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婢子跑遍了京中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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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类似的书也给您买了几本,都是些讲偏门毒理的,殿前司盘查这些,会否给您惹麻烦?”桃枝满心担忧,暗道时机不?巧。
云葳直接扶额,抱着脑袋就蹲在了地上。
文?昭跟她约莫八字不?合,总在扰乱她的阵脚。
彼时文?昭正怡然自得的翻阅着桃枝买回的杂书,一手捧茶盏,一手握书卷,凤眸上的羽睫时而翕动,好似看得很起劲儿。
“陛下?,”秋宁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大殿,“元太妃已?服下?鸩酒,断气了。”
“嗯。”文?昭抿嘴应了一声,凤眸微转,继而道:
“明日着礼部拟定哀册,莫称太妃,便尊个太后?吧。让中书拟旨,元太后?病殁,朕追思?伤怀,罢朝一日。一应丧仪,务必着有司尽心操办。”
“是。”秋宁敛眸应了,拔腿便走。
“慢着,”文?昭的视线忽而定格在书卷的一页小字上,觑起凤眸幽幽吩咐:
“把那自诩聪颖的小野猫给朕拎过?来。”
秋宁嘴角一抽,躬身?一礼,没敢言语。
不?出一刻,方放班归去的云葳便又回到了宣和殿。
文?昭依旧在津津有味的读着书卷,将胆战心惊的云葳晾在了一旁。
半晌,她才?舍得搁下?书卷,却并不?抬眼看云葳,只淡然道:
“颠茄,产自西域,为千日醉中最紧要的原料,久服可致神志谵妄,躁戾多思?。你这些闲来爱好,当真是歪打?正着,帮了朕良多,朕该如?何赏你?”
“臣无心之举,尚且不?知桃枝买了何书,怎好受赏?陛下?言重?了。”
云葳的后?槽牙咬上了脸颊的软肉,顿觉怀里揣了八百只躁动的小兔子。
“说来,朕该记桃枝一功。若非她跑遍了京中各大书局给你讨书,朕现下?也不?会知道,京中有这么多人胆大包天,私下?倒卖禁书杂册。”
文?昭哂笑轻语:“五本印刷粗陋的书册,桃枝花了百两银票,你很富裕啊。”
云葳愈发心虚,文?昭这哪里是依规盘查,分明是盯着她咬,连花了多少钱都查的一清二?楚。
“臣…臣只想寻些闲书消遣,不?知这是禁书。臣知错,不?看就是了,求陛下?恕罪。”
她的脑海里忽而回荡起元照容求救的哀声,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哪儿来的钱?难不?成是那个取你性?命的叔父给的?”
文?昭心中狐疑四起,云葳先前分明骗她说不?知“千日醉”一毒,背地里却又不?惜重?金求购杂书,偏生这书里还就有此毒的制法,真是比她的暗卫都得力。
“是臣师傅的积蓄。”云葳怯生生的低语。
“哦?”文?昭凤眸微微觑起:
“林老积蓄不?少,供给两个道观半生,还能给你留下?大笔财富,让你挥金如?土。云葳,你真是深得林老怜爱,即便是自幼长在相?府的子弟,也未必舍得如?此大手大脚的挥霍金钱。”
“臣蒙陛下?垂怜,衣食无忧,并不?需担忧生计,这才?准了桃枝去购置书册。从前亦然精打?细算,不?敢如?此的。”云葳瘪着小嘴,审慎的出言解释。
“你这年岁的京中子弟,账务都握在亲长手里。桃枝替你管账,说白了就是让你为所欲为。”
文?昭弯了弯嘴角:“让她把你的账目交给槐夏,朕替你管管,免得你败光身?家,哪日成了流浪无依的小傻猫。”
“陛下??”云葳惊得杏眼圆瞪:“这是臣的私事,怎好劳烦您?臣再?不?乱花钱就是了。”
“不?妨事。你佐朕处理政务,朕照管你一二?,是应该的,无需客套。”
文?昭淡然浅笑,拎了书卷起身?,踱到了云葳身?前,将书卷塞进她的臂弯:
“好好钻研,给你一夜,可能回忆起解毒的方子来?”
“啊?”云葳彻底傻在原地,她真不?会解毒,不?过?是好奇的想要重?温“千日醉”是何物罢了。
“方才?有个不?知趣的小东西拂了朕的好意,此刻大抵在掖庭狱哭爹喊娘呢。”
文?昭的笑容愈发爽朗,只是瞧着有些阴鸷:
“对了,你走时没瞧见吗?若想与她作伴,朕也不?好拦着,要去么?”
云葳将脑袋摇出了残影,双腿一软便矮了身?子告饶:
“陛下?,臣不?通毒理,也不?曾学过?此毒的解法。莫说一夜,十?夜也不?成的,求您开恩。”
“你的运气惯常不?错,没准儿今晚就灵光乍现了呢?”
文?昭俯下?身?子,在她的耳畔低语:“都说猫有九条命,朕看你有九个魂儿,小嘴儿巴巴的,颠三倒四没个准话。安分些,否则明日宫门口或有个被拎着尾巴吊起来的小东西。”
“啪嗒——”
随着书卷齐齐落地的,还有云葳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滚落的一颗豆大的泪花,摔在地上碎成了八瓣儿。
文?昭不?为所动,施施然踱回了主位安坐:“哭哭闹闹的太幼稚,朕就在这儿陪着你,慢慢儿想。”
云葳只管闷头造着大珍珠,一颗、两颗…三颗……
圆滚滚,透亮晶莹的水珠颤巍巍的挂在她的睫毛根,再?顺着浓密的羽睫滑落,断断续续的绵延许久。
地板上又被她造出来一个小水洼,却是一声不?响的没闹出一点动静,垂着脑袋的小模样好不?委屈。
文?昭默然的端详她半晌,心中竟生出一股子内疚来,好似她真的在无理取闹,以强权霸凌小屁孩了。
“眼泪擦了,去坐着想。”
文?昭挣扎良久,还是软了心肠,给人递了丝帕过?去,抬手指了指身?侧的小方桌。
“臣不?知道,也想…想不?出。”
云葳突然抽噎开了,怄着气以手背抹了眼泪,别着脑袋不?搭理文?昭,小嘴边的软肉一抽一颤,鼻头通红一片。
文?昭觉得伸去半空的手有些凉,悻悻地背去了身?后?:
“你骗朕,说从未听过?千日醉,是不?是你说的?怎这么巧,桃枝买的书里便记录的分明?朕的人可说了,她四下?打?听这书的名字,不?是你授意的么?朕委屈你了?”
“臣记不?清,自不?能说听过?。”云葳颤声呜咽:
“桃枝买本书都被…被您追着查,您不?信…信臣,便别用臣,臣早…早说过?,不?想做官,不?想住宫里。臣怕…您,您总吓唬臣,臣…辞官,不?,不?干了。”
看着人突然哭得抽抽,上气不?接下?气的,文?昭有些手足无措,愈发怀疑是自己蛮不?讲理,而不?是云葳欺君罔上了。
“先起来顺顺气。”文?昭阖眸一叹,耐着性?子哄她,将手伸进了她的臂弯:
“莫哭了,旁人瞧见,还得以为朕是个恃强凌弱的昏君。朕心平气和的听你把话讲明白,成么?”
云葳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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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着避开了文?昭示好的手,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路数她玩腻了。
“陛下?,臣隐约记得千日醉之名,却记不?起在何处听过?。前两日忽而想起一本杂书,便让桃枝买了。这便是事实,臣不?会解毒。”
缓了良久,云葳俯身?于地:
“您问罪欺瞒,臣无言可辨。但您疑心臣也是真,求您准臣引咎辞官。”
“又闹?”文?昭有些不?悦的抬高了语调,想起云葳执拗的臭脾气,又无奈地软了语气:
“朕非是疑你,此毒干系朕弟弟的性?命,朕关心则乱,你担待一二??今晚错怪你了,起来用碗莲子羹,和好?”
“臣是臣,君是君,既是君臣,只有服从。臣绝不?敢僭越,受不?起您讲和。陛下?若肯怜惜,求您准臣告退。”
云葳伏在地上不?动,头埋进宽大的衣袖里,只给文?昭留了个毛茸茸的黑脑袋。
“都退下?。”文?昭扫过?外间的一众随侍,将人打?发了个干净。
待到大殿内只剩她二?人,文?昭温声软语的近前,端了莲子羹轻轻舀着:
“这会儿无旁人在,朕权当你是朕的小妹妹,给朕个面子?今夜的莲子羹放了蜂蜜,很甜的。”
第47章演戏
晚风习习过耳,繁星闪闪入眸。
文昭背身望月,余光扫过身侧闷头舀汤羹的云葳,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云葳发誓,她妥协喝下一碗莲子羹,只是被时势裹挟,不得已的保命之举,才不是承了文昭的情。
但有一说一,莲子羹真的很香浓,甜滋滋的,正对她胃口。
云葳哪里知道?,文昭一早给她量身定制了驯服桀骜小猫咪的三步良策:
逗猫棒,凶巴巴的吓唬,还有猫粮。
莲子羹不过是连哄带骗的前?两步失效后,文昭留给自?己最后的杀手锏——猫粮。
眼见云葳把莲子羹挖得干干净净,文昭笑?眯眯转回身来:
“想是饿了?今夜月色甚好,朕有意?小酌两杯,独酌无趣,不若就由你作陪好了。”
“天色不早,且臣不胜酒力,明日?还要当值…”云葳试图推拒。
“无妨,明日?罢朝,放你的假。”
文昭直接将人揽过,拐带着走去了回廊外,吩咐罗喜:“备三五小菜,上酒。”
云葳局促地坐在一边,文昭的态度阴晴无定,她一个头三个大。
分明方才还在清理政敌,言语间满是威慑,这会?儿又要学文人花前?月下,真不知文昭的脑子里有多少个分身操控。
“缘何总是无精打采的,又在想什么?”文昭见她瞳仁定定,便出言逗弄。
“臣…发呆。”云葳实?话实?说。
文昭骤然失笑?:“你还真是胆大,敢直言随侍御前?的时候无趣到发呆。朕在襄州时,有个醉猫儿说,朕笑?起来很美,今时改主意?了?连眼睛都懒得抬?”
云葳懵的彻底,那个醉猫一定不是她,她才说不出这番露骨又揶揄的鬼话。
闪身离席,拱手告罪一气呵成,她敛眸轻语:“陛下恕罪,是臣没规矩,请您见谅。”
文昭夺过宫人手中的酒壶,赶忙斟了两杯酒,她有些等不急了,云葳清醒时很不可爱,远不如醉酒后傻乎乎的,实?诚又讨喜。
“坐吧,陪朕喝两杯。”文昭将酒盏推去了对侧,先一步闷了杯甘冽的酒水。
云葳眼见此景,只得作陪。但今夜的酒透亮香醇,许是高粱发酵而成,入口后劲十足,她有些慌了。
瞥见云葳被辣到紧攥的小拳头,文昭悄然勾起了一抹笑?靥,复又斟满一盏,探了手与人对碰:
“慢些喝,朕未曾逼你。”
云葳腹诽,您老人家是否觉得,只有强灌才算逼迫?您递酒,我敢不喝吗?
推杯换盏走了三五回合,云葳的脑袋已有些昏沉,随手夹了小青菜入口,咀嚼的分外斯文。
文昭捡了颗红润的草莓丢去了她的盘中,抱臂与人闲聊:
“你先前?怎有闲心研习毒理的杂书?林老不怪你不务正业?再说,朕瞧着这些书内容晦涩,甚是无趣,你有兴致?”
“道?观书少,闲来打发时间的,臣也不喜欢。”
云葳捏着草莓细软的绿柄转圈圈,一手撑着小脑袋,已然醉迷糊了。
“哦?是青山观还是凝华观的书?凝华观很有名,藏书该是不少。”文昭的视线落在那被云葳转出残影的草莓上,柔声发问?。
“凝华观自?是富足,青山观比不得,荒郊野岭的,只有观主的私藏可以入眼。为了看这些杂书,当初差点被她摁着一通好打,多亏师傅护我。”
云葳转够了,嗷呜一口就把草莓吞入腹中,连带绿色的小尾巴一起。
文昭的凤眸微微觑起,将身前?的草莓果盘推去了她眼前?:“喜欢就多用些。”
云葳挑挑拣拣,只选又圆又大的入口。
文昭轻嗤一声,眸光一转,笑?问?:“朕待你不好吗?方才为何说怕朕?为何吵嚷着辞官不干?”
云葳眸色迷离:
“怎么这么多烦心的问?题?好困啊,我想师傅了,想回家,这里一点都不自?在…草莓好看却不甜,就跟这儿的人似的,人人锦衣华服,却都不高兴,满肚子谋算,虚伪狡诈,不喜欢。”
槐夏心道?,陛下又在从?醉猫身上捡乐子,云葳现下满嘴胡话,再说怕是不能入耳了。
文昭敛眸沉吟须臾,给槐夏递了个眼色,“送回去吧。”
眼见云葳歪歪斜斜的倚靠着槐夏走远,文昭拎了个草莓,轻轻咬下了红润细软的草莓尖,蹙眉道?:“不甜么?”
“陛下,”秋宁试探着询问?,“方才云舍人说的线索,您查么?婢子把青山观主叫来京城?”
“查查此人的底细,莫要打草惊蛇。”文昭净了手站起身来,瞥了眼小桌上的酒菜,沉声道?:
“撤了。毒方给御医送去,让他们研制解药。”
往前?走了两步,文昭忽而回身,补充道?:
“一会?儿槐夏回来,让她再去寻桃枝,把云葳的家当都带来,账目也不许落下,日?后她支出的每一笔账,都要记录清楚。”
秋宁一愣,欠身退了出去,心中不由得暗讽文昭:
您看着她的人还不够,把人家私产也给看起来了,还真是霸道?至极。
虽然饮了酒水,文昭却依旧神思敏捷。略显怅然的身影立在花窗前?,此时的她心绪万千。
昨夜,元邵终于撑不住内心脆弱的防线,与文昭招认了这两载光阴里的谋划。
他费尽心思,大散家财拉拢朝臣,四下安插耳目,筹谋良久,却被文昱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忌惮,联合云崧下诏送他离京,前?功尽弃。
元邵承认,自?己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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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野心,的确动过图谋大位的心。
但乱臣贼子窃国的名头会?压得子孙后代数辈无法?抬头,是以他本打算徐徐图之,在他这一辈,只做操纵幼帝的权臣,有实?权即可,暂不要虚名。
但就在他勾连西辽设局,妄图内借云崧之手,外凭西辽之力,铲除萧家和宁家两个心腹大患时,他忽从?辽细作口中得知,西辽皇庭内讧,另有一股宗亲势力与大魏权臣勾连,意?图联手,互助窃国。
两国皆是主少国疑的时局,得此消息后,元邵心神难安,决定摒弃先前?的路数,先下手为强,不再与云崧联手,并试图搅黄云家与文家的联姻,免得云家一朝得势,把他踩在脚下,早晚清算个干净。
元邵供出隐晦算是痛快了,可文昭听得这些话,却积攒了满腹忧思。
元邵和元妃都不承认对文昱用毒,明知罪责难逃一死,也无需瞒着一件还未办成的事,是以文昭信了他们的话,给文昱下毒的定然另有其人。
若非元家所为,那文家的每一个子嗣,无论哪个人坐上皇位,下毒的人都不会?罢休。
勾连外敌窃国者?,窃的是文家的江山,不是文昱一人的江山。
是云家,齐家,舒家,还是萧家?西辽的势力又在何处呢?
些微轻柔的脚步过耳,文昭直接转身询问?,“秋宁,文婉最近在做什么?”
刚从?太医署回来的秋宁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听见文昭问?话,赶忙回道?:
“殿下最近一直在您府上小住,也没说要回宫来,可要婢子将她接回来?”
文昭柳眉微蹙,不无诧异道?:“快三个月了,她还在宫外?简直胡闹,明早把人叫回来,正好元妃治丧,让她规矩些。”
听着文昭不算友善的语气,秋宁怯怯的应了声,“是。”
文昭背着手在大殿内来来回回的转了好几圈,直晃得秋宁头晕眼花。
每每有心事,文昭都是这样踱来踱去,什么时候停下来,便是想通了。
“去查近三年?来所有接触过耶律太妃的人。”文昭思忖良久,终于顿住了脚步,正色吩咐着:
“文婉回来给她单独分派个寝殿,不必再和耶律太妃住在一处。另外,明早让云葳过来当值,朕不放她的假。”
秋宁一头雾水,也不敢多问?,“婢子记下了。”
“行了,没你的事,下去吧。”文昭见她一脸颓唐,干脆摆手赶人。
“陛下,子正了,您不回寝殿吗?”秋宁大着胆子提议。
文昭一怔,显然是未料到时间过得如此匆忙,深觉无奈地甩了甩袖子,闷头扎进了书阁的软榻,“不回了。”
当收拾烂摊子的皇帝可谓是心力交瘁,文昭眼下只想把文昱那个不靠谱的兔崽子拎起来暴打一顿。
但思及这人时日?无多,她又只好作罢。
翌日?晨起,云葳在残酒余威的裹挟下,挣扎到天光大亮,才被桃枝强行从?床榻上薅起来,整个人丁零当啷的,意?识迷离不清。
“姑娘醒醒。”
桃枝将手浸入了冰水里,又把冰凉的手拍上了云葳的脸颊,“您可不能再没心没肺的喝醉酒了,今时不同?往日?,仔细酒后失言。”
“嗯——”云葳气鼓鼓的拖着长音应承:“干嘛叫醒我?今日?罢朝,我要回去睡。”
“昨夜陛下要走了婢子手里的账目银钱,槐夏带了人来搜的,婢子一分没藏住。”
桃枝见她稀里糊涂的,赶紧出言刺激她,“秋宁刚来过,说陛下让你去当值,没放你假。”
云葳的脑袋里连着炸开了两道?惊雷,睡意?全消:
“我的钱一分没剩?余杭那些钱庄票号里的银票,都被搜走了?”
“一分没剩。”桃枝抿了抿嘴:
“您昨夜开罪了她,还是酒后失言跟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好在婢子在襄州时便把银票转存了襄州票号,该是查不出什么端倪来。但那数目不小,若再去钱庄支钱用,她非得生疑。”
“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云葳气急败坏,蹬着小腿愤恨地跺着脚,仿佛纤尘不染的地板上躺了个文昭。
“云舍人这酒气还没散?”
秋宁悄然现身廊下:“快着些,陛下等急了,今日?她心情可不大好。”
第48章三合一
晨光熹微,槿花满庭。
文昭立在宣和殿的回廊下吹着风,眸光落在远处那绿豆一般,匆匆移动的小圆点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云葳循着洒满扶光的石阶拾级而上,深绿官服的裙摆被南风吹起,飘向了?她的身前。
“眼看日上三竿了?,朕真羡慕你,吃得饱睡得香。”文昭的话音轻飘飘的,吹散在清风中。
“臣参见陛下。”
云葳肃拜一礼,“昨夜入睡时,本当陛下应了?臣放假一日,这?才睡过去的,望您海涵。”
出言就带着刺儿,文昭悄然丢了?她一个白眼,转身拂袖入了?大殿:“进来,今日有正事。”
云葳亦步亦趋追了?进去,文昭落座的间隙,她余光瞄了?一眼,只见文昭的脸颊上顶着一对儿大大的黑眼圈,许是?因为皮肤过于白皙,厚重的妆粉都未能将暗沉的黑晕遮掩了?去。
约莫一夜都未曾合眼吧,不然也不至于能与熊猫媲美。
云葳的心底抽疼了?两下,不知缘由。
“先约法三章。”文昭坐在御座上,身子微微后仰,容色更是?板正:
“一会儿不准耍疯,不准违令,不准出走。把脑子安生顶住了?,今日所谈皆是?朝事,不是?谁人私事,听懂了?么?”
“懂了?。”云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会儿云相父子和定安侯府姐弟都会过来,朕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演戏会么?”
文昭见人应承的乖觉,便将话音放的柔和了?些许。
云葳交握的手紧了?紧,忽闪着羽睫低声回应,话音真诚又没?底:“不太会。”
文昭才不信云葳不会演戏,旧日襄州府邸里一日三变的诡谲伎俩,她可是?有耳闻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补充:“昨夜眼泪说来就来的本事,朕见识了?。今日再来一次就是?,见机行事,云家亏欠你的,朕今日给你讨回来。”
云葳眸光一震,颇为意?外地抬眸瞄了?眼文昭。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匆匆垂下了?眼睑:“臣记住了?。”
“过来,”文昭瞧着她一脸拘谨模样,有些不放心:“来朕身边,一会儿也不必离开,免得你受不住。”
云葳屁颠屁颠立去了?文昭身侧。
她不得不承认,文昭说的没?错,要?见云家父子,她已经有些心慌了?。
文昭侧目端详着她,并未多言。云葳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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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故经历的太少,都需要?锤炼。
虽说人小,心思干净,用起来更放心些,但栽培的路途太漫长,委实不容易。
不多时,内侍监罗喜匆匆入内通禀:“陛下,人到齐了?,您看,现下宣是?不宣?”
“宣。”文昭毫不犹豫地吩咐,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将腰杆拔的板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耳,云葳垂眸扫见了?四人的衣摆和皂靴,不由得微微抖了?抖身子。
来此的四人都是?她的至亲,可除却?宁烨,她未曾与旁人说过一句话。
“臣等参见陛下。”几人不管私下有多大仇怨,在文昭身前皆是?毕恭毕敬,见礼整整齐齐。
“免了?。”文昭淡然一语:“想必诸位大抵也知晓了?,今日朕缘何叫你们过来。可巧今日罢朝,都无?需过分拘束。来人,赐坐。”
“谢陛下。”无?人多嘴半字,安安静静的落座在侧,殿内的氛围透着诡异的静谧。
“云葳,”文昭的话音平淡无?波,“怎还愣着?今日算不得朝议,去给你的长辈们见礼。”
云葳手心冰凉一片,思及方?才所谓的“约法三章”,她也不敢造次,朝着文昭躬身一礼,“是?。”
“不必顾及朕,晚辈与长辈初见,行家礼情?理之中,朕不会怪罪。”文昭担忧云葳拎不清分寸,复又出言提点。
云葳羽睫一颤,文昭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让她生生将嘴边的“云相”两字给咽了?回去。
掀起衣袍屈膝在地,云葳强压着心底的不愿,朝着几人拜了?一礼,语气轻微:
“葳儿见过祖父,父亲,见过母亲,舅父。”
文昭对云葳的乖觉格外满意?,转了?视线扫视着几人的反应,默然不语。
话音散去,在座的四人表情?各有千秋,文昭当真看了?一场无?声的大戏。
云崧狡诈,老狐狸的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缝隙里审视揣测的精光却?依旧藏不住;
云山近被一句“父亲”惊得眉心抖了?三抖,抵着膝盖的衣袖渐生褶皱,飘渺低垂的视线却?有意?无?意?落去了?云崧的方?向;
宁烨听得出云葳话音里的勉强,面露疼惜;宁烁初见外甥女,一脸欢喜溢于言表。
“陛下,请恕老臣失礼。”
短暂的静默后,云崧率先起身,朝着文昭拱手一礼,快步走向了?文昭身侧的云葳,老迈的手攀上了?云葳的臂膊,语气里似有爱怜:“孩子,快些起来。”
云葳很想避开他的触碰,碍于文昭的警告,却?是?不敢。
顺着云崧的力道站起身来,云葳下意?识地往文昭的身侧躲了?两步,一言不发?,只管垂着脑袋,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皂靴。
文昭伸手将小人儿拉近了?些,笑着凑弄:
“瞧瞧,这?是?初次谋面,害羞了??都是?亲眷,打断骨头连着筋,何须见外呢?一会儿若在朕的宣和殿哭了?鼻子,叫人传出去,怕是?要?笑话你许久。”
云葳转着杏仁大眼思量的间隙,忽觉文昭揽着她的手捏住了?她腰间的一条软肉,毫不留情?的给她转了?一圈,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葳顺势赶紧眨巴着眼睛,费劲巴拉的垂落了?两个泪珠子,捏着嗓子低声回应,话音哽咽:
“陛下恕罪,臣…臣失礼了?。骨肉亲情?,臣盼了?多年,今日得见至亲,心绪实难泰然,非是?有意?御前…失仪的。”
文昭端详着云葳逐渐泛红的眼眶,暗道小东西还算机灵,演技中规中矩:
“朕可受不得你的大珍珠,秋宁,带云舍人去外间静静心神?,嘱咐宫人嘴巴严实些,莫要?乱传。”
秋宁依言,将云葳从文昭身边带走了?。
文昭这?才与殿内的几人攀谈:“云葳是?个纯孝的姑娘,诸位既都是?她的家人,朕有话便直言了?。”
“臣等恭聆圣训。”
“十?四岁登科,朕属意?她的才华,但她心有缺憾,待日后成人再弥补,便难了?。”
文昭徐徐道来:“皇考许了?云家两个尊荣,一为尚主,二为侯爵。云相,朕说过的话不会食言,但朕希望你将云葳认回云少卿名?下,恢复她长孙身份…”
“陛下?”云崧怔愣当场,急于给自己辩解,“老臣已是?花甲残年,孙儿云景也…”
“听朕说完。事涉云公你的体面,亦关乎文家皇族的体面。”
文昭沉了?语气:“朕想好了?,文家与你云家的婚约不变,你只需寻个说辞恢复云葳长孙的身份即可。是?抱错了?还是?怎样,你自己掂量。至于侯爵…”
文昭转了?眸光看向宁烨姐弟:
“国朝律例明言,子嗣居长者袭爵。宁老侯爷又言,不分内外子侄,是?以云葳该承袭定安侯爵。但云葳亦是?云家长孙女,皇考与朕有意?赐爵云家,便赐给云葳吧。宁家爵位,顺延至云瑶身上,如何?”
“臣无?异议。”宁烨听得此番安排,赶忙起身应和。
如今宁家幼弟未婚,子嗣单薄,如果她的两个女儿都有爵位傍身,自是?最好不过。
“臣谨遵圣训。”宁烁唯长姐马首是?瞻,左右他无?子嗣,都是?宝贝外甥女承袭爵位,多一个侯爵于家族发?展有利无?害,自是?乐得应允。
“云公,可是?觉得朕安排的不妥帖?”文昭淡然的扫过陷入沉思的云崧,幽幽出言:
“皇考昔年承诺,爵位本是?另行封赏给尚主驸马的。朕顾念云家累世清名?,劳苦功高,觉得担得起一个侯爵尊荣,自当封赏云家后辈英杰,无?关姻亲。”
“老臣叩谢陛下圣恩。”
云崧听得文昭这?番说辞,纵使心有不满,也不好再多言。
好歹是?封给云家后代的爵位,他身为云家家主,自要?为子孙着想,权且应下。
“臣谢陛下圣恩。”云山近看云崧脸色行事,多年一贯如此。再者云葳云瑶都是?他的骨肉,他稳赚不赔。
“如此甚好。”文昭心满意?足,“都起身吧。”
待几人落座,文昭又言:
“两家联姻事,皇考口谕分明,是?许给云家长孙的,而今不该让文婉与云景再结亲。婉儿与云葳皆女子,想也不妥帖,且她跳脱惯了?,说是?不喜书?香世家。幺妹文瑾乖觉伶俐,朕给她做主,许了?云家同岁后生便是?,诏书?已拟好送去府上了?。”
话音入耳,云崧的脑袋嗡鸣声声,他大意?了?,未料到文昭话里有漏洞,就这?么无?赖的毁了?文婉与云景的婚约,悄然间偷梁换柱,塞了?个还在玩泥巴的六岁幼女搪塞。
况且他的孙儿只剩云景一人,日后即便云家能与小公主结亲,也是?云家旁支,他的儿孙断无?适龄子弟。
文瑾的生母刘氏,乃是?当朝帝师刘少师的嫡女,一家清流文人,孤高傲气至极。虽然有帝师尊容,可彻彻底底的文臣根基,除却?门生不少,日后在朝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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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助益?
他云家门生故旧素来不缺的。
文昭这?是?釜底抽薪,将侯爵许给心向她的云葳,将公主别嫁旁支,彻底断了?他云崧飞黄腾达,仗着子孙尊荣耀武扬威的念头。
毕竟生来就被疏远的云葳和旁支子弟,都不会任由他摆布。
云崧半晌无?话,文昭瞧着他笑言:“云公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朕的幺妹配不上云家子弟?”
“臣不敢。”云崧慌忙起身:“陛下恩赐殊荣,老臣感激不尽。老臣深感惭愧啊,深觉愧对先帝和陛下对云家的抬爱,唯将这?把老骨头交付朝堂,报效陛下圣恩。”
“云公说得哪里话?”文昭眉眼弯弯,起身绕过御案,虚虚扶了?云崧一把:
“今日本该留诸位在宫中一道用膳的。但诸位也知,昨夜元太后西去,朕多有不便。改日吧,晚些时候诸位再与云葳团聚。刘太妃与文瑾那儿,得空也见见。”
“是?,臣等告退。”
几人甚有眼色的离去,云葳在外间将文昭的话音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惴惴难安。
文昭绝不会突然作此安排,乍一听是?抬举云家,实则把云崧惦记的实质筹码夺了?个干净。
好一招不动声色的釜底抽薪。
离了?禁中,宁烨与宁烁脚步匆匆,着急忙慌避开了?云家人,先一步扬鞭远走。
云山近跟在云崧身后,附耳低语:“爹,怕是?要?变天了?。”
“回去说。”云崧的话音沧桑而沉闷,板着脸闪身探入了?马车。
云崧清楚,若文昭有意?清算,元家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文昭临走时特意?提了?句元太后病殁,简直就是?在拿元邵的悲惨结局敲打他。
但今日文昭的一番安排也意?味着,云葳与云瑶姐妹二人或能逃过未知的劫难,云家不至于被斩尽杀绝。
是?云家阖族上下的一线生机。
*
日落月升,斗转星稀,转瞬便是?光仪元年十?月,暮秋初冬,西风渐紧。
宣和殿内的地龙已经烧起来了?。
午后的书?阁内,斜阳暖晕爬进了?窗棱深处,照拂着室内的微尘,散发?出柔和的光霰。
小几前香炉篆烟袅袅,文昭斜倚矮榻,身形笼罩在烟雾里,随意?翻阅着手中书?卷,语调略显慵懒:
“拟制很难?朕等了?许久,好了?没??”
云葳以毛笔戳着下巴,挣扎半晌,才起身拎了?草稿,捧去文昭身前:“请陛下斧正。”
“明日自有老臣给你改,朕不看。”
文昭连个视线都懒得给,突兀转了?话题:“有一县名?云阳,朕觉得不错,做你的封号如何?”
云葳有些失落,斟酌良久才拟好的制书?,文昭看都不看。她收了?草稿,只柔声敷衍:
“陛下决断就是?,臣无?权置喙。”
“云阳侯…嗯,叫起来顺口,就定这?个了?。”
文昭自说自话,倦怠的凤眸微微扫了?云葳一眼:“再拟一份给自己封侯的旨意?,去吧。”
云葳一脸匪夷所思的神?色,暗道文昭想一出是?一出,让她给自己拟敕进封,还真不把她当外人。
“你身为舍人,拟旨撰文乃是?职分,做分内事理所当然。”
文昭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若是?恃宠而骄,朕不介意?把你挂去外面的枯枝上,让你充一抹冬日翠色,给院子加点生机。”
云葳垂眸扫过身上油绿油绿的官袍,听着外间凄厉作响的风声,脑补了?一出自己扒着树枝摇晃的凄惨场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臣不敢,这?就去办。”
文昭的视线追着云葳游走,自五月与云崧商议给云葳封侯一事,直至眼下,已过了?小半年。
云崧这?老头子丝毫异动也无?,当真沉得住气。
她若再不给云葳封爵,倒显得她说话不算话了?。
不过云葳这?小东西好似对爵位无?甚兴致,听见她的旨意?却?惯常淡漠,一点儿喜色都没?瞧见。
翻身下榻,文昭缓步行去了?云葳身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她落下的字迹,“快些写,朕饿了?,等着传膳呢。”
“臣不便搅扰陛下用膳,可以带回寝阁写。”
云葳瘪了?瘪嘴,您吃不吃饭干我?何事?简直无?理取闹。若文昭不是?帝王,她现在早已备好了?白眼。
况且云葳现下心情?算不得好,小小年纪无?寸功可言,平白得了?侯爵高帽,实在有些别扭。
大魏的爵位并不泛滥,侯爵实封不少,朝中寥寥无?几的爵位,可都是?建立在实打实的军功上的。
“公私不分是?大忌。”文昭一本正经的出言教训:“再说这?话,把《大魏律》抄上百遍。”
云葳委屈巴巴的抿了?嘴,没?敢吱声给自己找不痛快。
随侍文昭日久,云葳总算摸清了?她的路数,这?人就得哄着,让她觉得别人对她言听计从,佩服的五体投地,便足够了?。
无?需管真实想法如何,表面敷衍到位,日子就不会太难。
但最近,文昭的脾气愈发?古怪无?常,难以捉摸了?。
文昭看着沉闷寡言的云葳,心里积压的不痛快是?愈发?深了?。小东西自以为摸透了?她的心性,实则蠢笨透顶,无?非是?自己懒得跟她计较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也算是?磨合出了?一种相处的平衡。
“封爵的旨意?下发?,总要?操持个宴席,你这?沉闷的性子,可能应付得来?”
文昭立在云葳的身后不动,悠然的打趣她:“今夜陪朕喝两杯,再练练酒量?”
云葳却?咂摸出了?别的滋味,难掩欣喜道:“陛下言外之意?,是?准臣出宫去了??”
“出宫?”文昭哂笑一声:“朕还未曾想好,选哪处官邸做你的府宅,就在宫里住着吧。但庆贺封侯的宴席,云家自会置办妥当,你露个面儿就是?了?。”
云葳暗道,这?些都是?推辞,说到底就是?不想放她出去罢了?。真有心赏府邸,京中空置的宅子不少,随意?指一个便可。
“臣觉得酒量非旦夕可成,还是?不劳陛下费心了?。”
云葳将视线凝于笔尖,神?色疏离,一本正经的推拒了?文昭的心意?。
文昭的凤眸眯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文昱已然神?志不清,太医署的人都是?废物。既无?心与朕饮酒,你去试试调配解药吧,一会儿放班了?就去太医署报到,日后每天入夜过来跟朕汇报进展。”
文昭的话题跳脱至此,令云葳深感意?外,她慌忙改口:
“陛下盛情?,却?之不恭,臣是?说不敢劳烦您挂心栽培臣的酒量,从无?推却?陛下赐饮之意?。况且太医都办不到的事,臣如何办得到?您折煞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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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前些日子,桃枝出宫去给你取药了??何药?”文昭踱去了?茶案旁落座,接过了?宫人递来的温热杯盏。
“是?,观主送来的滋补丸药,先前的用完了?。”云葳照实回答。
“日日都服用?你身体还有何处不妥帖?”文昭深觉意?外,不经意?间蹙了?眉头。
“观主早先说臣先天气血不足,适当进补有益处,便一直都在服用。”云葳腹诽,文昭的闲心愈发?重了?。
闻言,文昭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改日让太医再给你瞧瞧,配上一份丸药就是?,何须让人遥遥千里的寄送药物过来?”
云葳哑然良久,观主送来的不光是?丸药,还有念音阁在襄州的动向,若是?这?一星半点传讯的路径都给断了?,她的日子没?法过了?。
“臣用惯了?,观主对臣的身体也了?解。多谢陛下关照,不必劳烦太医。”
文昭敛眸抿了?一口清茶,见人撂了?毛笔,便出言道:
“给观主去信一封,以你的名?义邀她入京来。”
“现下吗?”云葳有些懵,“所为何事呢?”
“理由你看着选,朕只要?此人在年前现身京城,快写!”
文昭饿得狠了?,想拉人一道吃个饭,实在是?不容易。
云葳糊涂的彻底,文昭一会儿嫌她碍事,一会儿又巴巴的给她指派新任务,剥削压榨,真不知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闻外间风传她圣眷正隆,是?帝王宠儿,至于这?随侍君前的真实滋味,她只能自己消化了?。
文昭冷眼审视着不时呆愣的云葳,急脾气作祟,巴不得立马夺了?毛笔替她写,碍于今时的身份,又得故作矜持,委实忍得艰难。
单手捏着杯盏,文昭腹诽:等把这?小东西身上的价值榨干,非把她发?去千里外供职,好生发?泄一番不可。
“咔—嘣——”
文昭神?思游走间,手上的力道没?收住,直接将薄胎的小瓷盏捏了?个稀碎。
清脆的瓷片迸裂声过耳,宣和殿众人齐刷刷地转了?视线去看文昭,不知她缘何动怒,宫人哗啦啦跪了?一片。
云葳瞧着这?阵仗,她自己坐着实在突兀,只好丢了?毛笔,也学着宫人的模样,俯身于地。
文昭的神?色透着显而易见的尴尬,她敛起衣袖,状似淡然地走去了?花窗前凝眸远眺,随口吩咐宫人:“收拾了?,传膳。”
小宫人脚步匆匆的上前,屏息凝神?,跟小猫似的捡走了?桌上的碎片,旋即逃之夭夭。
云葳一时不知该不该溜走,悄然抬了?脑袋瞄向文昭,文昭却?好似把她给忘了?,仰首不知再看什么。
良久的静寂令文昭心下纳罕,云葳怎会这?般安静,提笔写字一点声响也无?,难不成是?被自己吓着了??
她茫然回身观瞧,下一瞬,却?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大殿内只她一人独对孤灯,茕茕孑立,除此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
文昭将手指节攥得咯吱咯吱响,扬声唤着:“秋宁!”
秋宁一溜烟跑进了?殿来,战战兢兢地站在文昭身侧拱手:“婢子在。”
“院子里有些萧条,把云葳挂树上,养养眼。”
文昭咬牙切齿的吩咐着:“取坛酒来,入夜渐凉,朕要?暖暖身子。”
秋宁的容色已然扭曲,文昭平日都是?正常的,唯独与云葳独处时,总会生出幺蛾子来。
回想起方?才云葳拎了?信纸仓惶出逃的小模样,秋宁有些心疼她了?。
“还不去?”文昭剜了?秋宁一记眼刀,语气飘忽却?足够阴恻。
秋宁忙不迭地小跑去云葳的小阁寻人,私下里把文昭的原话给人透露了?个干净。
云葳倒吸了?一口凉气,甚是?迷惘的歪着脑袋问秋宁:“秋姐姐,我?今日得罪她了??”
“婢子不知。”秋宁实话实说。
“你等会儿。”
云葳灵机一动,抄起笔来飞速了?结了?手中的长信,寻了?个信封叠的整整齐齐,复又取了?一方?小印盖在了?封页处:
“秋姐姐一会儿帮我?说句话可否?我?不是?溜号,是?回来取写私人信件的小印的。”
秋宁答应的极尽勉强:“行吧。”
二人一前一后回宣和殿时,文昭正端着酒杯立在廊下,见人近前,直接招呼身边的女侍:
“吊起来。”
两个侍卫快步上前,架着云葳就往院中的梧桐树下拖,秋宁傻在原地,答应云葳的话也忘了?个干净。
“…陛下!”云葳被人架起的刹那,魂儿都吓飞了?出去,开口的话音比秋风里打旋的树叶都凌乱。
眼见两个侍卫摆弄着手里粗重的麻绳,她才咬咬牙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挣扎不休的与文昭讨饶:
“臣回去取信物了?,给观主去信总要?有些诚意?,臣未敢怠工,求您明鉴。”
“拉过来。”文昭凤眸半觑,语气清冷,将空杯递去一旁,便又有人给她斟满酒水。
闻声,女侍将躁动挣扎的云葳反剪了?双臂,押去了?文昭身前。这?些习武的人手上没?个轻重,云葳的胳膊被她们扯得生疼。
“陛下息怒,臣的信写好了?,在袖子里。”
云葳赶忙讨饶:“秋姐姐去的时候,臣正欲回来呢,您若不信,可以问她。”
文昭仰首抿了?一杯酒,缓步迈下了?石阶,周身环绕着些微寡淡的酒气,冷声斥道:
“谎话连篇。不过朕发?觉了?,若朕对你不够心慈,你便足够机灵。想来你的讷然,是?朕惯的。”
文昭将手探上她的衣袖,摸了?信封出来,转身便往大殿里走:“把人带进来,就让她在殿内荡秋千吧。”
半刻后,宣和殿内再无?一人随侍,文昭坐在满桌佳肴后自斟自饮,云葳被人倒挂在殿内的廊柱上,此刻入眼的世界都是?反着的,大脑充血,嗡鸣声声,眼前一片缭乱。
任凭一双小爪子如何折腾,手里抓住的只有空气,并不能让身子稳当几分。
云葳实在不知,今时怎就招惹了?文昭,竟让这?人对她动了?真格的。
文昭心底窝着好些火气,文昱的毒无?解,云崧的动机不显,勾结西辽的线索无?有…
她正苦于找不到人开刀发?泄,云葳偏上赶着往上撞,也只好就近取材了?。
“朕本想让你作陪对饮,你竟满心抗拒,悄然出走,想来现下是?合心意?的。”
文昭已然干了?半壶酒水,眸子里氤氲着些微水雾,语气倦怠而萎靡。
云葳的小爪子晃荡着,却?如何也够不到地面,她越是?动,整个身子摇晃如钟摆的幅度便越大,脑海中的眩晕也愈发?分明。
万般无?奈,她只得认怂:“陛下息怒,臣不该一声不吭就擅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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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印信,臣错了?。”
“朕纵你太久了?。”
文昭冷嗤一声:“先前日日闹出宫,朕逼云崧恢复了?你的身份后,你却?再未提过去寻宁烨小住;以前隔三岔五便要?桃枝出去买这?买那,自打账目入了?朕手,你便安分了?。朕不得不怀疑,你有旁的动机。”
“臣冤枉。”云葳头晕眼花,不得已闭了?眼睛:
“您若准臣出宫,自会与臣说的。您不说,臣何必自讨无?趣?至于采买,臣怎敢拿着私下里的小心思随意?叨扰您去要?钱。不是?不想买,是?不敢跟您说。”
哗啦啦的轻响一遍遍的漫过耳畔,云葳暗道,文昭再这?么喝下去,非得神?志不清了?不可。
若文昭醉了?,怕是?无?人有胆子把她放下来,她真要?在此荡一整夜的秋千了?。
第?二日清晨,估计她引以为傲的灵光脑袋就成了?破烂西瓜,不能要?了?。
“陛下,臣守规矩还守错了?不成?”云葳急切地为自己分辨:“求您开恩,放臣下来,臣不舒服。”
文昭以指腹摩挲着自己的下颌,眯着眸子审视着眼前晃动的身影,忽而抬手拎了?炙肉碟子里的小刀,扬手一甩便割断了?云葳脚腕上的麻绳。
“咚!”
一声闷响传遍宽敞的大殿,云葳被摔了?个猝不及防,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缓了?半晌。
文昭近来阴晴无?定已然成了?常态,是?以私下里她能躲便躲,当值的时候人杂,很少有单独相处得罪文昭的机会。
今日不过孤身多留了?两刻拟旨,竟平白被人磋磨了?一通,云葳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今夜就出宫去,爱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朕跟前碍眼。”
文昭的语气冷冰冰的,仰首狂灌着酒水,出言催促:“趁着朕还未反悔,出去!”
云葳的视线虚离涣散,听得这?番话,心底顷刻涌起一股子无?名?火,手撑地板一骨碌爬了?起来,踉跄着夺门而出。
“…云舍人,”秋宁有些不放心的追了?过去,与人低语:“要?人送您回寝阁吗?”
云葳手撑着眩晕的额头,话音虚浮:“陛下赶我?出宫,劳你派人知会桃枝,让她去宁府找我?。”
说罢,云葳一步一晃的下了?殿前的台阶,直奔宫门。
话音入耳,秋宁愈发?费解。
文昭再胡闹,也该不会放云葳深夜出宫才对。她很想进去问个究竟,但今日文昭心绪不佳,殿内空无?一人,她踌躇良久还是?放弃了?。
一路上,云葳左思右想,也不知自己何处惹得文昭雷霆大怒,要?把她倒挂房梁耍弄一番才肯解气。
无?非是?在拿捏不准她气性的时候灰溜溜的逃了?,好似不至于有这?般大的罪过。
外间她得宠非常的传言仍在,今夜文昭让侍卫把她当众磋磨一顿,对为帝的名?声并无?半分好处。
立在宫门外,她望着四通八达的官道,满目茫然,便扯了?个小兵来问:
“您可知道定安侯府怎么走?”
小兵随手给她指了?个方?向:“往前直走两条街,下个巷子口右转就是?。”
云葳颔首谢过,循着小兵指引的方?向便寻了?过去。长夜清寂,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文昭一人独酌,殿内分外静谧。
直到夜半三更,听得杯盏落地的噼啪脆响,门外的槐夏和秋宁心头一紧,对了?个眼色,硬着头皮推门去瞧。
文昭已然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眸色迷离,视线根本无?法聚焦。
酒壶和瓷盏散落在地,处处都是?狰狞的碎片。
狼狈的陛下与狼藉的餐桌,绝不能让外人瞧见。
槐夏和秋宁一左一右搀了?她起来:“陛下,您醉了?,回寝殿吧。”
酒醉不言语,是?文昭自幼强迫自己养成的习惯。
如今她已然控制不住翻飞的思绪,但常年审慎紧绷的神?经还维持着这?份惯性,是?以她并未给人回应,只由着二人摆弄。
翌日晨起,文昭难得的起迟了?几分,眉眼间亦添了?些许倦怠之色。
她捶着脑袋缓了?良久,坐在妆台前询问槐夏:“朕昨夜断片了??”
“陛下昨夜醉酒有些厉害。”槐夏斟酌着说辞,“您可要?再用碗醒酒汤?”
“怎不拦着朕?”
文昭难掩不悦,冷声质问:“先前不是?叮嘱过你们,莫让朕醉了?酒么?”
槐夏抿了?抿嘴没?敢言语,云葳一向得宠,昨夜却?被好一通磋磨,这?番阵仗下,哪个敢上前?
文昭回忆不起自己缘何灌了?许多酒水入腹,也未再嗔怪发?难身边人:
“快些梳妆,莫误了?朝议的时辰,早膳免了?。”
“是?。”槐夏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麻利的给人盘发?更衣,将人送去了?宣和殿。
抬步入了?书?阁,文昭扫过身侧空荡荡的桌案,眉心顷刻蹙起:
“云葳呢?!今晨要?议的奏本呢?当值站班都敢怠惰不成?”
宫人一惊,陛下刚来便又发?了?火,想来今日又不好过。
“陛下,宁府昨夜便代云舍人送了?告假奏表,说是?云舍人病了?。”罗喜战战兢兢的递了?个奏本上前。
“宁府?”文昭脑袋嗡的一声,转眸诧异的看着秋宁:“云葳如今已经放肆到入夜擅自出宫了??”
秋宁瞳孔一震,怯怯回道:“陛下,云舍人昨晚说,是?您…您让她离宫的。”
文昭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抬手探上太阳穴揉着,缓了?良久才吩咐道:
“你带太医往宁烨府上,务必亲眼瞧瞧,云葳到底病没?病。若是?装病,直接把人带回来。”
莫说是?文昭,秋宁也觉得云葳应该是?故意?装病,毕竟这?个路数要?被云葳用烂了?。
可两刻后,秋宁抵达宁府时,宁府卧房里已然围了?两个神?色焦灼紧张的郎中。
床边候着的宁烨,眼底乌青鲜明,满面愁容,云葳当真病了?。
云葳紧闭着眸子躺在床榻上,面色却?有些苍白。
“夫人,云舍人这?是??”秋宁愈发?费解,这?是?赌气伤身么?
“昨晚她自己回来的,入府没?走两步便晕厥过去,一头栽在地上,直接人事不省。”
宁烨话音里透着疲惫:“郎中看不出端倪,我?想问问秋总领,你可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小女在宫里住了?大半年,陛下怎突然准她夜里孤身回府了??”
“婢子也不清楚,”秋宁言辞闪烁:“陛下指了?太医,让他给云舍人瞧瞧吧。”
宁烨没?再深问,昨晚云葳回来时无?精打采的,约莫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太医近前把脉良久,老人愁眉紧锁,斟酌良久,只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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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忧思过甚,从脉象上看,并无?异样,静心安养即可,老夫开些安神?滋补的药汤。”
“有劳了?。”宁烨给随侍递了?个眼色,随侍近前给太医塞了?赏钱。
太医虽如此说,宁烨却?并不信,去岁在襄州,云葳也毫无?征兆的晕了?一次,郎中也没?瞧出所以然来,可若是?好端端的人,怎会这?般脆弱?
秋宁带着太医回去与文昭复命,心中满是?狐疑:
大半年来云葳都不曾患病,只离宫一晚,竟这?般巧的与生病撞在了?一处?
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秋宁去而复返。
文昭已经与三两朝臣议起了?国事,扫见秋宁孤身回来,心下就已经了?然,也就没?再多言。
直到午间朝议悉数散去,文昭手捧茶盏,撇着茶沫淡然调侃:
“她病了??是?又狠心灌了?自己毒药么?”
“宁夫人说,云舍人昨夜回府突然晕厥,郎中与太医都查不出病症,婢子去的时候,她还未醒。”秋宁如实回应。
文昭掩袖饮茶,遮去了?眼底狐疑的眸光。
她挥手屏退了?随侍,示意?秋宁近前,与人附耳低语:“朕昨夜究竟做什么了??酒醉记不得事了?。”
秋宁骇然的睁大了?双眼:“您当真什么都不记得?把云舍人吊上房梁的事,您也没?印象?”
“什么?”文昭诧异非常,忙往前倾了?身子,不解追问:“朕吊她作甚?”
秋宁动了?动嘴,却?没?挤出一句话,只懵懂的闪烁着羽睫,脑子里一头雾水。
陛下您问我?,我?问谁去?
昨夜文昭下令时,才刚开始饮酒,应该还未曾迷醉,怎会记不得?就算抹不开颜面,也无?需选了?这?荒诞几近玩笑的借口搪塞吧,实在有失一国之君的风范。
秋宁的反应入眼,文昭顿觉无?力,饶是?不愿信,也只剩阖眸一叹:
“再筛查一遍这?殿内的用度,朕最近心烦意?乱,情?绪难平,或许与文昱一般,中贼子阴招了?。”
第49章异样
晌午的?阳光透过枯枝,斜斜洒在御案的笔架上。
书阁旁的沙漏簌簌。
文昭的?话?音如一道惊雷炸在了秋宁的?脑海里,她骇然良久,才回过神来,垂眸拱手,不无疼惜道:
“是,婢子这就去查。”
“云葳给?青山观主的?信,让她写?好尽快派人送出去。”
文昭颓然起身,走去矮榻休息的?半路,忽而想起这件事来。
“您昨夜收走了信,此刻信便放在您寝殿的?书桌上?,婢子派人送出去?”秋宁试探着询问。
“嗯,去做吧。”文昭一愣,她的?记性怎会这么差?
颓然倒在矮榻上?,她眼底陡然闪过一道寒芒:
“先去查昨日朕身边接触过的?物品,这些日子即便心神不定,也无一日如昨晚那般失控。”
“是。”秋宁领命,行色匆匆地离了大殿。
文昭闭着眼陷入了回忆,凝眸苦思半晌,她只能记起十分?零碎的?片段,脑海里隐约有?一根绿油油的?小葱在眼前乱晃的?场景。
当天?时近傍晚,定安侯府内。
云葳一直昏睡到了午后,醒来便无精打采地靠在床边发呆。
宁烨端了碗参汤入内,柔声问她:“喝些参汤暖暖身子,可有?胃口用些饭食?”
云葳摇了摇头,双手捧着参汤,眸光涣散的?低语:“姑姑说,我昨晚又?晕了?”
“身子何处不舒服?”宁烨不放心的?追问,“你?晕厥的?毫无征兆,今日又?昏睡许久,叫都叫不醒,好端端的?不会如此。”
“没事,可能是饿的?。”
云葳避重就轻,抿了口参汤,特意瞒下了文昭吊着她折腾的?事实,这事要是让宁烨知道,估计会吓破了胆子。
“开罪陛下了?”宁烨愈发忧心,她对文昭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
云葳垂着眸子不说话?了,她想了半日也没想明白原委,只得归结于文昭阴晴无定,她与人八字相冲。
“别多想,在家?里养养身子,我给?你?告假了。”宁烨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试图出言开解。
云葳一口闷了参汤,把碗还给?了宁烨:“我有?些倦,先睡了。”
“好。”宁烨给?她盖好锦被?,等她睡熟了才舍得离去。
云葳在宁府一直昏昏沉沉的?,过了三日也无甚起色,她眸光一转,问着桃枝:
“姑姑,我的?药呢?给?我一丸,好几日没吃了。”
桃枝后知后觉,一拍大腿:“坏了,那晚出来的?着急,婢子把药忘宫里了。等着,婢子回宫去取一趟。”
“算了,别去。”云葳眼下还在忌惮文昭的?态度:“补药罢了,吃不吃都成。”
桃枝抿了抿嘴,看着小人儿闷闷不乐,她也没好多言。
当日午后,秋宁复又?过府来,瞧见神色满布疲态的?云葳,忍不住好奇与人咬耳朵:
“您莫不是又?喂了自己什么药汤,试图躲清静?陛下念着您呢,好些了吗,跟婢子回去?”
“秋姐姐,您给?我透个?底,那晚我何处做错了?”云葳忽闪着大眼睛求助,瞧着甚是惹人怜。
“兴许不是你?的?错,”秋宁回忆起文昭的?话?音,与人解释:
“那日陛下情绪不太对,醉得不省人事。莫往心里去,她不是针对你?,恰巧你?在,撞上?了而已。”
“我提不起精神,这样回去会出岔子的?,秋姐姐再宽限几日,我这次没撒谎。”
云葳话?音柔弱,垂着眸子甚是乖觉。
“知道了,你?好生?养着。”
秋宁愈发狐疑,难不成文昭中的?毒,也波及了日日随侍的?云葳?但这二人又?分?明不是一个?症状,一个?疯癫无度,一个?昏睡不醒,实在奇怪。
两刻光景倏忽,文昭饮了一壶清茶,听?得响动兴冲冲抬眸望去,依旧只有?秋宁一人折返。
“她又?闹脾气不肯回了?”
文昭眼底满是失落,撑着疲惫的?身子起来,自嘲苦笑了声,出言却是挖苦:
“难不成,她现下还要指望朕纡尊降贵,乘銮过府去请她?”
“陛下,”秋宁敛眸轻语:“云舍人的?确病着,精力不济,神色恹恹,不像是存心赌气。”
文昭深感意外,不无诧异地急切追问:“她这是被?朕吓着了?”
秋宁茫然摇首:“婢子不知,她让您再宽限几日。可要寻旁人入殿当值?”
“叫舒澜意来顶了她的?差事吧。”文昭脱口而出:
“你?去朕的?私库选些讨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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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玩意儿,还有?式样新颖的?首饰钗环什么的?,让文婉借着游玩的?名义跑一趟宁府,好生?替朕安抚一二。封侯的?敕书,也让人一并给?她发下去。”
文昭心想,若真把人吓了个?好歹,赏些物件过去,再给?个?爵位的?定心丸,应该就能安抚下来了。
可她哪里想得到,鬼精的?云葳小算盘多得是,根本不陪她玩老套路了。
岁月匆匆不待人,冬月霜凇连天?际,云角地平玉屑飞。
碎玉乱琼之下,文昭披着厚厚的?狐裘,捧着小手炉立在宣和殿外赏雪,转眸问着身侧的?舒澜意:
“澜意,你?若与萧妧赌气,会如何?”
舒澜意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忖度良久才回道:
“陛下恕罪,臣和萧妧约莫不会赌气,都是臣哄着她多些,所?以这个?问题,臣答不上?来。”
文昭骤然失笑,抬手点了点她的?小脑门,哂笑嗔怪:
“你?倒是实在。每每哄着别人,自己只管退让,天?长日久真的?不会厌倦么?”
“臣和她自幼一起长大,嬉笑怒骂都了然,她开心臣便开心,她压抑臣心里也不自在,习惯成自然,不觉得倦。”舒澜意的?眼底涔着满足,话?音轻快非常。
文昭轻叹一声,眸子里藏着落寞,转身回了殿内:“进来吧,外间?落雪,有?些寒凉。”
舒澜意跟在她的?身后,眸光一转,提议道:
“陛下,萧妧最近无事,在府中颇觉无聊,不若让她去趟洛京,将云舍人接回来?”
文昭闻言,顷刻敛了笑意,敷衍着回绝:“不必折腾,她乐得尽孝,便由着她,免得世人怪朕不体恤臣工。朕有?你?这小机灵鬼儿陪着,比她合意多了。”
舒澜意悄然眯了眼睛,暗道文昭死要面子活受罪,分?明是想云葳回来侍从?在侧,又?不肯松口。
是了,云葳怂恿宁烨,带着她去了洛京,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如今音讯全无。
上?表陈说的?理由有?二:
一来,听?闻洛京有?云游的?妙手名医,宁烨要给?孩子寻医问药,找出体虚昏厥的?症结;二来,云家?祖籍就在洛京,云葳封侯是大事,理应去敬告祭祖。
云葳借此托辞逃离了京城,也逃离了她并不想露面的?封侯庆贺宴会,最要紧的?,是逃离了大兴宫里拿她戏耍的?魔女。
云葳撂挑子不干,可苦了舒澜意。
舒澜意日日被?文昭留在身边,萧妧又?不敢往文昭眼前蹦跶,日日在府里长吁短叹,逮到放班归来的?舒澜意,就要唠叨一通,逼着人寻了说辞推拒这份苦差。
文昭在大殿内游走一圈,毫无理政的?心思,转眸瞥见快要落灰的?棋盘,便拉了舒澜意对弈。
“朕听?说,萧妧前日拉着你?去了宁府?你?们与宁家?有?走动?”
文昭悠然惬意,抬手落下一枚白子,等候的?间?隙,将探寻的?眸光点落于舒澜意的?眉眼间?。
“是,”舒澜意状似随意地丢了枚黑棋在侧:“家?姐与宁侯的?亲事在即,臣与萧妧过府去看看。”
“哦?”文昭颇觉意外,微微挑了挑眉,语气难掩惊讶:“表姑总算舍得静深嫁人了?日子定了么?”
“腊月廿十,说是好日子。”舒澜意敛眸轻语。
文昭稍作沉吟,打趣道:“嗯…,如此说来,两家?联姻后,你?倒是比云葳长了一辈?十七岁了,你?的?亲事可有?想法?”
“陛下,”舒澜意深觉尴尬,垂着羽睫掩袖轻咳:“臣…无心婚嫁,求您莫再问了。”
文昭轻嗤一声:“你?无心,萧妧也无心,是也不是?你?俩那点儿小心思,真当旁人都是瞎的?,看不出来?”
闻言,舒澜意指尖一抖,棋子骨碌碌沿着棋盘滚去了前方。
文昭眼疾手快地拍下棋子,给?人递了回去:“攥紧了。”
舒澜意双手捧过棋子,讷然无话?,有?些局促的?把棋子扔去了棋盘上?。
“朕知道,萧妧不愿你?领这个?差事。”
文昭慢悠悠落下一子:“你?二人也都不小了。萧帅就她一个?女儿,将门子嗣稀薄,朕不抢。至于你?,就收收心。朕身侧只有?一个?云葳远远不够,你?就与她一道吧,领个?鸾台郎中的?职分?。”
“臣谢陛下。”舒澜意起身叉手一礼,规矩的?谢恩,领下了五品的?官职。
“坐,用心些,朕可不让着你?。”
文昭淡然一笑,垂眸扫过棋盘上?无甚章法的?黑子,有?些百无聊赖。
舒澜意硬着头皮陪文昭打发时间?,心里默念了一百遍:
云葳小祖宗,你?快些回来吧…
文昭面上?敷衍的?与人对弈,暗地里却在思量:
舒家?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即将嫁去宁家?,一个?死心塌地爱着萧妧,只要她看得严实,这几人根本掀不起风浪来。
朝中真正图谋勾连西辽势力窃国的?,或许另有?其人。
若排除了只剩尊荣而无实权的?萧家?和舒家?,当朝几代相门的?世族云家?,嫌疑便愈发大了。
有?权势,有?故旧,有?名望,云家?家?主振臂一呼,满朝臣工都要回头望三望。
雍王长女若真嫁进宁府,只要稳住了云葳这个?宁家?的?宝贝,文昭便间?接稳住了宁家?与舒家?两方势力,而舒澜意与萧妧难舍难分?,舒家?的?风向便是萧家?的?动向。
如此想来,云葳断然不能离了她的?手掌心。
第50章躲懒
浮光稍纵,日落月升,转瞬便是年关。
腊月廿十,京中官道红妆十里,锣鼓齐鸣,百姓夹道,尽皆去?凑雍王长女与定安侯结亲的热闹。
两家?皆是勋贵,又同为文昭的从龙功臣,风头正盛,此番联姻,勾起了京中一众官宦的红眼。
文昭在宣和殿内打理了一日琐事,听得外间小宫人的窃窃私语,忽而想起,舒澜意说过的,今日是她姐姐成亲的日子。
“澜意,朕疏忽了,时辰不?早,现下出?发应该还?赶得上?吉时?”
文昭转眸浅笑,望着舒澜意道:“走吧,朕送你去?宁府观礼如何?”
“陛下?”
舒澜意深感意外,她隐隐猜测,文昭只是寻个借口?出?宫,打?算伺机去?找云葳罢了:“臣怎好烦劳您呢?”
“不?麻烦,朕也累了,权当消遣。再说静深大喜之日,朕前去?庆贺,并无不?妥。”
文昭信步离了大殿,扬声吩咐:“秋宁,备车。”
大内的舆车銮驾悠悠驶入了宁府外的长街,迎亲的门官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三看五望,确认是圣驾无误后,跌跌撞撞,失神踉跄着冲进了府内。
府内管家?匆匆拦下了门官:“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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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场合?你这?模样成何体统?”
“大姑娘,侯爷,陛…陛陛下的銮驾,在…在府门外了。”
宁烨与宁烁俱是一惊,脚步生风,急切出?门相迎,方行至府门处,便瞧见一身?官袍的舒澜意搀扶文昭探出?了马车。
“臣等参见陛下,不?知圣驾幸府,有失迎候,望您恕罪。”姐弟二人俯身?见礼,语气恭谨。
“免,朕来此沾沾喜气,诸卿无需拘礼。”
文昭语气平平,扫过身?前行礼的众人,状似漫不?经心地发问?:
“今日宁侯与郡主大婚,云葳身?为府上?的晚辈,怎未曾现身??”
闻声,宁烨的瞳孔骤然?散开,搪塞道:“小女在洛京养病,不?宜舟车劳顿,未曾随臣回京。”
文昭浅浅地应了一声,拔腿便往府中走去?。
宁烨随侍在侧,手心里已经泛起了些微薄汗。
“你的伤如何了?洛京的名医可有为你诊治一二?”文昭显得随和又惬意,转眸与宁烨随口?寒暄。
“臣无碍,劳陛下记挂。”
宁烨谨慎答对,昔日拦阻平陵侯,被?长剑刺伤了肺腑,委实伤得不?轻:“洛京有游医专治疑难杂症,臣带小女去?求医,云葳的身?子被?那人调理的尚可。”
“朕一直想问?,云葳生了何病?这?都小两个月了,竟不?曾好转么??”
文昭缓了脚步:“游医不?知根底,徒有虚名也未可知,若是棘手,还?是将人送回宫来,朕请御医看顾好些。”
文昭步步紧逼,宁烨的心绪愈发不?安,言辞有些闪烁:
“谢陛下,云葳体弱,有负圣恩垂怜。游医说是痼疾,尚需时日安养,却不?算棘手,不?好劳烦太医们。”
“她人在洛京何处?你操持过家?事后,往返一趟尚需时日,朕今日便先?指了人去?照顾云葳。”
文昭信步走入宁府正堂的主位落座,眉眼含笑的吩咐:“想来她身?侧只有桃枝一人,难免不?够周全。大内的宫人,心思还?是细腻些。”
宁烨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伤处更是一阵抽疼,顷刻白了脸色。
宁烨犹疑的间隙,文昭犀利的眸光扫过她僵硬面容上?凌乱飘忽的羽睫,沉声道:
“说实话罢,她人呢?云葳和你真是母女,撒谎的反应都如出?一辙。”
宁烨心下一惊,慌忙俯身?跪地请罪。
文昭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附耳低语:“换个房间,人多眼杂,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宁烨硬着头皮将人带去?了自己的书?房,从桌案后寻出?了一封手书?奉上?:
“陛下恕罪,臣没能看住云葳,她留下这?封手信便不?知所踪。但那日恰逢臣准备归京,为家?弟操持亲事的启程之日,实在不?好耽搁,臣只能派人先?去?寻她了。”
文昭捏着手书?的指尖隐隐泛白,凤眸中顷刻染了一抹霜色:
“云葳出?走,你为何知情不?报?朝中命官私逃,该当何罪?”
“陛下息怒,云葳年幼胡闹,是臣疏于管教。”宁烨直接俯身?于地:
“她现下仍在休沐,求陛下开恩,臣会尽快将人寻回,带她去?给您赔罪。且这?信中说,她自去?寻郎中了,许是身?体不?见好转愈发心急,非是出?逃,望您明?鉴。”
文昭悄然?将手书?揉成了一团,语气愈发幽沉:
“你一声不?响的将人带出?了京,朕没多言。你该清楚,云葳的身?份由不?得她胡闹。宁家?也好,云家?也罢,能长盛不?衰,没有哪个子弟是如此行事的。十日,把人带回来,朕既往不?咎。”
“臣遵旨,谢陛下宽宥。”宁烨深吸了一口?气,里衣的料子已粘在了身?上?。
见文昭脚步匆匆夺门而出?,宁烨没有再跟。
游医有言,云葳中了慢性毒药,宁烨拿不?准文昭会否是下毒的人。
云葳自己打?定主意出?走,便是不?愿归京。
十日也好,百日也好,伴君如伴虎,她不?愿云葳再回到文昭的身?侧。
元家?的下场凄凉,宁烨不?知文昭会如何处置云崧,云葳终究有云家?血脉,难保文昭不?会斩草除根。
文昭再没了捧场的闲心,借故回了大兴宫,抬脚直奔寝殿,扬手便掀了个梅瓶,落得碎瓷满地。
“陛下息怒。”秋宁匆忙俯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将宣和殿的物件一通清查,发觉文昭常用的龙涎香里被?人放了通心藤,此物接触久了,便能致幻,非但会左右情绪波动,还?能致人疯癫迷乱。
但这?外邦毒草罕见,一时根本寻不?到解药。
文昭体内的残毒清不?出?去?,便无法收敛情绪,龙颜大怒的次数远胜从前。
文昭攥着拳头隐忍半晌,才将喷薄欲出?的怒气压下,尚算平静的吩咐:
“派暗卫去?找云葳,抓回来。”
“是。”秋宁战战兢兢收拢了瓷片,仓惶往外退去?。
“回来,”文昭眸光一转,有些无力的补充:“带个太医去?,给她看看是否中毒了?吩咐下头的人,不?许用强,不?得伤人,吓唬吓唬就行。”
“是。”秋宁脚步一顿,赶忙应承下来,悄然?合拢了房门。
文昭的心里忽而空落落的。
她缓缓踱去?屏风后,颓然?倦怠,随手拎了个松软的蒲团落座,倚靠着身?后的桌案,不?无自嘲的闷声嘟囔:
“担心她作甚?我当真疯魔了不?成?一个棋子罢了,何必与她怄气呢…可你为何要逃…”
大殿内沉默良久,外间的婢子是被?一声明?显带着怨气的命令叫进去?的:
“来人,备酒!”
……
新岁悄然?而至,光仪二年三月,莺歌燕舞,海棠花早,杨柳吐绿茸絮闹。
大魏西北,黄沙却依旧是主调。
“姑娘。”
桃枝匆匆推门而入,气喘吁吁趴在云葳耳边低语:“最新线报,文昱崩逝,谥号殇帝。今上?有令,依帝王丧仪治丧,上?下举哀,百姓素服九日。”
云葳的乌黑瞳仁转了几转:“观主年前不?是入京了?我猜陛下应该是让她给人解毒去?的,竟还?是崩了,难道观主解不?了千日醉吗?”
“姑娘你说,文昱的毒,到底是不?是陛下的手笔?”桃枝心有狐疑。
云葳抿了口?茶:“不?像,我查了多日书?卷,千日醉要服千日,才会药石无灵。眼下推算,或许文昱中毒很?久了,今上?的计谋,当年她亲口?跟我说过,即便从她落魄之时算起,也对不?上?的。”
“姑娘,您今日还?走吗?”
桃枝不?无担忧的询问?:“再往西便是边疆,鱼龙混杂不?安全,环境气候又恶劣,您可否不?去??您还?病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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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毒都没解呢。”
“去?。”云葳语气轻微却固执:
“国丧碍不?着百姓的日子,有车马和路引便能去?。西辽与朝臣有染,不?查心里不?安生。”
“您送了辞表入京,不?要官职不?要爵位,却还?一门心思给陛下分忧,婢子说你什么?好?”桃枝有些没好气地拍了下桌子。
“我查此事,是念音阁行事的规矩所在,无关陛下。朝臣胆敢勾连外敌窃国,人人得而诛之。”
云葳淡然?回应:“况且我在怕,这?朝中勾连西辽的权臣,或与我有染。”
“您不?会怀疑云相罢?”桃枝目瞪口?呆。
“难说。京中势力,云崧与齐明?榭官位至重,帝师刘家?虽有三公之名,终不?过是文人罢了。但齐家?明?哲保身?,近来低调非常,云崧却执拗的攀附尊荣,掺和争权之事,动作频仍。”
云葳敛眸轻语:“文家?宗亲不?多,大长公主虽在京中荣养,但其与夫婿杜家?好似很?老实,今上?其余的叔父姑母远离威权,绝无窃国之能。”
桃枝没再言语,若云家?真有贼心,云葳要如何自处?
血脉至亲,即便不?曾亲近,心里的羁绊也是难以消减的。
拜官封侯,圣眷正隆,本当难熬的日子有了盼头,云葳却被?文昭磋磨一通,又被?游医查出?中了毒,毒源何处也一无所知,当真是山重水复。
她有些心疼云葳这?小可怜了,小小年纪置身?权力漩涡,远离京城也避不?开朝局的裹挟。
“东西收拾好了么??”云葳的话音软绵绵的:“姑姑,行路赶早不?赶晚的。”
“行囊收拾好了,马车在院外,银钱也支了。”桃枝闷头给人拎了包袱:“启程?”
“吁~”
小院子不?大,前后很?短,门口?一阵略显杂乱的马蹄声过耳,云葳猛然?站起身?来,一脸警觉,拧眉询问?:
“姑姑,会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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