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正道弟子,修士们又都耳聪目明,谢枢与萧芜都放轻了声音,没再谈论暴露身份的事情,开始研究起桌上的菜色,又听身后的弟子们要了两坛好酒,说起近些年的仙门趣事了。
另一人道:“以谢春山的残暴,还要当年仙门大比的一剑之仇,我看这位,现在没死也半残了。”
谢枢:“……吃不腻吗?”
另一人道:“兄台有所不知,谢春山这个修为,除非生仇死斗,一般不下场的,在台上远观,瞧见合适的魔弟子就收归门下。”
说这话时,萧芜的视线移到了谢枢脸上。
却见谢春山表情淡淡,不以为意,反而示意萧芜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仙君,我若是将你们正道杀的落花流水,你下不下场?”
萧芜这人,不怎么近人身,没和谁亲密接触过,格外敏感,谢春山一呼一吸间,热气喷在耳边,他耳垂便红了一半,听见谢春山这么问,萧芜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谢宫主不是前些日子才给我灌了穿肠烂肚的毒药,萧某又活不到仙门大比,我还能管谁被你打的落花流水吗?”
前些日子吴不可给萧芜诊脉,说萧芜灵力确实不太通畅,却也给不出原因,只捻着胡子,一步三叹气:“怎么会?不应该啊?早就应该好了啊!”
隔壁弟子已经就“谢春山要是失心疯,非要挑战正道修士谁能应战”这个话题讨论起来,陆续提了几个人,有塞北狂风凛冽的独身刀客,有云州青衫温雅的儒门学士,也有玄门百家的弟子,最后他们挑来挑去,一人道:“要我说,上面这些胜算都不大,唯一一个可能性高的,还得是上陵宗那位老祖,苍山道人。”
谢枢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讽笑。
小修士们可不知道这些,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活得久才好呢,活得久修为高,有他镇住场子,谢春山才不敢乱来。”
接着,酒菜上齐,他们的话题就一泻千里,往门派里谁家小叔子爱上嫂子的仙门八卦去了。
萧芜:“算是吧,整个上陵宗内门,都要叫他一声师傅。”
谢枢:“他对你好不好?”
萧芜闷头吃菜,不说话了。
想他背后密密麻麻的鞭伤,谢枢也知道,怎么可能好?
谢枢一摇扇子,眸光忽而冷了下来,深琉璃色的瞳孔隐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无端显得晦暗难明。
云州庙会过后,谢枢与萧芜返回了无妄宫。
谢春山这魔门宫主就在旁边,他倒是放松的很,能毫无顾忌的睡着,睡得比谢枢还好,谢枢午睡醒来,盯了他好一会儿,虽然知道修士不会着凉,但依照前世老干部的养生习惯,还是给他扯了床毯子。
谢枢非但不帮他弹开,偶尔还从树上揪两朵,远远的丢过去,萧芜对他全无防备,任由落花堆了满身。
于是,躺椅上的人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转身将脸埋进毯子,用背朝着谢春山,不搭理他了。
吃他的睡他的,寄人篱下态度还这么恶劣,真的是他捏出来的平芜君吗?
但饶是如此,谢枢也没法将他赶出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谢枢轻飘飘的看了他们一眼,魔修们各自圆润的滚开了。
萧芜装作内力不济,剑招却是一等一的锋锐漂亮,谢枢暗自默记,不显山不露水,将剑招拆了个七七八八。
仙魔大比由几大门派轮流举办,这回恰好轮到上陵宗,拜帖由长老苍山道人亲笔写就,说是“得此佳期盛会,特邀无妄宫主共襄盛举。”
苍山老人甚至没有问一句萧芜。
萧芜倒是表情淡淡,没分给信件丝毫视线。
这位本该离宫游历,在仙魔大比中大放异彩的仙君,正睡在他庭院的躺椅中,盖着毯子睡觉。
谢枢:“别睡,仙君,仙魔大比你去不去?”
谢枢:“……”
他长久的沉默着,萧芜便反应过来不对,他抬眸看谢枢:“你想我去吗?”
谢枢:“……”
作为无妄宫的宫主,谢春山是个逼格很高的人物,也有很多配套的装备,比如这玄麟玉撵,就是一辆通体漆黑的车架,传闻乃东海墨玉打造,能乘奔御风,一日千里。
谢枢:“去库房中取一方篱幕。”
薛随领命而去。
谢枢去过篱幕,朝萧芜招招手:“仙君,过来。”
谢枢:“仙君,低头。”
谢枢将幕篱扣上去,又替他整了整白纱:“嗯,不错。”
谢枢:“带你去仙魔大比。”
庙会上时,谢枢也往萧芜脸上扣了个面具,还伸手将他扯到一边,避开了云州弟子,分明是不想让他被识破身份。
他说着,便想将幕篱从头上取下来。
昔日的正道魁首若是伴驾魔门宫主左右,坊间传闻会如何编排萧芜,谢枢不用细想就能知道,说得好听些可能说“以色侍人”“自甘下贱”,说得难听的谢枢不愿去想,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萧芜平静:“不会比我筋脉尽废的时候听到的更难听。”
谢枢手指微蜷:“那时候他们说了什么?”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萧芜:“况且上陵宗不养废人,你知道的。”
断脉不过数月,萧芜门庭冷落,随着与他关系好的几个陆续闭关或出山历练,来拜访他的师兄弟越来越少,连给他送餐饭的弟子都经常怠慢,若非谢春山执意要人,他会被遗忘在山门荒僻的角落,度过并不漫长的余生,直到许多年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诶,那个二十多岁就废了筋脉的前仙道玄首,还有人记得吗?”
隔着厚厚一层面纱,萧芜只觉得谢枢脸色难看,他微微抿了抿唇,只道:“总之,我并不在乎那些流言,不必给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