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葳顿觉一只手无?处安放,别别扭扭背去身后蹭了蹭锦袍滑溜溜的缎面,垂着脑袋低语:
“臣…想街边的小吃。”
话音入耳,文昭面容隐有扭曲,半信半疑的将视线落去云葳的身上盯了许久:“看着朕再说?一遍。”
云葳不抬脑袋只抬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并眉心曲起讨好的弧度,巴巴地望着文昭,令文昭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神都已经摇晃不休了。
这人在撒娇,绝对?在撒娇!
文昭如是想着,转了视线不看云葳那双会说?话的勾魂摄魄的黑葡萄,只淡声道:
“想吃什?么告诉膳房,让他们做即可,街边人来人往,风吹日晒,黄尘飞扬的,吃食不干净。”
云葳垂下?眸子?,一脸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不大满意的怯怯嘀咕:“不一样的。”
话音飘进耳畔时,文昭抿紧了唇角,思量一圈儿才?妥协:“明日午间去,买了东西带回来,验过再吃。”
“谢陛下?!”云葳的语调难得轻快,似腾跃的小燕,低垂着眉目偷摸弯了弯唇角。
文昭已然在心下?盘算开了,镇上人生地不熟的,她不想去小镇,约莫禁卫也不会让她乔装去小镇,是以明日一定要派人看住这小馋猫,莫要乱吃才?好。
翌日未及晌午,云葳颇为狡猾,带着桃枝扮作采买的小婢女?,偷溜出了别院,根本就没知会文昭,更没等?文昭给她安排的随从。
午间禁卫左等?右等?,在别院中搜罗一圈也不见人,这才?战战兢兢的去禀告了文昭。
文昭闻言,又气又忧,柳眉几近倒竖,洛京城郊人员混杂,地广人稀,她的人手又少……
正在她焦灼不安的节骨眼上,别院来了一位令文昭始料未及的客人,带回了云葳的行?踪。
等?到文昭的禁卫追去时,云葳正像个?小仓鼠一样,左手抱着绿豆饼嗷呜一口,右手捏着糖葫芦嘎嘣一下?,丝毫没有个?五品郎官与二品侯爵该有的风姿仪态。
而?她身后的桃枝,抱着大大小小无?数个?油纸包的吃食,险些累弯了腰。
“云侯,车马备好了,您回去吧。”
小侍卫颇为尴尬,朝着人抱拳低语,试图接过云葳手中的吃食。
云葳眸光微转,指了指桃枝怀抱着的吃食,与人附耳:
“等?我吃完这些,你们把那些带回去即可。我手上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没吃,可记住了?”
侍从险些翻了个?白眼:“记住了,云侯放心。”
待一行?人回了别院,云葳提着裙摆美滋滋下?了马车,绕过影壁时,小梨涡直接僵在了脸上。
文昭正坐在院子?正中,脸色如冬月霜雪,而?手上嘛,貌似在把玩一条……小皮鞭?
嘶——
第76章交锋(上)
午间扶光散翠羽,油亮青叶引蜂蝶。
文昭垂眸拨弄着手中的鞭梢,明?明?听见了?车马归来的响动,却也?未曾抬眼去瞧。
云葳双手绞着裙摆定在影壁后,暗道?方才苦心演绎的那通吃货的傻戏码尽皆白费,打从小镇归来,她本就惶然的心绪愈发烦乱,现下濒临崩溃的边缘。
忖度须臾,她恭谨肃拜一礼:“陛下万安。”
说罢,她回身扯着桃枝的衣袖,便要逃离这个魔头?。
“听闻云侯在镇上大饱口福,这是吃好了??”
文昭仍未从鞭梢上移开?视线,只略带玩味的出言调侃。
云葳顿觉头?皮发麻,随行的禁卫根本没机会打小报告啊,难道?有提前回来通风报信的漏网之鱼?
趁着文昭不备,她顺着袖管,将方才在街市上接头?得到的物件滑进?了?桃枝手中,朝人挤眉弄眼半晌,示意桃枝先走为上。
桃枝觉得文昭的语气不太对,不敢真留云葳一人应付,只悄然收起了?物件,走是不敢走的。
“糖葫芦黏牙,张不开?嘴了??”文昭语气幽沉,侧眸甩了?一记眼刀出去。
主仆二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拉来扯去,却将她的话置若罔闻,文昭的脾气再好,也?要忍不住了?。
“陛下息怒。”云葳心虚得很,只拱手低语:“臣错了?。”
“唰…啪——”
文昭握着鞭子,在半空甩了?个半圆出来,力道?干脆,顷刻传出了?音爆的脆响,惊得云葳身形一抖。
“过来。”文昭淡声吩咐着,撑着扶手站起身来,捏着鞭子在掌心来回敲打。
云葳倒吸一口冷气,不就是吃了?两口街边小吃,至于动怒吗?她象征性挪了?两步,便没胆子往前了?。
文昭觑眸瞧着她畏首畏尾的小动作,抿嘴冷哼一声,给身侧的人递了?个眼色,便有随侍近前,拉过桃枝,把人摁在了?院中。
“陛下?”
云葳顷刻慌了?神儿,赶忙屈膝在地:“臣知错,臣不该拉桃枝偷跑出去,都是臣的主意,求您别怪她。”
“朕几时说要怪她了??”
文昭语气无波:“朕新得了?一条鞭子,听说此地官宦里正大肆流行玩一消遣乐子——抽陀螺。朕只想借你的人一用,试试新鞭子是否合意,顺带感受下,乐子好不好玩罢了?。”
云葳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文昭怎就突然翻脸,说出把人做陀螺这等惊骇的言辞,竟要当着她的面责难桃枝。
小镇街市上,莫非还有旁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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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一步洞察了?她主仆的行踪,知会了?文昭不成??
“臣再不敢了?,是臣任性胡为,求陛下息怒。”
云葳俯身告罪,她的事情已办成?,这会儿姿态只管往谦卑乖觉里放,只要桃枝安好,便是最好,她再受不起变故了?。
文昭的指尖在鞭身上来回游走,无意搭理?云葳。
沉吟须臾,她忽而眸光一凝,扬手便要落鞭。
云葳余光瞥见,心下一颤,顾不得礼数,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桃枝身前,攥住了?文昭的手腕,仰首与?人掰扯:“今日都是臣的错,陛下不该迁怒旁人。”
“你二人把朕耍得团团转,怎得,朕耍回来便不行?朕便想看?别人团团转。”
文昭笑得有些讽刺:“让开?!”
云葳扑棱着脑袋,说什么也?不肯。不敢拦着文昭,她索性自己?挡在桃枝身前,左右不能让文昭伤桃枝分毫。
“好啊,云侯甚有胆色,败朕的兴致。”
文昭轻叹一声,吩咐道?:“秋宁,给桃枝找个休息的地方,忙前忙后的,替云侯操持琐事,定是累得紧,得好生歇歇。”
话音方落,秋宁便带人上前,将云葳藏在桃枝身上的物件搜查干净,转手把桃枝带出别院,不知送去了?何处。
云葳又急又气,十指蜷曲成?拳,耷拉着脑袋咬牙质问文昭:
“陛下在臣身边藏了?多少眼睛?如此兴师动众的盯臣一人,臣当真受宠若惊。”
“朕准你保留念音阁的身份,准你与?他们联络行事,你却费尽心机诓骗朕,暗中交接。是朕纵你太多,才令你如此肆无忌惮么?你违令出逃在先,倒反来责问朕了??”
文昭负手立在云葳身前,话音轻微却沉稳,满载失落与?心寒。
“陛下虚伪多疑,逢场作戏,拿捏臣的感情轻而易举,也?怪不得臣行事防着您。毕竟臣身后也?是鲜活的人命,臣得对他们负责。”
云葳来了?脾气,满腔怒火在胸口蓬勃燃烧,小拳头?攥的嘎巴嘎巴响。
“气性倒是大,你拉着桃枝偷跑是痛快了?,可?你知不知道?,朕得知消息的时候有多担心!国朝多事之秋,内忧外患不断,贼人盯着朕的动向图谋不轨,你真当外头?盛世太平,一只贼眼也?无?”
文昭愤然甩飞了?鞭子,那?可?怜的鞭子甩去影壁,又弹了?回来,直奔云葳而去。
文昭眼疾手快,一把扯过云葳的衣领,将人拉开?了?。
“放开?!”云葳咬着牙挣扎:“陛下不必再演戏,您若伤桃枝,臣便也?不会与?您虚与?委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进?来!”
云葳怒不可?遏的模样入眼,文昭攥住人的胳膊,把她往房中拉去。
“我不,要审我吗?送我去牢狱便是。”
云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粗暴挣脱了?文昭的手掌心,倒退三步远,胸口起伏的格外猛烈。
“失心疯了??”文昭凤眸暗沉,冷了?语气:“朕警告你,朕现下心情很差,莫再放肆。”
云葳苦笑痛陈:“舅舅在南疆重伤,您又密令我娘去了?南绍边陲布防,这些事我一无所知。我瞒您的,比您瞒我的,少多了?。留我在侧,不愁引出念音阁势力一网打尽;又能控住宁家死心塌地为您所用;对了?,日后灭云家时,也?免得我成?了?漏网之鱼,一举多得啊,陛下好谋算。”
文昭的眸子顷刻觑起,抬手捏住云葳的后脖颈,不由分说把人薅进?房间,一脚踹上了?房门。
气疯了?的云葳毫无理?智,满口胡诹,再由着她口无遮拦地抱怨下去,要出大乱子的。
文昭该当庆幸,眼前人没学过一星半点的功夫,即便撒泼也?没有杀伤力,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将狂躁的小人摁在椅子上,文昭便松开?了?吃力而酸胀的手,蹙眉揉捏着自己?的腕子。
当着云葳的面带走桃枝,约莫让她受了?刺激,失了?神智。这人见没了?桎梏,便起身直冲房门而去。
“我看?你敢!”文昭一个不留神,云葳便够到了?门把手。
她顿觉脑勺嗡嗡作响,遂厉声呵道?:“回来坐下!”
云葳顿住了?脚,当真没再往前。
“过来聊聊。”文昭见她还能听话,便先一步去了?茶案后落座。
哪知云葳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攀上自己?的耳垂,蛮力扯了?那?对儿白兔耳珰下来,手一垂便是“叮当”两声脆响,继而两行清泪垂落脸颊,哽咽道?:
“臣与?陛下,再无私情,您给的,臣还给您。”
白皙的耳垂滴落两滴浑圆的血珠,显得格外刺眼。
文昭深觉错愕,今日云葳的反应过于激烈了?。
抽出袖间的帕子,文昭快步上前,试图给人包扎耳垂的伤口。
云葳一退三步:
“再别碰我,您想要的只是与?我有牵扯的势力。宁云两家,我管不了?,但念音阁中立三百载,您休想。我便是死,也?不给。我本就是阁中笑话,杀伐在您,死了?清净,免得被人利用惦记。”
文昭的眉头?顷刻蹙起,云葳不是在说着玩儿,她眼底的绝望与?冷漠,是文昭与?人相识多年,从未见过的。
文昭左思右想,即便今日担惊受怕了?许久,自己?情绪不好,但方才的言行也?并不算过火,一番无有实际行动的吓唬,何至于惹得云葳要死要活呢?
“小芷,你这是…”
“够了?!我最恨背叛,最厌恶虚伪利用。”云葳怒目圆瞪:
“我叔父是何下场,观主是何结局,您很清楚。我不是好人,别人负我,我不会忍着。您几次三番玩弄我的感情,故技重施,我恨透了?您,若您非帝王,此刻我会杀您。”
“朕负你,玩弄你的感情?”
文昭哭笑不得:“还真会上纲上线,朕不知自己?竟如此龌龊。朕瞒你,你欺朕,半斤八两罢了?,怎就让你恨不得杀了?朕呢?小芷想如何杀?像投效云崧的余杭豪绅那?般,抛却万贯家财疯癫自焚?”
云葳瞳仁微散,暗道?文昭掌握的线索实在不少,她自嘲苦笑,面露颓然:
“除去豪绅,是我做的,我认。但弑君要诛九族的,九族的人我未见得认识,但这冤孽太重,我还不想担着去地狱,我自私,想自己?好过两分。”
文昭在心底不断刷新着对云葳的认知,暗诽眼前人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惊喜,天真无邪的皮囊下藏着的心,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若云葳再年长些,阅历再丰富些,只怕自己?未见得是她的对手。
“既然开?门见山,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那?坐下聊聊,无妨吧?你也?知道?自己?插翅难飞,何苦再闹呢?”
文昭瞥了?眼云葳耳畔不再滴血的伤痕,转身信步走去了?茶案后落座,悠然拿了?杯茶在手,却刻意偏头?端详着眼前篆烟的薄雾,掩盖眸子里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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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无措。
“想听什么?把桃枝完好无损放出去,让我得了?她的消息,我或许可?以知无不言。”云葳没动,垂眸与?文昭谈起了?条件。
“方才还说自己?自私,这会儿又替别人谋生路,云小阁主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一语过耳,文昭眉心聚散匆匆,淡然抿了?口清茶,抬起虚离的视线凝眸打量着云葳。
“那?便无甚好说。”云葳冷声冷语,话音极尽疏离。
文昭心道?,小东西是把她划去敌人的阵营了?。
云葳卖力气把自己?装成?没心没肺的小吃货,与?桃枝做戏,想来在镇上接触的两拨人马里,定有人给了?云葳什么瘆人的消息,令她不安惶然,乱了?阵脚。
“朕头?疼,你若过来给朕按摩妥帖,今日桃枝便无事。若不肯,一会儿让人将她的拇指送来,如何?”
文昭眸光一转,便有了?主意。
“相鼠有皮,人…”
云葳咬牙痛斥,不管此语是文昭唬人伎俩的故技重施,还是确有此意,都足够无耻。
“云葳!”不待云葳把话说完,文昭便沉声打断:“桃枝的舌头?,你也?不想给她留了??”
敢骂文昭恬不知耻,云葳怕是大魏第一人。
听得威胁,纵使气昏了?头?,云葳也?不敢拿桃枝作赌,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软肋。
云葳冷着脸,紧咬牙关走去了?文昭身侧,不知道?的,会以为云葳是去杀文昭的。
待到一双巧手攀上文昭的太阳穴,文昭悄然勾了?嘴角,出其不意间,反手将云葳摁在茶案上,一手刀将人打昏了?去。
“秋宁!”文昭扬声唤着,待人进?来,便吩咐道?:“把搜出的东西都给朕拿来。”
不多时,秋宁去而复返,将一应从桃枝身上搜罗来的物件都摆在了?桌子上。
文昭扫视了?一圈,带字的消息也?通通读过,却未曾发现什么能让云葳失了?心智的惊骇消息,不免满目狐疑。
拧眉忖度半晌,文昭忽而抬脚走去了?云葳身边,招手唤着秋宁:“过来帮忙。”
秋宁忙不迭地上前去搜云葳的身,却被文昭狠厉的眼神给吓得缩回了?手。
“扶住了?。”文昭低声叮嘱,自己?伸手在云葳身上摸索了?一通,却是一无所获。
约莫这贼鬼溜滑的小东西一早把消息销毁了?,要紧事还真是一丝不漏,颇有宁家后人的风范,尽得老?祖宗看?家本领的绝学真谛,约莫宁烨都不知她的女儿有这番做情报工作的天资。
宁家数代多人供职于前朝皇庭秘卫,情报网隐晦而庞大,实在不容小觑。
文昭收回了?手,徒留一声长叹,指使秋宁道?:“她伤了?耳朵,给她包扎一下,再熬碗安神汤来灌下去。”
“是。”秋宁畏首畏尾的给人处理?着伤口,不敢多碰云葳一点儿,生怕惹恼了?文昭。
文昭又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圈圈了?,这是秋宁今日第二次见她转来转去了?。
“桃枝这个时辰是否也?该到行宫了??让她给云葳写封信来。”文昭扶着额头?,怅然低语。
“约莫还得晚些时候,婢子先安排下去。”
秋宁敛眸低语:“您若想让云侯安心,怎不直接告诉云侯,桃枝是去行宫看?顾小云姑娘的?”
“下去!”文昭有些没好气地睨了?秋宁一眼,这人动辄脑子缺根弦儿。
且不说知晓真相后云葳便再无牵挂忌惮,单是为给云瑶找个熟人安抚而抢走她身侧的桃枝,约莫云葳知晓后,都要觉得自己?被人抛弃而炸毛的。
第77章交锋(中)
时逢黄昏,云葳才幽幽转醒。
文昭坐在她的榻前,正给?人舀着参汤,小心翼翼地吹凉:“醒了?喝口热汤。”
云葳别过了脑袋,挣扎着正欲起身,却发觉自己用不上力气。
“别闹了。”文昭耐着性子低语,将汤匙落去了云葳嘴边:“安神汤里给?你加了料,筋骨酸软,吃不上力气。听话,把补汤服下,一会?儿清醒了,朕与你聊聊。”
“我不喝,你到?底想怎样。”云葳再度歪头,嗓音略显沙哑。
“朕没想怎样。”
文昭将汤碗放去一旁,自?袖子里掏出一信封晃了晃:“朕手上?有桃枝写好送来的亲笔信,你若听话,晚些就给?你看。”
云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干瞪眼。
文昭唇角微勾:“如此,朕便当你默认了。外间放着你二人买回的吃食,派人验过了,你若想吃,朕也可给?你取来。”
云葳赌气?般冷嗤一声,索性闭了眼睛。
文昭自?顾自?把玩着一枚玉佩,试探道?:“这是宁家家主令牌,也是念音阁送来的?宁烨是你们的人?”
果不出文昭所料,这话入耳,云葳倏地睁开眼,不假思索地急切否认:“不是,别乱扣帽子。”
文昭敛眸轻笑:“也是,不然早先你事?发被朕关在掖庭时,宁烨就不会?慌张无措,托人找关系给?你求情了。”
云葳眸光一怔,显然是不知此事?。
“她把这要紧物什?托人转交给?你,你却跟朕在此要死要活。宁家上?下数百口人,你都?不顾了?”文昭摩挲着玉佩的纹路,眸色颇为复杂。
宁烨受命调兵往南疆,临行前暗中命人将此物交托云葳,她是未曾想到?的。
云葳蔑然轻嗤:“生杀予夺,皆在你一念,或许我娘不该把此物给?我,应该交给?你保管的。”
“你现在神志不清,朕是得替你保管一二。”
文昭毫不客气?地收起了玉佩:“先前岭南的事?,你既派人杀了余杭豪绅阻断追查,便是早已掌握查明?了原委,为何瞒着朕,骗朕说未曾查过?”
“你这是明?知故问。”云葳眼底闪出一丝落寞。
“嘴上?不认,心里还是舍不得云家的,可对?”文昭敏锐捕捉到?了云葳一闪而过的颓然。
云葳冷嗤一声,并未给?人回应。
文昭能够理解云葳扭曲苦楚的挣扎,也深感这份难以取舍的牵绊,是世间最苦的抉择,一如她面对皇庭里亲仇难辨的家人一样,生杀裁量下潜藏的哀楚,无人可诉。
“你瞒着朕,不是在救云家,是在害他?们万劫不复。”文昭耐着性子继续引导。
云葳忽而失笑:“你很逗,时而把我当劲敌猜忌,时而把我当稚子哄骗。我说了又如何?连我都?知存贼心之人留不得,现下该引蛇出洞而非打草惊蛇,你会?不知?我没害也没救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
文昭挑了挑眉,应付云葳,果然得从她脆弱的感情处着手,一句话便撬出了她的立场,这立场还不赖,理智占据上?风,冷静中立又透着局外人的果决。
“这等大事?你都?能说得云淡风轻,那今日?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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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什?么消息,令你疯癫失控,寻死觅活了?一个桃枝无此威力?,朕想听句实话。”
文昭干脆侧靠去床榻边,与云葳离得更近了几分。
“若你是我,知晓岭南乱局真相,会?如何做?”云葳没有回答,反给?文昭丢了个问题。
“与你一般无二。”文昭答得爽快:“朕的人去迟一步,却见了你的人逼那豪绅自?焚。小东西,下手够狠的。”
云葳垂眸掩盖了略显惊骇的视线,属下的行事?方式,她并不清楚。
“若你明?知你妹妹被人挑唆利用,而做了错事?,你会?杀她吗?”云葳再度转了话题。
文昭眸光骤紧:“你得了什?么消息?朕前日?才命你查,你阁中消息怎会?这么快?老实说,别卖关子。”
她有些慌了,她的暗卫还不曾传回丝毫消息,那手信约莫也才送去徽州,文婉可千万别犯傻。
云葳眸光一黯:“看来你也不是全然无情,对至亲尚算在意。那你该清楚真情错付的苦楚,却还几次三番耍弄我。每每我几欲沉溺在你虚假的好意里时,你都?毫不留情的翻脸,在我心口捅一刀。”
“在问你文婉的事?,别打岔。”文昭难掩忧心地追问,无暇关顾云葳的矫情牢骚。
“会?没事?的,我已派人插手。但?我后悔了,或该让你疼一疼的。”云葳的眼中涔着泪痕,眸色虚离。
“你做了什?么?告诉朕,莫瞒着。”文昭俯下身去,一双凤眸里满是探寻的意味,语气?添了焦灼。
“淮东节使府有一沈姓都?统,是徽州刺史的妹婿,也是云崧爱徒的至交。你把启宁长主送去徽州做饵,却没把池塘清干净。她不曾入朝,自?斗不过这些人,被奸人内外逼迫,裹挟着起兵送命罢了。”
云葳阖眸,将知晓的线索娓娓道?来:
“阁中人不听我的,早便在盯长主动?向。今日?消息,道?是长主惶惶不可终日?,沈都?统自?行调兵,扣帽子给?长主,已然断了她与朝廷联络的信道?。我命人佯装长主部下诛杀沈都?统,仅此而已。”
话音入耳,文昭长舒一口气?,如此一来,文婉的罪责便没了,声名?也不至于受到?影响,诛杀叛乱的下臣,反而是大功一件,云葳是会?救急,知晓如何稳定大局的。
“你做得很好,若早说出来,朕高兴还来不及,岂会?舍得怪你?”
文昭抬手想去拍云葳的小脸,却在垂眸的刹那看到?了云葳无声滑落的满面清泪。
“小芷,朕对你的感情皆是真心实意。可你也知,朕要考量权衡的事?很多,朕已在尽全力?给?你更寻常的呵护与陪伴了,朕从不曾戏耍你分毫…当然,朕不否认,为听你一句实话,时常用些手段。”
文昭有些生疏的出言解释,意图安抚云葳。
“不重要了。这份感情本就荒谬,我年岁浅,不懂何为两情相悦,我只想有人在乎我。别人待我好,我便在乎她。别人护我三分,我愿回她九分,或许这不是爱慕,是我贪婪的想要个倚仗。”
云葳的话音虚浮无力?。
“你又在逃避。”文昭忍不住,还是替人拭去了泪痕:
“朕不急,可以等你敞开心扉,一点点接纳自?己,接纳旁人对你的感情。朕愿做你的倚仗,也无需你护着朕多少,只盼你与朕以诚相待。”
“你不会?对我坦诚的。”
云葳忽而睁开了眼:“况且我没有多少以后来等自?己熟谙感情了。一个自?幼被至亲抛弃的人,只有被人利用的份儿,是我奢求太多,我不配。”
“你在胡言些什?么?”文昭疑惑地蹙起了眉头,云葳的话音透着诡异。
“没什?么。”云葳复又闭上?了眼。
而后,任凭文昭再如何问,云葳都?再未回应。
文昭凝眸看着床上?的人,一时爱恨交织,五味杂陈。
念音阁的实力?的确过人,消息竟比她的暗卫还要周全。但?云葳方才分明?说,这些人不听她的。
按时效思忖,也确有蹊跷,云葳知道?耶律太妃和文婉的事?不过一日?,再强大的情报网,也没有这个效率。
而今日?云葳的冲动?与反常,更令文昭百思不解。
宁烨的人是如何在小镇上?找到?云葳的,究竟与人说了什?么,她也思量不通。
云葳身上?,好似总有无数的谜团笼罩。而这人,又偏生如刺猬般,习惯把自?己的肚皮深藏,尖刺外露,提防心过重,对人满是疏离,敏感尤甚。
寂寂长夜,房中二人一卧榻装睡,一浓茶猛灌,安静的出奇。
僵持一整晚,待到?天色方明?,文昭顶着乌黑的眼圈自?茶案前起身时,困倦的云葳梦游仙境去了。
文昭深感无奈,落下一声轻叹,推开房门吩咐秋宁:“备车去,回行宫。寻个厚实的氅衣来,把云葳背上?车。”
瞥见文昭憔悴疲惫的容颜,秋宁心底揪起,只默然叉手一礼,仓促准备启程的事?儿去了。
摇晃的马车内,云葳自?昏沉睡梦中转醒,苦着个小脸,满目茫然,显然是睡糊涂了。
文昭正倚靠着马车的一角阖眸安神,一双手臂却下意识地用力?揽着身侧的云葳,生怕这人枕在她腿弯的大脑袋滚去地上?。
云葳扒拉着惺忪睡眼四下环视,待看清了马车四围的陈设后,她猛然清醒,挣扎着便要逃离文昭的怀抱。
文昭方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却被扑腾的云葳搅扰殆尽。
“别动?。”文昭有些没好气?的垂眸盯着她,一双有力?的手掌覆在云葳背上?,压着人起不得身来。
云葳的四肢仍有些酸懒,疲软到?吃不上?力?气?,只得闷头倒在文昭的膝盖处,气?得吹胡子瞪眼,巴不得张嘴给?文昭的大腿上?印一圈儿牙印。
文昭见云葳在那儿气?鼓鼓的磨牙,五官转瞬扭曲在一处,眼疾手快拎了一块银丝酥给?人怼到?了嘴里。
这玩意儿一咬“噗噗”的,干干巴巴不好下咽,够云葳折腾一会?儿了。
事?实诚然如文昭所料,云葳的小爪子被文昭攥着,是以她只能费劲巴拉的把点心吞进喉咙里,才能继续磨牙。
可点心过于酥脆实诚,云葳咬一下,便崩出好些点心渣渣,悉数落在了文昭的衣裙上?。
许是觉察到?了这一点,云葳咀嚼的愈发来劲,非但?不往嘴里吞,还故意吹气?,把白花花的残渣都?吹去文昭的下裳处,堆了个面粉坨坨出来,随即满足的翻了个白眼。
“你是几岁的?”文昭满脸嫌怨,循着后衣领揪起云葳,凝眉嗔视着这个混世魔王。
她是有洁癖的,更何况一会?儿入了行宫,帝王衣衫不洁,实在太伤威仪。
云葳逮到?文昭松手的缝隙,伸出小爪子用力?揉了揉那一坨面粉,让这些点心渣彻底瓷实的压印进了文昭纹理细密的锦衣里,满意弯了弯唇角,一脸挑衅的坏笑。
“云葳!”
文昭始料未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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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一口气?也压不住胸腔里蹭蹭露头的怒火,她忍无可忍,倏地反手将人摁在膝盖上?,扬手便朝云葳的身后拍去,咬牙切齿道?:
“朕是纵你太久,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了。再不收拾,你皮痒到?天上?去了!”
“嗷…放开我,放开!”云葳不住地踢腾着小腿,一时恼羞成怒,小脸憋得通红。
“叫吧,再大点儿声,让外面的侍卫随从都?听见,让他?们知道?知道?,云侯是怎样的泼皮无赖。十六岁的大姑娘耍弄三岁孩子的伎俩,你不嫌丢人,朕不介意给?你宣扬一二。”
文昭臂弯带风,掌掌到?肉,嘴上?还不忘挖苦。
话音散去,云葳闭了嘴,却仍在无声的跟文昭较劲。
二人僵持了小半刻,最终以云葳咬着下唇抽哒哒的泪落如雨而惨淡收场。
“错了吗?”文昭沉着脸发问,通红酸麻的手掌还抵在云葳的身后。
云葳固执的不理人,以手背甚是潇洒的抹了下眼泪,兀自?翻了个白眼。
一声嘹亮的脆响再度响起,云葳身子一抖,向前窜去,又被文昭的魔掌揪了回来:“说话。”
吧嗒吧嗒的泪珠子复又垂落,云葳咬着牙挤出了两个堪比蚊子嗡嗡的字音:“…错了。”
文昭轻嗤一声,将摇摇欲坠的小东西松开,还不忘补上?一句:“自?讨苦吃,真当朕是没脾气?的?”
云葳哭得全身麻麻的,却还格外坚强地朝着马车的另一侧爬去,反正不要和文昭挨着。
“想跑?”
文昭将手心覆上?云葳温热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抽出一枚丝帕,把茶杯里的水洒在上?面,递到?她身前威胁:
“还有一刻抵达行宫,给?朕把裙子擦干净。否则下了马车,朕送你去领板子。”
云葳得承认,文昭的巴掌她都?捱不住,更别提板子了。先前大言不惭,是不谙内情,无知无畏,这会?儿既然逃不出文昭的手心,还是识时务些更好。
不情不愿地捏过帕子,云葳趴在文昭的腿上?,一遍又一遍擦蹭着那一坨脏污,仿佛是在制造面水,越擦越脏,冒着白泡泡。
文昭甚是好心,给?她加了水,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调侃:
“茶水不够你就挤两滴泪,帕子不够就扯你的衣裳,认真些。”
左右这身衣裙是要不得了,下车时勉强能看就够了。
云葳一手抹眼泪,一手擦脏污,一刻的光景里忙得不可开交。
待到?马车停驻,文昭故意挑开了轿帘,凑弄道?:“外间的臣工随侍可不少呢,云侯可还能下得去?”
云葳愤恨不已,翻滚身子,顺着文昭光滑的锦袍,一下就摔在了马车的地板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这是要滚着出去?”
文昭故作不解,却忍不住勾唇失笑:“在里面呆着吧,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撂下这话,文昭笃定以云葳这般重颜面尊严的小东西,断无可能顶着通红的大眼睛,一瘸一拐走下车来任人观瞻。
是以她大步流星的下了马车,与秋宁低语:
“半刻后,把里头那个抱去她房间。”
第78章交锋(下)
秋宁满目狐疑,活生生的?人,为何还要她抱?这会儿怎不自己出来?
她犹豫的?刹那,文昭已走出去老远,正转眸问着身侧的罗喜:“槐夏在何处?太后?现下可得闲?”
“回陛下,太后?这会儿约莫在后?苑赏花呢。路司言在小云姑娘房中?,姑娘不太好哄。”罗喜恭谨回应。
文昭险些背过气去,云葳的?臭脾气已经够要命了,看来她这妹妹和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不得旁的?,她健步如飞,直奔云瑶的?卧房。
入了房中?,就见桃枝和槐夏一左一右,围着?个哭闹不止的?小版“云葳”,皆是满面堆笑,用尽浑身解数哄劝着?人听话。
“再?哭把你扔出去喂狼!”
文昭气不打一处来,看见这个和云葳如出一辙的?红眼?兔子,手?就犯痒痒。
“陛下息怒。”
桃枝和槐夏根本无暇留意房中?多了何人,听得文昭的?恐吓,才回过神?来,慌忙俯身见礼。
“你回云葳那儿。”文昭指了指桃枝,复又转眸看向槐夏,恨铁不成?钢的?视线透着?幽怨,丢下一句嘲讽转头便走:“哄孩子都不会,要你何用?”
槐夏一脸委屈,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说?。
云瑶的?臭脾气可比云葳大多了,这位可是爹娘捧在手?心里娇惯大的?,骄横跋扈又任性。
文昭让宁烨把孩子送来宫里,答应人代为照顾,纯粹就是自找不痛快!
半刻后?,秋宁背着?云葳回了卧房,正好撞上了归来的?桃枝。
她如同?见了救命稻草,赶紧把后?背上趴着?的?惹不起的?小祖宗丢给了桃枝:“你带她回去歇着?。”
“诶?”桃枝一脸茫然,接过还在抽抽嗒嗒的?肉团子,顿时满目凌乱,想抓着?秋宁问个情况,这人却跑得飞快。
“姑娘怎么了?为什么哭鼻子?陛下为难你了?”
桃枝满面忧心地出言询问,因着?手?臂吃力,只好把云葳放在了地上。
如今这人已是大姑娘了,她真的?抱不住。
云葳抵着?桃枝的?肩头不动,操着?鼻音嘟囔:“她审您了没?伤着?您没?”
“说?的?什么傻话?她吓唬你罢了,婢子是被送回来照顾瑶姑娘的?,不是写信给你了?瑶姑娘来了这儿就一直哭闹,宫人没法子,才想着?给她寻个熟人。”
桃枝爱怜地搓着?云葳的?头:“倒是姑娘,怎还哭了?”
云葳的?眸光一怔,脑袋里嗡鸣声声,回想起自己昨日过激的?反应,一时追悔莫及。
文昭为了套话,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以桃枝做饵,加之她昨日在小镇知晓的?意外消息太多,精神?紧绷,与?人过招只一瞬,就撑不住垮塌了防线,游走于崩溃的?泥淖了。
“没事?,我睡会儿。”
云葳敷衍一声,迈开不利索的?腿脚挪回了房中?,随手?将房门合拢的?严实。
彼时文昭在太后?宫里的?石桌旁小坐,总算等来了游园归来的?太后?。
“母亲。”文昭起身盈盈一礼,话音温婉:“女儿回来了,可否跟您说?说?话?”
齐太后?暗道?,文昭这般态度,该是不怪她了,便笑盈盈地拉着?人往屋里走:
“自然,这有何不可?别院住的?可还习惯?那儿的?景致比行宫要新鲜许多。”
文昭半搀着?太后?,挥手?屏退了宫人,正色低语:
“母亲是几时在云葳身侧安插了暗卫的??女儿怎不知?敛芳姑姑不是女儿留给您的?人么?您怎还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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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派?”
“如今你是皇帝,吾还能有何危险?”太后?敛眸浅笑:
“你既对云葳有意,做母亲的?帮你盯着?她些,无错吧?昨日的?消息,难道?给的?不及时?她再?灵透,终究年幼,母亲怕她胡为,惹了事?端让你担忧。”
“女儿不是怪您,昨日多亏敛芳的?消息,不然我一时半刻的?,也找不到?云葳。但您身边也要有人护着?,以后?别再?如此?了。”
文昭耐着?性子解释:“而且某人心思敏感,当女儿埋了眼?线处处监视她,寒心闹脾气了。”
“说?了半天,是让吾自己跳出去,给你们当和事?佬?”
齐太后?眸光一转,有些不满的?睨了文昭一眼?:“铺垫这许多,你累不累?亏吾还当你是个惦记老母亲的?,原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文昭有些促狭地别过了视线:“您这话不对,女儿自是最在意您,而后?才是其他。但母亲定也期盼女儿顺遂,这一事?不解决,终究心底多了块石头不是?”
“你把敛芳带走,让她编个说?辞就是,吾不去。”齐太后?来了脾气,甩甩袖子兀自走去了寝阁。
哪有帮了人还要上赶着?顶锅的?道?理?文昭利用完消息就卸磨杀驴,还真是不客气!
文昭再?度吃瘪,仰首望着?回廊外的?蓝天,徒留一声怅然。
这两日约莫该着?她倒霉,当皇帝也能满心憋闷!身边的?人一个两个,脾气都大得很!
文昭领走了敛芳,让人自去寻云葳,把话解释清楚。
她自己跑去寝殿躲清静了。
在殿内沐浴更?衣,休憩大半日,转眼?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文昭都没见到?回禀进展的?敛芳,不免心有狐疑,想要推门去询问情况。
文昭一双手?方探上房门,刚好撞上了推门而入的?秋宁。
秋宁吓得倒退两步,战战兢兢的?给文昭躬身告罪。
“毛毛躁躁的?,想什么呢?”文昭险些被人撞了个趔趄,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陛下恕罪。”秋宁怯怯低语,将手?中?密信交给了文昭:“刚得的?消息,求您示下。”
文昭接了信,一目十行扫过后?,顷刻蹙起了眉头,冷声道?:“去云葳那儿。”
秋宁谨小慎微的?在文昭后?面跟着?,大气儿都不敢喘。
彼时敛芳还候在云葳的?院中?,等了足足大半日了。
午间这人过来,言说?是太后?宫里的?姑姑,有事?求见云葳。
桃枝看到?她的?第一眼?,猛然回忆起,昨日在小镇的?茶馆,此?人就堂而皇之的?坐在她主仆二人的?对面。
房中?的?云葳自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文昭知晓她在小镇动向的?因由?,心底的?火气愈发大了,愣是把人晾了大半日,一点面子也不给的?。
文昭方踏入院门,便见了孤零零立在院中?的?敛芳,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在院子里踱步良久,才压下火气,朝着?房门走去。
站在门边,文昭给秋宁递了个眼?神?。
秋宁会意,敲了两下没反应后?,便直接伸手?去推,果不其然,云葳故技重施,门在里间落了锁,根本推不开。
有文昭在侧撑场子,秋宁也就无所顾忌,退后?两步,“嘡啷”一脚,便把门给踹了个稀烂。
二人入内的?刹那,云葳的?身子正半挂在后?窗的?窗棂上,眼?看就要翻窗出去了。
文昭眉目深锁,顿觉一阵眩晕,被云葳气得脑子嗡嗡作响。
秋宁甚有眼?色,一个箭步窜了过去,薅住云葳的?裙摆,把人给揪了回来,反手?便落了窗子。
云葳逃跑不成?,气鼓鼓地歪着?脑袋,脸颊的?肌肉绷着?,显然又在悄咪咪磨牙。
文昭信步近前,稳稳地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捏着?暗卫的?密信发问:“和益州都督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云葳攥了攥拳头,没言语。
大魏西南是安阳王的?地盘,安阳王是文昭祖父最年幼的?弟弟。而这益州都督,便是安阳王的?幺儿,今岁二十,方至弱冠年华。
但论辈分,文昭要称呼一声“叔父”的?。
文昭手?里的?密信,乃是京中?传回的?消息,云崧府上正在如火如荼的?为云葳筹备亲事?,安阳王府的?三书六礼已然备置齐全,说?是仪礼规程皆顺遂,不日便可择选良辰,派人来迎亲了。
此?事?云葳昨日方知,本打算想方设法将这局搅黄,大不了寻了文昭求助。
可哪承想,她在小镇碰上了寻她的?另一拨人马,这人先说?是受宁烨之命,托付家主令牌和一手?书,而后?却又劝云葳应了这门亲,保宁烨平安归来。
手?书确是宁烨亲笔,可这送信人却知晓云崧瞒得隐秘,连萧思玖都是方知晓的?,对她的?亲事?安排。
这人究竟是宁家人,还是云家渗入宁家的?细作,云葳看不清楚了。
宁烨远赴西南,安阳王的?地盘毗邻南绍国,相?当于这些人把宁烨控制在了股掌之中?。云葳不敢冒险,只得应承下来,免得宁烨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悔断肝肠的?。
“两家联姻过定,女方要回礼。这信中?说?礼数无一欠缺,是他们替你做了决定,还是你自己回了礼?”文昭强稳心绪,耐着?性子询问。
云葳垂着?眸子,一声不吭。
“是云侯自己回了物件。”
在一侧默然良久的?敛芳忽而出言:“昨日与?人交接宁家玉佩时,云侯取下了自己脖颈间的?一把小银锁,想来是这个功用。陛下派人查询一下两家来往礼单,便该知晓了。”
“宁家?”文昭凤眸觑起,她陡然明白过来,云葳昨日缘何情绪那般敏感脆弱了——
知晓云崧或与?耶律太妃的?筹谋有染是一,洞察云家瞒着?她说?了亲事?是二,若宁家传讯的?人也迫她应承亲事?,无异于往云葳脆弱不堪的?心上扎刀子。
而那银锁于云葳何其重要,能让人送此?物出去,只怕另有隐情。
是担忧宁烨了吗?舅舅宁烁刚出事?,担忧再?度备战的?娘亲,也是情理之中?。
“是这样么?”文昭转眸端详着?一直不曾抬头说?话的?云葳,语气里满是焦灼。
“这是臣的?私事?。”云葳终于舍得开口,却是在赶人:“臣身体不适,想歇下了。婚约无假,陛下无需再?管。”
“都出去。”文昭沉着?脸色站起身来,将秋宁和敛芳都打发了。
见二人离开,云葳警觉地倒退了好几步出去,盯着?文昭的?鞋履,一脸戒备。
“这不是你的?私事?。”
文昭话音轻飘飘的?,见云葳抗拒,便与?她错开了距离,只凝眸望着?夜色:
“时至今日,朕把云崧留京的?用意,你也该清楚了。他按捺不住露了许多马脚,你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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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时顺应他的?安排?受威胁了?”
云葳转身坐去了床榻上,她深觉疲累,悄然合拢了眼?眸,靠在床栏处小憩。
“朕不会让你远赴西南,此?事?朕定会拦阻。”
文昭喟然一叹,拔腿朝着?门外走去:“昨日暗中?跟着?你的?是敛芳,是太后?为了护你周全,私下派的?人,不是朕所为。歇着?吧。”
“别拦,算我求你。”
云葳的?话音轻微:“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只愿我走后?,你能保我娘和云瑶一命。”
“你没资格与?朕谈条件。”文昭顿住脚步,淡声回应:“你的?亲眷与?朕何干?有本事?自去护着?。”
“陛下还真是薄情。”云葳苦笑一声,“宁家姐弟不曾有负圣恩,护你正位,为你征伐而伤痕累累,护臣工一命,不该吗?我动用人脉护你妹妹逃脱一场政治构陷,换我妹妹一命,不成?吗?”
“云侯的?账,算的?可真是清楚。”
文昭脸色染霜,话音更?是愈发森然:“若如此?算,朕吻过你,你便是朕的?人。云崧有何资格将朕宠幸过的?人许嫁文家宗亲?不若朕现在就封你个位份,跟你算清楚这笔账。”
“你…你无耻。”云葳的?嗓音都在发颤,呼吸声透着?显而易见的?粗重。
“朕想收何人入宫,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如何就无耻了?相?府嫡女入宫,合适。”
文昭蔑然一笑:“况且朕并未胡言,这是事?实,不是么?朕认准的?人,旁人休想染指。你的?事?不由?云崧摆布,也不由?你自己做主,朕管定了。”
“不行!”
云崧猛然从榻上窜起来:“若你还想用我娘抵御南绍的?进犯,就别管。若我娘因此?而…,我做鬼也会日夜纠缠你,让你余生再?不得安宁。”
文昭凤眸觑起,折返回来,有些无奈道?:
“非要诈你,你才肯说?实话。拿宁烨的?性命威胁,你便应了嫁人,你是傻么?待到?你母女二人都落入他们手?中?,岂非板上鱼肉,任人宰割?此?等要事?为何不说?与?朕?”
“又在套我的?话…”云葳颓然跌坐了回去,讪笑自嘲:
“说?给你,你是谁啊?我如何信你?舅舅重伤我不知,娘亲去了西南我不知,妹妹来了行宫我还不知,云家被你撇在京城四下监视,寻找马脚,我更?不知…”
“你与?朕说?得这些是两回事?…”
“一回事?!”云葳忽而抬高了语调:
“你把我看在身边,至亲的?动向都不准我知晓,说?到?底,我就是个笼中?雀。昨日我很慌很怕,我想过回来求你。可我一回来,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对我的?,不至于今日就忘了吧。”
文昭顿感头疼,扶额垂首倒在了圈椅里:
“你这两日心神?耗费太多,脑子糊涂,朕不与?你计较。这些事?儿交给朕来处理,你好生歇着?,莫再?胡闹了。朕不会让云崧奸计得逞,也不会让宁烨出事?的?。”
“我的?亲眷我来护,用不起陛下。”
云葳咬牙,把方才文昭说?过的?话回敬给了她:“别插手?这些事?。男婚女嫁,父母之命。三书六礼已成?,若再?拦阻,便是你霸道?胡为,安阳王府是你的?长辈,你不占理的?。”
文昭哂笑一声:“如此?说?来,这也算朕的?家事?。安阳王府与?云家这门亲,朕这个文家的?家主,第一个不答应。”
云葳被文昭噎得哑然,愤懑地合拢了眼?眸,一拳头砸在了锦被里,一丁点儿声响也无。
“你好生冷静一二,明日一早,朕在前殿等着?你议事?。”
文昭瞄了她一眼?,语气尚算柔和地撂下一句话,起身拂袖离去。
第79章约定
晨光熹微照微尘,馨香满庭连翠色。
文昭用过早膳,便在书房里摆弄行宫收藏的字画,一面消磨时间?,一面候着云葳。
不?知?怎得,她格外?自?信的笃定?,云葳定会找上门来。直觉告诉她,云葳绝非甘愿坐以待毙的人。
待到太阳漫过柳梢,麻雀们的晨会悉数散去,云葳才现?身廊下。
能来便很好。
透过大敞四开的殿门,文昭心满意足的莞尔浅笑,朝她招了招手:“进来,给朕选选哪幅画更适合带回去,挂在朕的书阁。”
云葳绷着小脸走?进去,目不?斜视地朝文昭肃拜一礼,连说话都免了,自?是未曾去给她选画。
“气?性还没消?”文昭掀起眼?皮瞧她:“这是不?打算好好谈话,只想跟朕冷战,是么?既来了,便有与朕谈判的余地,可你却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是否有些失礼?”
“请陛下赐教?。”云葳敷衍又草率的拱拱手,神色没有半分改变。
文昭磨了磨后槽牙,背着手绕过了桌案,走?去半开的花窗前,去瞧外?间?争奇斗艳的牡丹:“此事简单,只要在你回京之?前,文家有大丧之?事,婚嫁都务必中止延期。”
“陛下要杀谁?”云葳垂眸思忖须臾,冷声追问。
“耶律容安。”文昭凤眸觑起,话音清冷。但她的心情还算畅快,跟云葳说话很省力气?。
“先帝妃嫔和安阳王的子嗣平辈,依国朝丧礼,宗亲有官爵者,禁嫁娶不?过二?十一日。”云葳有些沮丧,杀了文婉的母妃,也不?过得了二?十一日喘息,而文婉约莫要恨上文昭的。
文昭轻嗤一声,淡然道了句:“足够了。”
“若是赐死,此例无用。”云葳愈发心冷,耶律容安做了错事,文昭若瞒着将其赐死的消息,给人大办丧仪,岂非太过憋屈?
“人死便无法再?搅弄风云,一应罪责以性命偿还,也到了极限。至于死后那点儿虚伪的荣耀,给与不?给并不?打紧,不?是么?”文昭微微勾了唇角:“若她的死能帮朕为小芷争取时间?,何乐不?为?”
“她都做了什么?”云葳眨了眨眼?,沉声发问。
文昭的容色有些微怔愣,颔首陷入了回忆:
“做了什么…几次三番派人给朕下毒,教?唆文婉背叛朕,与云家结党密谋朝事…桩桩件件,恐不?胜枚举。或许文昱的毒,也与她逃不?脱干系罢。”
“是否太便宜她了?”云葳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况且迷局未解,就送她上路,陛下心里不?堵得慌吗?”
“你这是何意?”文昭的凤眸也觑成了狭长模样,虚虚审视着云葳。
“留她在股掌,日后用途还大着。”云葳说得一本正经:“若要以丧仪拖延,杀宫妃,不?如?杀安阳王府的人。”
文昭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忖度须臾,试探道:“小芷想杀谁?”
“陛下可否换个称呼?”
云葳眸子里隐有挣扎,话音疏离:“我及笄日短,安阳王府能与云相在短短月余的时间?内达成联姻约定?,欣然接纳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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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待见的所谓长孙女入府,便是心怀叵测,杀哪一个都不?屈枉吧?”
话音入耳,文昭忽而失笑,调侃道:“早有这番胆量,前两日怎会疯疯癫癫的拎不?清局势呢?”
“陛下说笑了,这事儿自?是陛下的人来做。我做不?好打草惊蛇,惹恼了安阳王的人,我娘就命悬一线了。您不?愿便去杀耶律太妃,我不?过提议罢了。”
云葳语气?轻微,态度却很坚决,仿佛不?容商量。
“你做或是朕做,有区别么?”文昭哂笑,走?近了云葳,与人附耳轻语:“你的下属做这些勾当,颇有些野路子,未见得比朕的人手段差。”
云葳默然,往一侧躲了躲身子:“陛下若无旁的事,臣告退。”
“朕答应你就是。”
文昭赶忙将人稳住:“和好如?何?你也知?晓了,那日的事是个误会,朕不?曾欺负你的桃枝,也不?曾派人监视你。反而是你任性出逃,回来还与朕赌气?撒泼,喊打喊杀的,把朕吓唬了一通。”
云葳躬身长揖一礼,丝毫不?把文昭反咬一口的话音放在心上,转身便走?。
“你如?今的作风,分明是仗着朕宠你,便无所顾忌。若真当自?己是寻常臣子,你敢如?此放肆?”
文昭没有追,只在她身后沉稳的出言追问:“心底有恃,嘴上不?认,这便是口是心非。要么回来和好,要么去领板子。”
“若这便是陛下应承帮忙的条件,云葳受不?起。”云葳顿住脚步回应,说罢复又头也不?回的抬脚离开。
“来人!”文昭厉声唤来了廊下的侍卫:“云葳目无纲纪,藐视君威,以下犯上,拉出去打!”
侍卫面面相觑,谁人不?知?云侯得宠,摸不?透情况,无一人敢贸然上前,恐日后吃不?了兜着走?。
云葳早便习惯了文昭红脸白脸手到擒来的虚伪做派,淡然的立在廊下问着侍卫:“去哪儿,指路吧。”
听得这话,文昭嘴角的抽搐清晰可辨。
若真一板子落下,以云葳的性情,她二?人这辈子和好无望了。
正在文昭绞尽脑汁思量如?何转圜的节骨眼?上,一个机灵的侍卫大着胆子拱手低语:
“陛下,今日刑杖都被送去整修了,一时半会儿的,臣等拿不?到,您看云侯的刑…?”
文昭扫了这人一眼?,暗道此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绝,日后要提拔一二?。
“尔等退下,此事容后再?议。”文昭状似无奈的挥了挥手,转身冷声道:“云葳,你进来!”
云葳险些当着侍卫的面,将白眼?翻上了天。
这群侍卫旁的不?行,做文昭的狗腿子各个出色,黑压压一片立在殿门外?,断了云葳的退路。
无奈之?下,云葳硬着头皮回了大殿内,不?知?哪个手欠的侍卫,忙不?迭地的反手合拢了殿门。
文昭背对着云葳,深吸了一口气?,妥协道:
“你赌赢了,朕不?想伤你。怄气?要有限度,现?在的朝局有多乱,你也清楚,朕一心分八瓣,日夜思量,心情郁结是难免的。你体?谅一二?可否?”
“陛下不?缺人体?谅,不?差臣一个。”
云葳面色毫无波澜,声音沉静如?水:“先前说得清楚,臣与陛下再?无私情,不?是玩笑话。揣度不?清的感情于我而言,易损易苦,伤人伤己,不?如?没有。”
“胡言,朕最是缺人体?谅怜惜。”
文昭转回身来,语气?温软,毫无方才的霸道凌厉:“朕也说得清楚,朕盯上你了,便不?放手。朕要坐拥天下,也要揽你入怀,朕很执拗,记忆里还没有想做做不?成的事。”
“人心与感情是无法强迫的。”云葳固执的回怼,话音却是小了几分。
“无需强迫,小芷的心与情,早便给了朕,不?是么?”
文昭往前欺了半步,预料到云葳会逃,直接伸出手环在人的身后拦阻:“朕也是第一次爱慕旁的人,生疏难免出错,给朕个机会补偿,好么?”
“不?…”
“嘘…”不?等云葳把话说完,文昭以食指抵住了她的朱唇:
“伤了朕的心,你也未见得好过,何必自?苦的说这些违心的话?昨日还说做鬼都要与朕痴缠,今日为何又拒人千里?如?何才能消气?,小芷大可直言。”
云葳偏了脑袋躲闪:
“臣不?愿意,这样的感情臣没有勇气?接纳,别再?逼迫臣,成吗?从小到大,臣渴求亲人的关照,长辈的垂爱,却屡遭背叛抛弃。臣受不?住了,若再?来一次,臣会崩溃,会疯癫失控,会没命的。”
文昭清晰的洞察了云葳眼?底的苦楚与挣扎,心底生出了几许酸涩,沉吟良久,她退让一步,与人柔声商议:
“朕不?逼迫你表态了,只要你留在朕身边陪着朕,不?再?赌气?疏离,给你足够的时间?思量,如?此可行?”
云葳垂着眸子思忖半晌,眼?底的波光挣扎汹涌。
“小芷,答应朕可好?朕以后不?吓你了,给朕个机会?你如?今这般,朕心底空落落的,很难捱。”
文昭的话音愈发软了,徐徐若若的,一点点拍打着云葳的心门。
云葳转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抿了抿嘴,小声嘟囔道:“若陛下能答应臣三个条件,约法三章,臣便答应陛下。”
文昭微微蹙了眉头,试探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陛下不?可强迫臣入内廷,内廷女官或是妾侍,臣绝不?做。”云葳的视线黏在地板上,语气?虽轻却不?容商量。
文昭悄然勾了唇角,不?需多思便应承,“准了,下一条呢?”
“陛下给臣如?寻常臣工般的自?由,入宫当值,放班归家,不?扣留臣在禁中。”云葳微微抬眸瞄了文昭一眼?。
文昭背着手默然良久,眼?底的眸色风云变幻,眉心聚散匆匆:“可以考虑,下一条。”
“陛下不?允,便无有下一条。”云葳斩钉截铁的断了文昭钻空子的心思。
文昭的凤眸里划过一抹凌厉,未料到云葳今日如?此硬气?。
她眸光一转,淡声道:“准你与寻常朝臣一般无二?。”权且应下,日后随机应变,不?难。
“最后一条,陛下不?可以…不?可再?打臣,恐吓臣。”云葳脚趾扣着地板,耳根漫过了一片绯红。
文昭实在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你自?找的,竟还厚着脸皮来与朕掰扯?羞不?羞?”
“您应不?应?”云葳有些急了。
“应了。”文昭答应的爽快,却不?忘嘲讽:“朕的手也很疼的,谁稀罕管教?皮猴子?”
云葳垮着个小脸,气?鼓鼓地跑去了桌案前,抄起毛笔便行云流水的写了一通,转身将纸笔递给文昭:
“以此为凭,您与臣各执一份,一言九鼎,不?可反悔,劳您签字画押。”
文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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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愣当场,满脸抗拒的凝眸审视着云葳,出言推拒:“朕怎可胡乱签文书?你这是胡闹。”
“空口白牙,臣信不?过。您不?肯签,可是存心戏耍臣?”
云葳冷了脸,作势就要撕了那纸,“既如?此,当臣没说过好了,臣不?答应您的条件。”
“拿来。”文昭被她整得无可奈何,勉勉强强的在纸上落了花押:“满意了?”
云葳的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将一张薄纸揣进了胸口:“臣告退。”
“回来。”文昭反手扯住云葳的腰带,将人倒着拉了回来,附耳低语:
“得逞就开溜?怄气?多日,今天朕可否与你讨要些补偿?朕都要被你气?得朱颜苍老了。”
“陛下,方约法三章的,您不?能…”
“嗯?约法三章可没这条。”文昭一脸玩味地坏笑。
云葳愣在当场,她大意了!
“不?,陛下,臣说了,您待臣与寻常臣工一般无二?。”云葳试图狡辩。
“没有这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朕的记性不?差,小芷现?下就要毁约?那朕不?介意把这契约付之?一炬。”文昭看着慌乱不?已的云葳,眼?底的笑意是愈发深沉了。
“臣说得不?够清楚,可否修正一下说辞?”云葳手足无措的忽闪着大眼?睛,意图扳回一局。
文昭绝不?给云葳第二?次机会,尽管方才这人提的三个条件里有用的不?过一个,但只此一个口子,云葳便讨要了出宫的自?由,再?来一次,那还得了?
“君子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云葳,不?好耍无赖吧。”文昭装得一本正经。
云葳捏着裙摆搓了半晌,才怯怯的嗫嚅,话音里满是委屈:“您都…都打过臣了,还要臣如?何补偿?”
“此事过不?去了?你毁了朕一件新制的常服,三十两黄金的开销,内廷局宫人的心思,悉数付诸东流,你不?该挨揍么?”
文昭在云葳的耳畔呵气?如?兰:“敢跟朕明目张胆耍活宝的,你是第一份儿。”
云葳咬着牙没说话,满脸不?高兴。
“罢了,朕不?为难你,也无需摆这不?情不?愿的小模样。今日就留在这儿当值,跟朕一道整理些朝事的思绪,如?此不?过分吧?”文昭眸光一转,决定?权且退让些许,循序渐进。
“是。”云葳嘟着嘴,应允的有些有气?无力的。
文昭张开虎口,将纤长的手指攀上云葳软乎乎的脸颊,轻轻的捏了捏:
“前两日你你我我的,一点儿规矩也无。既清醒了,莫再?乱讲话,若被别人参劾,朕可保不?住你,能记住么?”
“噢。”云葳回应的无比敷衍,满眼?嫌怨的以余光瞪视着文昭并不?安分的手。
“噢?”文昭斜勾唇角扬声反问:“这是你听懂了该有的回应?”
云葳伸手去掰文昭的魔爪,妥协道:“臣谨记陛下教?诲,您松手,疼。”
“回头多吃点肉,这两日折腾瘦了,捏起来牙根硌手,不?舒服。”文昭略带嫌弃的收回了手,还不?忘损上一嘴。
第80章回銮
初夏烟雨笼山色,蜂蝶逐雾暑随风。
光仪三年五月初,文昭率众臣工启程返京,独留太后在洛京行宫安养。
她回归大兴宫的第一件事,便是着舒澜意拟了道敕令,进萧妧为殿前司副指挥使,官秩正四品。
舒澜意闻言,深觉意外地怔愣当场。她想萧妧有?些成绩,但也不想这人得了如?此?显眼的官职。
文昭为总揽权柄,殿前司指挥使的职位,已委托臣工代?掌多年,从无?固定人选。而副指挥使之?名,早已空置数载未设。
萧妧如?今算是被?文昭推去了风口浪尖,舒澜意心慌意乱,悄然给?人捏了把汗。
内侍过府传旨,得了敕令,萧妧暗道一个没收住就玩脱了,目瞪口呆,傻在?原地。
等到内官离府,萧蔚再?不藏着掖着,怒目圆瞪,将战战兢兢的女儿拎小鸡一样拎进了书房。
待到黄昏时分,舒澜意过府探看时,萧妧已趴在?床上,气若游丝,根本起不得身了。
行伍出身的萧蔚,教训起亲女儿来,那?是毫不心软。
翌日晨起,天色方晓,也不过寅正三刻的光景,云葳还?在?侯府蒙头大睡,秋宁便过府砸门了。
文昭瞧见顶着一双熊猫眼入殿来的云葳,忍不住出言凑弄:“住外面当真比宫里方便自在?么?你可是一点儿赖床的机会都没有?。”
云葳眯着眼看向外间的天色,嘟着嘴抱怨:“陛下,距离当值还?有?半个时辰呢。”
“朕叫你来有?正事。”文昭敛了玩笑模样,将一本深夜送入宫的奏疏递给?了云葳:“看看这个,给?朕出个主意。”
云葳稀里糊涂粗扫了一眼,敷衍道:“萧帅的字迹竟这般灵秀,这奏表遣词造句写得真好。”
“秋宁,提桶冷水来,让云侯清醒一二。”文昭佯装恼火,冷着语气吩咐。
云葳闻言,激灵一下便来了精神,复又定睛瞧了几遍,不由得蹙了眉头:
“陛下,人家固辞不做这官,您也不好强求吧。萧妧得了敕书便一病不起,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你这便过府一趟,去看看萧妧的情?况,若装病,带人回来当值。若真来不了,说?服萧蔚收回这番说?辞。”文昭说?得一本正经,挥了挥手道:
“去吧,给?你一日,若不成就不必回来了,住在?萧府耗着就是。”
云葳的五官顷刻扭曲一处,这分明是要她去做个耍嘴皮子的无?赖。
“愣着作?甚?还?不去?”
文昭见人不动,有?些不耐地出言赶人:“实在?不行嘴甜些,套套近乎。萧帅是云老夫人的亲外甥,你毕恭毕敬的撒个娇也无?妨,厚着脸皮留宿,她也不能赶你走。”
云葳无?奈,硬着头皮去了萧府,好巧不巧的,方走去门口,便见了舒澜意自萧家出来,身上的官袍却是整整齐齐。
这人睡在?萧家了?
“小云怎来了此?处?”舒澜意亦颇为意外的与人寒暄。
“在?下奉陛下口谕,来看望萧姐姐的病情?。”云葳坦言相告:“舒郎中还?是早些入宫吧,时候不早了。”
舒澜意眸色一凝,浅笑着微微拱手,转身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直奔大内。
半刻后,宣和殿外跪了一抹瘦弱的身影,文昭悠悠然来回踱步,手里捏着奏疏拍打,以作?消遣。
“舒卿妙笔生花,朕读罢深觉你笔力非凡,云葳方才也对这文辞赞不绝口。给?朕代?笔多日,怎不见你如?此?用心?朕好意帮你二人,你反来替萧帅拆朕的台?”
文昭的话音似笑非笑的,但言辞绝对算不得好。
舒澜意垂着脑袋,无?话可说?。
昨夜留宿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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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萧蔚精雕细琢了这份替萧妧推却官身的奏疏,熬了两?个时辰才定稿。萧妧的惨样还?映在?她的脑海,她实在?没有?立场再?支持文昭的决断。
“不说?话?想是昨夜没休息好,脑子还?懵着?”文昭继续施法:“那?便在?廊下多呆会儿,清晨的风提神醒脑,卿会清醒的。朕头晕,就不陪你吹风了。”
舒澜意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没能寻个合适的说?辞。她现下只盼萧妧母女二人能顶得住云葳那?鬼才的软磨硬泡,也不枉她硬着头皮跟文昭叫板的一番苦心。
文昭走回书阁后,嘴角的冷笑消失的无?影无?踪,脸色也变得幽沉。
身边拔擢起来的近臣各有?各的小算盘,一个个的主意正得很,当真难管。
年幼的几人各有?思量,要想培养成能与她统一战线的腹心,只怕非是一时半刻能凑效的。
可前朝的老臣总会被?清退下去,时不我待,青黄不接最是要不得。
文昭揉着太阳穴,一个头八个大。
“陛下,云相在?外求见。”正是愁思满腹的时候,小黄门怯怯入内,通传了这恼人的消息。
文昭柳眉间波涛乍起,倚着扶手的身子顷刻坐得端正,肃然道:“宣。”
云崧趋步紧走,直入书阁,朝着文昭打躬:“臣参见陛下。”
“免,赐坐。”
文昭的语调平平无?奇:“云公怎这般早就过来了,离朝议尚有?小半个时辰的空闲。”
“搅扰陛下,是臣冒昧。”云崧方落座,听得这话复又起身来,表现得格外恭谨:“老臣来此?,是为家事,与陛下求个恩旨。”
“哦?何事?”文昭隐隐猜到了云崧的动机,却故意装作?不知。
“老臣与犬子为拙孙云葳许了门亲事,好事将近,礼数嫁妆筹备,总得让她亲自过眼才好。听闻云瑶也在?宫中,臣惭愧,家事怎好叨烦陛下费心?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允老臣带拙孙们回去。”
云崧老成的话音如?洪钟,响彻书阁。
“许亲?几时的事?”文昭故作?惊诧,身子微微前倾:
“莫非前几日的京中传言皆是真的?云葳不过方及笄,婚嫁是该提上日程,但以她的出身与才学,可不好随意指了人家。是哪家儿郎,朕可见过?”
云崧与人对戏也一本正经:“回陛下,此?门亲事是臣等高攀,西南安阳王府幺子,今益州都督,求娶拙孙,云葳已然答允了。”
“云家家事,朕本不好置喙。但云葳在?朕身侧多年,朕待她如?自家幼妹一般,便托大多问些。”
文昭眉眼含笑:“宁烨是云葳的母亲,此?等婚姻大事,她可知晓?成婚吉日定在?何时,宁烨现下公务在?身,可赶得上?”
“老臣已命犬子传信去了西南,且拙孙要嫁去益州府,宁烨就在?西南关隘,观礼也便宜。即便赶不上,日后也可在?料理好公事后,往益州府探望。国事在?前,家事为轻,宁烨她素有?大局观。”云崧成竹在?胸。
文昭状作?沉吟,低声询问:“是以,今日云公来,是与朕讨要云葳,让她回府备嫁的?”
“老臣惭愧,正有?此?意。臣年事已高,唯盼儿孙皆有?归处,望陛下垂怜,宽宥老臣的私心。”云崧不卑不亢的沉声回应。
“您说?宁烨顾全大局,朕想,云公更是如?此?。这门亲很好,但让云葳去益州,朕身侧的干才去何处寻?”
文昭仰靠御座,不疾不徐的与人拉扯:“朕将人放在?身边教导三载,非是为王府内宅培养人才的罢。云葳少年进士,云公舍得自家如?此?得力的后辈远赴西南?”
“老臣与拙孙愧对陛下提携栽培之?恩。”
云崧忽而起身跪地,语调极尽恳切:“但亲事已然说?定,云葳也已答允,求陛下海涵,成全老臣。云葳便是去了益州,臣也会提点她,好生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分忧。”
文昭颇为无?奈,深吸一口气才冷声道:“婚期定在?何时?朕的郎官岂能说?走就走?”
“本月廿十,黄道吉日。”云崧有?些心虚,微微瞄了文昭一眼,便见文昭的面色凝霜,眉目冷峻。
文昭苦笑一声:“那?就等到十九那?日再?让云葳回府,云瑶留宫内无?碍,太后欢喜得紧,云公下去吧。”
云崧的脸色上瞧不出不满,反而添了些许尴尬,但若仔细观瞧,那?略显苍老的唇缘,抿得有?些过于平整,连褶皱都少了三分,颔首半晌,他只恭谨道了句:“老臣告退。”
未再?纠结,未再?拉扯,也未再?与文昭寒暄答谢。
望着云崧已然老迈的佝偻背影,文昭凤眸觑起,定睛循着他的步伐游走良久。直到鬓角华发彻底消散于朱红回廊下,她才转眸,询问秋宁的话音冰冷:
“西南怎还?没动静?能不能成事?”
“婢子这便去催促。”
秋宁心虚低语,暗道文昭实在?是愈发难伺候,要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又要人赶紧死,当真难办。
文昭眸光微转,唤住了抬脚欲走的秋宁,语气分外阴恻:“不必,朕改主意了。盯紧安阳王府的动向,派人传旨,命益州都督入京来,朕要见见这小堂叔。”
秋宁微怔,文昭从不是一个会让别人占了她便宜的人,这番举措下来,只怕益州都督是来京中赴黄泉的。
“婢子领命,这便去安排。”秋宁闪了闪眸子,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秋宁走后,文昭起身在?殿内踱步,瞧见书阁里摆着的一盆石竹花下落了的残瓣,拧眉吩咐宫人:
“扔出去,花都要谢干净了,还?敢摆在?朕身侧碍眼,是你们一个个都是瞎的,还?是大魏没有?朝气正盛的鲜花了?”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抱着花逃离了大殿,一侧的槐夏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暗道文昭是在?指桑骂槐。
文昭发泄了一通后,却忽而眯起了眸子,抱着臂膊陷入了沉思。
云崧素来老谋深算,今日的言辞未免过于跳脱,好似是在?故意惹恼她一般。这糟老头子的行止,有?些反常。
况且如?今云葳已经住去了宫外的府第,云崧的人脉遍布京城,岂会不知昨夜云葳自由自在?的出了宫?他再?来此?求恩旨,要云葳回云府,分明多此?一举了。
难道只是为了将禁宫中的云瑶要出去?
“槐夏,把吴桐和敛芳送去云葳身边。”文昭忖度良久,正色吩咐道。
槐夏一刻未敢耽搁,领了人直接往宫外去。
文昭在?书阁忙碌一整日,频繁召见前朝的臣工,皆是单独与她对谈,外间的人也不知她找这些人聊了些何事。
云葳在?萧蔚的府上混吃混喝,萧蔚待人格外周到,但就是不正色搭理云葳的提议。
眼见日薄西山,云葳仍未说?服萧帅改口,而脑子里印着的,却满是萧妧身后红肿不堪的伤口,一时竟有?些如?坐针毡。
萧府她是不大敢住的……
云葳转着大眼睛思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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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儿,最终决定识相的离开萧家,萧蔚这等见过大世?面的人,并不好吓唬,人家捂着唯一的女儿不放,也情?有?可原。
方踏出萧府的门庭,云葳一眼瞧见候在?府外的槐夏,这人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云葳本该一个都不想见,但此?时,她却有?了别的思量。
“槐夏姐姐,诸位几时来的,怎在?此?等着?”她柔声与人寒暄。
“方过来不久,一早来过又回了,这会儿过来碰碰运气,可巧就遇见云侯了。婢子奉命护送您回家的。”槐夏眉眼弯弯的笑言。
“先不急,劳姐姐带着您身后的二人,把萧副指挥使请进宫里去疗伤吧。”云葳唇角勾起,笑里透着坏。
槐夏微微愣住,与她低语:“云侯确定这么办?陛下没吩咐这话吧。”
“出了事儿我担着。嗯…不过,我先走一步了哈。”
话音未散,云葳拉着桃枝拔腿就跑,一会儿若惹恼了长得凶巴巴的萧帅,人家提着长刀追出来,也打不到她就是了。
槐夏整个人懵在?了原地,心里把云葳诟病了千百遍,却又格外实诚头铁,带人闯进了萧府,强行扛走了哎呦不停的萧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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