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的意气风发,面上带着笑走到他身边,十分自然地伸手搭在他肩上:“阿懿,方才我听阿川说你午睡醒了,连忙去找你,不想却扑了个空。”
“你找我做什么?”
江懿微微蹙眉,想将他的手躲开,又意识到那样显得很突兀,只能暂时忽略掉不适。
关雁归对炊事班的班长点了点头,老班长十分善解人意,连忙道:“江大人放心,属下定然会让最靠得住的兵去把猪找回来,您就不用操心这档子事了。”
江懿刚「嗯」了一声,便被关雁归向外推去。
“你做什么?”他说,“什么事这么着急?”
关雁归压低声音:“今早我的探子回来告诉我,乌斯人在边境又有异动,我想着晚上我带一队轻骑去,把那些个宵小给一锅端了。”
江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便是个校尉,来与我说什么?”
“我怕张老将军不准……”关雁归笑了下,“他老人家你也知道,保守得很,怕是又要研究地形又要布置战术,等研究完乌斯人早跑了。”
“那我也不准……”江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亲自带人去,你就歇着吧。”
关雁归唇边的笑僵住了。
他慢慢将手从江懿肩上拿下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江懿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眯着眼看向校场的方向:“我只是觉得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很蹊跷,想亲自去看看。”
“有什么蹊跷的?”关雁归说,“乌斯人一向如此,往日他们不也经常让小队来骚扰吗?”
江懿看了他半晌,忽地轻笑:“平素没注意,你倒是对这种事相当积极。”
关雁归「啧」了一声,摆摆手:“什么积极不积极,报到我这儿的能不管吗?算了,你要是想去便去,千万别出事,不然张老爷子能把我脑袋揪下来,我先走了。”
江懿静默了半晌,忽然道:“关雁归……”
关雁归闻声抬眸看他:“嗯?”
“算了,没什么……”他说,“你回去好好休息,等我消息,不会抢你功劳。”
“江子明啊。”
关雁归拧起眉,神情相当不解:“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么了?睡午觉把三魂七魄睡丢了?”
“没有……”江懿笑了下,“想什么呢。”
两人心照不宣地回避掉彼此的目光,在校场外分开。江懿静静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将上辈子关于关雁归的回忆整理出来,一点一滴地慢慢剖析,比较着每件事之间被自己所错过的细节。
虽说上辈子关雁归被斩了首,可从始至终都是被黑布套着头,未曾露过脸,现在想来也并不能证明死的就是关雁归。
江懿知道自己这种风声鹤唳的想法不对,甚至怀疑别人都没有任何理由,却仍很难相信身边的人。
毕竟上辈子自己便是被身边最亲近的人骗了。
他正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去跟陇西轻骑汇合,脑海中忽地响起一道有些冷硬的声音:“江大人,范某刚忙完地府事务到任,没有听清你们说的话。你方才说,晚上要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
江老师的狼人杀开始了
第28章
江懿被这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是……”
“范无救……”
说话人的样子慢慢在他脑海中显现了出来。
范无救与他那位朋友不同。谢必安的唇边惯带着抹不怀好意的笑,而范八爷却实打实的满脸都写着「耿直」二字。
此刻他心情似乎不是特别美妙,冷哼了一声:“你为什么不走剧情?”
江懿愣了下,这才明白为何这位爷现在才说话。
原来是因为自己没走既定的剧情。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他说,“你不必担心。”
范无救拧着眉,有些不悦:“你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江懿谦和有礼答道:“必不会给您添麻烦。”
范无救没再说话,不知是依旧残存于他的识海中还是忙去了。
江懿十分理解他的担忧,但他却不是很在乎不走剧情会发生什么事。
毕竟严格来说自己并没有直接对裴向云直接下杀手,所以范无救根本抓不住他的把柄,就算抓住了也管不着。
——
陇西的轻骑训练有素,与战马一同身着银色轻甲,尤其在陇西的风雪或黄沙漫天的掩护中更如鬼魅般,能神不知鬼不觉切入敌方后侧,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这队轻骑身手矫健,也并非等闲之辈,都是从每一年新兵中精挑细选出来最拔尖的那批人,全军营里向来服气的只有张老将军和一个关雁归。
这会儿他们见来人并非先前约好的关雁归,而是那个从未被放在眼中过的少年丞相,这些人虽然嘴上没说话,可心中到底是有些不乐意的。
一个年岁稍小的兵沉不住气,小声道:“关校尉呢?关校尉为何不来?”
这文人看上去是个赏心悦目的柔弱美人,真打起仗来怕要立刻变成累赘。
他旁边的老兵闻言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掌,示意他有些话不能乱讲。
可江懿却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意思,温声细语道:“关校尉临时有事,让我替他去清剿匪患。”
他其实不太在乎这群人到底如何瞧不起自己,也不打算辩驳。
陇西不比燕都。
燕都那帮文人用嘴皮子打仗,靠心眼和算计将自己不对付的人拉下台。
而陇西看似平静,却危机四伏,不知何时便要上阵杀敌,于是更看重以实力让他人彻底服气。
眼下大抵是戌时三刻的光景,周遭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唯余一片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地面的积雪越来越厚,甚至连马匹也寸步难行。
来之前江懿与轻骑的队长研究了清早探子送来的那幅地形图,带着人慢慢从侧翼绕过来将可能藏着人的高地围住,等了半晌却并未听见任何声响。
轻骑队长与江懿藏在一处天然风化成的石堆后,小声道:“不会是出了岔子吧?”
江懿也疑心是情报有问题,正要开口,忽地伸手按住轻骑队长的头:“趴下……”
那队长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能一头雾水地将头低下。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地面时,才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一道火光从前方不远处掠过,而后倏地消失,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随着风传来。
“不是说好了在这儿会面么?怎的这个点了还没来?”
“这谁知道?但消息准没错,再等一会儿,等等再说。”
这几人说的并非汉话,而是乌斯话。江懿虽然听得懂,但他们的声音很低,语速又极快,还是漏掉了不少信息。
可唯一清楚明了的事便是对方似乎在这儿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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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人见面,而约的人放了鸽子,到现在也没来。
“江大人……”轻骑队长问道,“按照原计划行事吗?”
江懿侧耳听着随风而来的声音,判断着敌方的人数,面色冷峻。
周遭冰封似的寒冷,可他心口却仍热着一捧血,灼得他身上前世曾受过伤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他似乎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缓缓点了点头。
厮杀的声音骤然响起,划破看似宁静的夜幕。
大燕的轻骑从掩体后急掠而出,身上银色的轻铠似与雪色融为一体,仅能看见一闪而过的亮光。
乌斯人并未想到会有燕兵在此处埋伏,原本还在背风处烤着火,尚未反应过来,便已有好几个人身首异处了。
赤红的血溅在雪地上,慢慢氤氲开一片殷红。
江懿手中提着长刀,侧仰躲过一个乌斯人的剑锋,反手便将长刀狠狠刺入他的背心。
那乌斯人惨叫一声,从马上翻滚在地上。一串血珠溅在江懿脸颊上,他却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眸中满是杀意与狠戾,径直将另一个乌斯人手中的武器挑飞,继而瞬息间又取了他性命。
火光与惨叫声缭绕在一起,为今夜平添几分血色。
江懿数不清杀了几个人,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着,口中呼出阵阵白气。他抬腿踹在脚下乌斯人的心口,轻声道:“要和你们联络的人是谁?”
这乌斯人便是先前出来放风说话的两人其中之一,从未想到会撞上这么多燕兵,当即吓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地目光乱瞟。
江懿瞧着他这幅样子,勾起唇角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一转,慢慢刺入他的小腹。
这宛如凌迟一样的酷刑让他痛叫出声,那声音极其惨烈,引得周围的轻骑纷纷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紧接着他们便见那看上去柔弱可欺的文人踩着高壮的乌斯士兵,慢慢把长刀推入他的小腹。
未熄灭的火堆闪烁着亮光,偶有一丝照亮他的侧脸,让人惊觉他居然是在笑的。
而在那乌斯人眼中,面前的人却好似一个容貌昳丽的厉鬼,带着一身戾气从地狱爬出来找自己索命。
他疼得面容扭曲,过了半晌后才断断续续用汉话道:“我……我们只是路……过……”
江懿挑眉,手按着长刀的刀柄,毫无怜悯之意地翻转了下刀身,动动唇吐出两个字:“撒谎……”
刀身在人的身体中搅动了一下,让那乌斯人的面色又白了三分。
可他却始终坚持他们仅仅是路过,并无偷袭陇西军营的意思,咬死不承认要见的人到底是谁。
料想便是在扯谎的。
这处高地离陇西军营不过二里地远,是每次两国关系恶化的警戒时期站岗放哨的绝佳地点。
如何想也不会有乌斯人特意从两国敏感之处经过,还口口声声说是「无意路过」。
江懿瞥了眼将其他乌斯人料理好的轻骑兵,脚依旧踩着乌斯人的心口,慢慢将刀抽了出来:“留个活口带回去,等我亲自审他。”
几个骑兵原本路上还有些轻视这年纪轻轻的当朝丞相,如今却大气不敢出一声,默默地将那乌斯人双手后扣绑了起来。
江懿垂下眼,把刀身在雪上擦拭干净,正欲转身,却见刀身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倏地暗了下。
耳畔掠过一道声音诡异的轻响,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要转身,却被人扑倒在了雪地中。
来者的身子瘦弱,肋骨硌得人生疼,可怀抱却相当炽热,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与雪地间那片小小的空隙中,压得江懿有些喘不过气来。
滚烫的鼻息喷吐在他颈侧,随之而来是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在他的后背上。
一支羽箭蓦地扎进江懿脸侧的雪地中,尾端的雀翎仍在寒风中微微震动着。
覆在他身上的那人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力气狠狠地抱了他一下,继而骤然腾身而起,猛兽一样向身后扑去。
轻骑队长离这边有点远,看见变故后连忙跑了过来,心惊胆战地问道:“江,江大人,您没事吧?”
江懿摇了摇头,目光阴晴不定地看向不远处打作一团的两道黑影。
其中一人骨架很大却十分瘦削,伶仃在另一人面前,看上去显得有点瘦小。而另一人身材高壮,显然是个乌斯人。
怕是方才的漏网之鱼,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妄图给江懿致命一击。
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搅局的。
两人厮打着滚到火堆边,那瘦削的人影忽然暴起,狠狠地将手中的东西捅进了高壮的人身上。
一道鲜血「噗」地喷涌而出,落在火苗上,倏地化作一片蒸腾而起的白烟。
他似乎生怕那乌斯人死得不够透,又怀着深仇大恨那般拿着手上的锐器狠狠地扎了几下,直至乌斯人彻底没了生息为止。
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那瘦削的人影似乎耗了不少力气,缓缓放下手中的断刀,手脚并用慢慢爬到江懿身前,在泥泞的雪地上留下一路血痕。
江懿咬着牙垂下眼,静静地端详那张沾了血污的熟悉的脸。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分明选择了另一条路,分明下定决定这辈子不要再与裴向云相见,却偏生在这里又遇见了他。
轻骑队长低声道:“江大人,这……”
江懿微微阖眼,将那些扰乱心神的杂念摒除,再次睁眼时眸中已然没有半分柔情。
他猛地将长刀抽出,径直向裴向云的脖颈砍去。
作者有话说:
江懿:阴魂不散啊狗东西(咬牙切齿);
狗子:师父QAQ;
江老师这人能处,说不管他是真不想管;
之前那个现耽hzc为了不引起纠纷暂时不能开辽,临时换了个,也是被之前的一些事闹得草木皆兵了(虽然朋友们都说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害怕)orz我真的真的真的好难过好痛苦,emo了一个晚上,我的白月光梗呜呜呜TT;
明天夹子更新就挪到十一点之后辣(挥挥)
第29章
江懿出刀的速度很快,可在即将碰到裴向云脖颈的一瞬间,刀身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外力微微弹开,狠狠落在了那人肩上。
一道声音自脑海中响起:“江大人,不要坏了规矩。”
江懿的双目泛着红,在识海中与范无救争辩:“为什么我选了别的路,我还是要与他见面?”
“世间发生的一切都讲究因果……”范无救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向因果要因果,这又是什么道理?”
“但我并不想看他活着。”
范无救沉默半晌后继续道:“可规矩就是规矩,江大人,你可以打骂折辱他,却不能亲自下杀手,你可明白?这是要遭天谴的。”
那道身影慢慢从识海中消失,江懿回过神来,看见少年捂着肩倒在雪地上。那道伤口很深,可他却一声疼也没叫,深邃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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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轻骑队长没料到江懿会突然出手:“江大人,方才这孩子救了你,你为何……”
江懿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刀入鞘,毫不留情地转身道:“回去吧……”
“那这孩子怎么办?”轻骑队长看了眼依旧望着江懿的裴向云,“这冰天雪地的把人丢在外面,怕是要出事。”
“出事了便出事了。”
江懿的声音浸着风雪似的冷,没有半分寻常人该有的柔和:“与我非亲非故,我作甚在乎他死活?”
另一个轻骑兵低声道:“可……可我看这孩子,倒是像我们汉人呢,要不把他带回去吧。万一被乌斯人发现了,估计不会太好过的。”
“像汉人又如何?”江懿锐利的目光扫向他,“你能确定他就是汉人吗?突然出现在这种特殊地方的人你也敢往回带,不怕是奸细引狼入室吗?”
被呵斥的轻骑兵眨了眨眼,终究还是没再说话。
江懿骑在马上,听着篝火「噼啪」的声响,微微抬了抬下巴:“若是还有人要带他去回去,你们就一起留在这儿。”
他说完,当真没再看裴向云一眼,率先驱策着马调头,往陇西军营的方向而去。
轻骑队长叹息一声,将自己的轻铠手忙脚乱褪下,把里面裹着的皮衣脱下来盖在裴向云身上。
“小孩,你自求多福吧……”他小声道,“我儿子也就和你差不多大呢。”
裴向云眨了眨眼,没说话,只轻轻攥紧了那件皮衣,目光却仍黏在江懿的背影上。
轻骑队长最后看了他一眼,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一时间寒风萧瑟,天地间再次静了下来。裴向云的目光贪婪地追着那高挑挺拔的背影,流连在那人好看的腰线上,直到彻底看不清时才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他直到现在仍不敢相信自己重生了。
那时自己攀着江懿的墓碑沉沉睡过去,恍惚间听见了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听得他烦躁,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待再次清醒过来,便是自己趴在这寒风朔雪中的场景。
这周围的景物他熟悉得很,甚至于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因为上辈子的自己便是在这里被江懿捡回去的。
他喘了一口气,紧接着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那人死前……也是这样的难受吗?甚至连普通的呼吸也成了一种凌迟。
裴向云想到这儿,五脏六腑都揪心地痛了起来,一滴泪从眼角渗出,却在半路就凝成了冰。
陇西的冬天很冷,冷到极致时甚至能冻死人。
可裴向云却依旧固执地等在冰天雪地中,即使被雪埋了也要等着。
他在等江懿来。
如果自己真的是重生回来的,那两人一定会在此处再次相遇。
相遇……
一想到这个词,无法言说的惶恐和激动便冰雪两重天地占据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急促起来,恨不能直接跑去陇西军营再好好看那人一眼。
看看还活着的,会哭会笑的江懿,而并非那具躺在棺椁中的冰冷尸体。
可他不能……
那人生性多疑,思虑深重,自己现在还不是他的弟子,贸然出现只会让他心中起疑。
远处传来了隐约的狼嚎,风雪越来越大,大到裴向云只觉得全身麻木,没有半分知觉。
如果是上辈子的话,这个时候江懿早就来了。
可他等到现在也没等到那人。
“没来。”
裴向云喃喃地念着,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万一重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呢?
万一……江懿真的怀着对自己的仇恨死了,再也没有转世或重生的机会了呢?
那他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猜想真的太可怕了。
裴向云不敢多想这种可能,慢慢站起身,扶着枯死的树干慢慢向前,刚走了几步,便听见不远处有喧哗声,伴随着愈演愈烈的火光,将一片黑白的世界染上了色彩。
他好不容易踩着厚重的积雪顺着声响而去,在摇晃的光影中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生得极为好看,五官冰雕玉砌似的精致,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惊艳非常。此刻神色冷峻,手中长刀鬼魅般起落,刹那间收了数人性命。
裴向云蓦地放缓了呼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与师父半路相遇。
裴向云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便看见了一幕令他胆寒欲裂的场面——
一个黑影从某处阴影里钻了出来,面色阴毒,手中提着把长弓,一支羽箭正搭在弓弦上蓄势待发。
裴向云知道自己不应该贸然露面,可当下的情况让他无法思考太多,当即用尽仅剩的力气从藏身之处扑了出来。
他再也不能忍受看着师父在自己面前再死一次。
裴向云捂着肩上的伤口闷咳了几声,将一口淤血吐在了身侧。
身上虽然裹着一件皮衣,却根本无法抵御风寒。
他看了眼周围七零八落的乌斯人尸体,费了很大力气将其中一人身上尚算完好的衣服剥了下来,囫囵套在了自己身上。
裴向云僵硬的五指抠着雪地,强迫自己站了起来,踉跄地走了两步后扑倒在地。
他的腿冻得僵直,几乎不能屈伸,呛进了口中好大一捧雪,冻得口腔发麻,慢慢溢出几分血腥味。
可裴向云没有停。
他再一次站了起来,慢慢地向着记忆中陇西军营的方向挪去。
如果江懿不来,那裴向云便自己去找他。
——
风雪渐小,军营的灯火也慢慢明晰了起来。
江懿尚未从马上下来,便听见一人朗声喊他:“江子明!”
他目光一动,抬头看去,只见一穿着紫色大氅的年轻人踏着雪一路小跑过来:“江子明,小爷好不容易从燕都溜出来一次,你居然招呼不打就走了?”
江懿捏着缰绳的手动作一滞,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似乎哽住了,发不出声音。
他有些狼狈地翻身下马,却又踟蹰着不敢上前。
可那紫袍人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往手上呼了一口热气,脸被冻得通红:“小爷在外面等你半天了,你到底去哪了?”
江懿咬着唇,忽地上前将他紧紧抱住。
眼前的画面再度被烽火覆盖,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有人带着一队轻骑劫了囚车。
江懿被人从囚车中拖出来,强行拽到一匹马上。
那人牢牢地将他护在身前,纵然身处地狱般的场景中,声音中却仍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
“美人儿,小爷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的,准备怎么报答我?”他说,“你那把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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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图的扇子我眼馋好久了,用那个做抵,成不?”
江懿彼时被乌斯人折磨得没剩几口气,强撑着保留了一丝清明:“任你处置。”
那人哈哈一笑,反手一推,将他从即将落地的城门下推了出去,与外面接应的燕兵汇合。
而他却没能活着出来,尸体被乌斯人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
“江子明,你怎么了?”
大燕的十五皇子陆绎风被人狠狠地抱住,有些手足无措,想推开他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跟着他一同在三军将士面前罚站。
江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舍得松开手,退后两步细细地打量起他来。
陆绎风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偷偷找老婆了,但是没告诉我?还是说你有孩子了不知道怎么搞定你老爹?”
江懿原本眼眶泛酸,被他这么一打岔,那些关乎上辈子的心酸散了一半,没好气地一拳砸在他肩上:“瞎说什么呢你?我成不成亲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这么奇怪地看着我。”
陆绎风见他情绪好转,这才松了口气,抬手将一柄折扇丢给他。
江懿下意识地伸手将折扇接在手中,展开一看,上面用十分灵秀的笔法描摹了一簇腊月梅花,旁边落着两团神态可掬的麻雀,似乎在啄着地上的雪。
“你上次回燕都错过了喜欢的画匠,在我耳边念叨了好久……”陆绎风说,“喏,特意给你求来的,你感不感……喂!”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塞进江懿手中。
江懿的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着,看得陆绎风连连皱眉。
他平素最见不得美人哭:“你这……哭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怎么受委屈了?”
江懿眨眨眼,稳住情绪,深吸一口气:“无妨,不用担心。”
陆绎风拧着眉看了他良久,直接伸手揽住他的肩往怀里带:“来来来先回去再说,带我去你帐子里坐会儿,这鬼天,忒冷。”
一片热源紧紧裹在身侧,让江懿十分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
这些曾经在那场亡国之战中送命的人,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
两人刚走出去没多远,便迎面撞见了关雁归。
关雁归似乎出来得很急,连一件披风也没穿,只披着单衣匆匆而来,看见江懿时眸色一动,柔声道:“阿懿……”
他很自然地走到江懿身边,抬手拂去他肩上的雪,也顺势将人从陆绎风怀里拨了出来。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关雁归打量了他一下,“那些乌斯人凶得很,你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与陛下交代?”
“我没事。”
江懿看着他那双温柔得可以掐出水的眼睛,心中的怀疑又开始慢慢动摇起来。
关雁归有什么必须背叛大燕的必要吗?
依着剧情,他如今官至校尉,过两年便能升做副将军,待张老将军彻底退了之后,就是陇西的将军,可谓前景美好。
他收回落在关雁归身上的目光,轻轻笑了下:“很顺利,我们也没有人员的伤亡。”
关雁归柔和下眉眼:“那就好,你没事我便也放心了。十五爷千里迢迢从燕都来,怕是也累坏了吧?正巧阿川备好了晚膳,喝杯酒暖暖身子也好。”
“还是小雁子体贴……”陆绎风在两人中间,一边一个搭上肩,揽着往屋中走,“不像有的人,恐怕连我要来都忘了,带着我在军营前傻站了半天。”
关雁归垂下眼,眸中闪过一道不易被人察觉的厌烦,再抬眸时却依旧双目盈盈着笑意:“十五爷谬赞。”
听说今日十五皇子要来,李佑川早已和炊事班通了气儿,做了饭菜先紧着丞相帐子这边送来,以免怠慢了客人。
三人进帐子中时,李佑川正张罗着将菜肴往桌子上摆着,听见有人撩了帘子进来,连忙行礼:“小的见过十五皇子,见过关校尉。”
陆绎风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挂在一旁,搓了搓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金丝红绳绣的平安扣递给李佑川。
李佑川接过那平安扣,有些惊讶:“这是……”
“你家少爷替你与本王求的……”陆绎风随意净了手,径直抓起一个冒着热气儿的白面馒头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过几日不是你生辰?江子明没一年少过你礼物,看得本王都羡慕得很。”
李佑川呵呵笑着,将那枚平安扣小心地收进怀中,加快了布置菜肴的速度,待一切准备完毕,他微微鞠了一躬后便出了帐子。
三人在桌旁落座,江懿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帐外,看着雪越下越大。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那群找猪的新兵大抵已经无功而返了。
至于裴向云……
他倏地止住了思绪,冷着脸垂下眼看着眼前的酒菜。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裴向云恰巧出现在那个地方到底是黑白无常的授意,还是细节变动引起的剧情变动。
但这都不重要,只要裴向云没来陇西军营,那一切便还算可控。
陆绎风为自己斟了杯酒:“明年开春的时候,乌斯又要打仗了吧?”
江懿回过神,淡声道:“他们土地贫瘠,种什么死什么,便年年去渝州边境抢人家老百姓的粮食,自然要打。”
陆绎风叹了口气,举着酒杯和他的碰了碰:“江子明啊,这差事不好做。”
江懿无所谓地笑了笑。
左右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没有什么比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还惊险的事。
更何况现在还有机会挽救那些遭了无妄之灾本来不该死的人,他是情愿受苦受累的。
于是他摇摇头,还未说话,便听陆绎风絮絮道:“你也该成个家了,万一你哪天翘辫子了也没来得及给江家留下一个半个子嗣,这不是诚心要气死你爹么?”
他说完,又不过瘾地补充道:“燕都的姑娘们对你芳心暗许的不少,一个两个在背后说你是高岭之花不可亵渎。你什么时候能放下你的身段?太端着是讨不到老婆的小爷告诉你。”
江懿冷笑:“十五爷还是管好自己为妙,陛下又不要给你纳侧妃了?”
陆绎风听见这话后脸色一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彼此彼此……”江懿和他斗了两句嘴后心情莫名好了很多,瞥见关雁归还空着的酒杯,顺手为他斟了些,“陇西风寒,关兄方才穿得太少,喝点酒暖暖身。”
关雁归轻笑着伸手取杯,与他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下后一触及分。
江懿的动作有些许怔愣。
不知是因为上一世的事而有些多疑,还是因为记挂着其他事而心绪不宁,他总觉得关雁归这动作似有几分不对劲。
还未等他想明白,对方便伸手将酒杯与他手里的碰了下:“无论如何,犯我大燕者,必将让他有来无回。”
“好啊,小雁子……”陆绎风面上微微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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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红,“有……有魄力,不愧是我大燕的将军!”
关雁归调侃道:“将军还早得很,现在尚且是个校尉罢了。”
陆绎风一拍桌子:“不、不想当将军的校尉不是好校尉,你要有……有理想。”
江懿晃着杯中的酒,闻言微微挑眉:“有的蠢货一喝醉了便愿意教人做事,也不管旁人愿不愿意听。”
陆绎风瞬间炸了毛,张牙舞爪地便要来掐他:“江子明!你怎么和小爷说话呢!掐不死你!”
江懿不置可否,面上波澜不惊,眼中却掠过一丝有些狡黠的笑意。
还没等陆绎风将自己说的话付诸行动,帐外却忽地响起一片喧哗。
火光隐隐从帐帘外透进来,似乎喧嚣得很。
“这是怎么了?”关雁归皱眉,“有敌袭?”
江懿听见「敌袭」二字,手微微一抖,酒液洒出来了些。
陆绎风摇晃着起身,踉跄地撩开帐帘向外看去,看了半晌后回头:“好像不是敌袭。”
江懿沉吟片刻:“出去看看。”
还未走多远,便看见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士兵正举着火把,一脸兴奋地向军营入口处而去。他跑了一半,忽然看清面前人的面容,欢快的步子瞬间止住了。
“江,江大人好!”小孩磕磕巴巴给江懿行了一个大礼,又转身道,“关校尉好!”
关雁归则伸手将人扶住:“不用行礼,你这是急着去做什么?”
那小孩轻咳一声,面上浮起一丝羞赧,挠了挠头:“他们说老母猪找回来了,喊我去看一看。”
陆绎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懿眼中带着几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摇头叹气,似乎无声地骂了句傻子。
“今早全营唯一的异性拐了两个男宠跑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冷不想说话,江懿的声音懒洋洋的,听在人耳朵里像有把小钩子似的挠着,“他们闹腾一天才歇下来,现下怕是一夜都不能安睡了,只是……”
江懿的话头忽然顿住,觉出一丝异常。
上辈子那三头猪是到最后都没找回来的,为何这辈子却自己跑了回来?
好像自重生到现在,与先前不一样的事越来越多了。
缺心眼又好凑热闹的十五皇子却跃跃欲试:“本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猪是什么样的,快些带本王去瞧瞧!”
小士兵举着火把将三人带到了军营外,果然听见了猪叫声。
两只体型较小的公猪正哼哼唧唧地在地上打滚,一边打一边往母猪身边凑,结果被母猪嫌弃地一脚踢开。
几个炊事班的兵正一脸兴奋地将猪往军营中赶,忽地发出惊讶的喊声:“这,这母猪身下怎么还有两只猪!”
一众人闻言向母猪身下看去,果然看见了两只探头探脑往外看的新鲜猪脑袋。
这两只猪却与军营中的猪长相不同,嘴巴边上的唇微翘,两对獠牙明晃晃地露在了外面,长相相当狂野。
炊事班的老兵惊讶道:“这是野猪!咱营的阿美把外头的野猪拐回来了!”
江懿闻言扶额,深深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自己多虑了。
军中娇花阿美果然魅力巨大,连野猪都能顺道拐回来两只。
也是,就那么几只猪能翻出什么花活儿来?
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刚要转身回帐中,却听又有人在远处喊道:“班长,班长!这里好像趴着个小孩儿!”
江懿转身的动作一顿,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慢慢回头,目光死死地锁在喊话士兵的位置。
下一刻,他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穿透陇西的风雪和两世的纠葛,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狗子:真·后半段走不动·爬回来的;
封校日记:
应该是热感冒,头疼眼眶疼还不想吃饭,来个人哐哐给我两拳让我失去意识昏迷是最好的orz
第30章
江懿还在原地愣神,旁边站着的兵早已七手八脚地将那小孩从雪地中抱了起来。
“这是爬过来的吗?”一个炊事兵倒吸一口凉气,“这腿……”
少年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脸颊微微凹陷下去,一眼看去便觉得他有几分「面黄肌瘦」的意味。
而他肩上有一道狭长而骇人的伤口,膝盖处的布料被磨破了,两腿血肉模糊,原本应该流下的血却直接凝成了猩红色的冰碴。
可少年的双眼却异常明亮,粘在江懿身上半晌,才似乎恋恋不舍地移开,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双腿已然不可屈伸,只能直挺挺地靠坐在火堆旁,等着双膝上的冰自己化开。
江懿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不许留他在军营里。”
炊事兵有些懵懂地抬头,下意识道:“可他还是个孩子,况且已经这么可怜了,为何……”
“因为他并非善类。”
江懿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才勉强挤出这句话。
他看着裴向云那副落魄的模样,只当狼崽子又在装可怜博取人的同情。
炊事兵还有些犹豫:“但……”
“没有但是。”
江懿的声音很冷:“这就是军令,你想违抗军令吗?”
一道「军令」的帽子扣下来,炊事兵不敢再继续坚持,只垂下头默默地向火堆中添了把柴。
陆绎风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禁奇道:“江子明,你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干什么?”
“他才不是孩子,他是……”
江懿话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了。
他在心中道:“范八爷,你在吗?”
范无救淡淡地应了一声。
“裴向云他也是重生回来的吗?”
“这件事我无可奉告……”范无救说,“涉及了地府的原则性问题,以后莫要再过问。”
江懿「啧」了一声。
“他是什么?”这边陆绎风还在喋喋不休,“你继续说啊?”
“没什么。”
江懿低声道:“面由心生,我见他面相凶得很,觉得并非善类罢了。”
陆绎风带着几分惊叹看了他半晌:“没想到你现在还会看相了?”
江懿尚未来得及说话,便看见张戎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在做什么大晚上喧哗至此?”张戎冷着张脸,“把军规当儿戏是吧?”
关雁归向他行了一礼:“将军有所不知,是今晨丢的猪回了军营,大家实在太开心了,所以才吵嚷到现在。”
张戎见了他,冷哼一声,目光落在火堆旁的裴向云身上:“这是……”
“方才营帐外发现的一个孩子……”关雁归瞥了裴向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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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是汉人,伤得又重,这才留他烤烤火。”
张戎面色稍缓,在裴向云面前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
裴向云的唇被冻得发紫,轻颤了一会儿才能说得出话来,嗓音沙哑得很:“我叫……裴向云,我被人从家赶出来了。”
张戎虽是武将,可心思却十分细腻,当即便有些心疼这孩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这些伤是哪来的?”
裴向云刚要说话,忽地抑制不住地闷咳起来,口鼻慢慢往外流着血。他似乎怕脏了张戎的手,慌忙用肩上披着的皮衣往脸上胡乱抹去。
跟着张戎一同来的轻骑队长瞥着那件皮衣,忽然道:“这……你是刚刚那小孩!”
“刚刚?”
张戎挑眉,一双凌厉的眼睛立刻落在了江懿身上:“你们刚刚做什么去了?”
江懿这才想起来关雁归没将这件事上报给张戎。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开:“今晨有人来消息,说哨岗那边有异动,我想着带轻骑去看一眼。”
张戎瞪了他一眼:“你反了天了,这么大的事儿不跟我说一声,自己就带兵去打仗?万一出点岔子,我怎么回去和你父亲交代?”
关雁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江懿递过去一个有些抱歉的眼神。
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教,江懿也没觉得丢人。
他上辈子没少被张老将军管教,却没听进去几句话,以至于后来走了不少弯路。
张戎教训完他,把注意力重新落在了裴向云身上:“你方才说,这孩子怎么了?”
轻骑队长悄悄抹了把额上的汗,抱拳低声道:“今夜军营外哨岗有敌袭,江大人带我们将那队乌斯人悉数清剿,却险些被漏网之鱼算计,好在这少年及时出现,不然恐怕江大人要……”
裴向云悄悄抬眼向江懿瞥去,却恰巧撞上了那双桃花眼中冷冽的光。
他被那目光刺得心口一凉,有些惊慌。
一路上即将见到师父的一腔雀跃与兴奋慢慢冷了下来,他开始重新思考「重生」这件事。
自己是带着记忆回来的,江懿会不会也是带着记忆回来的呢?
若是上辈子的江懿带着回忆重生,那一定还记得两人之间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如此这般态度对自己……倒也正常。
裴向云的喉咙一哽,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落下。
他有想过重生会是一次新的开始,有机会弥补上辈子的过错,却没料到从一开始老天便想没给自己机会。
张戎的儿子远在千里之外的燕都,也就比裴向云小个几岁,积攒了一腔父爱无处释放,见着裴向云掉眼泪就有点心疼:“孩子你别哭,这伤怎么来的?”
“没,没事。”
裴向云一想到江懿提防自己的目光便难受,压根控制不住来回起伏的情绪,眼泪一串串地顺着脸颊滚落,看上去格外可怜。
“别哭了……”张戎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士兵道:“给他拿块毯子来。”
江懿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猫哭耗子。”
张戎听了他这话,拧着眉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他猫哭耗子……”江懿淡淡道,“装得好,继续装,哭得我都要觉得是真的了。”
裴向云的目光一动,咬着唇逼迫自己不看他。
“你今天怎么回事?”张戎一脸的莫名其妙,“火气这么大?”
陆绎风也开口帮腔:“对啊江子明,你怎么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少年,是一匹披着羊皮的恶狼。
江懿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将这些讲给面前的几人听。
他是重生回来的,现在又清楚了剧情的大概脉络,自然知道裴向云如今这幅楚楚可怜的外表下藏着如何的狼子野心,可自己却偏生半分证据也没有。
若现在直接说裴向云是乌斯的细作,怕是根本没人会信自己。
思及此处,江懿冷着脸道:“没有和他过不去,就是单纯不喜欢罢了。”
士兵拿着毛毯去而复返,张戎避开他膝盖上那两块血肉模糊的创口,将毯子盖在裴向云身上。
裴向云低声道了句谢,攥着毛毯的边角,咬着牙小声道:“将军,其实我刚刚骗了您。”
张戎刚想询问,便听少年用那把沙哑的嗓音道:“我的母亲是乌斯人,父亲是汉人。我父母去世了,我被乌斯人赶了出来,实在没地方去了。”
他刚说出第一句话,在场的其他人立刻变了脸色。
江懿挑眉,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先发制人?
有点意思……
他抱着双臂,半张脸隐在挡风的衣领后,准备看看裴向云再怎么装。
上辈子自己将裴向云带回军营,这狼崽子仗着年岁小看不出,愣是将这乌斯血统连着他一同瞒了两年,待五官长开了瞒不住后才坦白,这才引得整个陇西军营那段时间对他们二人都颇有微词。
也便让张戎从那之后一直时有时无地警告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现在是要率先袒露身世,用「真诚」换一份怜悯吗?
江懿等着张戎开口将裴向云丢出去,却听一生有骨气的张老将军重重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为难:“你……可知我们是何人?”
裴向云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倘若你没有乌斯血脉,我倒是还能将你留在这里养伤……”张戎说,“但你若是流着乌斯人的血,就算我不计较,也没有办法要求这里的每个人都接受你。”
江懿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道这老将军到底还是个知大局的。
裴向云咬着唇,小声说:“我明白,谢谢将军。”
张戎看了他一眼,再度不忍地叹了口气。
“既然张大帅已经发话了……”江懿适时地开口,为场面添了把火,“我的看法和他一样,如果没有人反对的话,就请你尽快离开吧,不然就当细作处置。”
裴向云的身子颤了下,慢慢将头垂了下去。
他将毯子紧紧地裹在身上,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进篝火里。
张戎吓了一跳,想要从旁扶住他,却被他躲开了。
瘦削的少年转过身,对着面前的人鞠了一躬:“谢谢诸位大人的关心,我不添麻烦,这就告辞了。”
他借着额前发丝的遮挡,带着眷恋看了眼江懿,迈动僵直的双腿,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倒是干脆……
江懿依着上辈子对他的了解,以为这狼崽子定要厚着脸皮赖下去不走,多少也得犯犯那偏执的毛病,却不想如今他谦和有礼得很。
就在少年的背影就要被风雪遮住时,一直沉默的关雁归忽然一撩袍子,「扑通」跪在了张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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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若是就这么放这孩子走,他怕是活不过明日便要葬身在风雪之中……”关雁归低下头道,“末将实在不忍心做这刽子手!”
作者有话说:
演起来了。
封校日记:
今天和出国的舍友联络感情,她说自己上周核酸阳性,这周痊愈了;
我:那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她:但我开始脱发了;
我:(瞳孔地震)敲,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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