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逾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面,心烦意乱。
办事员机械输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顿住了,而后双击屏幕,似乎在确认什么。
他宁愿赶紧进去,也不想被人用诧异又怜悯的目光打量。
“有人?”谢逾嗤笑,又坐了回去,“你们的系统搞错了,我没家长。”
谢逾心道又是什么人在这开玩笑,还是名字相同认错了,他站起来:“谁保释我?”
*
他出来时,这个名字好听的男人正翻着保释文件,他穿西装,戴老式银框眼镜,面容清贵温雅,样子不像坐在喧闹办事大厅看保释文件,倒像古代的教书先生在种满芭蕉的庭院里读诗。
谢逾想:一定是搞错了。
可沈辞已经抬眼看见他了。
谢逾十分别扭。
如果在大街上见面,沈辞应该会想绕着他走。
沈辞的余光一直落在他手背的伤口上,这时才抬手推眼镜,温和地笑了笑:“你父亲有事,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这两天别回家了,和我住吧。”
谢逾简直要听笑了。
沈辞道:“你若不信,可以给你父亲打个电话,确实是他托我照顾你的。”
谢逾懒得和亲爹说话,提起书包:“行,那我们去哪里?”
沈辞转身动作一顿。
谢逾呼吸一窒,从沈辞手上抢回书包:“我不用你背!”
沈辞被他扯了一下,微微踉跄,却没说什么,只好脾气地笑道:“好吧,你自己背。”
谢逾更不爽了。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沈辞这模样,谢逾也不好发作,只拉着一张脸,看沈辞打开后备箱给他放书包,又绕到旁边帮他拉副驾驶门。
更像照顾三岁小孩了。
谢逾便哑火了。
他嘀咕一声:“我知道,不用嗦。”,还是乖乖系好了。
这地方毗邻商圈,周围两所牛小,房价居高不下,谢逾心道:“果然非富即贵。”
他领着谢逾环视一圈,抱歉地笑了笑:“时间紧张,来不及布置,给你买了点小东西,看你喜不喜欢。”
谢逾喜好不多,喜欢打游戏,屋里就有落地显示屏和配套手柄,谢逾喜欢开机车,屋里就有限量款头盔和机车钥匙,甚至他喜欢的饮料,零食,沈辞都一清二楚。
谢逾环视一圈,生硬道:“谢谢。”
他打量谢逾的校服和书包上的名牌:“我记得你爸爸说,你马上高三?那玩游戏的时间需要克制,做完卷子才能玩。”
他不知道这个表哥怎么能这么多事,管他吃住也就罢了,居然还管他学习,谢逾已经快一年多没有学习了。
当天晚上,他真的拿试卷来敲谢逾的门,问:“要不要试一试?”
这是套摸底的理综,谢逾迷迷糊糊开始写,一套试卷七八页,谢逾看得懂得只有不到一页,他胡乱写完,刚想收起来,试卷就被沈辞抽走了。
他坐在椅子上,银框眼镜在台灯下反射着暖白色的光,连执笔的姿势都优雅漂亮,谢逾想着他那套狗屎一样的答卷,很轻地蜷缩起了手指。
说来奇怪,老师同学都认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垃圾,谢逾也自诩如此,可现在,他忽然就有点难过。
谢逾:“……什么?”
沉默。
他生命里接触过的善意太少,以至于别人温言两句,他便没法拒绝。
他吐字清晰,语调温吞,讲解流畅,一下便命中难点,将知识点层层拆解,谢逾本不愿意学,听着听着,居然学进去了大半。
全然陌生的卧室,全然陌生的床,谢逾以为他会睡不着,可沈辞身边有种格外宁静温和的氛围,他居然一沾枕头,直接就陷入深眠。
他们生活的越来越默契,越来越亲密无间。
偶尔周末的时候,他们一起打游戏,沈辞炖了一手好汤,尤其擅长萝卜排骨,每次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升腾的白雾模糊在清贵的眉眼,排骨的香气溢满客厅时,谢逾都有种冲过去抱住的冲动,他恍惚有种错觉,仿佛沈辞就是他的家人,而他们已经这样,平淡而又温馨地度过了很多年。
远房的表哥,能算是家人吗?
他的躁郁症自从来了这房子,再没有发作过,他的成绩越来越好,从班级末尾杀到年纪前排,进步速度令人叹为观止,他戒了游戏,戒了机车,像苦行僧那样从早坐到晚,连老师都惊叹他的毅力,甚至让他像全班传授自律的秘诀。
说起来令人难堪,谢逾忽然开窍学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每次进步拿成绩单给沈辞签字时,沈辞的笑容实在漂亮。
谢逾不想让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失望。
这一年谢逾变化很大,他剪去了过长的头发,衣服都是沈辞挑的,品味不会差,脸颊也长了肉,颇有些神采飞扬的少年感。
谢逾歪头想了想,道:“都好。”
话虽如此,沈辞还是做了不少,他难得开了两瓶红酒,和谢逾浅浅碰杯,算是庆贺。
……
他喜欢这个唯一对他好的人,想要和他耳鬓厮磨,肌肤相贴。
他下手不轻,顷刻便出了红痕,谢逾去洗手池用冷水洗脸,抬眼对上镜子中狼狈的面孔,忽然扯出一丝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