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低头，他的手中还有厚厚一沓传单，面上几张已经被汗水濡湿，正粘嗒嗒地糊在手里。

沈辞扶着栏杆站起来，行人来往匆匆，他却动作迟缓，常常人过去了，他的传单还没递到眼前，手臂被人打了无数下，发了半天，手中那一沓竟然没少多少。

来人很高，长相他已经看不清了，轮廓却生的好看，应该不是难说话的人，大概会接他一张传单。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细听竟有些嘲哳可怕，沈辞抿唇，虚虚笑道：“先生，我们新店开业……”

沈辞一愣，刚想挽留，却被人扣着肩膀，强硬地在长椅上按坐了下来。

谢逾一手掀开了他的头套。

谢逾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辞。

谢逾道：“你中暑了，不能再工作，工作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容不得沈辞拒绝，谢逾已经按着小熊短胖圆的尾巴，将整件衣服扒拉了下来。

谢逾强行将他从衣服里拽出来，一手拎着他，一手拎起玩偶服：“走，你得去医院。”

谢逾没解释任何东西，而沈辞被迫跟着走，他嗓子干渴地厉害无法呼救，只能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被绑架了。

停在路边的敞篷跑车热烈张扬，标志是沈辞不认识的形状，但单从那流线型的车身和抢眼的配色，沈辞能猜到它价值不菲。

沈辞步履虚浮，甚至没法正常上车，于是谢逾将他抱到了副驾驶，还俯身系好安全带，甚至将一支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身下是柔软的皮质沙发，纹路繁复触感细腻，沈辞恍惚地想：倘若有这辆车的钱，他是不是就可以给奶奶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住单人病房，让她不必夜夜浅眠惊醒。

沈辞很懵，十分懵，他并不认识身边的青年人，可谢逾对他太过熟稔，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稍稍犹豫，手指微微挣动，似乎想要蜷缩起来：“您？”

“……”

沈辞迟疑：“先生，我们认识吗？”

话说得模棱两可，沈辞晕乎乎的大脑运转半天，没分析出他什么意思，只是实在难受的厉害，吊针打到一半，他便困倦地闭眼，睡了过去。

时间指向九点，输液的近四个小时，这个人就一直坐在这里。

沈辞抬起没扎针的手臂，轻轻为他捏了捏：“您？”

A大本科宿舍10点落锁。

“……”

“噢抱歉。”谢逾率先反应过来：“别担心，我们开两间房，我不会和你住一起的。”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没什么可信度，像是所谓的“我就蹭蹭”，可鬼使神差亦或是鬼迷心窍，再或者中暑后的脑子不转了，沈辞微微犹豫，居然点头了。

他将房卡递给沈辞，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一晚上没有出来过，更别说找沈辞如何，一直到早餐时间，他才来敲沈辞的门。

论坛中可不曾提及谢家残暴的少爷如此俊美。

谢逾一顿，笑道：“你查到了我是谁。”

谢少爷那辆嚣张的车和连号车牌，整个江城找不出第二辆。

可沈辞完全无法将传说中的人和昨日的青年联系起来，虽然相处不久，可昨天的谢逾明明耐心细致，温和到了极点，半点不像传闻中的样子。

知道了谢逾的身份，沈辞难免拘谨，谢氏是本地制药巨头，手里捏着不少资源，或许就有能救他奶奶的，这样的人，沈辞得罪不起。

沈辞想：如果谢逾真的只是路过的好心人，他那该怎么做，才能抵得上昨日的照顾呢？

谢少爷摸摸鼻子，说：“你先看看，条款可以商议。”

他自问身无长物，全身上下除了皮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谢少爷惦念，更没资格让他妥帖照顾，好好善待，只是这合同真递到手中，沈辞还是有点难过。

谢逾看见他眼底的不安，却什么也没说，只比了个手势，笑道：“等你想好，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的沈辞声音紧张，还有点迷茫和困惑，他不安地问：“谢先生，合同我看过了，可是……”

语调颇为纵容。

合同中的双方理应即享有权利，又执行义务，按沈辞原来的想法，谢少爷该提供钱财和医疗条件，而他奉献身体，答应一些不致命的花样，可这封合同不是这样，谢逾没有提任何要求，他不要求沈辞陪睡，也不要求他奉献别的什么，却答应支付巨额的费用，巨额到足够奶奶获得更好的医疗条件，也足够沈辞好好读完大学。

倒像是天上掉馅饼了。

“没什么别的义务，只有一条。”

“……”

沈辞怔愣，犹疑地问：“……谢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沈辞居然松了口气，有种“他总算有事情能做，不至于吃白饭”的奇妙感觉。

谢逾略显严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最后

沈辞捏着手机的手一抖，心脏在胸腔中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我没有家长，不会有人来保释。”

“拘留？那拘吧，我不会给那些杂种道歉。”

办事员头疼地敲键盘：“看你校服，你还是高中生吧？这事必须要通知家长的……”

谢逾打断，语调僵硬，他的头发似乎许久未剪了，垂下来半遮住了眼睛，一双正死死盯着办事员，看着莫名阴郁。

办事员叹气，在谢逾面前录入文件，他们谁都没说话，小小的问讯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