不在乎的眼神。
宁淮序气?若游丝地道?:“本君,才是雍州的掌事人……治下的水域出事,是本君的责任……”
第094章鱼美人(3)
“宁大人!”这一声,是玉澧喊出来的。
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狂涌出来,在脸上肆虐。喉咙被一股极致的酸意?,腐蚀得滚烫而生疼。
玉澧都快要看不清宁淮序了?,满眼都是水色,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宁淮序爬过来,此一刻她什么都没法想?,脑中似是在嗡鸣,只知道一件事,只知道歇斯底里地呼喊:“宁大人,不是!不是!”
宁淮序说一句话,便要喘息许久,他的胸膛像是一个风箱,仿佛只有出气?的声?音,没有进气?的声?音。
他道:“是本君……这二十年里……未向天帝申请……册封新的澧水河神。是本君……执意?留住玉澧的河神……之位……任澧水……空置……”
“受罚,也该是先拿本君开刀……”宁淮序看了?眼玉澧,虚弱地向主审官他们道,“何来……让手下一个?小小河神……给本君背锅……”
“宁大?人!”玉澧扑到了?宁淮序脚下,她哭着捏住他的斗篷,仰着头泪眼婆娑,用尽了?力气?,哭着求道,“不是的!和宁大?人无关,是我的错,我已经认罪了?!”
她猛地放开宁淮序,转头朝着主审官,厉声?地大?喊:“我已经认罪了?!所有的刑罚我都接受!我都接受!”
“宁大?人,宁大?人不要……”玉澧失措地,再向着宁淮序,歇斯底里地央求,“是我的错,我会好好受罚,好好反省……您快养好您的身?子,我求您了?宁大?人……”
宁淮序却?干涩地笑了?,自嘲无比,沙哑无力的声?音像是刀子磨在粗粝的砂纸上般,磨在玉澧的心上。
“扶我蹲下。”他对身?边的岑銮说。
蹲下,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却?已经没有办法自己来了?。
岑銮看着跪在宁淮序身?前的玉澧,不禁眯起眼睛,无声?叹了?口气?。他和另外两?个?河神一起,扶着宁淮序,一点点地送他低下.身?,直到他的视线,和玉澧平视。
而他连蹲着都已经没有力气?,只能半跪在地。
“宁大?人……”玉澧看着低下.身?的宁淮序,这一刻脑海中忽然就回想?起在他手下的这些年。
他脾气?怪,淡漠生死,总是阴沉沉的。她一开始和其他河神一样,有些怵他,后来才发现他最?是护短,他们出什么事他都会揽下责任,让他们赶紧补救,从不给他们压力。
这样的上司,谁摊上,都是莫大?的幸运。玉澧一直都这样认为。
可?现在,玉澧知道自己错了?。她闯下的是弥天大?祸,她无法想?象若是属于她的刑罚,落到一直护着下属的宁淮序身?上……她只希望宁淮序能自私一些,就让她来受刑。宁淮序没有欠她分毫,是她玩忽职守,全是因她之过……
可?是,玉澧却?看着面前的宁淮序,对她说:“我很快就要死了?,你看不出来吗……我早已没有活的意?愿,你又……不知道吗?”
“宁大?人……”
“既然就剩最?后一口气?……担了?这责任,不也挺好……还?能换你一命……”
“你想?活,就好好活吧……反正……我是一点不想?了?……”
“以?后能不能追上宁靖川,也看你的……本事了?……”
玉澧几乎崩溃。
泪流满面中,她听到了?上座的正神们,落下的最?终宣判。
——雍州龙君宁淮序,褫夺神位,替玉澧受万剑之刑,灵魂押送阴司冥界的极寒之渊,囚禁千年。
——而玉澧,被判流放极北之地的雪原,徒刑五百年。
***
当玉澧来到极北之地时,来为她送行?的王玄珠,终还?是忍不住,说出安慰玉澧的话:“你要带着宁大?人的嘱托,好好活下去才是。”
玉澧满面麻木,就好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偶。王玄珠说的话,她明明听见了?,却?心中什么波澜都没有。
因为,这个?时候的宁淮序,已经不存在了?。
不是死了?,是不存在了?。
受过万剑之刑的他,本该是肉身?损毁,灵魂被押往阴司冥界的极寒之渊受囚刑。
可?是,当那条黑龙被钉死在万剑阵中,被万剑刺得千疮百孔,血流成河时,所有人才发现,他的灵魂,业已经枯竭了?。
这积年累月的病体,将他的灵魂,也一并耗光。
什么都不剩下。
玉澧的心,在这一刻,失去知觉,麻木了?。
观刑的她,只能像个?无知无觉的布偶,瞳孔茫然地,看着那条被万剑钉在刑台上的黑龙。
寒冷的剑光,流成河的血。黑龙垂着头颅,再也不会动,再也不会动……
宁大?人,不存在了?。
再也不存在了?。
玉澧没有同王玄珠说话,她穿着单薄的玉色裙子,赤着一双脚,朝茫茫无尽的雪原深处,麻木地走去。
宁淮序没有了?,为了?顶她的罪,为了?让她活着,他没有了?。
她的心,也跟着像是没有了?。
所有人都想?让他活下去,只有他不想?。
他为什么,就不想?呢?
为什么要把她独自留在这个?世上,一遍一遍地忆起他死在万剑中的那一幕,一遍一遍地夜不能寐,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他活着时候的样子呢?
玉澧面无表情地,将装饰在发间的片片鱼鳞拨落。
一头青丝散落,极北之地的大?雪纷纷,很快落满她的头发,黑黑白?白?的颜色,像极了?那密密麻麻的惨白?剑刃,和如山峦般倾塌的黑龙。
她厌倦地摘掉耳上的玉色明珰,随手掼进冰冷的雪地里。
她就这样素面朝天,再无一物的,走向雪原的尽头。
“玉澧!”王玄珠的声?音带着不忍的颤抖,从身?后传来,“你照顾好自己,不要自暴自弃,不然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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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在天之灵……”
在天之灵?
玉澧空洞的目光,虚茫地望着满眼的冰雪。
宁大?人,还?有在天之灵吗?
连玄珠自己,都意?识到了?,声?音便戛然而止啊。
“你们走吧……”玉澧无悲无喜地喃喃,她的声?音被风雪吹散。那种比雪还?要冷的冷意?,无可?阻挡地降临在王玄珠他们的心底。
宁大?人啊,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两?行?足印,留在身?后,很快被风雪吞没。
活下去,是她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
一年又一年。
十年又十年。
不知不觉,过去一百年。
流浪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原上,没有日光,没有生气?,只有冰冷和麻木,什么都没有。
也有人来探望过玉澧,岑銮、王玄珠,还?有她的师兄,甚至她的师父。
可?受着徒刑的她,被惩罚跟着一座雪山。她走到哪里,雪山就跟到哪里。
她永远走不出雪山下的雪原,永远只能带着这座雪山,麻木地望着一成不变的风雪荒原。
偶尔她也会想?到从前的人和事,很多、很多。她会想?到跃龙门时候的痛苦和难熬,想?到被第?一位师父收做徒弟时的满腔惊喜,想?到见到玄帝时,那无处安放的喜悦狂潮。
她会想?到玄帝发间的雪花装饰,会想?到师兄褚琼楼吹奏的湘妃竹笛。
会想?到送给宁靖川的锦绡,会想?到余姝容优雅得体的贵女气?场。
可?这些,都像是被风沙吹抚的墨迹,慢慢就褪了?色,淡的只剩下残影,被冰冻、被麻痹,渐渐的就快要忘了?,想?不起来了?。
唯有宁淮序灯枯油尽的样子,和黑龙被万剑穿入身?体里的画面,清晰的无以?复加,覆盖了?所有。睁开眼,闭上眼,眼前尽是宁淮序,尽是他的面容声?音,铺天盖地,每时每刻都翻涌在玉澧的脑海,无法喘息。
宁大?人、宁大?人……
她不能原谅自己。就如师父说的,永世不可?忘。
不可?忘,忘不了?!亦永远无法再原谅。
穿越时光,望回过去,她什么都不求了?。
宁靖川、余姝容,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宁淮序能活着,好好地活着。
只要宁淮序、只要宁大?人……!
***
宛如被闷在水底即将窒息而亡的人,突然之间不知被什么力量握住双肩,提到了?水面上。当空气?涌入鼻中时,那种大?口大?口吸气?的贪婪,那种犹如从一个?漫长无尽的噩梦中突然醒来,坠落在一片清明里的恍惚和震惊,让玉澧怔怔地立在那里,今夕何夕?一时不觉。
眼前不再是漫天的风雪和望不到尽头的雪原,不再是那座如附骨之蛆般的雪山,而是夜色下连绵的苍山,是远处萤火虫的光,是空中温顺安静的星辰,是亮着昏暗灯火的……黑色龙宫。
玉澧的眼角,还?残留着极致的悲痛和恍惚,她脸上全是眼泪,哭花了?她的妆容。
而这个?样子的玉澧,让面前的王玄珠惊呆了?。
王玄珠不明白?,为什么她刚刚说出劝玉澧不要去南海的话,玉澧就忽然间愣在那里,接着,仿佛三生三世的情绪都汇聚在某一刻倏然爆发,玉澧泪如雨下,一个?刹那,就崩溃不已。
王玄珠对玉澧的脾气?,是有些了?解的。她知道玉澧是个?情绪很浓烈的人,是悲、是喜、是怒、是痛,她从不掩饰,总是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她身?上这种强烈的外放情绪,和宁龙君那种淡漠生死的嘲弄,总是对比的很鲜明。
但王玄珠没有见过,这样倏然崩溃落泪的玉澧,这让王玄珠有些惊心。
看一眼岑銮,连一向沉稳话少的岑銮,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王玄珠不禁道:“玉澧你……”
这一声?唤,仿佛终于唤回玉澧的神智。玉澧哭着,将颤抖的视线落在了?王玄珠和岑銮的脸上。她发出一声?苦笑,又仿佛是更悲痛的哭泣,眼角处装饰的三片鱼鳞湿漉漉的,反射着清寒的月光,为她冷艳的面容更添上一丝冰凉的惊心动魄。
夜风吹起玉色的轻衫薄纱,她哭红的一双杏眸,眼底的波光颤颤地摇曳,终于渐渐地聚拢在一起。
“岑銮,玄珠,对不起,我错了?……”玉澧沙哑地哽咽,“我不去南海,不寻什么鲛绡了?,不去了?,不去了?……”
脑海中残留的那一幅幅画面和文字,终于被回到现实的理智所覆盖。
玉澧不敢相信,她刚刚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
原来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先来他们都是活在书里的人。
她是,宁淮序是,岑銮是,王玄珠是,他们都是。
书里的主角,是建章王世子宁靖川,和司礼殿尚仪余姝容。
而她和宁淮宁,是书中两?个?最?大?的反派。
这是一本古早言情话本,玉澧看到了?作者的名字,叫蕴儿。
在蕴儿的笔下,男女主都有着高贵的出身?,和一帆风顺的成长经历。他们对彼此抱有好感,他们的爱情水到渠成。
但是他们那么优秀,不应该有许多的追求者吗?
是的,在他们所有的追求者里,最?有能力也最?能给情敌制造麻烦的,就是玉澧和宁淮序。
这两?个?人总是想?要将情敌比下去,他们的所作所为真的很恶劣,根本是在挑拨男女主之间若有似无的情谊。
可?是古早言情话本中的反派,怎么可?能摧毁男女主之间的爱情呢?
玉澧最?终也没能把她弄来的鲛绡送给宁靖川。宁淮序顶了?大?罪,被万剑诛杀,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玉澧被流放极北之地的雪原,身?边跟随着一座雪山,五百年生不如死。
而玉澧找回来的那件鲛绡,在兜兜转转后,落到了?女主余姝容的手里。在余姝容将鲛绡送给宁靖川时,两?个?人顺势向彼此表白?,终于走到了?一起。
而宁靖川没有了?宁淮序这个?处处压他一头的庶兄,很快就以?建章王世子的便利,接任了?雍州龙君之位,一时好不风光。
双喜临门,余姝容也在此时答应了?宁靖川的求婚。两?个?人喜结连理,堪称一场盛大?美满的婚事。
在两?人的婚礼上,宁靖川的父亲建章王喝醉了?酒,高兴地嚷嚷出声?:“雍州龙君之位,本就该是我儿靖川的!本王这一生最?大?的耻辱,就是有宁淮序这么个?不孝子。索性他已烟消云散,也罢,人都已经没了?,本王就原谅他了?!”
这就是这个?叫蕴儿的作者,写的故事。
这就是男女主之间感人肺腑的爱情。
玉澧真的想?要大?笑出声?,她和宁淮序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命运,要为人家的爱情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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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淮序他,为什么就没有资格活下去呢?
玉澧低低地笑起来,又哭又笑,所有的情绪都在撕扯她的胸腔。
觉醒了?,她竟在这个?时候觉醒了?……
她不会再去南海找珠绡,不会再疏忽自己的责任,不会再爱慕宁靖川,不会再理余姝容和其他人对她出身?的鄙视。
这场觉醒带给她的震撼太过深刻,那些文字和画面,几乎生成了?一个?现实的世界,将她置身?在其中。她几乎是亲自走完了?书的后半段内容,那么的真实,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玉澧转过身?,望着夜色下黑水晶铸就的龙宫,和灯火间时而游走的、黑色的龙影。
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宁淮序活下去!
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泪水,任眼角的泪痕被夜风吹干,玉澧眼中升起一抹雪亮,她走向龙宫的大?门。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从见状,对视一眼,玉澧看见,他们的眼神闪烁变化。
而在他们还?没开口前,岑銮就已上前,问玉澧:“你要做什么?”
岑銮没有做出拦住玉澧的动作,但毫无疑问,他已是在阻止玉澧了?。
玉澧只道:“岑銮你送玄珠回去吧,我进去看看宁大?人。”
岑銮道:“你不能进去,宁大?人已然闭关。”
“我知道宁大?人是什么回事,我都知道了?。”玉澧说。
余光里,岑銮的眼底微微色变。
“我也知道,我执意?进去会有什么后果?。”玉澧的语调淡淡的,音色亦是天然的冷,可?在场的人都觉得,从没有见过她这般平静而坚决的样子。
“但我,想?要宁大?人活。”她定定说。
“你……”岑銮被这样的玉澧惊到了?,他沉默半晌,选择退开,“你既然已经想?清楚,我也不劝你了?。”
“谢谢。”玉澧道,“送玄珠回她的水域吧,不必管我。”
王玄珠直觉觉得不对劲,岑銮和玉澧在瞒着她什么,她感觉是不得了?的事,下意?识开口:“玉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却?见岑銮回到她身?前,对她说:“走吧,不要再管,我送你回去。”
“可?是……”
“这是玉澧自己的选择,”岑銮平静道,“走吧。”
看着岑銮和王玄珠离去,玉澧走到龙宫大?门前,在两?个?侍从犹豫挣扎的目光中,说道:“开门。”
两?个?侍从看玉澧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复杂,一个?侍从问:“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想?的很清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玉澧道,“开门。”
两?个?侍从无话可?说,他们解除了?宫门上的封禁,为玉澧推开厚重的大?门。
“谢谢,”玉澧道,“后面的事情,你们不必再管,回头若宁大?人怪罪,你们就说是我逼你们开门的。”
她走了?进去,身?后,是两?名侍从久久难以?平复的复杂目光。
行?走在黑水晶铸就的宫廊上,玉澧忽觉得,好安静啊,这里只有她,只有空寂的宫殿,和深处传来的一声?声?龙吟。
她不是第?一次在夜晚,行?走于宁淮序的宫阙,可?却?是第?一次觉得这样安静且平静,这样恍若隔世。渐渐的好似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和着那一声?声?渐渐靠近的、既痛苦又亢奋的龙吟。
既痛苦,又亢奋。这就是宁淮序忽然发病,又只许岑銮送他回宫的原因。
玉澧在觉醒原书的时候,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宁淮序的身?子骨坏得那么快。
因为,本就因伤了?元神而落下病体的他,又在龙族每五十年一次的发情期间,靠喝自己的血,不要命地硬扛过去。
这每一回的硬扛,都会给他每况愈下的这副病躯,再添沉重的打?击。
他本可?以?不硬扛,但他那人的脾气?,什么责任都自己担,又最?重视感情的专一,怎么做得来找女人帮他这种事?
他甚至支开她和王玄珠,生怕自己待会儿会失去理智伤害到她们。
何况,他又早已生无可?恋,随时随地死都无所谓。
可?她不想?让宁大?人死,她不想?宁大?人落到烟消云散的结局!
这是她玉澧,欠宁淮序的。
原书里清楚的写着,宁淮序就是在这次硬捱过发情期后,身?体彻底垮掉,短短二十年,青丝成白?发,连出行?都困难,也因此没能在蛟龙肆虐澧水时,及时赶到,阻止悲剧。
玉澧想?,如果?她能缓解宁淮序的身?体情况,哪怕只是延缓他的恶化,至少,她也能获得更多的时间,去寻找让宁淮序康复的办法。
她不会再让宁大?人,拿自己的命去硬捱了?。
长长的宫廊,终于走到了?尽头。
盘旋在深宫中的黑龙,感受到来人,向她望来。
玉澧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已经因充血而化为赤红,狂乱地认不出她了?。
她不怕。
玉澧向着黑龙,张开双臂,她清滟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龙宫。
“宁大?人,我在这里。”
“来。”
粗壮的龙尾扫向她,带着狂乱的节奏,将玉澧卷起,卷着她堕进层层幔帐。
玉澧闭上了?眼睛。
第095章鱼美人(4)
玉澧被折腾了整整一个月。
她也明?白的,宁淮序从降生至今不知凡几,每次发情期他都硬扛,五十年又五十年,无数个五十年积累在一起,如今一朝倾泻出来,便是?比滔天的洪水还要恐怖狂猛,无休无止。
玉澧想,还好?自己是?神,体质坚强。若换成还是鲤鱼精那会儿的自己,怕都要给折磨得死在宁淮序身下?。
这一个月,她被?黑龙卷着,到了龙宫里好多处地方。有阴沉压抑的寝殿中那张黑柳木的大床,有书房里那张宽厚的桌案,有龙宫深处黑曜石打造的浴池,还有宫苑中一树树榴花下的如茵草地?。
这些本该是?空寂单调的地?方,却在这一个月里,频繁染上旖旎的颜色,留下?欢爱的痕迹。
有时候,宁淮序也累了,伏在那里休息。
玉澧无事做,就在他的龙宫里走走,看看龙宫后面从山崖上流下?的瀑布山泉。
那长长的瀑布,冲出一个小小的冰潭,激起的水汽如上界的云雾般飘渺,湿润的水汽正是?玉澧喜欢的。她便愿意?待在这山泉瀑布旁。
但看山泉也看不了多久,基本上没过一会儿,巨大的黑龙又会游走而来,出现在她的头顶,将她卷回寝殿,抛在塌上,用那双龙爪轻车熟路地?撕碎她的衣衫。
最让玉澧难受的,还不是?时间持久,而是?宁淮序意?识不清下?,只凭着憋了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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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本能肆意?发泄,“前戏”二?字都是?不用想的,经常在玉澧的身体还没准备好?时,就强行攻占,横冲直撞。
这种每次开始时的痛苦,总是?弄得玉澧难受得很,想咬牙忍着,时时也忍不住,最后只能赌气地?掐宁淮序的龙鳞。
玉澧有时候也会想,宁淮序在发情期间执意?要硬扛,甚至都瞒着她这样的女属下?。他这样坚持,却被?她给破坏,那在他清醒后,是?否要怨恨她毁了他的坚持?
或许是?她自私吧。她宁可被?宁淮序怨恨,被?他痛骂,也不要再看着他灯枯油尽,连灵魂都不复存在。
所以,趁着宁淮序还没清醒时,想掐他就掐他,想骂他就骂他吧,谁叫他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受,这男人也是?真够恶劣。反正现在不骂他,等宁淮序清醒了,可就没机会了。
被?掐得不适的黑龙,看玉澧的眼神变得更加贪婪而狂乱。玉澧只觉得自己被?缠得都快断了,竟是?越骂越起反作用。
玉澧生气了,捶打起黑龙,“宁淮序!”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直呼出来:“你是?要让我死才罢休吗?实在不行,你变成人也好?些,我真的疼……”
她连说好?几遍,这回黑龙似乎听进去了,过了会儿,缠在身上的力?量退去些,玉澧总算稍微好?受点。
这时宁淮序也以人的样子出现,苍白的面色许是?因着这些日的种种,而散发出一种不太真实的潮红,倒也不是?鲜活的生气,只是?纵情的潮红。他的那双眼睛也依旧如染了血,红的化不开,看在玉澧的眼中,她心下?战栗。
在某个瞬间,玉澧恍惚觉得,那双赤红的眼像是?能生出无数看不见?的蛛丝,将她捆住,往里吸着。
玉澧忍不住颤抖,用手掐住宁淮序的肩膀,手心下?是?他潮湿温热的汗水。她咬着唇道?:“宁大人,您认不认得我?若是?还认得,对我温柔一些。”
她依旧是?连说好?几遍,而宁淮序,从他后续的动作来看,似也是?听进去了,大约潜意?识里知道?她是?谁。
但即便是?这样,玉澧最后还是?筋疲力?竭,昏了过去。
整整一个月,偌大的龙宫里只有他们两?个。
玉澧也看着宁淮序眼中的赤红,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消退下?去。
全都结束后,宁淮序所有的精力?耗尽,眼中残留的最后一丝红色褪掉。
他睡过去了。
玉澧躺在一旁,一下?一下?地?喘息。浑身像是?散架一样,使不上一点力?气。
现在这座龙宫,又回到一开始的安静,和她在一个月前的夜晚踏入这里时一样,安静极了。
玉澧想翻个身,可稍微一动,浑身的骨头关节都又酸又无力?。她只得无奈地?继续躺着,茫然地?盯着黑水晶雕刻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是?一条黑龙的浮雕,约摸是?宁淮序升起这座宫殿时,按自己真身的样子化成的。
眼角有一滴还没干涸的泪水,挂在那里有点难受,玉澧用手指将泪水抹去,也摸到自己皮肤上热度还未散的薄汗。
她的头发全都被?汗湿了,像是?一团浓密的水藻,无序地?摊开在这里。
此一刻玉澧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就是?那种从大江的下?游一路逆行到上游,最后累得被?水给冲到岸边,躺在岸边一块石头上,连跳回水里的力?气都失却的鱼。
这样想着,玉澧忽的就有那么点怨气,在宁淮序胳膊上掐了一下?。
这个男人睡得很沉,毫无所觉。
玉澧看着他,半晌,目光又平静下?来。
还好?,还好?,宁大人还是?活生生的在这里。他只是?睡着了,气色远不是?那个青丝已成白发的、灯枯油尽的人,也不是?那条被?钉死在万剑中的,连灵魂都不复存在的黑龙。
只要宁大人活着,只要这样就好?。
玉澧试着撑起身子,忍着浑身的酸痛,这回她成功了,她缓缓坐起来。
替宁淮序将凌乱的长发稍稍理了理,玉澧拾起散落在地?的被?子,替宁淮序盖好?,帮他掖住被?角的漏风处。
看着他安详睡着的模样,玉澧松口气。
自己也该回去了。
玉澧无声地?离开龙宫。
在她推开龙宫大门走出去时,守在宫门外的两?个侍卫,因她的出现稍有吃惊。他们看她的眼神依旧复杂,但更多的是?急切。
玉澧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她告诉两?人:“宁大人睡下?了。”
随后,玉澧回到自己所管辖之地?——澧水。
***
其实玉澧从前的名字不叫玉澧。
她在初修成人形,成为妖时,因着自己的真身是?一条玉色的鲤鱼,便自名“玉鲤”。
后来她被?封为澧水河神,师兄褚琼楼对她说,成神的人了,名字里就不要再用“鲤”字,那是?妖用的。
玉澧就干脆将名字里的“鲤”字,改成澧水的“澧”。
“府君,您终于回来了!”
当玉澧踩着云朵,降落在澧水河岸时,已经感受到她归来的汐音仙子,连忙拨开河水,上来迎接玉澧。
汐音仙子是?澧水里一条斑鳜鱼。
玉澧就任澧水河神后,见?汐音悟性好?,心性也不错,就为汐音脱去一身妖气,让她成为仙子,做自己的副手。
玉澧河神府内的大小属官,也都交给汐音统一管理。
汐音仙子一身群青色襦裙,及腰的长发被?水边的风吹得飞舞,几缕发丝随意?地?飞在前面,头上用一长串米珠链子装饰,除此外就没有别?的钗环,端的是?小家碧玉,清水芙蓉。
只是?汐音仙子本是?高兴地?唤着玉澧,却在看到玉澧凌乱的模样时,倒吸一口气,她忙来到玉澧近前,关切地?询问:“府君,您这是?怎么了?”
对上汐音的脸,玉澧不由得心下?一酸。
原书里,就因为自己滞留南海,澧水的一切事务都落在汐音身上。纵然汐音是?她选出来的人,做事牢靠,可修为终究是?差一些,没有办法阻止那条兴风作乱的蛟龙,反被?蛟龙伤得不轻。
自己对不起的,就何尝只有宁淮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