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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绮听着这话,心?里也生出些感慨。她只有一千岁,所以一千年对?她来说,就是全部的人生。

一千年真的很长,可她也如奚徵一样,一闭眼,眼前还能?清晰地浮现千年前故人的音容笑貌,这样想来,确实像是转瞬而?逝的一场梦。

那么,师伯……

“师伯你,该是有一万多岁吧?”

“嗯。”

“那对?你来说,一千年更是微不足道了。”文?绮说。

奚徵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嗓音低下去,犹如要?被风吹散,却又每个字都很清晰:“我有时候会?想,明明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当重现在回忆中时,却好像还是昨天的。我也曾无限接近于死亡,在那时,我并没有感到恐惧和?留恋,劫后余生迎来平和?后,也未对?幸存而?感到欣喜。一万年,和?一天,终究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如果?不能?平静地生,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也没什么。”

文?绮心?中有层层叠叠的撼动,怪不得,所有人都说白帝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因为他对?生死、对?沧海桑田、对?漫长的时间,早已钝了情感,不再在乎。

但越是这样的他,文?绮想到他刚刚发怒雷劈陈寰时,她越为这种反差勒紧了心?房。

倒是奚徵说的“曾无限接近于死亡”这事,文?绮大概知道。

从前魔域和?上界成日里斗争的时候,像奚徵这样的上神,必然是与魔域斗法?的主力。战争自然伴随着危险和?死亡,想来奚徵便在那段漫长的黑暗年代里,曾坠落至死亡线,又终于活着迎来魔域覆灭吧。

“夜深风大,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是九层高台上,文?绮听到的,奚徵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那晚告别奚徵后,文?绮的生活,回到正轨。

她已与陈寰和?离,便好好做她的王君,带领紫蝶族发展变强。

陈寰消停了,至少有段时日没再出现在文?绮面前。

至于唐芫的下落……文?绮已不关心?。不过手下有人打?听过。一开始,他们还会?时不时把唐芫的情况汇报给?文?绮,到后来,便再没有唐芫的消息传来了。

文?绮还是会?经常画九色鹿,一幅又一幅。

她出神的时候也多起?来,倚湘都看在眼里,觉得文?绮应是在想奚徵帝君。

他们的王君,会?为着奚徵帝君,出神了。

文?绮也没忘记,那日陈寰闯入她的浴池,被奚徵处以雷刑后,说出的那句“要?去向天帝陈情”的话。

陈寰意思明显是要?去跟天帝告状,参奚徵一本。

文?绮心?想你陈寰也好意思,反而?是她,更想去跟天帝陈情呢!

她也要?参陈寰一本,参他虐待她,参他对?白帝出言不敬!

更重要?的是,她得把和?离书?送到上界的司礼殿去。当初陈寰娶她,是按照上界的规矩,在司礼殿报备登记过的,相?当于向上界公开。

如今和?离了,这事文?绮也必须要?让上下两界都知道。以陈寰的做派,他肯定不会?去送和?离书?报备。他不去就不去,她去!

于是,文?绮挑了个黄道吉日,带着和?离书?,去上界司礼殿。

报备登记和?离这事,很顺利。搞定后,文?绮就去拜见天帝,将事先准备好的折子递进去,参了陈寰一本。

天帝高高在上,一般来说,是不会?屈尊见下界一个灵族王君的。好在文?绮已经把想说的,都写进折子里了,天帝只要?看了,那效果?都是一样的。

做完这些,文?绮打?算回紫蝶族。不想在途中,遇到了两个曾有照面的人。

——两位兰台的史官。

上回文?绮去参加雍州龙君的宴席时,在席上见过这两位史官。

当时,她们随着担任兰台神君的小殿下而?来,一左一右跟着小殿下。三个人男俊女美,各有千秋,很是让文?绮记忆深刻。

两位史官也第一时间认出文?绮,其中一个爽朗爱笑的,主动同文?绮打?招呼。

“紫蝶族的新王君?来上界办事?”

文?绮便让脚下的云朵停住,她站定,向对?方?福了福身,“你好,楚姐姐。”

虽然上回文?绮并没有和?两位史官互通姓名?,但这位楚姐姐,她可是兰台所有的史官里最出名?也最好辨认的,文?绮哪能?不知道。

北辰星的独女,相?当高贵的神二代,往后会?是诸天一百二十八星宿的掌事人,楚娴,却放着其他各种可以挑选历练的神位不坐,选择在兰台当个教众人又敬又恨的史官。

兰台这些史官,什么事情都执着于扒出真相?全貌,宁为兰摧玉折,不为萧敷艾荣,这骨气自然是值得敬重的,但也确实得罪人,让大家总想绕着走。

这楚娴一身蓝衣,貌若春花,眸含秋月,通身上下只在发间插一支北斗七星形状的钗子,除此之外?便再无装饰。她友好地询问?文?绮:“可以占用你点时间吗?我们想将紫蝶族最近发生的事,编写入箓,少不得要?向你详细了解。”

文?绮一口答应:“好呀。”

反正她做过的事,不管好的坏的,才不怕别人记录评说。

楚娴这便翻开她随身携带的羊皮本,手中执起?一根小狼毫。

文?绮又看了下另一名?史官,那名?雪女,上次文?绮就因其雪女的身份,记得很深。

雪族早在几十年前,就因得罪东方?苍帝,间接导致一番内部矛盾,后元气大伤,便干脆闭关锁国,直接让全国从大地上消失,外?人再也找不到了。

如今还在外?行走的雪族人,也只有那些早前离开族群去外?面生活的,或是些外?嫁女。

而?兰台这位雪女,文?绮曾从倚湘那里听说,是雪族原先的公主,却和?雪族那原先的王室一刀两断,连自己姓都改了。

“燕照雪。”那雪女见文?绮在看自己,便报上名?字。她从样貌气质到声音,都是冰冷的,像是北国终年不化的雪。

接着楚娴就问?起?文?绮,怎么突然同陈寰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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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绮心?里感叹不愧是兰台,她的和?离书?才送到司礼殿,消息都没传开呢,兰台都知道了。

文?绮就把跟陈寰之间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楚娴和?燕照雪。

至于同奚徵之间关于云琅雪的交易……没提。就只说奚徵是自己的师伯,只不过以前联系不多,大家才不知道罢了。

好在对?兰台来说,奚徵帝君还真是一个盲区,奚徵素来神秘,且不爱和?人交际,深居简出。是以,文?绮的话,楚娴和?燕照雪还真信了。

如此,聊了有将近一个时辰,双方?才告别。

文?绮有心?同楚娴这个神二代拉拉关系,这对?紫蝶族说不定有好处,于是热情地执着楚娴的手,对?两人说:“往后你们若是有闲暇,可以来紫蝶族玩,我们所有国民?都欢迎你们,我的王宫也尽管来做客。”

楚娴眉开眼笑,立刻应道:“好啊!你别嫌我叨扰就好!”

文?绮眨着眼睛:“怎么会?呢?”

燕照雪也点头应下来。

同两人分开后,文?绮继续驾云,往紫蝶族走。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宛如一块石头砸入湖水,惊起?一大片惊波,似乎命运就是爱如此安排,在人感到最安宁祥和?的日子里,降下晴天霹雳。

倚湘突然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她的衣服凌乱,头发散了。她的脸上沾着脏污,还沾着血。她整个人惊急万分,几乎是拖着狼狈的身体,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奔到文?绮的面前。

文?绮大惊:“倚湘!”

倚湘扑过来,踉跄着几乎摔倒。她握住文?绮的手,死死的,手心?里粘稠的血生硬地沾上文?绮的手。

“王君,不、不好了……!陈寰、陈寰将军率三十万大军压境!”

第086章蝴蝶公主(15)

文绮在听到倚湘话?的刹那,脑中?几乎呼啸着升起一道念头。

陈寰……疯了!

头?皮宛如?炸开,脑中?一瞬空白,接着一颗心被危机感猛然攫住。

文绮连忙让倚湘去帝宫告状,自己匆忙赶回紫蝶族,“快去!”

文绮想,陈寰是真的疯了,动用军队只为一己私欲!那三十万大军,从不是他的私兵。陈寰这是不考虑后果,自己的前程、荣耀、地位,全都不要了吗?!

文绮一路风驰电掣,渐渐的,她看见了远方的紫蝶族。

黑压压的军队,像是漫天的乌云般,几欲压倒整座王国。

天地间本是明?亮的白昼,可王国却被笼罩于黑夜里,不见天日。

文绮从天空向下,冲进王城,也从白昼瞬间冲进黑夜。

密不透光的黑夜,犹如?绞绳般将一整个王国勒住。文绮看到乌压压的军队,持着长枪凌驾于她的臣民之上。

臣民们在试图反抗,可是却被军队像是踩死蝼蚁般残酷地镇压。

呼喊声四起,血流成河。

头?顶黯淡的月光都变成血红色,一轮红月下,是陈寰疯狂而压抑的脸。

“陈寰,住手!”文绮驾云,冲到了陈寰面前。

这一瞬,陈寰的眼中?亮起莫大的欣喜,就像是于绝路中?抓住一抹阳光。他向前,“夫人……你终于来了。”

文绮驾云退开,和陈寰拉开距离。他们脚下,是肆虐紫蝶族的三十万大军,犹如?凶悍的蝗虫,犹如?黑压压的潮水。臣民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有逃跑的,有被军队砍杀在地的。

城池染血,如?泥犁地狱。

文绮的心都要碎了,冲天的怒火,将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催成红色。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声嘶力竭朝着陈寰大吼:“私调军队残害我?紫蝶族,陈寰,你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赶紧收手,很快上界就会来拿你!”

陈寰却道:“你没有叫白帝来给你撑腰吗?”

文绮眼中?冒火,手心里已经捏住鹿角雕。

然而陈寰却话?锋一转,带着疯狂的颤抖的气音,甚至狰狞地笑起来:“本将军还给你的臣民留着一口气,但你敢喊白帝来,本将军就让三十万大军,血洗你全族!”

这个疯子?!文绮指着陈寰的脸大骂:“你可还记得你是荡魔将军,可还记得你的刀剑应指向的是魔域!陈寰,你疯了,我?到底是你的救命恩人。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对?待我?和紫蝶族的,而今种种,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该让你死在那个山野!”

“我?是因为你才变得如?此?!”陈寰也大吼出声,他发了狂地颤抖,身体?像是不受控制地抽搐,歇斯底里到极点,“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为什么?不肯与我?从头?来过。只因为我?被人蒙骗,我?就罪大恶极,连悔改的机会都没有吗?”

“文绮,文绮,我?错了,我?一想到当初你救下我?,再想到如?今你我?这般,你可知我?有多难受……”陈寰痛苦道,“你为何不信我?,我?是真的爱你,从我?知道自己被骗的那一刻起,我?所有的爱都是因你而汹涌的。我?无法忍受你不在我?身边,更无法接受你不要我?……”

陈寰动容地道:“文绮,和离了没关系,我?愿意再次聘你为妻。只要你愿意,我?这就撤回大军,亲自去向天帝说明?情况。”

这就是陈寰所谓的爱。文绮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苍凉的笑声,说不出是笑,还是怒。那种混合在笑声中?的怒意,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发了狠,看向陈寰的眼神是无与伦比的讽刺。

这就是他的爱。让三十万军队把兵戈指向她的臣民,将他们重伤在地,却说为他们留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的爱。拿整个紫蝶族为要挟,要她接受这份爱,否则就屠她的城,灭她的国。

错的是她。

因为她没有原谅他,因为她非要与他和离。

对?,她是错了。她错在不该让陈寰活着!她错在没有早先铤而走险,直接将陈寰杀了!

而他以为这般的要挟,她就会屈服吗?

做梦!像她这样能谋权篡位的人,便是真的被屠城,也不会向陈寰让步的!

“都站起来!”文绮赫然向着王城中?所有的臣民大喊。站在云端的她,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无限放大,宛如?一道穿透夜幕的天音,重重响在紫蝶族所有臣民的耳边。

这一刻,所有人都仰头?看向他们的王君文绮。有那么?一瞬,无数人心里都不约而同浮现出同一个遥远的回忆。

那是千年前,魔域侵袭紫蝶族时,山河累卵,人命如?蚊,一切都走到最?绝望的时候。孤独的王城,即将沦为魔域的屠宰场。

但有一个人,却身着素衣,站在王城的中?心,用他平淡却铿锵的声音,告诉每一个人:

“都站起来。”

然后,九层高台拔地而起,将所有尚存的臣民们收入其中?。

他以出神入化的迷宫之术,化九层高台为九层迷楼,让那些魔域之人深陷入迷楼之中?,隔绝了他们的屠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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狰狞,一直撑到上界的援兵前来。

他活人无数,宛如?窒息黑夜中?仅存的那一束誓死不凋的曙光。

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王君文绮,就好像昔日的国师寂夜。

他们的身影,重合了。

倏然间,无数座九层高台拔地而起!

臣民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神往地看着自己身下,一座座升起的高台将他们收入其中?。

王君立在云端,就像黑夜中?最?坚韧的那颗星光。她升起一座座九层高台,化作一座座九层迷楼。

她将所有的臣民都置于楼内,而将陈寰的将士们一个个困于九层迷楼的迷宫。

文绮铮铮切切,向着所有人下令:“还能打的都站起来,给我?反杀回去!”

霎时间,陈寰的将士们惊呆了,连陈寰也惊呆了。

紫蝶族这些本来落于劣势的臣民,忽然间全都依托九层迷楼之术,成为了狩猎猎物的猎人!

受伤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治伤,然后召唤出各自的武器,向着困于九层迷楼之中?的将士,发起反击!

“文绮,你……”

陈寰不明?白,明?明?她只要低头?,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可以立刻撤走三十万大军。

他还会让他的将士们给紫蝶族臣民治伤,帮他们恢复家园,让王城变成之前的样子?,把一切都恢复甚至打造得更好。

而她只是需要试着看看,给他机会后她能收获什么?。

她能收获的,必是一份全心全意的娇宠和爱情,且是带着愧疚和补偿的、一切以她为先的爱情。

可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宁可带着她这些上界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脆弱臣民们,同他硬打到底?

陈寰不甘心,他已经将文绮逼到这步田地,她还是不肯接受他的爱。那他就继续!

他不信她的九层迷楼之术,真的能挡住三十万的铁甲洪流!

霎时,剩余的将士们全都杀向文绮的方向。

他们在陈寰的命令下,将兵戈对?准了文绮,他们乘云飞来,浩浩荡荡如?同铺天盖地的洪水和蝗虫。

陈寰看着他们接近,疯狂而激动地朝着文绮大吼,他几乎是在央求:“文绮,我?求你接受我?,我?真的会好好爱你,不会让你后悔遗憾。只要你答应,一切危机都会解除,只要你答应……”

“我?不答应!”文绮铮铮切切道,“死也不会答应!”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刻,那座最?原始的九层高台,国师寂夜留下的那座遗迹,猛然开始朝天升起。

急剧生长的高台,升到了十八层、二十七层、三十六层。九层又?九层,就像是拔地的春笋,以一种近乎玉石俱焚的姿态,刺穿黑夜,冲向高空。

文绮踩在了这座高台上,对?面的陈寰也是。

所有杀向文绮的将士们,全部在接触到高台的一刻,被卷入九层迷楼之术,陷入迷宫。

将士们还在源源不断地杀来,高台也在源源不断地上升。

这壮阔的画面,若是从遥远的地方看来,就好似一群乌压压的飞蛾,不断地扑入疯狂升起的高台,有去无回,一个个的附着在高台之内。

杀向文绮的人变得越来越少?,陈寰震惊的面容变得越来越鲜明?。

高台冲上云霄,带着文绮跟陈寰,冲至星月彼侧。高到夜风几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高到月亮与星辰就在两个人的手边,唾手可得。

世界仿佛终于安静了。陈寰做梦都没有想到,文绮能施展出这样震撼的九层迷楼之术,将他带来的三十万大军全部陷入迷宫之中?。

高台终于停下了。

九百九十九层的高台,被踩在两人脚下。

而高台顶,也只剩下他们两人。

文绮忽然虚脱着跌下去,她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眼前冒着金星,一阵阵的发黑。体?内灵力枯竭的感觉,让她的喉咙干疼,肺腑有种被榨干被拧碎的感觉。

她已经透支了。

可是她成功将三十万大军一个不漏地收进迷宫之中?,够了!她相信她的臣民,他们一定?会反杀回去的!

“文绮!”看见文绮栽在地上,陈寰冲过来就要抱她。

可文绮却愣是撑起最?后的力量,闪现在一丈外,再度拉开与陈寰之间的距离。

“滚开,不要碰我?!”

她坐在那里,召唤出她的紫色弓箭。她拉满弓,即便手指颤抖,却死死地将弓箭对?准陈寰的脸,红着一双眼睛,道:“我?还有力气杀你,只要你敢再往前一步!”

“文绮……”陈寰痛彻心扉。那指着他的箭尖,仿佛已经将他的身体?射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他所有的悲痛,所有的崩溃,所有的痛苦都好似在这一刻倾巢而出。

他像是一头?被悬崖撞到濒死的老鹰般,终于低下他的肩膀,在文绮的面前,跪倒在地。

“文绮,你到底要本将军如?何?”

“我?愿意撤军,只要你能松口,我?现在就撤走全部的军队,我?也任你打,任你杀。我?只想弥补自己对?你犯的错,只想好好爱你,为何你始终不肯信我??”

“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文绮将弓箭拉得更紧,一字一字,如?咬破齿根,狠狠地说,“现在就撤军!”

“文绮……”陈寰心如?刀绞,眼中?赤红。

不,他还是不甘。

他曾经在废太子?麾下,指挥三十万大军,大战魔域,几乎未尝过败迹。

在上下两界诸人眼里,他位高权重,战功彪炳,是英雄,有着为人称道的口碑。

可如?今,却为了一个文绮,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可能万劫不复。

若他能换得文绮的爱,那他还能欣慰。可若他就此?撤军,便什么?都没有了。上界会降罪他私自调兵围剿紫蝶族,他会被剥夺一切荣耀和地位,会被审判。而落得一无所有的他,连自己的救命恩人和爱情都留不住。

他怎能甘心啊!

真正被逼上绝路的,根本不是文绮,而是他!

“文绮,你何其狠心……”

陈寰抬起头?来。

既然已被逼到绝路,那他只能不择手段下去了!

猛然间,他瞬移到文绮的面前,再不管不顾地抱住文绮。

“跟我?走!”他要带走文绮,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他会好好爱文绮的,她救了他的命,他一定?会拿自己的命来爱护文绮。

文绮已是虚脱的人,如?何能躲得开陈寰这一下?

在被陈寰搂住的瞬间,无比的恶心让她本能地反胃想吐。她发狂地挣扎起来,小小的弓箭夹在两人的身体?之间,硌得肉森森地疼,文绮狠命地嘶吼:“放开我?!放开我?!”

“文绮,文绮……!”陈寰歇斯底里地将文绮从地上拽起来,扣住她的腰和肩膀,“我?们走,一起回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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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好的,文绮,我?会好好爱你……”

“给我?滚!!!”

陈寰的话?语在文绮的大喊声中?,戛然而止。

一双眼睛睁大,陈寰震惊地低头?,看向射在自己肚子?上的箭。

下一瞬他被箭的冲力带起,倒飞出去。

他还在盯着文绮,他心都碎了啊。两人这样近的距离,文绮却朝他射箭了,一如?他闯入她浴室的那次,她也是这样,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宁可鱼死网破,也不让他靠近她半分。

为什么?,他和文绮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为什么?,曾义无反顾救下他性命的人,仿佛比憎恨魔域还要憎恨他呢?

他绝望地看着对?面的文绮,她在射出这一箭后,被反冲力推出去。

她不像他,她的灵力已经枯竭了,根本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就像是疾风中?陡然断了线的风筝,就那样飘啊飘的,倒飞出去。

风吹起她的衣衫,被箭划破的广袖上,飘开破碎的一缕丝缎。

她的力气明?明?就用尽了,却大睁着一双眼睛,凶狠的、带着得逞后的讥讽笑意,透过这窒息的夜色瞪着他。

她飞出了这座九百九十九层的通天塔,像一只失去双翅的蝴蝶,坠落下这无尽的高空。

“文绮!”陈寰朝着文绮伸出手。他跌跌撞撞站起身,驾云飞起来,冲出九层高台,冲向下坠的文绮。

他向着文绮伸长了手臂。

可是,仰面坠落下去的文绮,却再一次召唤出她的弓箭,向着头?顶的陈寰,再度射出。

“啊!”

当看着陈寰捂着中?箭的胸口,在惨叫声中?,停止了向她的靠近,文绮如?愿以偿地喘息着,在空中?笑了。

无止尽地下坠,再下坠。

她没有力气了。

鹿角雕,早已在刚刚的一番拉扯中?,坠落得找不到踪迹。这里只剩下她自己,在这密不透光的黑夜里,向着死亡下坠。

身边的风,是那么?冷,又?好像在笑,在对?她发起辛辣的嘲笑。

好似在嘲笑她,为什么?不肯对?陈寰低头?,为什么?不肯接受他。

为什么?她就是要撞破头?,带着紫蝶族和陈寰战斗到底。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文绮低低地笑了。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她为了能夺得王位,可以用亲生弟弟去要挟父母;她为了坐稳王位,可以将父母、弟弟都废去修为,赶出紫蝶族。

她为了能换得白帝奚徵的帮助,能拿着对?她最?重要的国师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当筹码送给奚徵。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被多少?人善待过。所以那些善待她的人,她会将那丁点温柔当作珍贵的财富;而那些不善待她的,便是和她的父王母后、和文氏王族的人一样,她只愿用最?淋漓的狠毒对?待他们!

她费尽心机,坐上王君的位置,就是为了能改变原书?中?的一切,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当她终于能够将命运握在手里时,又?怎么?可能再让这份命运被陈寰扼住?

他比文氏王族的那些人,还要可恶!他要扼杀的,是她全部的希望!

她不会对?他低一点头?,不会让他有一丝的得逞。

鱼死网破又?如?何?她就是这样的人啊,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只是,真的没力气了……

耳边的风越来越大,文绮不知道,还要下落多久,才是尽头?。

她祈求着,上苍啊,再给她留一点力气,让她至少?能变成一只蝴蝶飞起。

可是,这样高的高空,这样大的风,哪怕是蝴蝶,也会飞不动吧。

文绮的眼皮,快要合上了。

这刹那,她脑中?想了很多。她想到了寂夜,想到了奚徵,想到了唐芫。就像是走马灯那样的,人生中?的种种如?同一张张皮影,在眼前飞速掠过。

是嗔,是怨,是悲,是苦,还有那一点点少?的可怜的,喜悦安然。

她甚至想到了西方天阙繁芜宫里的一串串铃铛,在梨花飘飞中?,发出轻轻的响声,宛如?还在昨日。

她的这一千年啊……奚徵帝君说的对?,一千年和一天,终究是没有什么?不同。此?刻过往的种种,回想起来,真的就好似仅仅是那么?一天。

精疲力竭的文绮,在恍惚间,突然,好像看到天空中?闪过一道炫白的流星。

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似一条长长的织锦,由远及近,仿佛是穿透这漫漫黑夜,照进的一道白色的破晓。

文绮已濒临合上的眼皮,猛然之间张开,一双本应快要失去生机的眼,亦猛然间重新变得黑白分明?,瞪得大大的。

那由远及近的白光,不是流星,不是流星……

它踏着云,那样美?丽,那样的惹人神往,向着她而来,所过之处,黑夜破开,黎明?绽放,犹如?由死向生。

文绮嘴唇颤抖着,一颗心几乎要爆炸着冲出。

那是……九色鹿!!!

第087章蝴蝶公主(16)

文绮此刻已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已经什么都没法想了。她看着九色鹿,由远及近,来到她的身?边。

直到她的身体落在了九色鹿的背上,软软的,轻轻的,而她本该是重?重?地摔下去,却这样舒缓地被接下。

同时?,一种文绮所熟悉的、至清至纯浩荡无边的灵力,伴随在九色鹿的周身?,将文绮笼罩。

她的身?体就像是枯木逢春,枯竭的脏腑一下子就找回生机,浑身?的力量也开始回流。

文绮惊呆了,她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唯有抱着九色鹿的脖子,嘴唇颤抖着。看着它踏着云,去向?紫蝶族的王城,看着它踏过的每一步,所?到之处,黑夜一块块消散,黎明?化作天光一束束落下。

紫蝶族臣民们还在依托九层迷楼,顽强地抵抗、反杀。

他们在一点点扭转颓势,在一点点积累胜利。

陡然间,他们看到了落下的一束束天光。这漫长的难熬的长夜,终于、终于有光刺破!那一缕缕破晓,照在每个人的眼睫,在每一双眼底都点亮最明?亮的火光。

所?有人仰头看去,血污沾在他们的脸上,却无法用狼狈掩盖无比激动的神采。

“那是……”

“王君!”

“她骑着一只白鹿!”

“黑夜、黑夜过去了,我们坚持下来了,我们要赢了!”

黑暗死寂的地平线上,猛然升起一轮朝阳。

炫目的曙光如摧枯拉朽的海潮般,涤荡掉整个黑夜!

九色鹿踏过的地方,天宇开霁,星月隐去。

一座座九层高台,化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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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纷飞的梨花和轻烟,犹如最温柔的雪般,落满紫蝶族的王城。

烟火,梨花,无数的九层高台像是冰雪消融,像是凶气化去,重?生?在漫天梨花的梦幻里。

血腥被涤荡洗去,黑夜散去,白昼重?新笼罩住冰冷的王城。

文绮和所?有臣民一起,震惊而激动地看着这一切,失去言语,唯有颤抖的手在昭示一颗颗翻涌的内心。

她已经词穷,无法描述这样的壮阔和美丽。

而此时?,循着九色鹿的轨迹,上界的御奉官和军队赶到了。

御奉官宏亮严厉的声音,落在每一个将士的耳里:

“天帝有令,所?有人放下武器,停止战斗。荡魔将军陈寰私自调兵,此乃大罪,现押荡魔将军回上界受审!”

当九色鹿落地的时?候,所?有的九层高台都隐去了,化为纷飞的梨花。只有最原始的那座寂夜留下的九层高台,回到了原本的层数,像是古老的遗迹般,伫立在它该在的位置。而梨花减去了它的空寂冰冷,让它仿佛重?生?于一片繁花中,连棱角都变得温柔。

文绮从九色鹿背上下来,她一瞬不瞬盯着九色鹿,看着它在霞光的围绕下,幻化成那个文绮熟悉的样子。

白帝,奚徵。

依旧是那样温润如玉,眉如墨裁。

依旧是那件绘着梨花的广袖交领长衫,半幅月白,半幅水蓝。

他的长发亲吻着纷飞的梨花,划出温柔的线型。两?鬓边仅有的发带,系着墨发,飘飘欲仙,不染纤尘。

月白暗纹的腰封上,挂着一块冰种的白翡翠,古朴沉郁。他垂眸,似是不忍直看入文绮的眼睛,便低下眼眸,凝视着这块白翡翠,用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中的一切情绪。

文绮嗡了嗡嘴唇,此刻心里的思绪,她已经分辨不出来都是些?什么了。

只知道泪水已经打湿眼眶,她无法抑制,也不想去抑制。

她一下子哭了出来,哭着扑进奚徵的怀里。

没有人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没有人能体会到的!撼动、震惊、喜悦、追忆、悲伤,甚至圆满,这种种的感觉,就像是汇进她心海的百川,全都杂糅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是什么。

文绮紧紧抱着奚徵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哭着。

奚徵在短暂的沉默后,也缓缓地、带着一丝丝的僵硬,轻轻环住文绮的腰,另一只手在她的脑后揉了揉,然后沿着她的长发,一点点下滑,停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拍着,就像是在哄着一个哭泣的孩子。

文绮还在哭,她将脸蹭在奚徵的胸膛,不管自己的泪水已将他的衣襟弄脏。

她只知道紧紧抱着奚徵,不想要松开。

这无关师伯师侄的关系,无关云琅雪,无关交易。这都是她发自内心想这样的,她就是想!

她,不想松开奚徵了。

***

紫蝶族的一场浩劫,以他们的胜利结束。

上界的来人押走了陈寰,他的虎符也被没收,三?十万大军依天帝的命令撤去。

陈寰被押走的时?候,身?上绑着沉重?的铁链,铁链上还贴满了封印的符咒,让他看起来像是什么恐怖的厉鬼。

陈寰头发也散了,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脸上沾着风沙和血污。被文绮的弓箭命中的地方,早已经自愈,但?心里受的伤,却让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宛如失心疯的困兽。

他在铁链下挣扎,嚎叫,他的声音听起来,和濒死的野兽一样绝望又不甘。

要好几个人同时?拽着铁链,才能制住陈寰的行动。

这些?人中的一位,走到文绮的面前?,向?她行了一礼,说:“我等这就将荡魔将军带回上界发落,不日会进行审判。此番他私自攻打紫蝶族,给?你们造成的损失,之后天帝会安排人来帮扶重?建,弥补一二?。”

又有个御奉官过来,向?文绮奉上一个鎏金盒子,对她道:“这是上界的灵药,您看看那些?受了重?伤的,这灵药便分发给?他们。”

文绮接过鎏金盒子,向?对方福身?道谢:“辛苦大人,也替我谢过天帝。天帝恩泽,改日我必去亲自拜谢。”

“那就辛苦王君善后了。”对方说。

文绮目送着这些?人离去,而倚湘,也已经从上界回来了。

看到文绮无恙,看到紫蝶族劫后余生?,看着漫天漫地的梨花瓣,看着每一张沾染脏污的脸上那迎来曙光的笑容……倚湘忍不住落泪,哭着笑着,向?文绮冲过来,将她的王君、她的公主,紧紧地抱住。

文绮拥抱着倚湘,也含泪笑了。

这次,是真的,都结束了啊。

***

这件事过去后,一切回到正轨。

紫蝶族的元气在快速恢复。

但?紧锣密鼓投入工作中的文绮,反倒出神的时?间更多?了。

那日事情后,她急着处理善后的事,心里有很?多?疑问都没有同奚徵问清楚,就那么先送别了奚徵。

如今,她和奚徵分隔两?地,心里的那些?疑问堆积得时?间越长,便越是抓心挠肝,几乎无时?无刻不盘旋在她的脑海里,牵扯着她的思绪心情。

奚徵帝君他,为什么会是九色鹿呢?

文绮从前?就知道的,白帝奚徵,是东西南北四方天阙的帝君里,最神秘的一个。他总是深居简出,看着也不太像喜欢同人说话的,也如他自己所?说,西方天阙的气质就是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清心寡欲,胸无大志。

就连知道最多?秘辛的兰台,白帝奚徵对他们来说,也存在一些?盲区,其中就包括白帝的真身?。

像东方苍帝的真身?是腾蛇,南方赤帝的真身?是九尾火狐,北方玄帝是蜃,偏是无人知道,白帝奚徵是什么。

可文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奚徵,会是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九色鹿。

这样想的话,那日她在雍州龙君的群山里,见到的那只九色鹿,便是奚徵帝君吧。后面她追着九色鹿,追丢了,便碰上了奚徵帝君……帝君还骗她,说没见到九色鹿,她也丝毫没怀疑什么。

文绮想到这里,不禁鼓了鼓腮帮。帝君有点坏,居然骗她。

接着她漂亮的眉毛,便又蹙起来。

那么为什么,奚徵帝君会是九色鹿呢?

不,应该说,为什么九色鹿会是奚徵帝君呢?

寂夜国师曾屡次在梦中见到九色鹿,便画下来。但?文绮是知道的,国师从不曾见过真正的九色鹿。

在于雍州群山第一次见到九色鹿之前?,连文绮都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白鹿。

所?以,国师为什么会在梦中,看见奚徵帝君的真身??

他们真的只是寻常的、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师兄弟吗?

谁能解答她这个疑问呢?

问奚徵,是不可能了。文绮这几天不是没有尝试用鹿角雕联系奚徵,可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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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的是,鹿角雕的对面,再也不响起奚徵的声音了。

文绮不明?白,奚徵为什么不理她。

如此尝试几次,文绮坐不住了,寻到西方天阙。

可是她却发现,待她进入戈壁滩之后,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这方戈壁。

走不出这方戈壁,就意?味着无法抵达繁芜宫。

文绮只得站在茫茫戈壁中,向?着天空大喊:“师伯,奚徵帝君!为什么不见我?”

而她的声音也像是一把流水,散开在戈壁上。在这样茫茫的戈壁,即便是再大的声音都不会有回音,便显得那么空寂,荦荦孑立。

而这里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奚徵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出现。

文绮只能无功而返。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奚徵不愿见她呢?就因为她知道了他是九色鹿吗?

所?以,寂夜国师、奚徵帝君和九色鹿,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看着文绮每日都时?不时?嘟嘴,愁这件事,倚湘也心疼文绮。可她一个侍女,能做的有限,也只能喂文绮一些?好吃的西域葡萄,为文绮做一些?独特的拾花膏罢了。连抚琴都不敢为文绮抚的,生?怕文绮一下子就想起奚徵帝君和云琅雪。

而倚湘,也不禁有点埋怨奚徵帝君。帝君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吗?为何要躲着她家?王君呢?

就在这一筹莫展的日子里,某个绵绵阴雨天,文绮百无聊赖,忙完了政务后,便搬个躺椅,坐在流霞阁的屋檐下,懒洋洋地看着下雨的天空发呆。

好久没下雨了,而一到下雨时?,紫蝶族便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都不想淋雨,免得不舒服。偶尔有少数非要出门的,也打着把加了法力的油纸伞,非得保证一滴雨都别落到自己身?上才好。

这时?候,倚湘沿着长廊走过来,向?文绮说,兰台的史官楚娴来拜访她了。

文绮赶紧去书房迎接楚娴。

楚娴是独自来的,手里拿着她标志的记录史实的羊皮本,和一支已经被她的手指磨得有些?光滑的小狼毫。她依旧是穿着那身?纯净的蓝衣,通身?都是爽朗的气质,笑容明?媚,如一朵春花。

文绮脸上挂着娇俏的笑,很?热情地执起楚娴的手,将她往座位上拉,一边道:“你还真的来我这里玩啦,正好,近日我让倚湘做了些?好吃的拾花膏,是我们紫蝶族这儿的特产,我让她拿过来给?你尝尝。”

旁边的倚湘,立刻去取拾花膏。

楚娴这人,虽是高贵的神二?代,但?为人随和,一点架子没有。这些?文绮也是知道的,她早就打听好楚娴和燕照雪两?人的做事风格了,所?以此番同楚娴交流,便落落大方,平日里怎样便怎样。

楚娴道:“你如此客气,我当然是却之不恭。”

文绮拉着楚娴,在小桌前?坐下,很?快倚湘就捧着拾花膏和葡萄酒来了,还给?两?人都倒上小杯的葡萄酒。

文绮接着就问楚娴:“你来找我,是不是想了解前?些?日子荡魔将军压境我紫蝶族的事?”

不想楚娴却道:“此事来龙去脉,兰台都已记录在册,故此我想了解的是其他。”

文绮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下,顺嘴问一句:“不知上界对陈将军的审判如何了?”

“陈将军身?份在那里,上界不会随意?发落。”楚娴道,“得审上一阵,这次帝子和我们兰台的老大,也就是小殿下,都参与会审了。你放心,上界肯定会给?紫蝶族一个交代!”

文绮听罢更放心了,于是问回楚娴之前?的问题:“你找我是想询问什么?”

楚娴直言:“我想向?你了解有关白帝的事。”

文绮有些?讶然:“白帝?”

“没错,”楚娴坦诚地笑笑,“白帝不爱交际,我兰台对他记录有限。而今见你与白帝关系匪浅,我才冒昧来同你多?了解一些?他的事。”

文绮心里感叹,兰台这个机构有点可怕。虽说是要记录史实,不使真相蒙尘的,但?想想看,恐怕自己在兰台那里也被扒掉不少秘密,想想就觉得唏嘘。

“奚徵帝君是我师伯,但?其实,我对他也并不很?了解。”文绮回答楚娴,“我师傅,也就是千年前?的寂夜国师,他也没有见过奚徵帝君。我也是最近才同帝君相认,我知晓得可能没有兰台多?。”

“是吗?”楚娴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我还想着一直真身?成迷的白帝,能为了施法救紫蝶族而现出真身?,让世人皆知原来他是九色鹿,他与你该是关系匪浅,并无秘密。这么看大概是我想错了吧,真遗憾!”

“是啊,我也看不透他,真的。”文绮有些?失落地喃喃,“而且师伯最近不知怎么,也不愿见我,我连西方天阙的门都进不去,只能徘徊在那片戈壁滩上,叫他他也不应我。”

楚娴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了。

文绮却反问楚娴:“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奚徵帝君的事吗?”

想了想,文绮决定说实话,告诉楚娴:“不瞒你说,寂夜国师在世时?,明?明?从未见过奚徵帝君,却又会在梦中屡屡梦见九色鹿,并将之画下来。”

文绮说着,就将自己流霞阁内一幅临摹的九色鹿,召唤到手边,铺开给?楚娴看,“你看,这是我临摹的国师生?前?所?画的九色鹿,和奚徵帝君的真身?一模一样。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兰台可有线索?”

楚娴面露遗憾,说道:“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事,要不是你说,我全不知还有这么一段。实在抱歉,文绮王君。”

“没事的。”文绮也差不多?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其实这些?日子,文绮也想过上兰台拜访的,想问问关于奚徵帝君的事。但?兰台那地方非请莫入,要不是楚娴登门,自己还没有机会问楚娴呢。

文绮于是道:“那你把奚徵帝君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告诉我,好不好?我只有一千岁,不知道帝君在很?多?年前?又是什么样,做过什么事。”

“没问题。”楚娴一口答应,思考片刻,道,“就我兰台史书所?记录的,奚徵帝君在世已有万载,大约在六千年前?,成为西方天阙的掌事人。西方天阙的住民普遍散漫无序,心如止水,奚徵帝君也差不多?是这样。西方天阙的事务大多?都是属臣在处理,比如奚徵帝君最器重?的,就是太常褚琼楼,算是我一个师兄。”

“褚大人啊……”文绮倒是知道。当初她让奚徵帮她摆平偷窃云琅雪这事,奚徵就是派了太常褚大人,去同紫蝶族的人帮文绮遮掩过去的。

文绮道:“没想到褚大人和你是师兄妹。”

楚娴道:“褚琼楼曾跟着我娘北辰星君学过些?法术,故此算我师兄。后来北方玄帝把他讨要走,收作弟子了。反正像我们这些?人,经常都好几个师父的。”

楚娴洒然一笑,继续道:“不过奚徵帝君此人,你别看他待人温和,仿佛永远不会生?气,但?真认真起来,就犹如晴空霹雳,便是雷霆之势都不足以形容。你也别看他宁静仁慈,那是如今魔域已不在。当年魔域势大时?,奚海帝君同他们斗法时?,都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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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的。我曾亲眼见过,那时?的他根本不将生?死放在心上。胆敢伤害他西方天阙的住民,他能用自己的命去杀百倍千倍的魔族。”

文绮听着不禁心有点揪,那段黑暗年代,她没有经历过,但?国师升起九层高台的往事,这种同样滂沱而绝望的陌路故事,她是能感受一二?的。

而楚娴的话,也让文绮想到奚徵曾同她说过的,“曾无限接近于死亡”……

文绮说出来:“奚徵帝君说他曾无限接近于死亡,就是和魔域拉锯战斗的这段年代吧。”

楚娴眼中闪过些?思绪,她想一想,说:“这应该讲的是三?千年前?的事。”

“三?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文绮好奇询问。

楚娴一五一十讲道:“三?千年前?,我们在与魔域的一次大战中,他们派了五百名高手,想要出其不备,谋杀天帝。白帝为护天帝,几乎独自杀死了五百名高手。白帝因此受重?伤,整整七日都处在濒死状态中。”

文绮的心再次揪起,她追问:“然后呢?这七日间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楚娴说:“白帝伤得太厉害,那时?他的肉身?与魂魄都快要不保。肉身?无法再承载魂魄,而魂魄若离体,便只能转生?,否则就要魂飞魄散。白帝只能将肉身?封存于繁芜宫深处,借梨花源的精气恢复肉身?,魂魄则离体,转生?渡劫,以待劫后归位,再同肉身?融合。”

文绮猛然间觉得心扉深处有一根筋,好像被扯了一下,隐隐约约她好像抓住什么,却又觉得脑中空空,什么都没抓住,只怔怔地呢喃:“转生?渡劫……”

“没错。”楚娴道。

文绮心扉那根筋又弹了一下,她瞪大眼睛问道:“那奚徵帝君是什么时?候归位的?”

楚娴道:“一千年前?。”

文绮倏忽更瞪大了双眼。

楚娴说道:“白帝归位后,渡劫期间的记忆肯定都在!他有没有同你提过相关的事?比如他此次转生?是何种身?份?你是否知……哎?文绮王君你去哪儿?!”

第088章蝴蝶公主(17)

文绮本不应该将楚娴丢在这里的,文?绮本一直想的,都是和楚娴搞好关系。

可是此刻的文?绮,什么都不顾了,像是发了疯一样,冲出?书房,拈来一朵云,便朝西方天阙飞去。

楚娴竟来不及抓住文绮哪怕一丝丝的衣角。

寂夜国师、奚徵帝君、九色鹿……

此刻文?绮心里,仿佛只剩下这三?个?名字,在无限地盘旋,将她的心撞击得几乎停摆,又跳得强烈如斯。

明白了,她明白了,那些往昔她感到困惑的,那些她想不通的,还有她在奚徵眼?中几次看见的那种一闪而逝的复杂思绪,原来、原来……

原来这一切都连起来了,是这样啊……国师是降生于三?千年前的,奚徵帝君在三?千年前濒死而转生渡劫;国师死于一千年前,奚徵帝君又恰好在一千年前归位……

帝君渡劫的那一世,就是寂夜国师啊!

所以?国师说?,自己?有个?未曾谋面的师兄是奚徵帝君,那定?是帝君转生渡劫前,嘱咐过自己?的师父,让师父指引转生的自己?,教导九层迷楼之术。

所以?国师才会在梦里屡屡见到九色鹿,他虽转生为紫蝶族人,可真正的肉身却是被封存于梨花源的九色鹿。灵魂和肉身之间的联系,潜意识刻在灵魂上,才让九色鹿的样子出?现在他的梦中。

所以?奚徵帝君才会对她那样照顾!看见陈寰欺负她,他才会气成那个?样子。

所以?她去奚徵帝君那里躲陈寰时,帝君准备的茶点水果,全?是她喜欢吃的。

因为他本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啊!他曾作为寂夜,将她带大到十五岁,无微不至。他教她九层迷楼的法术,最后在烈火中与她告别。

归位后的他全?都记得这一切,所以?、所以?……原来是这样,一切都得到解释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要见奚徵帝君。她要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国师寂夜,为什么还躲着她!

可这一次,文?绮发现,她找不到西方天阙的入口了。

那片戈壁滩,消失了。无论她怎样在周围寻找,戈壁都像是不存在一样。

她竟是无法踏入西方天阙一步!

为什么呢?文?绮渐渐冷静下来,红唇嘟着,眼?中染上落寞的情绪。

文?绮向着西方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奚徵帝君!国师!我知道是你了!你为什么不跟我相?认,为什么要瞒着我,现在还不愿见我!奚徵帝君,我要见你!”

无人回应。

文?绮的身体渐渐冰冷下来,她站在那里,一时间仿佛孑然一身,在偌大的世界下,这样渺小无依。

她不肯放弃,继续扯破嗓子大喊:“你凭什么不见我!我做错了什么事吗?你明知我一直对国师的死无法释怀,为什么还让我孤单一个?人?!”

始终,没有回应。

戈壁滩也不曾出?现。

文?绮胸中不禁涌上一股极致的哀然和不甘,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文?绮王君。”是楚娴追过来了。

楚娴从文?绮身后过来,将手搭在文?绮的肩膀上,轻轻用力,显然是在安慰文?绮。

文?绮转眸,看向楚娴的脸,“楚姐姐……”

楚娴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炬,看向西方的方向,安慰文?绮道:“别太难过。”

这时候,有人乘光而来,从一片淡淡的光晕中走出?,衣袂萧萧。

这个?人走向文?绮,文?绮定?睛看着他,认出?来了,喃喃:“褚大人……”

是西方天阙的太常,奚徵帝君器重的褚大人。也是楚娴才说?的,她的一位师兄,褚琼楼。

穿着一身缃色宽袍大袖的褚琼楼,宽和的神色间,却带着点歉意的笑。他来到文?绮面前,稍鞠躬低头。

而他的怀里,抱着云琅雪。

文?绮的心当即紧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一步,“褚大人,你……”

褚琼楼道:“在下奉白帝的意思,归还云琅雪,从此银货两讫。文?绮王君,请回吧。”

银货两讫……文?绮的眼?睛睁大,眼?中的光好似碎开?。银货两讫,这个?词就像是一把小刀,割在了她的心口。

不禁不断地摇头,“奚徵帝君什么意思?云琅雪是我送给他的,也本该是他自己?的东西。还给我,是要和我撇清关系?我才不干!我不要云琅雪!”

褚琼楼宽和的眉眼?间,歉意的颜色更浓。他俯身,将云琅雪放在文?绮脚下,道:“东西已送到,在下就告辞了。”

“褚大人!”文?绮伸手要抓住褚琼楼的袖子,可伸出?的手,却只抓到一片烟絮。

文?绮的手还僵在那里,不甘地捏紧指尖。文?绮的胸口在起伏,贝齿不禁咬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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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她不能?接受!也不肯!

“文?绮王君。”楚娴收起手中的小狼毫,又拍了拍文?绮的肩膀,安慰她。

文?绮有些沮丧地呼出?一口气,但?眼?中却流转着更强烈的不服气。她是个?爱发蛮的,这会儿心里便?是蛮得烧起来了。

她弯腰,抱起云琅雪,手颤抖地抚过古朴的琴身,看着云琅雪。好一会儿,她才定?睛望向西方的方向,心中的蛮性烧进了眼?中,宛如点亮两抹火簇,在疯狂地跳动。

想银货两讫,想用归还云琅雪和她斩断关系?

文?绮发狠地想着,做梦!

才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西方白帝,才不管你法力无边,她文?绮要做的事,她文?绮不想放开?的人,她便?是不择手段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想让她放弃自私,去迁就人家的决定?……三?个?字,不、可、能?!

文?绮抱好云琅雪,转身向着楚娴,福身施礼,“楚姐姐,谢谢你关心,我先带云琅雪回去紫蝶族。”

只是直到这时,文?绮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哆嗦了一下,更是没控制住打了个?喷嚏。

楚娴因文?绮这反应,目光里露出?诧异。片刻后,楚娴就明白了。

文?绮刚刚淋雨了,不管不顾地冲出?紫蝶族,不管天上正下着瓢泼大雨,就这样冲来西方天阙。

蝴蝶,对于风雨,有着源于本能?的弱势和恐惧。

再美的蝴蝶,再翩翩飞舞,也能?因为淋雨,而死在一片泥泞中。即便?是已经得道成灵,这种本能?的痛苦还是会在淋雨时反应到身体上。

就如此刻的文?绮,身体非常不舒服,就好像刚刚被无数双手,用尖利的指甲抓挠过一遍,身体遍布密密麻麻的、犹如被蚕食的痛意,还有种她控制不了的从心底里自发蔓延出?来的恐惧,在揪着她的心。

文?绮几乎要死死咬住牙齿,去扛过这不知会存留多久的痛苦不适。她的嘴唇都变白了,光洁的额头也有因冷汗而出?现潮湿。

楚娴看出?来了,她连忙收起羊皮本,一手揽住文?绮的肩膀,另一手扶住文?绮的胳膊,问她:“你还好吗?”

“……还好吧。”文?绮朝楚娴笑了笑,心里突然就生出?些真心实意的感激和温暖,没想到楚娴待她这样热心。

这会儿天将黄昏,天空已有一半化作蓝紫色了。楚娴想到什么,抬头一看,头顶上已出?现月亮与星光,虽然还很淡,但?一颗颗星子已经按着轨迹,浮现出?它?们的轮廓。

楚娴当即挥动小狼毫,向着天空书写几下,顿时,漫天暗淡的星光明亮的好似照亮整个?黄昏夜色,一颗颗星子犹如深夜里的一星火把那样亮,更将光亮投射下来,一路从这里点缀向紫蝶族。

文?绮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现在她的前路,全?是明亮如火的星光。

这些星光还散发出?强烈的温暖,一下子就让她身体上阴冷的感觉变得淡了。

楚娴笑道:“我召诸天一百二十八星斗,为你照路驱寒,这样你多少能?好受点。”

文?绮不禁感激地望着楚娴,说?:“谢谢你,楚姐姐。”

楚娴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无碍!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路已被星光铺满,待你回去,身体应就恢复了!”

文?绮点头,“好。”目送楚娴离去,这才抱着云琅雪回去。

走了一阵,文?绮又回头,视线穿过长长的星光廊道,望向已被黑夜笼罩的西方天阙。

那边是空空如也的天空,但?文?绮知道,奚徵帝君就在那里。

她眼?中有雪亮的决心,心中默念着:

奚徵帝君,你等着吧,我一定?会见到你的。

***

下定?了决心,文?绮反倒不急了。她回到紫蝶族后,就召来朝中专门司礼的大臣,要他们去做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以?紫蝶族新王登基的名义,向各路神明以?及其他族群,赠送礼物。

送礼的意图,自然是告诉各路神明和其他族群,文?绮作为紫蝶族新的王君,想要向大家表达敬意以?及想结交的愿望。

紫蝶族最擅长的就是制作乐器,所以?送出?去的礼物都是以?各色乐器为主。

这般大肆赠送了一段时间后,文?绮得到不少好评。有好几个?族的王君,都亲自来到紫蝶族,同文?绮会面。那些神明们也纷纷给文?绮回了礼。

文?绮便?以?这项例行公?事为借口,向西方天阙一些掌权的神明,也都送了礼物和自己?的亲笔信。她在亲笔信里写明了自己?对这些神明的敬意和瞻仰,希望他们能?够庇护紫蝶族。

这里头就包括西方天阙的太常,褚琼楼。

而褚琼楼也收下了文?绮的礼。

等再过一个?月,文?绮便?请求西方天阙的神明们,将自己?备下的一份厚礼,送到繁芜宫。

西方天阙诸人不是不知道文?绮和他们白帝之间有纠葛,但?看文?绮所为是在公?关,向所有人都赠送厚礼,表达诚意,包括其他三?方天阙的帝君,那么若白帝不收她的礼,反倒像是故意打紫蝶族的脸,这让其他那么多神明怎么看文?绮?

褚琼楼自是清楚,他们白帝哪舍得让文?绮下不来台,于是做主,同意放紫蝶族的人去繁芜宫送礼。

文?绮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礼物是在某日晚上,送到繁芜宫的。

紫蝶族的人,将一张卷起来的妃色毛毯,放在了奚徵的殿上。

当褚琼楼看到这毛毯时,面皮抽了一下,他想了想,到底是没阻止。

繁芜宫的侍女,也去通知了奚徵过来收礼。

不多时,奚徵步入大殿。

那妃色的毛毯绣花精致,皆是用最上等的、颇具灵气的锦线织成的。毛毯上的纹样,是一幅百蝶图,花开?烂漫,蝶影飞舞。

只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这百蝶图好像动了动,就像是毛毯里包着的是什么活物。

而奚徵在刚迈入大殿时,便?不禁停下脚步。他沉默了会儿,便?显得殿中寂静无比,空气都像是粘稠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末了,他徐徐叹出?口气,语调中带着薄斥,却依旧是忍不住的柔和:“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又哪能?看不出?来,文?绮为了能?见上他一面,弄出?如此声势浩大的送礼,最后她把自己?裹在毛毯里当做礼物,来到他面前。

毛毯下过了会儿传出?文?绮撒娇的声音,像是一根最稚嫩的春笋,一掐就会化:“帝君,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这毛毯好厚,我都透不过气,而且毛毯里也不是只有我,还有给你的礼物,我和它?在一起好硌啊。”

停一停,文?绮又嗓音更可怜:“帝君,帮我打开?毛毯好不好?我求你了。”

奚徵又叹气一声,像是青雨微云散在这月白色的大殿里。窗外有风铃在轻轻地响动,殿内帘栊慢舞,像是被美人的手拂过。而奚徵也终是已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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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毛毯前,手指一动,召来法术将毛毯打开?。

然而接着,奚徵如画柔和的眼?睛,便?因着吃惊而张大。平素里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男人,此刻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文?绮从打开?的毛毯中钻出?来了,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她本就长得美,眼?下眉如远山,琼口瑶鼻,还用胭脂在眼?角添了两滴美人红泪,便?更是娇羞可爱,楚楚可怜。

这样一张脸,已是让人无法不心旌动荡,但?只不过是个?开?胃小菜,真正轰击人心灵的,也是奚徵完全?没想到的——她竟然只披了件薄纱。

那样一张紫色的薄纱,薄如蝉翼,披在身上什么都遮掩不住,反倒让如玉的身子又多了层浅浅的流光修饰,显得更加诱惑。

文?绮长发未梳,就那么披在脑后。透过她黑色的发和淡紫色的薄纱,那些最神秘的部位,若隐若现。

她趴在一张琴上,正是云琅雪。她用葱白的手指勾了勾琴弦,亦笑亦怨地抬头看着奚徵。随着她的动作,薄纱下若隐若现的部位,仿佛又忽然清晰了些,仿佛再忽然被头发盖住,这是种致命的诱惑。

奚徵的呼吸声在加重,文?绮看着他想要挪开?视线,可竟是挪不开?。

他低下眸子,好看的脸上是无比复杂的表情。

文?绮的手还在勾着琴弦,仿佛每响一下,奚徵的心就跟着砰砰跳动一下。他似乎想要转身离去,可即使是这一简单的动作,也似乎花掉他全?部的定?力。

文?绮抢在奚徵转身之前开?口:“我向各路神明都赠送了礼物,我思索一番,觉得还是云琅雪最对你的胃口,所以?将云琅雪送给你。”

奚徵别开?目光,不看文?绮,可余光里又如何见不到那样撩人的风情?耳边的琴声一声一声,更是如致命的钩子,一下下地挑逗着他的心。

奚徵无奈地叹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已将云琅雪还你了,该是银货两讫的。”

“才不是!帝君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文?绮道,“当日我抱着云琅雪找到你,要跟你做交易。我说?用云琅雪换你答应我三?件事,是也不是?”

奚徵不语。

文?绮道:“我说?,第一件事,是帮我把偷盗云琅雪这事抹过去。第二件事,是我在谋王位的过程中,要是需要你帮忙的,你要随叫随到。是不是?”

勾动着云琅雪,文?绮稍稍抬起身,身上的紫色薄纱滑落一半,露出?更多雪白如玉的肌肤,烫着奚徵的眼?,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文?绮道:“交易还没结束呢!因为第三?件事我还没有说?,所以?你不能?把云琅雪还给我,你得先把第三?件事兑现!”

“你睁开?眼?!”文?绮骄横地喝道。

奚徵无奈,终是睁开?眼?看向她。在这一下,他的呼吸更加加重,没有办法直视文?绮而心如止水,只能?发了疯地压制浑身涌起的不受控制的欲念,道:“你说?吧。”

“我喜欢你,”文?绮娇蛮地说?,“所以?,娶我!”

奚徵万没有想到,文?绮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文?绮看着他眼?中掠起的一片愕然,像是惊涛骇浪,倏忽间凶猛地被他压了下去,尔后文?绮听见他缓缓地说?出?一句话来。

“你喜欢的,是寂夜。”

他转身欲走。

只是这模样看在文?绮眼?里,她想,自己?是没看错的,分明有那么一点落荒而逃的成分。

文?绮猛地大声喊出?来:“我从不喜欢国师,国师于我而言,是他保住我,不让紫蝶族的族老?们杀我,也是他教导我,陪伴我刚出?生的那十五年。他像是我的父亲,像是我的老?师。我敬爱他,缅怀他,将他一直藏在我心里,这从来不是男女之情!”

勾在琴弦上的手,抬起来,快速地一挥,召来一道风,竟是将大殿的门直接关上,不让奚徵走出?去!

这样的法术,明明在奚徵的面前就是雕虫小技,文?绮可以?将门关上,奚徵更可以?轻松地将门打开?,完全?不必在意,可是奚徵却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文?绮站起身,眨眼?间便?来到了奚徵面前,更是拿自己?来堵他的路。

她身上仅有的那件薄纱,披在玲珑如玉的躯体上,方才若隐若现的,此刻有些就变得清楚了。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有些搭在胸前,盖住了一点诱惑的地方,就更加像是吸引人堕入的、无尽的黑洞。

她就像个?天然去雕饰的瓷娃娃,白白的,嫩嫩的,娇娇的,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又活灵活现的充满了青春的蓬勃,更像是什么致命的魅药,直接不加掩示地萦绕在人的眼?前、鼻尖,钻进他的身体里。

“文?绮……”奚徵别开?目光。他可以?立刻就走的,他要走谁也拦不住他。可奚徵忽然走不动了,一双腿就像是生根在这里,被文?绮身上那鲜活的幽香给牢牢地绑住了,再将他拖入看不见的沼泽里,一点点地漫过他的全?身,他动弹不得。

“云琅雪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东西,”文?绮说?,“要还也不是你把它?还给我,而是我把它?还给你。”

文?绮逼向奚徵。她看见她温润如玉、如高山雪莲的帝君后退了。

他退一步,文?绮就向前一步。她的手捏着薄纱,手指间彼此捏着。她就那样娇蛮地、认真地看着他,以?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姿态。

直到奚徵碰到了身后放在地上的云琅雪,再退无可退。

“奚微帝君,我喜欢你。”文?绮认真道,“跟国师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喜欢那个?温柔宠着我的师伯,喜欢那个?能?为我撑腰,化作九色鹿带着我向死而生的奚徵帝君。”

“你说?你淡漠生死,在漫长的生命中早就已经钝了情感。我对你来说?,或许就是那短暂十五年中的一个?过客。十五年相?比万年,短暂的可以?忽略不计。可对我来说?,若没有那短短的十五年,就没有之后的文?绮,更没有今天的文?绮。”

“昔日的文?绮,得国师教导,成就今日的模样。今日的文?绮,喜欢奚徵帝君,就是这么简单。我也想得很清楚很明白,我的心,我知道它?在说?什么。”

一只手抓住奚徵的袖口,一双闪动着华光的眼?睛,牢牢地注视着他。文?绮又凶又娇地用鼻子呼了两声,然后几乎是不讲理地嚷道:“我也不管在你这样一方天阙的帝君眼?中,一个?灵族的王君有多渺小,那我也要高攀你!我高攀了还要你继续宠我!你要是不答应娶我,我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你要是把我赶出?西方天阙,我就成所有人的笑柄了,你舍得这样对我吗?”

第089章蝴蝶公主(18)

不舍得。

从来都不舍得。

文绮素来都觉得,白帝奚徵是个看不透的人,明明如秋水梨花,却是那样神秘莫测。

可是此刻文绮却觉得,从奚徵的眼中,能够清楚地看到他在想什么。

他不舍得,从来都不舍得。

文绮没有经历过转生渡劫,她不知道对于奚徽这种渡劫归位之人来说,在渡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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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那段经历和记忆,究竟是种?怎样的感受。

只有奚徵自己知?道?。

那仿佛是一场虚空大梦,醒过来了,梦里的一切就?好似都不存在了,但又并不真是这样。

在那场梦里,所有的记忆都被刻入了脑海深处,会在某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时间点和地点,再次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中。

而在转生渡劫期间所养成的一些习惯,也自然而然地镌刻在意识里,时不时就?会发?现自己循着这个习惯,做出一些事。而这,在他转生渡劫之前是没有的。

在那场虚空大梦里,所有的东西都会记得清清楚楚。也许好似宿醉之人酒醒一般,醉时的事都明白?,都记得,但又觉得那个醉了的自己,和真正的自己之间,隔着一层镜花水月。

就?如他和文绮之间,也隔着这层镜花水月。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带大的小?姑娘,看?着她从刚生下来那小?小?的一团,长成十五岁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给了她许多的爱和责任,毫无保留地教导她,只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尽管只有十五年的相处,他却也清楚地记得,她是怎样可爱又坚强的孩子,不被父母所喜,甚至被族老?们厌惮,她默默承受着,专注于提高?自己,将笑容留给身边亲近的人,将悲苦吞进自己肚子里。

他见不得这个小?姑娘受一点委屈。

后?来他预言未来,窥到天机,选择用自己的死平息王室的猜疑,便不得不同她告别了。

一场梦醒,魂归繁芜宫,属于国师寂夜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可是对文绮的疼爱,在她身上倾注的期望,还有看?不得她受委屈的那种?心理习惯,却留在了自己身上。

他没有再去紫蝶族看?文绮,也没有去找回?云琅雪,因为他只是白?帝奚徵,仅此而已,不再是国师寂夜。

国师寂夜已经不存在了。

可当文绮抱着云琅雪,找来他面前,那样委屈时,他又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他的小?姑娘走投无路了,要他帮忙。

那时,即便无云琅雪,他也是要帮的。

她要他做什么,他就?愿意宠着她去做。

还有她喜欢吃的、喜欢用的,他都知?道?。

他只是依着内心,去纵容她,给她撑腰。她要借青云画尽,他从不曾借给过任何?人,可她一说,他便想?也不想?就?借了。

这只是那场虚空大梦里缔结的前缘——那种?下的因,所衍生出的果。他觉得仅此而已。

可是当某些事情一件件发?生,他恍然察觉,原来并不是仅此而已啊。终究是有一些东西,悄然地变化了。

而他该做的,便是就?此一刀两断,将这虚妄梦境衍生出的“果”,尽数斩断。

那本不过是他的一场历劫涅槃罢了,他只是白?帝奚徵,她也只是紫蝶族文绮王君。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该在他历劫结束的那一刻,便终止的。

所以他避而不见她,将云琅雪还给她,让她进不来西方天阙。

可他的小?姑娘这样执着,这样死心眼,偏是进来了,还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大逆不道?的话。

还真是她能说的出来的话啊。

明知?该冷眼地将她送出西方天阙,可心里却舍不得,舍不得让她颜面扫地,成为人家的谈资活柄。

他终究还是无法斩断这虚妄的因果吗?

奚徵长叹一口气,眼中是隐忍,与莫可奈何?。

文绮的小?手还拽着他的袖子,她身上的香味还纠缠着他,她活色生香的样子映在他的余光里,撩拨着他的欲望,那样煽情而让人颤栗。他几乎用出了所有的定力与狠心,才轻轻地拿下文绮的手,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奚徵帝君……”文绮不禁唤道?。

他不见了。大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又被奚徵丢下了。

可是这次文绮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沮丧,她的嘴角竟缓缓翘了起来。

帝君没有将她送出西方天阙。

她成功留在了繁芜宫。

他心软了,舍不得了。

那他就?输了。

文绮拢了拢轻纱,去抱起云琅雪,手在古朴的琴身上缓缓地摸过,像是在抚摸爱人一样温柔。

不多时,就?有繁芜宫的侍女过来,向文绮送上一套衣服头面。

侍女低着头,都不敢看?文绮这完美的身子,只告诉文绮:“请您穿上衣服吧。”

“是奚徵帝君的意思。”文绮笑着将侍女未说的后?半句话说出来。

侍女放下衣物头面,便退下去了,将整个大殿让给文绮。

文绮看?向这套衣服头面,须臾眉眼弯弯笑出来,两个梨涡深深陷下去。

真不愧是繁芜宫的衣物呢,这清新淡雅的月白?色,真就?是这里的气质。

她倒是还没穿过这样素雅的衣服呢,既然奚徵送来了,她当然要穿上。不但要穿,还要穿得美美的。

文绮换上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为自己绾发?,打理发?饰。

这是一件月白?色广袖流仙裙,样式简约仙气却也保守,领口本遮得严严实?实?。文绮偏不这样穿,偏要将系带束得松松垮垮,露出美丽瘦削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曲线,也大剌剌地露出那个蜈蚣胎记。

纤腰束素,莲步轻悄,文绮给自己绾了个仙气的小?髻,挑了一支白?水晶流苏簪子戴上。接着她对着镜子嘟嘴思考,对自己的妆发?不太满意,想?了想?灵机一动,跑到殿外棵梨花树下,拆下一枝梨花,戴进了发?里。又拈下三朵花瓣,贴在眼角,遮住先前那两点红胭脂。

这下文绮终于满意了,她回?到大殿,抱起云琅雪,接着在繁芜宫里找了个最风雅的楼台,焚香净手,开?始弹琴。

反正她就?是要把繁芜宫当自己家,就?是赖在这里不走。

繁芜宫的侍女们很快就?发?现,这位文绮王君当真是个得寸进尺的主。白?帝让她一点,她就?更有恃无恐,吃准了白?帝舍不得对她狠心。

而事实?不也就?是这样子的吗?

接下来数日,她便都在繁芜宫里,仿佛这里是她自己的家。反倒是白?帝,因为她霸占大殿,只好将大殿让给她。

而文绮王君使唤她们这些侍女,也毫不客气,总是拉着她们的袖子,用那双含着可怜含着期盼的眸子,依依望着她们,撒娇般地说:

“我想?喝梨花源的花露……”

“我想?吃上回?在繁芜宫吃过的冰糖雪梨羹……”

“今日天气不好,我心里好闷,想?听帝君弹琴……”

反正只要文绮王君找不到白?帝的时候,就?会来向她们这些侍女撒娇,通过她们,把她自己的动向传到白?帝那里。

而令侍女们感到惊讶的是,她们居然全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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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文绮好可怜。一看?见文绮那可爱又有些哀伤难过的模样,就?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进她的角度,设身处地去感受她的想?法。

于是便觉得文绮守着国师那短暂十五年的温暖情谊,硬是受了千年苦日子,婚姻上更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太可怜了。如今她夺下王位,这故事听起来挺让人解气,就?更觉得文绮争气。便是这样一个可怜又自强的姑娘,有朝一日忽然获悉身为她多年精神支柱的国师,原是他们白?帝,她便为了白?帝豁出去孤注一掷,这样一往无前,多让人心疼。

何?况,侍女们都觉得,白?帝并不是对文绮王君无意啊,要不怎么连对她说句狠话都舍不得,由着她在繁芜宫作威作福。甚至她通过侍女提的那些要求,他基本都满足她了——除了不见她。

这样一来,大家更是不自觉就?拿文绮当西方天阙的女主子伺候了。

这日,文绮正在吃侍女们送来的藕粉桂花糖,忽然眉头一皱,手中的桂花糖啪嗒掉在地上。

侍女们一惊,文绮捂着心口,身体软绵绵歪倒下去,脸色煞白?,痛苦地嘤咛:“呜……”

“您怎么了?”侍女们忙问。

文绮艰难地,将原因讲了出来。

不一会儿侍女们就?来到奚徵的面前,告诉他:“文绮王君旧疾犯了,难受得很,我等不知?该怎么办了,要不帝君去看?看?吧。”

奚徵本无表情的脸上,掠起波澜,忙快步去了。

片刻后?,趴在一张绣凳上的文绮,虚弱地抬起头,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奚徵。

“奚徵帝君……”这一刻,文绮本已被痛苦和难过浸染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好像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奚徵,这种?高?兴和小?心翼翼的激动,让奚徵竟不忍去打破一丝。

他不禁连声音都轻下来,怕吓到文绮,柔声问她:“什么时候的旧疾?”

文绮哀伤地说:“前些年有一次修炼的时候,遇到了瓶颈,偏不信邪,想?要硬冲过去,结果伤了元气,就?落下这个病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文绮又嘟起嘴,抱怨道?:“还以为我就?是疼死在这里也没人管,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如古洞碎雪般的眸里泛上一些心疼,纠结着复杂的隐忍,又慢慢地被深邃的流光所掩去,奚徵靠近到文绮身边,低下.身,修长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背后?。

接着属于奚徵的那种?清润而磅礴的灵力,被他送进文绮的体内,温暖极了。

文绮挣扎着想?要从绣凳上爬起来,却还是很难受的样子,一只手捂在心口,柳叶眉蹙得紧紧的。

“帝君,好像没有用……”她沮丧地说。

奚徵不语,继续向文绮送灵力。

文绮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她再摇摇头说:“老?毛病了,没有用,只能捱着。你还记得雍州龙君吗?他身体那么差,可能也是有我这种?毛病吧,只不过他比我严重的多。”

她挣扎着站起身,“我去躺一会儿,休息一下可能就?好了……”

摇摇欲坠的身子,就?好像根本就?走不稳,一站起来就?歪歪倒倒的,仿佛一缕随时会散在北风中的柳絮。

很快她就?失去平衡,捂着胸口似要倒地。

奚徵接住了文绮,她靠在奚徵胸口。

奚徵将文绮抱了起来,轻声道?:“我送你去休息。”向内间走去。

可这个时候,一双藕臂蓦然缠住他,缠得紧紧的,还带着股倔强的力气。

奚徵对上文绮的双眼,她眼中熠熠有神,写满了嗔怪和蛮横,还带着一点得逞后?的骄傲得意,不躲不闪的,偏要与他直直对视。

她这样子,哪还有一丝旧疾复发?虚弱痛苦的模样?

原来是装出来的……装的那么像。为了不让他看?出来,将她自己体内的灵力气息都改变了。

又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奚徵不禁有些责怪:“你这又是何?苦?”

文绮紧紧抱着奚徵的脖子,瞪着他说道?:“我若不这样,你便会一直躲着我,一直不见我是不是?我便是撒谎骗人,也要把你骗过来!”

奚徵想?将文绮放下,文绮却就?是拗着脾气不愿,她耍赖一般地挂在奚徵身上,理直气壮:“你是白?帝奚徵,一言九鼎,你答应我用云琅雪换三件事,那你就?不能食言,必须娶我!”

如画的眉眼间染上深深的无奈,奚徵沉默半晌,说道?:“我送你出梨花源,让我的白?鸟载你回?紫蝶族,如此便不必担心你在旁人那里的名声。而西方天阙的人,只要我不允许,他们自会守口如瓶,你都不需要担心。”

他还是想?送她出去,就?是不愿意接受她……

明明对她不忍心,明明对她那般迁就?,却为什么宁可做个食言而肥的人?

文绮忽然松开?奚徵,直接从他怀里落下地来。她几乎是横眉怒目瞪着他,怒火将她的脸染出了两片胭脂红霞,那双眼睛却在怒火中变得很是清明。

她望着眼前这个唯美似画中走出的男人,望着他眼中的复杂纠结,和那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无比克制而隐忍的情绪,她嗤道?:

“你若偏要食言,好,那你把原因告诉我!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要跟我划清关系?我一定要知?道?原因!”

“水中月,镜中花,你看?不破吗?文绮……”奚徵语重心长对她说,“我之所以成为国师寂夜,只是因修复魂魄与肉身,方渡此劫。劫难已结束,属于寂夜的前缘,终只是虚空大梦一场。”

“你这是歪理,说服不了我!”文绮狠声道?,“说什么虚空大梦,就?算真是一场梦,可对我来说不是。那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是我最温暖宝贵的回?忆。我因为国师和云琅雪才认识你,在雍州你为我撑腰,教训帝子妃;你为我向陈寰施加雷刑;你化作九色鹿救下我,驱散笼罩在紫蝶族上空的漫漫长夜。这些,难道?也都是虚空大梦吗?”

奚徵垂眸不语,衣上的那枝梨花都好像沾染上沧桑的凉意。

“说不出话了,是吗?奚徵帝君你不要拿这些话唬我,我不信!”文绮坚定地仰起脖子,掷地有声道?,“退一万步,就?算你真是这么想?的,不掺杂任何?其他原因,我也不会放弃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良久的沉默,奚徵抬眼,重新看?着文绮,依旧是那样温柔,却无奈的像是一只飞向遥远天空的白?鸟,让人握不住。

他终究是揉了揉文绮的脑袋,就?像是他之前数次做的那样,而后?对她说:“先休息吧,执念生而不灭,并非好事,你好好想?一想?。”

他离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文绮眼中的坚定却像是火一样,燃烧得更激烈。她声音清澈,从贝齿间低声喃喃:“我想?的很清楚,奚徵帝君……”

这之后?,许多日,文绮都没有再见到奚徵。

她也没有特意去找他。

她依旧在繁芜宫中,像是女主人那样作威作福,任性地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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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让奚徵即便不见她的面,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而繁芜宫的侍女们也都和文绮打成一片,小?心伺候着她,时不时同她话个家常。

侍女们总觉得这文绮王君是个蛮有心机的小?美人,这几日相对安静一些,怕不是在酝酿什么大招。

侍女们正猜测着呢,这日,文绮请侍女们向奚徵帝君通传一声,就?说她心思郁结,想?出繁芜宫,在整个西方天阙走走散散心。

之后?文绮就?离开?繁芜宫,深入西方天阙。

她来西方天阙这么久,全耗在繁芜宫里,除了繁芜宫和梨花源,都没有见过西方天阙的全貌。文绮心里多少也是有点好奇的。

今日,她终于好好地看?到了西方天阙的样子。

从前她去过东方天阚,那里有五城十二?楼,遍是琼楼玉宇,气象非凡,端的是日出东方,恢弘大气。一座座城池中,街道?星罗棋布,房屋鳞次栉比,一派仙境繁华之象。

西方天阙就?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没有什么中轴对称的宫殿,也没有一座座宏大的城池,都是些悠然的庄园、零散的楼阁,还有隐藏在云层中的仙山孤岛。

这给了文绮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果然是什么样的帝君,领什么样的臣民。

文绮逛着逛着就?来到一座仙岛。

这仙岛漂浮在云层中,岛上长满了山茶花,浓郁的香味让人浑身毛孔都张起来,舒服极了。

文绮在山茶花中徜徉,蝴蝶最是喜欢花,她流连忘返,忍不住在花中跳起舞来。过了会儿跳得累了,便折下一朵饱满的花,啜取花蕊中的花蜜,美滋滋的味道?让她享受地闭上眼睛。身后?不禁浮现出若隐若现的一对大大的蝴蝶翅膀,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

这西方天阙真是个好地方啊。那些下界凡人所幻想?的人间仙境、洞天福地,就?如西方天阙这般。

放眼向远处看?,在仙岛中心有一座瀑布。也不知?瀑布中的水是哪里来的,反正就?像是无根水,凭空泼进水潭里,激起浪花。然后?那一朵朵浪花又化作一只只白?鱼,在瀑布周围的空气中凭空游动着。

文绮看?着看?着,就?被这景色和白?鱼吸引,连忙跑过去。

几只白?鱼像是被生人惊到,连忙四散着游开?,接着见文绮只是好奇地瞧着它?们,又放下戒备,游回?到文绮身边。其中一只小?白?鱼还用鱼鳍擦过文绮的脸呢,惹得文绮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人声:“文绮王君!”

文绮脸上还挂着醉心的笑,她就?这样带着笑扭头过去。惊鸿一瞥,身穿白?衣的美人,站在一片白?色的山茶花中,周身是与她一起嬉戏的小?白?鱼……这一幕让楚娴看?得失神了一下,只觉得万般美好。

“楚姐姐!”文绮向楚娴挥挥手。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楚娴,而楚娴并不是一人来的,她身侧还有她的师兄,西方天阙的太常褚琼楼。

“褚大人。”文绮亦唤道?。

楚娴快步过来,爽朗问文绮:“你怎么在这里?”

文绮眨眨眼,笑道?:“我最近在奚徵帝君的繁芜宫作客呢,今日出来走走,想?看?看?西方天阙什么样。”

一边说,一边瞥了眼褚琼楼,观察他的表情。果然褚琼楼面皮抽了抽,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文绮又问楚娴:“楚姐姐怎么来这里了?”

楚娴笑着一指褚琼楼,“我这两日来西方天阙记录史?实?,今日想?拜访白?帝,正好碰见师兄,便同他叙旧。”

文绮眼睛亮了一下,“今日拜访白?帝”几个字在她脑中转了转,忽然就?令她产生一个新思路。

文绮眸中现出一缕狡黠,又问:“楚姐姐今日真的要去繁芜宫拜见奚徵帝君吗?”

“是啊,想?去,等同师兄再叙一会儿就?去。”

文绮心里直叫好,面上试探着笑问:“楚姐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当然可以。”楚娴爽快答应,又向褚琼楼道?,“师兄稍等我片刻。”说罢,就?随着文绮一起走远些。

等文绮把楚娴拉到远离褚琼楼的位置,她凑到楚娴耳边,小?声对她说:“楚姐姐,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楚娴见文绮这样神秘兮兮,本还好奇文绮要说什么,结果听罢她所言,不禁惊讶:“你……”

“可以吗,楚姐姐?”文绮道?,“你要是觉得为难也没关系,那就?作罢。”

楚娴无谓地笑笑,转着小?狼毫,“小?事,我帮你就?是。真要让你搞出大事,对我这史?官而言,反是意外之喜。”

“楚姐姐,你太好了……”文绮喃喃,真心实?意地感激楚娴。

这样爽快大气的人,文绮真的很想?和她交朋友,交心的那种?朋友。文绮想?,楚姐姐也一定是个朋友很多的人。

远处褚琼楼望着这一幕,嘴角一抽,兀自笑了笑。这个文绮王君,可真是……

第090章蝴蝶公主(19)

“烦请去告诉奚徵帝君,就说我想家了,要回紫蝶族了。”文绮这样对繁芜宫的侍女说,“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搅帝君,请你们将?我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他。我只希望帝君能来送我一程,大概我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侍女们听文?绮这?样说,都颇为猝不及防。怎么?这就要走了吗?

她们不禁唏嘘,文?绮王君终是先?坚持不下去,要放弃了。那她以后便不知会?嫁给谁了吧。

文?绮嘱咐完侍女们,就走到大殿的屋檐下。

而侍女们也去通知刚会?见完楚娴的奚徵。

当文?绮见到奚徵的时候,他?持着伞,从长廊那头?行来?,一串串铃铛发出叠叠的声?响。

飞扬的伞纱让他?的玉颜若隐若现,像是一江秋水,平静如练,却教人看不到远方尽头?。

这?一幕一如初见,文?绮忽然鼻头?一酸。她面向奚徵,深深地福身行礼,“奚徵帝君。”

奚徵来?到文?绮的面前,合起了伞。青云画尽的白纱旖旎在地,像是一段苍凉的锦绣铺过他?来?时的路。

他?温柔也无奈地问文?绮:“是真的要走,还是为了骗我来?呢?”

文?绮一抽鼻子?,闷声?道:“真的要走。不过在这?之前,有些话想和帝君说。”

“那便进殿说吧。”

被文?绮霸占许久的大殿,如今已充满了文?绮的痕迹。桌案上?有她喜欢的花露,角柜里有她翻看过折了页的书,白鸟玉香炉里,燃着她喜欢的甜香,袅袅烟絮像是无声?的叹息般散开在空气里。

这?些,奚徵都能感受得到。

立在殿中,文?绮忽然回身,注视着奚徵问:“帝君觉得,我这?样打扮好看吗?”

这?些天她都穿着奚徵给她送来?的那件月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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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袖流仙裙,暴露着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诱惑之处,纤腰束素,如一枝掐得细细的菡萏。发髻松垮,簪一支白水晶流苏簪子?,并一枝梨花。

她的眼角下,贴着三瓣梨花瓣。薄薄的花瓣有点点透明,遮不住文?绮白嫩又发红的眼角肌肤。

这?样子?,至纯,也至欲。

就像个可爱的妖精,在用她的指尖,无孔不入地搔刮着奚徵那颗藏在深处的心。

尤其是她这?般打扮的颜色风格,与奚徵立在一起,那样的和谐,宛若一对?爱侣。

这?让奚徵如何觉得不好看呢?甚至,太过好看,教他?必须要时时抑制着翻涌的心痒。

奚徵到底是不忍言语伤害文?绮,他?道:“嗯。”

文?绮满意地笑了,天真烂漫。但是转而她就话锋一转,道:“我要说的是,那日?你告诉我,前尘种种都是镜花水月,说是我窥不破,宥于执念。你究竟是拿这?些话来?欺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她道:“其实根本是你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你以为我该是你的徒弟,该是你的女儿、是晚辈,现在这?样你不知怎么面对?我,就想避开我。你希望我乖乖待在紫蝶族当我的王君,时间长了便一切都会?被冲淡,最后我们在各自的轨迹上?继续走回从前的路,轨迹不再相交,往后再见面,一切也都过尽千帆不放心上?。你就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可我偏不要按你的安排来?,我不要听任何人的安排,我要把?所有的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同?你的轨迹既已相交,我不想让它再错开,它就一定不许错开!帝君真以为在和我一同?经历过这?些,尤其是你化身为九色鹿救下我的那日?后,一切还能回到从前那样吗?”

文?绮铮铮切切道:“做梦!我就算大逆不道也要骂你是做梦!陈寰把?人心当玩具,觉得碎掉再补就好,一定不会?留下疤痕。你也把?我的心当铁石,以为只要时间足够长久,我心里的执念就会?被磨平。你们凭什么都这?样自作主张?”

“文?绮……”奚徵的眉峰深深蹙起。

“帝君怎么不叫我‘阿绮’?”文?绮近乎肆意地奚落着,“那日?我在你的温泉里睡着,听见的那一声?声?‘阿绮’,不就是帝君在叫我吗?‘阿绮’,这?是国?师唤我的称谓。你明明放不下历劫期间与我结下的缘,忍不住叫我‘阿绮’,如今又何必说一切都是场虚空大梦?你就是在骗我,亦是在自欺欺人!”

说到最后,文?绮几乎是耍着性子?,带着哭腔一股脑地叫出来?:“你要真想一刀两断,好啊,那就直截了当拒绝我,惩罚我一个小?小?的下界灵族王君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以下犯上?,废掉我的修为,再把?我连人带琴,丢出西方天阙,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的下场!这?样我就死心了,绝不再痴心妄想!”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仿佛是映衬着文?绮此刻的情绪,风声?里带着呜咽,凄狂又发了狠。

大风吹起无数的铃铛,发出像是无数雨点砸落的声?音,就好似此刻奚徵的心绪那样不平静,心湖风雨,满耳嘈杂。

窗外倾盆大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下,风雨声?、铃铛声?都是那么响亮,便更显得殿内是那么静。

而在这?寂静中,文?绮忽然向殿外冲去,“你不肯亲自动手断了我的执念,那我自己来?!”

“文?绮!”奚徵被文?绮的举动惊到了。

文?绮冲进瓢泼大雨,当滂沱的雨水淋在她身上?,那种窒息可怕的感觉立刻浸入她的皮肤,勒住她的筋脉骨骼,像是无数只蚕蚁在全?身各处贪婪地啃噬着。

源于本能的痛苦让文?绮难以承受,可她就是发了狠地、发了蛮地,不要命地在雨中奔跑。

不知道跑去哪里,四周尽是望不到尽头?的风雨,和刺痛着耳朵的铃铛声?。

陡然间奚徵出现在她的面前,张开的青云画尽盖住所有洒向文?绮的雨水。奚徵扣住她的手臂,文?绮听见他?声?线中多出的颤抖与煎熬:“文?绮,你这?是做什么……”

文?绮强硬地甩开奚徵的手,雨水在她的脸上?蜿蜒,冲掉了眼角那两瓣梨花,露出原先?红色的胭脂,就像是红色的泪水一样,烫着奚徵的心。

文?绮嗤道:“你不就是要一刀两断吗?便是我死心了,方能一刀两断。那让我足够狼狈地离开,让所有收了我赠礼的神明都看看我这?副样子?,让他?们指点我,嘲讽我,如此我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亦该死心了!”

话落,文?绮召出她的弓箭,竟是朝头?顶的青云画尽一箭过去,硬是射开遮雨的伞,“你不忍决断,我就自己来?!”

倾盆大雨再次铺天盖地地朝着文?绮砸下,她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置身在雨中。

而在这?一刻,青云画尽被箭射开的这?一刻,文?绮带着哭腔发狂的这?一刻,奚徵就像是一座覆雪万年的苍山,在某个瞬间轰然雪崩!

这?一刻的奚徵,仿佛是那一日?向陈寰施以雷刑的那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帝君。平素里所有的温淡从容,都在倏忽间变成滔天的巨浪。

而这?一次,比那一次更要强烈,滂沱的雨水模糊了整个世界,却无法模糊奚徵眼中如潮水涌上?的心疼。

隐忍崩塌,心防被击碎。

等文?绮再回过神来?时,竟是一个眨眼间,已回到了大殿里。

奚徵就在她的面前,双手按着她的双臂,像是在用尽所能地将?她留在这?里,却又不敢多哪怕一点力气而弄疼她。

青云画尽再度飞到文?绮的头?顶,洒下浩淼的清气,温暖无比,一下子?就深入她的千络百脉,驱散了雨水对?她的阴霾折磨。

而奚徵,他?的呼吸不再平顺绵长,重重的带着患得患失,带着隐忍崩塌后的某种可以称之为“狼狈”的东西,用一种几乎认命的姿态说道:“够了,我认输。我认输,阿绮……”

她说的没错,他?就是在自欺欺人。

什么虚空大梦尽是执念,什么缘分应当在他?魂魄归位时终止……都只是借口。

就如她说的,他?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这?个他?曾悉心教导、像对?待女儿般去呵护教养的小?姑娘……当看着她抱着云琅雪那样孤注一掷地威胁利诱他?;当看着她几乎在和所有人为敌,也要拿到她想要之物的那种令人心疼的坚韧;还有雍州山间花海里,她陶醉曼妙的舞蹈;温泉池中,她玉白如嫩笋的身子?,那种娇憨的可爱,梨花源外依依不舍地抱着他?;到她鱼死网破地用箭射陈寰,跌下九百九十九层的高台……

当他?发觉就是在这?般不知不觉中,对?她的照顾和心疼不再是最开始那种单纯的感情,而是多出一丝禁忌……

便是因如此,才会?想要终止和她的交易,避开她。

可他?的小?姑娘啊,为什么这?样倔强到底。

他?从未有教导过她,做事要这?般死不罢休。

这?又是跟谁学的呢?

罢了,怎样都好。他?只知道,当看着她冲进大雨里,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逼他?认输时,心里那道坎纵有万种过不去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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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也都一下子?崩塌殆尽。

他?终究是见不得他?的小?姑娘这?样受伤。哪怕知她不择手段,也见不得她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赌他?的心。

奚徵的眼底,此刻竟有些猩红的光泽。

他?认输了。

“帝君……”文?绮喃喃。

奚徵的视线,这?时落到文?绮锁骨处的那枚胎记上?。

大雨冲刷掉了原本贴在那里、被她用来?遮掩胎记的几朵梨花,露出了胎记最真实的样子?,狰狞、扭曲,像是一条蜈蚣毒虫。

若是没有这?枚胎记,她随后的一切人生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她不会?被父母嫌恶,不会?被族老们欲要杀害,不会?在他?的膝下长大又亲眼目睹他?被火烧死,更不会?在后面的日?子?里孤独地做着自己,又被陈寰那样羞辱伤害。

奚徵眼底的猩红,几乎随着他?视线的愈发灼烫,而蔓延到眼角。文?绮从没有见过这?样情绪外放的他?,外放中又依然有着厚重的隐忍。

而陡然间,像是在宣泄这?种心疼在意的情绪,奚徵猛地低头?,狠狠吻住文?绮的锁骨。

文?绮惊喘一声?,双手抓住奚徵的衣襟。

他?的唇刚触及时有些凉,接着就无比滚烫。长有胎记处的锁骨,在他?这?隐忍而疯狂的吻中,犹如置身在冰和火的双重折磨里,令文?绮手指甲都蜷起来?,呼吸变得战栗,眼角浮出难耐的微红色,皮肤毛孔在蒸腾,不知道这?种甜蜜又让人有点害怕的折磨会?去到哪方境地。

直到半晌后,奚徵的唇离开她的锁骨。

直到此时,青云画尽的浩渺灵力,已驱尽她身体上?的所有难受。

文?绮在惊怔和羞赧中,对?上?奚徵逐渐平静下来?的眼神。

他?仿佛又变回平素那个温润如玉、清列如泉的白帝,只是那残留在眼角的猩红,和眼中已变得坦然的温柔,都昭示着他?和之前不再一样。

“是怎么知道的?”奚徵问。

怎么知道他?对?她避而不见,是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怎么知道,他?其实也喜欢他?。

此刻的文?绮知道,他?问的是这?个。

她说:“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明明你一直对?我那么照顾,给我撑腰,还变成九色鹿去救我,却为何忽然就不理我,还不让我进西方天阙,一定是因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是楚姐姐给了我启发。”

“楚姐姐说,连兰台都不知道你是九色鹿,可见你藏的有多深,可却为了救我和紫蝶族不藏了。我就想厚着脸皮猜一下,是不是因为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比你以为的要重许多,让你无法接受了。”

“还有我王宫里的侍女,包括倚湘,她们旁观者清,也是与我说过的,说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并不单纯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照和呵护。”

“我就想赌一次,赌你其实喜欢上?我,赌你是因为觉得喜欢上?自己养大的徒弟是罪恶之事,才要疏远我。”

文?绮说到这?里,眨着眼睛,露出一个邀宠的甜甜笑容:“我赌对?了。帝君,我是不是很聪明?”

“阿绮……”奚徵莫可奈何,唯有揉揉文?绮的脑袋,嘴角不禁泛上?一抹自嘲的笑。

他?问文?绮:“身子?还难受吗?”

文?绮说:“不难受了,你的青云画尽已经让我全?都好了。”

她没有漏看奚徵那自嘲的笑容,文?绮知道,他?虽然输给了对?她的心疼,却还是被禁忌的负罪感研磨着内心。

文?绮抱住奚徵的脖子?,仰着头?,认真看着他?,说道:“我说过的,我喜欢你,和国?师没有关系。你喜欢的我,也不是十五岁的我,而是在没有国?师的日?子?里前行了千年的我。我是文?绮,你是白帝奚徵,我们是因寂夜国?师才结缘的,只是这?样而已。”

“帝君,”文?绮天真烂漫地笑开,“这?不就是,宿命吗?”

奚徵有瞬间的失神。

转而他?嘴角的那缕自嘲散去。文?绮看见他?如古洞碎雪般的眼,渐渐明亮起来?,一如初见时那样清明温柔,犹如从万水千山外向她睇来?,引她堕入。

奚徵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要靠他?的小?姑娘来?解开他?的心结,而他?竟然也被文?绮说服了。

谁让他?见不得,文?绮受伤难过呢。

那便就如此吧。自己的小?姑娘,自己宠下去吧。

青云画尽打着转飞离,像是一朵温柔的云,悄然合拢,轻轻地落在案台上?,长长的伞纱拖在大理石色的地面上?,仿佛怕打扰了两人那般,安静无声?。

窗外风雨停歇,天空开霁,层层叠叠的铃铛声?像是远去的海浪声?音,慢慢地消失、消失。

天光洒落,世界再度变得明媚,有阳光照进大殿,温暖又温馨。

文?绮瞧一眼重新放晴的窗外,心里不禁就浮现出不久前,她和楚娴的对?话。

“楚姐姐,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神秘兮兮地凑在楚娴耳边,这?样说:

“我想请你,在繁芜宫下一场大雨。”

文?绮想,多亏楚姐姐帮她这?个忙,回头?她一定会?好好感谢楚姐姐的。

不妨奚徵柔声?笑道:“阿绮,我知道是你请楚娴下的雨。”

文?绮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就嘟起嘴来?。她根本不意外会?被奚徵发现,奚徵帝君是什么人?别人在繁芜宫背着他?搞小?动作,他?要是不知道才奇怪呢。

文?绮骄纵地抱紧奚徵的脖子?,一脸理直气壮:“对?!就是我请楚姐姐下的雨,奚徵帝君你待如何?要惩治我吗?”

奚徵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手在文?绮的后脑勺一下下地抚着。

从窗外狂风大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知道,是楚娴在捣鬼,也猜到文?绮在跟他?耍心机。

可知道了又如何?在看到文?绮冲进雨里,那样瑟瑟发抖地伤害她自己时,他?便不能再怪她一分。

甚至他?就没有怪过她分毫。

有的只是见不得她受一点点痛苦。

他?早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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