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冠中，神灵挠了挠银白的长发：“不明显吗？”

虽然没有完全搞懂神明的想法，但神明终于愿意与他交流，珀西停下脚步，微不可察的调整衣冠，眉眼溢着清浅的笑意：“母神，如果您愿意听我弹琴，我……能否提一个要求？”

珀西重新在母树低跪坐下来，纯白的袍服垂曳与地，精灵仰头看向母树，漂亮眸子里满是树木苍青色的倒影，他抱住竖琴，如同一位在神像前跪拜的虔诚信徒。

在今夜之前，珀西已经决定要走了，可族内也没有其他能担任精灵王的精灵了，要不是年纪太小，要不是声望不够，假如母树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珀西能做的更好。

两世了，整整两世，他第一次有机会同母树对话。

他不需要其他精灵王获得的偏爱，不需要神灵出席每场祭典，也不需要神灵年年降下神谕，他只想要一次，一次就够了。

树下的精灵仰着面容，眸光在月色下明明灭灭，全然是期待与信赖的模样，而树梢上，伊路浅浅的叹息一声。

下次祭典，他依旧无法真身出席。

第186章 信件

长老会依然对精灵王不满，意图驱逐，族内的分歧也越来越大，而珀西无视了所有议论，继续完成繁杂的日常事物。

譬如怀春的精灵少女与英俊的魅魔陷入了爱情，灵魂变为灰色，在人间流亡二十年后，被族内的弓箭手抓住，关押进了牢房。

其中的某些事物并不紧急，也不需要精灵王过问，但珀西像是刻意使自己忙碌起来，以避免空闲后的胡思乱想。

每每安静下来，珀西便忍不住回忆起神谕日，恨不能将母树枝叶一丝一毫的抖动揣摩上千遍，他心乱如麻，在母树含混模糊的态度里辗转反侧，不得安歇。

于是，中间的这个月格外煎熬。

伊路不是喜欢偷窥精灵隐私的神灵，但当他无意识发呆的时候，视线便不自觉的飘向了河谷。

他害怕傻兮兮的精灵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作息规律，白天处理事物，晚上便总是静坐读书。读到月朗星稀，星子布满天空的时候，他会将身体浸入冷泉，完成日常的清洁，而后换上干净的长袍，在藤编的硬床上睡去。

是的，伊路的叶子全被精灵王捡走了。

他晒书的动作非常小心，像捧着脆弱易碎的珍奇物品，但事实上，母树的叶片异常柔韧，即使大力搓揉也不会烂。

感觉怪怪的。

但精灵王显然不知道母树的愿望，晒完书后，珀西一般会起身沐浴，这时，伊路会移开视线，等他沉睡后，又悄悄转回来看一眼。

伊路看着那藤床，又揪了揪头发。

他摸了摸身后茧状的软床，伊路的床是由精灵们进贡的桑蚕丝和马尾毛支撑，绵软舒适，躺进去的时候就想陷入了棉花，能将人整个包裹起来。

珀西也一样。

可惜，这个日子遥遥无期。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但是要他坐视一位无辜的精灵死亡，伊路做不到。

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子，浅金色的头发没过脚踝，面容清贵圣洁，正以婴儿般的姿势蜷缩在果实中，等果实破裂，舒展身体，从果实中迈了出来，然后……

神灵脚下一绊，一头撞在了树干上。

66：“……伊路大人，你还好吧。”

“嘶……没事，这具身体的痛感还是调的高了。”

伊路扶着树干站起来：“我不太适应走路。”

仔细算来，伊路扎根松山几千年了，连房门都很少出去，几乎没用腿走过路，这双修长好看的腿只是神灵的身体摆件罢了。

咚

这具身体和伊路本人有八分像，但为了避免直接联想到神灵，他将标志性特征银发银眸改成了浅金色。

伊路艰难站稳身体：“我没法解释我的身份，先远远看着，等机会。”

这具身体不是典型的精灵族，而是混合了部分人类的特征，伊路如今伤的很重，这身体没法动用术法，也没有精灵族的灵力，如果他贸然闯入精灵的视线，恐怕会被当成误入松山的迷路旅人，或者心怀恶意的歹人。

伊路想，或许可以等夜深人静，在精灵的书桌上留一封手信，绘上母树独有的章纹，解释他为何不愿出现。

顺便趁珀西不注意，把他的叶子收回来。

随着月亮渐渐上升，陆续有精灵进入河谷，他们像之前一样，将酿好的蜜与酒摆放在母树下，以求母神的垂青。

他要给珀西留下信件。

精灵王依旧是那身不怎么得体的服饰，捧着竖琴站在母树之下，仰头看上树梢，伊路几乎能想象他的表情。

珀西的精神比一开始好了很多，比起伊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恍惚憔悴，稳重平和却死气沉沉，精灵王像是找到了什么可以寄托的东西，他枯槁一般生命里重新焕发出了生机，眸子也清亮了起来，带着星子般细碎的光点，这生机如同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没人知道，珀西有多紧张。

倘若这一次母树回答了他的呼唤，倘若这一次伊路大人愿意现身，倘若他的许愿能够成真……

他等待着伊路的回应。

他的手藏在袖中，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母树静静的立在夜色中，如直刺长天的方碑，高大、葱郁、沉默不语。

精灵王垂下青绿色的眸子，掩盖住所有情绪：“抱歉，诸位，今夜母神依旧没有降临，祭典取消，请各位自行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