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忽而想起来,方才宁夫人?想把你接去小住。既这么恼恨孤,那孤这就把你送去吧。”
云葳的杏仁大?眼里转瞬染了一丝慌乱,动了动嘴唇,低声嘀咕:“臣不去。”
文昭忍不住嗤笑了声:
“你不听孤的话,没资格谈条件。或许,孤该叫余嬷嬷教教你规矩,违拗孤的令旨,是?要挨板子的。不如,算算总账?孤得好好回忆回忆,你顶撞了孤多少次…”
云葳悄然?握紧了小拳头,羽睫眨巴了半晌,咬牙切齿的服了软:“殿下恕罪,臣…错了。”
“哦?错了…错哪儿了?”
文昭放下食箸,抱臂在前,悠然?的打量着?吃瘪的云葳。
得寸进尺!云葳在心底又给文昭刻了几?笔,面上却只能隐忍:
“臣不该顶撞您,不该耍脾气,不该迫您答允臣离府的要求。”
“还有呢?”文昭的胃口?并没被填满。
“不该…放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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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葳气鼓鼓的回应。
忽而,眼前落了一盘白花花的细嫩鱼肉。
云葳茫然?地盯着?那个碗碟,微微掀起眼皮去瞄文昭。
文昭颠了颠手中的托盘:“拿着?,吃干净。补补脑子,下次再做小气猫儿之?前,想想你这猫头能不能承受得住威权利刃。”
说话间,文昭伸了另一只不安分?的手,随意呼噜了两下云葳毛茸茸的脑袋瓜。
察觉到云葳偏头要躲的动作,文昭故意用了两分?力道,往下压了压她的头,好似真把她当猫耍弄了。
云葳觉得很没面子,别过了视线,没有接那盘鱼肉。
“认错干脆,坚决不改?”文昭尾音上扬的逗弄,“非等孤把嬷嬷请来,边哭边吃?”
云葳紧了紧牙关,索性抬手捏过鱼肉,囫囵一口?就给吞了个干净。
好汉不吃眼前亏。
文昭忍不住笑得欢畅,云葳直接上爪子的举动,令她诧异半晌。
她眉眼弯弯的调侃:“还真是?个桀骜难驯的小野猫儿。”
丢了碗碟,文昭转眸吩咐着?立在一侧,像个柱子般默然?许久的桃枝:
“给你主子换身利落的衣衫,一会儿给孤带去前院。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半个时辰,让孤见到她。”
桃枝方才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狠狠得给云葳捏了一把汗。
云葳的执拗,她一直清楚。
但桃枝万万没想到,平日看着?温婉的云葳,竟敢跟文昭这个让人?看不出?深浅的女魔头叫板。
目送着?文昭离开庭院,桃枝一个箭步上前,将云葳搀了起来:“姑娘,你这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云葳借着?桃枝的力道,一瘸一拐的朝着?房门挪去:
“她今晨把我带去牢狱,拿观主威胁我。此番行径,我若忍了,以后她不知?还要如何拿捏我。”
桃枝目光一怔,怪不得她二人?会被秋宁蹲守到,想来定是?观主在文昭的逼迫下,不得已招认了她二人?的踪迹:
“姑娘,那,您的身份?”
“该是?无事。”云葳气音轻吐:“不然?今日我怕是?回不来。观主是?师傅留下的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那便好。”桃枝长舒了一口?气:“点到为止,长公主不是?好脾气的人?,您悠着?点。”
“嗯。”云葳闷声应了,她今日有气是?真的,但文昭对?待她的态度,倒令她颇为意外。
桃枝扶着?云葳坐在矮榻上,一边翻找衣衫和药膏,一边嘱咐:
“一会儿不管她让你做什么,别跟她对?着?干,行吗?”
云葳兀自揉着?酸麻的膝盖,尚算听话的点了头。
未满半个时辰,桃枝便领着?云葳现身文昭书房的回廊下。
云葳顶着?高束的小马尾,将瘦弱的身板装进水蓝色的曲领锦袍里,杏眼清亮,打眼一瞧,像个俏丽的瓷娃娃。
文昭转眸低声问?着?秋宁,“都安排妥贴了么?”
秋宁审慎的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听得这话,文昭探身自房中出?来,腰间的金革带旁挎了一把长剑,步伐生风的走过云葳的身前:
“带你去城郊猎场跑马,桃枝也跟着?。”
云葳有些懵,这算是?哄她吗?
顾不得多想,她拔腿就追了上去,文昭的大?长腿走起路来,可真是?省时省力。
秋宁在后面瞧着?云葳跟在文昭身后亦步亦趋的模样,不由得嗔笑了一声,对?着?桃枝道:
“你这小主子,有点意思?。胡闹违令的是?她,现在上赶着?当小尾巴的,还是?她。”
桃枝懒得搭理助纣为虐的秋宁,闷头跟上了云葳。
行至府门处,早有人?给二人?牵了马备好,见正主过来,便主动递了缰绳。
云葳扫过崭新的马鞍和毛色整洁的小马,下意识地将探寻的视线投向了文昭。
“赏你中举的贺礼。”
文昭言简意赅,翻身上马的英姿分?外潇洒,“跟紧了。驾…”
桃枝瞧出?这马的品种不凡,且虽说比文昭的马小了一圈,但个头也足够高了。
她走上前去,对?着?云葳道:“我扶你上去,小心点儿。”
“我自己?可以。”
云葳犯了倔,推却了桃枝的好意,大?着?胆子攥紧缰绳,迈开双腿爬上了马背,朝着?身侧的随侍道:“马鞭给我。”
眼见云葳挥鞭朝文昭追去,桃枝迅捷的打马紧随其后,视线一刻也不敢自她身上挪开。
云葳这是?跟文昭较劲呢,可文昭马术不凡,而她不过是?初学的生手,身下又是?个从未接触过的新马。
文昭听着?身后步步逼近的马蹄声,眼底闪过了一丝略带玩味的笑意,朝着?身侧的槐夏挑了挑眉。
槐夏可没有文昭的闲心,只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回应,视线四下游走,戍卫着?主子的安全。
云葳的视线落在身前黄尘里的那道朱红背影上,许久都没有移开。
她一直看不透文昭,觉得此人?时而体贴,时而孤傲,时而沉稳老成如雪山幽莲,时而暴躁急切似仲夏骄阳。
是?文昭善变,还是?她城府太深?
得了功名,还在一甲,名列前茅,云葳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能力,却也依旧觉得如坠梦境,有些不真实,甚至是?难以置信。
可她不敢欢喜,十?三岁中举的人?,百年来也寥寥无几?,太过显眼不是?好事。
“嘿~”槐夏突然?出?声,唤回了云葳游离的思?绪。
“骑马也能走神?云姑娘这是?要把婢子绊倒看笑话吗?”
槐夏给人?拦了马,避免了一场两马相撞的惨事,笑着?与人?打趣。
云葳回过神儿来,讪笑着?致歉,“抱歉,初学难免出?错,您见谅。”
方才云葳两眼发直,呆愣愣的,槐夏一眼就瞧出?她有心事,但也并未多嘴,不过一笑置之?。
“猎场宽敞,一会儿你想横着?骑都无妨。”文昭慢悠悠的出?言:
“但城中官道狭窄,孤不希望百姓看孤的随侍人?仰马翻的笑话。”
云葳扯着?自己?的马与文昭错开了距离,悄咪咪的在心里又记了一笔:文昭此人?太重面皮尊严,颇善嘲讽。
一行人?奔波了半个时辰,城郊的猎场才映入眼帘。
放眼望去,满地草色微黄,除却常绿的灌丛,已经没有翠色入眼,远山的红枫层层掩映,倒是?个别样的景致。
此处猎场并非平地,而是?一处尚算平坦的半山腰向阳坡。
襄州境内山石嶙峋,猎场一侧便是?巍峨的山峦,往远了瞧去,蜿蜒的江水自猎场下滚滚东流。
“撒欢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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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昭转眸瞥了眼尚算安分?的云葳:
“此处自在,把骑马彻底学会了去。槐夏,你跟着?她。”
云葳恰巧在头疼不与文昭呆在一处的借口?,此番话音入耳,她乖顺的拱手一礼,扯着?身下的马直接掉头,与文昭背道而驰。
“取弓箭来,孤要打猎。”
文昭的脑子里装了好些京中传回的恼人?消息,云葳的事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她亟需寻些消遣,疏解心头的压力与烦闷。
“打猎”二字入耳,云葳难掩好奇地转回了自己?的小脑袋,歪着?头瞧了好久。
她还没见过文昭张弓射箭的模样呢,确切说,她没见过任何人?拉弓的样子,只读过描写此景的诗文。
“姑娘想看殿下打猎,何不把马调过来?您这样扭着?脖子不累吗?”
槐夏乐呵呵的凑弄她,云葳想看,好像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一会儿转头瞄一眼,实在有趣。
陡然?被人?说中了心事,云葳抹不开颜面,索性挥鞭打马蹿出?去老远,眼不见心不烦。
“慢着?些!”桃枝在后紧咬,忍不住出?言提醒。
云葳迎着?飒飒过耳的秋风跑了好一阵子,她渐渐喜欢起了马背上的感觉,酣畅淋漓的潇洒,是?她以前从未体悟过的畅快。秋风拂面的舒爽,令她心旷神怡。
发泄了一番心头的憋闷,她回身瞧去,已找不见文昭的影子了。
方才的好奇犹在,云葳眸光一转,便循着?来时的路线纵马驰骋,跑回去找那抹朱红身影,想要光明正大?地看她打猎。
马儿飞奔了好远,云葳总算瞧见了个豆大?的朱红身影,不无欢欣的弯了眉眼,“驾!”
她追了良久,却觉二人?的距离好似愈发远了,而文昭从未停留张弓,一直弓着?身子在马背上疾驰。
云葳有些狐疑的思?量半晌,深觉纳闷儿,文昭的马速好像太快了…
第27章坠江
西风漫草咧咧吟,枯叶簌簌遍山岗。
云葳心头漫过一丝不安,悄然加快了马速,“驾,驾!”
“姑娘别再快了,您控制不住!”桃枝见云葳疯了般的胡闹,陡然冷了脸色,扬声在?后呼唤:
“停下,胡闹也得有限度。”
槐夏循着云葳疾驰的方向望了过去,她?定睛瞧着,文昭的马竟跑出了残影来,遂下意识低呼了句:“糟了!”
她?一骑绝尘地朝着文昭追了过去,满眼忧惧,掠过云葳时,扬声急切的唤了句:“云姑娘见谅!”
瞧见槐夏的反常行?径,桃枝才反应过来,缘何云葳突然提了速度。
她?瞥了眼文昭的方向,见文昭身侧一直追着很多人?,但好似无一人?追得上,她?心下了然,槐夏追去也无用。
云葳紧随槐夏而去,身子微微前倾,几乎把速度提到了她?能掌控的极限,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马颠簸散架了。
她?已能清晰的瞧见,文昭若再不悬崖勒马,非冲去坡下的江水里不可?。
“姑姑?”云葳不无慌乱的回身唤着身侧的桃枝:“殿下的马,是不是出问题了?”
桃枝眺望前方,顶着呼啸的风声,扬声回应:
“八成是了,姑娘,她?身边人?都追不上,您离得太远,没用的。”
云葳骤然皱起了青涩的眉心:“姑姑别管我,去帮她?吧。事到如今,她?若出事,我的处境也不会好的。”
桃枝转眸望着云葳焦急担忧的神色,怅然叹了口气:“你别追了,我去看看就是。”
桃枝的话音刚散去不多时,云葳微微缓了速度,依旧朝文昭的方向靠近,她?凝眸望见那抹身影渐行?渐远,自马背上翻了半圈,直接跃出了她?的视野,不知跌落在?了何处。
云葳眉梢一颤,掩唇抑制住了自己?的低呼,可?下一瞬,她?却?直接惊呼出声来:“殿下!”
“嗖—嗖嗖——”
数枚冷箭猝不及防的,自对侧悬崖边射去了坡前,云葳可?太熟悉这?番阵仗了,瞧见那几道残影时,她?的心整个揪起,顷刻提到了嗓子眼。
“驾,驾驾!”云葳将马鞭挥出了残影,急不可?耐地追去了文昭消失的地方,顾不得冷箭的危险,趔趄着下了马,跌跌撞撞奔去了山坡下。
入眼的,是湍急的江流,和一块染了血色的,突兀的山石。
“殿下呢?”云葳眼眶一红,惊诧的问着身边人?:“殿下她?人?呢?”
“方才秋姑娘带亲卫下河去寻了,其余的人?和您的随侍也绕路到坡下去找了。属下几人?是留在?此处护您周全的。”一陌生的侍卫朝着云葳拱手一礼,正色回应。
云葳视线扫过对侧的高山,伸手指了指那里的密林:“山上呢,派人?去了吗?”
“云典签放心,有人?去搜查了。”
云葳听得这?话,扶着滑腻的山石就将身子溜了下去,趟着江边清浅的水洼,循着殷红的血色疯了一般的跑远了。
“跟着她?。”侍卫一惊,忙不迭地的追了过去,“前头湿滑水深,您小心着脚下!”
经历过中箭濒死的绝望,云葳知道那是一种怎样可?怖的感受。
她?循着河道跑了好远好远,都没能寻见文昭的身影,急得垂落了两行?清泪下来,无力的倚靠在?一旁的山石边,心底涌起了阵阵自责。
她?若没耍脾气,是否文昭就不会带她?来此跑马消遣,是否就不会骑着被人?动了手脚的马匹,摔下山坡又中了暗算?
心头一阵抽痛,云葳捂着胸口想要起身缓解的刹那,忽而眼前一黑,身子直勾勾栽了下去。
“云典签!”
……
“醒了?郎中!快叫郎中来!”
云葳迷迷糊糊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模糊视线里映着的,是宁烨焦急忧心的面庞。
她?茫然环视四下并不熟悉的环境,喃喃发问:“这?是哪儿?殿下呢?”
“安心,这?儿是娘的宅邸。殿下已被人?带回府,她?受了伤,府里人?杂不便,你先留在?家里养身体。”宁烨握着她?的小手,语调轻柔:
“喝水吗?你昏迷半日了。”
“殿下真的伤了?”云葳撑着身子,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没事,让我去看看她?。”
“惜芷,”宁烨拦住了她?意欲下床的动作:
“听话,躺回去休养,殿下府上有消息,我会跟你说?的。郎中来了,先让他给?你探脉。”
云葳抬眼瞄着郎中,半坐榻前伸出了手,羽睫忽闪个不停,暗自思量着自己?的小九九。
郎中凝神把脉良久,并未发觉异样:“姑娘无碍,许是受了惊吓,加之动作过猛,吸了太多冷风入肺。老夫开副安神汤,卧床休息即可?。”
“她?晕厥的很突然,当真没事吗?”宁烨问过跟着云葳的随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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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
“从脉象上看,并无不妥。”郎中捋着胡须,如实回应。
“有劳您了,来人?,送送。”
宁烨一刻不离云葳身侧,听郎中说?孩子没事,便从茶炉上端了碗桂花软酪:“放了些蜂蜜,听人?说?你今日没怎么吃东西,多少用两口?”
云葳将视线落去窗外,此刻外间天色早已漆黑一片。她?默默接过温热的软酪浆,轻声询问:
“桃枝姑姑呢?”
“去给?你熬补汤了。”宁烨浅笑着回应,“若是胃口好,一会再用些饭食。”
云葳腹中空空,闻着手中小盏里的甜香,忍不住挖了一勺送入口中,觉得口感滋味都合心意,便闷声不响的吃了个干净,才将空碗递了回去,“多谢。”
宁烨眼含欣慰,忙不迭地的吩咐随侍:“再去厨房端一碗来。”
“不用了,”云葳出言将人?唤住,“夫人?,我有些乏累,可?否睡一会儿?”
“这?儿是你的家,不必这?般客套,”云葳总是让宁烨的欢喜稍纵即逝,她?给?人?整理了床前的罗帐:
“歇着吧,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云葳安静的窝进?了暖融融的被子里,乖觉的合拢了眼眸。眼睑下的瞳仁骨碌碌的来回游走,昭示着她?从未间断的思绪依旧活跃。
过了半晌,桃枝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浓郁的药味儿填满了云葳的鼻腔,她?幽幽睁眼,轻唤着:“姑姑。”
“没睡?”桃枝端了药汤,给?人?吹凉送去了嘴边,“补药,趁热喝。”
云葳轻启朱唇饮了苦汤,朝着桃枝挤眉弄眼的招了招手。
桃枝抿唇轻笑,放下药碗,微微俯下身子跟人?咬耳朵:“什么事?我听着,说?吧。”
“不住这?儿,带我回殿下府里。”云葳气音轻吐:“我想去看看殿下的伤。”
回想起文昭被人?找见时半边身子血淋淋的模样,桃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接扬声出言:
“时候不早,安生在?这?儿住下。殿下那儿病着,别给?人?添乱,大晚上的更?不该折腾。”
云葳没想到桃枝跟她?玩这?出,气得狠狠剜了桃枝一记眼刀。
外间的宁烨听到这?话,眸色一沉,直接闪身去了里间屏风外落座,誓要看住云葳。
桃枝视若无睹,给?人?掖了被角:“听话,闭眼睡。”
云葳在?被子里扑腾了两下,算是发泄不满,气鼓鼓的翻了身子,留给?桃枝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累了半日,歇着去吧,这?我守着。”宁烨近前拉过桃枝,劝人?去休息。
桃枝跟着秋宁他们在?山脚江边寻人?,折腾了许久,的确有些疲惫,是以也未曾客套,直接闪身离开了。
云葳装睡半晌,听着房中没有响动,便转了脑袋来瞧,哪知回眸的刹那,就对上了宁烨的视线,赶忙慌乱的闭紧了眼睑。
母女二人?就这?么僵了半夜,云葳装着装着就睡着了,宁烨却?一刻都没敢合眼。
翌日晨起,云葳幽幽转醒时,宁烨到底是困倦不堪的在?床边打起了瞌睡。
云葳逮到机会,悄然将双腿探出锦被,垂落榻前,踩着猫步朝着门口走去。
“去哪儿?”才走没两步,身后的宁烨直接站起来追上了她?,“要什么我给?你拿。”
“去殿下那儿。”云葳也不卖关子,“不亲眼瞧见心里不踏实。”
“你很在?意她??”宁烨有些意外,“殿下待你很好吗?这?很重要,告诉娘实话,好吗?”
“她?出事我瞧见了,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云葳避重就轻的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让你住在?这?,是她?的意思。”宁烨思及文昭的传讯,决定与云葳坦陈。
云葳垂眸思忖须臾,抬眸问着宁烨:“您留在?这?,是为何?宁府决意投效长公?主了吗?”
“惜芷,”宁烨试探着将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宁府的决断都是为了后辈的将来,我和你舅舅自要为你做打算。你留在?长主身边,宁府自愿意襄助她?成事。但若她?待你不好,或是你不愿,趁我还没把势力交给?她?,我可?以带你走。”
“无需管我,宁府和我也没关系,您和侯爷作何决断,都不必顾念我的选择。”
云葳不想听别人?说?什么为她?如何如何的话,她?厌恶一人?与一族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更?何况眼下的决断关乎生死存亡。
“葳儿,你外祖在?世时说?过,侯府袭爵不分?内外孙辈,唯论长幼。”宁烨轻叹一声:
“你是我的长女,不管你认不认,这?都是事实。日后我和你舅舅若出事,宁家的人?便听你的。宁家是你的后盾,不是你的负累。”
“我只是我,不属于云家,也不属于宁家。”
云葳漠然轻语:“我要去长公?主那儿,去不去看她?是我的心意,让不让我见,决断权在?她?。”
第28章回避
白露低垂扶光柔,鸿雁南飞树影疏。
宁烨拗不?过云葳,带着人候在了文昭府外。
躺在寝殿软榻上的文昭双眸紧闭,唇色浅淡,面容憔悴。
秋宁赶不?走云葳,只好半蹲下身子与文昭咬耳朵,请人拿个主意。
文昭有些意外的睁开了倦怠的眼眸,气息虚浮:“她来作甚?不?是让宁烨照顾她么?”
“宁夫人说,她管不?住,云姑娘非要来见您。”秋宁有些无奈的与文昭解释着?原委。
文昭凤眸微动,思?忖半晌,才?回应道?:“让她回去,不?见,说孤没事。”
秋宁依言前去,云葳听得消息,一双杏眼里难掩落寞,垂眸嗫嚅:“我明日还来。”
看人沮丧离去,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秋宁长叹一声,与门房低语:“关门。”
“走了?”秋宁回还的脚步声入耳,文昭不?无急切的询问。
“走了,说明日还来。”
秋宁如实相告,随手拎了外用的药膏,掀起文昭身上的锦被,轻柔的给人换药。
“这丫头,忒倔了些。”文昭笑着?嗔怪了声:“奏表递送进京了?”
“您放心,送去了,八百里加急的。”秋宁手上动作不?停:“您说此番能成么?太后真会出宫来?”
“大?差不?差吧。”文昭心里也?无全然的把握,手指摩挲着?被角:
“一会儿?让槐夏去趟宁府,告诉宁烨,别让云葳再折腾,孤想?见她会派人传话。她那小身板也?得养养,机会难得,别浪费了。”
“您就别操心她了。”秋宁有些没好气的抱怨:
“婢子看,是她带坏您了,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策,婢子心疼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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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昭悄然甩了秋宁一记眼刀,“话多?了,嘴巴严实点儿?。”
秋宁咽了咽口水,没敢吱声,手脚麻利的给人换了纱布。
“给孤的马动手脚的人,查出来没?”文昭阖眸养神,思?及此事还是深觉不?安。
即便秋宁阴差阳错,提前发现了文昭的马鞍被人动过,马厩饲料也?有异样的残留,但若非天意眷顾,若非秋宁心细,此刻她或许真没命了。
“昨夜就查到了,”秋宁有些心虚:“没敢跟您说,因为那人…被灭口了。是府上的一个采买杂役,尸首自?江里飘上来的。”
文昭深吸了一口气,将?拳头攥的咯咯作响:
“总是慢人一步。孤倒是有些好奇这幕后之人了,处处抢先,一次把柄都没落在孤手里,也?是个能人。”
“婢子无能。”秋宁怯怯告罪,觉得文昭刚才?的话音有些别扭。
“没怪你。”文昭敛眸轻语,瞥见秋宁失魂落魄的表情,哂笑一声道?:
“保持你这个神情,这几日就这么撑着?,让外头的人以?为孤真的不?行了,越失落越好,下去吧。”
秋宁不?无苦涩地撇了撇嘴,躬身一礼离了文昭的寝阁。
云葳在宁烨的府宅里百无聊赖,日复一日支着?小脑瓜长吁短叹。
她不?明白文昭为何铁了心不?见她,整整三日,她每日都去,文昭宁可让她在秋风里吹半日,都不?松口分毫。
“姐姐~”
卧房门口探进来个小脑袋,试探里带着?胆怯的小奶音入耳,云葳终于舍得偏头瞄一眼。
“有事?”云葳瞧见云瑶闪进房门的半个身子,淡声询问。
“娘亲做了薏米枣泥糕,姐姐吃不?吃?”
云瑶从身后变出来一个食盒,双手捧着?,一脸真诚。
云葳转瞬明白了,宁烨这是变着?花样让她接纳身边人,看自?己对宁烨这个母亲爱答不?理?,就推了云瑶这小东西出来。
此刻云葳心烦意乱,无暇培养什么姐妹感情,遂收回了视线,柔声回应:
“你吃吧,我不?吃,门带上。”
云瑶吃瘪,嘟着?小嘴盯了云葳半晌,见人无动于衷,只好悻悻地退了出去,在廊下与宁烨告状:
“姐姐凶巴巴,再不?去了,娘亲自?己送!”
宁烨眼下是黔驴技穷,看着?云葳闷闷不?乐,却只能干着?急。
本以?为小孩见了小孩该会好说话,却不?料一向讨喜的云瑶也?在云葳那遭了冷待。
正如此想?着?,云葳裹了披风出门来。
宁烨有些意外的上前询问:“这又?要去哪儿??郎中说你不?宜吹风。”
“再去一次,您别跟了,我记得路。”
云葳打?眼扫过庭院,唤着?正在浇花的桃枝:“姑姑,跟我走。”
宁烨算是了然,云葳认准的事,任谁说什么也?无用,这固执的臭脾气,还真是十成十随了她。
“我送你。”宁烨无可奈何,转眸吩咐随侍:“备马车。”
云葳并未推脱,她做好了在府门外杵成柱子的打?算,能有马车坐,也?是片刻安闲。
一刻后,秋宁沉着?脸闪进了寝阁,彼时文昭正悠然的倚在窗下的矮榻上晒太阳。
“殿下,又?来了。”
秋宁怯生生的与人回禀,“她还说…”
“说什么?磨磨唧唧的,快说。”文昭为了演戏骗人,已好几日没出房间?了,憋闷的难受,脾气也?不?好了。
“她说,您什么时候见她,她什么时候动弹,不?然就立在门外不?走了。”
“宁烨怎么回事?连个孩子都管不?住?”
文昭染了些怒气,随手就把膝盖上的书卷给扔了出去。
发泄了一通,她脑海里浮现出云葳犯倔的模样,怅然地揉了揉额头:
“也?怪不?得宁烨,她想?站就让她站着?,不?必管。”
云葳本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府门,后来渐渐改成了间?或抬眸瞧一眼,再后来索性耷拉着?脑袋,再不?抬眼了。
从午后站到了黄昏,她的腿都站直了,文昭也?没把她放进去。
云葳十分纳闷儿?,难不?成这人也?和先前的自?己一样,记仇了?文昭难道?在怨怪她使性子,将?遇刺的恼恨都记在她身上,这才?避而不?见的吗?
可她真的很想?知道?文昭伤势如何,她已经很自?责了,就快撑不?住了。
夜色昏沉之际,府门开出了一道?缝隙。
云葳猛地抬起头来,走出来的,却是个倾倒废物的仆役,来去匆匆,复又?将?府门紧闭。
空欢喜一场,她咬着?嘴唇愈发消沉,却依旧不?肯离开。
又?等了半刻,宁烨上前去拉云葳:“走了,回家。”
她很清楚,方才?的仆役只是幌子,哪有从正门倾倒杂物的规矩?但半晌过去,文昭无动于衷,就是不?打?算让云葳入府,再等多?久也?不?会改变。
云葳也?不?再坚持,入夜的秋风寒凉,她有些经受不?住。
神色恹恹地上了马车,云葳讷讷低语:“再不?来了。”
宁烨知她说得是气话,指不?定明天一大?早就又?嚷嚷着?跑来,是以?也?未曾多?言。
彼时,帝京大?兴宫内,远没有襄州的宁静——
“陛下怎可妇人之仁?您就不?该放齐太后离宫!”平陵侯元邵怒气冲冲的,在沛宁殿冲着?文昱大?呼小叫。
“兄长,注意态度。”元太后在旁冷声提醒。
“舅舅,朕能如何?”文昱心情也?不?算好:
“大?娘娘当着?朝臣的面昏厥在朕面前,朕总得做个孝顺模样出来吧?况且长姐重?伤,若真成了残废,以?后再威胁不?到朕的皇位,手足一场,就不?必非要斩尽杀绝了。”
“糊涂!此事蹊跷颇多?,她说重?伤便重?伤?”元邵恨铁不?成钢:
“她诡谲狡诈,难保不?是诓骗。放齐太后出宫探望,就是放虎归山,您手里的把柄就没了,她行事也?无需再存忌惮。”
“也?不?至于,齐家可都在我们眼皮底下,那两个小丫头也?在宫里,文昭的心性,可不?是能舍这些人不?顾的。且齐后带去的太医里,有吾的人。文昭伤成什么样,自?有牢靠消息传回。”元太后适时出言。
“朕还让照容妹妹跟着?去了,能盯着?大?娘娘的一举一动。”文昱淡然补充。
元邵一愣,元照容可是他的掌珠,文昱竟瞒着?他将?人派去了襄州,简直是胡作非为,给文昭送软肋上门!
可他也?不?敢明言不?满,毕竟那会显得他太过自?私自?利,不?给陛下颜面。
“舅舅安心,她已被我们逼去了襄州,近来也?不?再置喙朝政。退一万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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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真生异心,朕有您和宁家助力,还是能收拾得了的。”
文昱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舅舅只管思?量蚕食齐相权柄的事吧。”
元邵无奈,只得应下,压着?怒气退出了沛宁殿。
文昱转眸望向自?己的母亲,嬉皮笑脸的给人捏着?肩头:“您也?累了许久,早些回寝殿歇着?吧。”
元太后微微颔首:“昱儿?,别太劳碌,吾先走了。”
文昱笑得温润,目送人离去后,脸上的笑靥顷刻消散,吩咐自?己身边的内侍:
“盯紧了元邵,别让他阻止元照容入襄州。若他再有贸然的异动,即刻知会朕。”
内侍拱手应允,匆匆地抬步出了大?殿。
文昱冷凝的眸子虚离的望着?龙椅,咬牙低语:“谁都妄图左右朕,朕才?是大?魏的君主。”
长夜清寂,一夜无眠的,有匆匆行路的齐太后,有布局谋篇的文昭,有失魂落魄的云葳……
翌日,云葳说到做到,当真没再去文昭府门前自?找不?痛快。
文昭倒是期待了一整日,却没从秋宁的口中听到这份消息。
不?知怎得,即便她没有让云葳见她,但知晓府门处有人记挂着?她,她便觉得心安。
当晚,夜半时分,长公主府的大?门突然被叩响。
“殿下,太后来看您了!”秋宁难掩欣喜,兴冲冲的跑进了文昭的卧房通禀。
文昭猛然从卧榻上坐了起来,眼底涌动着?难言的喜悦,却还不?忘提醒秋宁:
“笑模样收起来,一会儿?只让母亲进来。”
“婢子知道?的。”秋宁匆匆退了出去。
不?多?时,齐太后便拖着?连日赶路,疲惫不?堪的身子踏入了文昭的寝阁,“昭儿??”
文昭听得这声呼唤,匆匆跑下了床榻,对着?来人就跪了下去:
“母亲恕罪,女儿?不?孝,欺瞒了您,让您担忧了。”
“起来,快起来,地上凉。”齐太后慈眉善目的将?人扶起,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
“也?不?算欺瞒,脸都留了伤痕,怎这么不?小心?”
文昭赶忙抬手捂住自?己被树枝擦伤的脸颊:“不?小心划伤的,不?碍事。”
“元家塞了很多?耳目来,你得让他们看见伤重?的样子,做戏也?要周全。”
齐太后见女儿?腿脚麻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转瞬便开始思?量正事了。
“女儿?知道?,早备好了,便是太医来查,也?是伤了脊柱筋脉,瘫痪不?起了。”
文昭俏皮的朝着?齐太后挤了挤眼睛:“您既出来,就别回宫了。文昱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手段阴损,女儿?不?放心您。”
第29章做戏
星子闪烁随风舞,银河迢递月色凝。
齐太后肃然立在花窗后,凝望落入房中的清晖:
“昭儿?,你设局除却想引吾出宫,可还有别的考量?”
“女儿是将计就计。”文昭坦言:
“马被?动了手脚,线索断了没摸到授意的人。猎场冷箭是女儿?安排人做的,会嫁祸给元邵的爪牙。而?后女儿?会谎称身残,麻痹陛下,图谋…所以,您别回宫了,好吗?”
“不,吾要回。吾是国?朝太后,没有离宫别居之理。”
齐太后有些疲惫的回身落座:“吾在宫中,才不会让人生疑,且你舅父的处境不好,吾也不放心。吾知你的实力不是问题,重点在于起事的由头,人言可畏啊。”
文昭见母亲执意要回京,凤眸里顷刻添了愁思,沉吟半晌才道:
“那女儿?也回京,再逼迫他们一二,借舆论?逆转风向,伺机上位。”
“风险太高了,不可。”齐太后想也不想,直接回绝:“留在襄州,莫让吾担惊受怕。”
“当年也是您劝我?依从皇考遗诏,怕皇权更迭,风雨飘摇。”文昭苦涩低语:
“可女儿?摄政,费的是一样的心思,如今却名不正言不顺,被?文昱厌弃忌惮。身在皇家,任何?决断皆有风险。”
“沉住气。”齐太后长叹一声:
“若那年你有今时的年岁和?人脉,吾不会干涉你的决断。平陵侯手中的军权不可小觑,当年你若上位,吾如何?保得住你?”
文昭悄然自袖子里掏出了一枚玉佩来?,明黄的流苏很是惹眼:
“祖母早先把此物留给了女儿?,文昱约莫至今都不知,他的命早就捏在我?手里。”
齐太后瞥见她手里的玉佩,也是眉心一颤:
“昭儿??这么大?的事情你瞒着母亲?你父临终时,都没问此物的去向?”
“父亲走得仓促,伤重痛楚,大?概糊涂了吧。”文昭陷入了回忆,眸光有些怔愣:
“我?本不知这是何?物,祖母在世时未曾明言。后来?是萧帅与我?的一次私下谋面?,给我?看了萧家那半块,我?才知晓此物的功用。”
“半块?”齐太后又是一愣:“前雍时,此物是皇帝手里一块,萧家一块,如今怎会是半块了?”
“前雍皇族与萧家是一体,自然放心。”文昭怅然低语:
“文家身为外戚,一步登天,自不会信重萧家。至于祖父将?另外半块给了谁,我?只能请您猜测一二了,毕竟旧事久远,女儿?知之甚少。本想问林青宜,可她一早西去了。”
齐太后愁眉深锁,若说与文家最亲厚的同?盟,便是齐家无疑。但文家外戚起家,自会提防外戚坐大?,是以绝不会把这物件给齐家才对,元家也是同?理。
忖度半晌,齐太后并无头绪:“吾会留意,有消息自会传讯于你。”
“今时处境,女儿?不好插手朝事,舅父那边,您多费心周旋。”文昭淡然的微微颔首:
“但入京的事,心意已决,还请母亲支持。”
“罢了,你长大?了,母亲上了年岁,都依你吧。”齐太后有些无力的应承下来?:
“吾当年劝你应了先帝,确有私心,不愿你一生操劳,也怀揣了对昱儿?品行性情的侥幸,是吾糊涂。林老竟走了,她的心血,也不知留下没有。”
“非但留下了,还得了个传承衣钵的小徒弟呢。”文昭听得母亲略带哀伤的话音,赶紧接了话茬开解。
“哦?林老收徒了?我?儿?可是得到了林老的心血?她见识不凡,你可得好生参悟。”齐太后面?露喜色。
“那人您也知道的,只不过,女儿?现下怕是还没让人归心呢。”文昭挑了挑眉,跟太后卖关?子。
“何?人?在吾身边不成?”齐太后甚是好奇的追问。
“便是云葳了。”文昭坦陈。
“她?”齐太后有些惊讶,“十三岁的小丫头罢了,先前吴尚宫回话,说她呆板木讷,不是个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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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的。”
文昭骤然失笑:“她骗人的,这丫头鬼精。云家一门出了十宰执,哪有傻的?”
“人还在你府上吗,让吾见见?”齐太后来?了兴致,笑呵呵的出言:
“若深论?,吾与她算是师承一脉了,嗯?”
“差辈分了,母亲。”文昭瘪了瘪嘴:“人在宁府,宁烨是她母亲。您若想见,明日女儿?传她来?。”
“宁家…”齐太后眸色微凝:“定安侯在京中与云崧和?元邵不清不楚,吾的耳目盯他很久了。”
“母亲,是女儿?疏忽,忘了告诉您,宁府权柄现下在宁烨手里,小侯爷不过是自保的不得已之举,女儿?默许了的。”文昭淡然的将?事实抖搂了出来?。
齐太后嗔笑一声:“吾还真是老糊涂了啊。明日让那丫头来?见吧。能得林老器重,你又肯为她费心,吾当真有些等不及要看她的庐山真面?目了。”
文昭抿唇淡淡的笑了,伸手去挽太后的臂弯:“烦请您陪女儿?演出戏,让外头的人看热闹吧…”
翌日晨起,云葳半靠着床榻,随意的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丝解闷儿?。
桃枝脚步匆匆的推门而?入,将?崭新?的衣衫放在她身旁:
“别发呆了,殿下派人传话,接你过府呢。婢子给你更衣梳妆,起来?。”
“您没听错?”云葳仰首,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桃枝。
“夫人马车都备下了,快着些。”桃枝敛眸浅笑,轻轻扯了扯她小衣的袖口。
“我?自己穿衣梳头。”云葳一溜烟滚下了床榻,直接坐去了妆台前,欢欣道:
“姑姑去给我?收拾包袱,把我?的东西都带上,不回来?了,快去。”
桃枝望着云葳一脸满足的小模样,哂笑着摇了摇头,依言照做了。
不多时,云葳打扮的整整齐齐,立在了文昭的书房外。可廊下站着的,皆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她的心里敲着小鼓,不知这是个什么阵仗。
“您可是云姑娘?”
房门开合间,走出了一个中年嬷嬷,话音虽柔,面?容却很严肃,“随婢子来?吧,太后等您良久了。”
云葳瞳孔一震,太后?哪个太后?是要把她送入宫吗?
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跟着人入了房中,云葳的身上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臣参见太后陛下,陛下万寿康宁。”
云葳余光瞥见主位上端坐的那抹绛紫身影,眼尖的扫过她的九凤金钗和?腰间大?带处九爪的龙纹,担忧的心绪缓和?了些许。
若是元太后,即便身为陛下生母,被?尊为了太后,但服饰图章还是与先帝的齐后有分别的。
“免礼,起身罢,到吾身前来?。”齐太后的语气柔和?的不像话。
云葳有些懵,文昭的母亲这般柔婉么?
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满脸的警觉溢于言表,云葳小心翼翼地?挪着小碎步立去了齐太后跟前三步远的地?方,死活不肯再往前了。
齐太后微微抬眸打量着她戒备甚重的小模样,不由得眼尾弯弯,朝着人招了招手:
“再过来?些,莫怕,吾瞧着很可怖吗?”
“臣不敢,绝无此意。”云葳心脏漏跳了半拍,谨小慎微的又挪了一小步过去。
桃枝分明说,是文昭传讯叫她来?,可这房中根本没有文昭的影子。
云葳摸不透,这母女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齐太后眉心微凝,略带诧异的打量着云葳,这人当真如女儿?所言,是个机灵的?
她狡黠的眸光微转,伸手端了身侧的一盘小点心过来?:
“这个年岁该是都爱吃点心,别拘束,喜欢什么自己拿。”
云葳愈发错愕,您哄孩子呢?有话直说行不行,莫再吊着人的心绪了可好?
“谢太后。”云葳随手捏了个点心攥在手掌心,垂着眸子等候下文。
齐太后示好失败,挥手屏退了随侍,只留云葳一人在房中:
“想是认生不自在了?昭儿?跟吾夸了你好多次。吾曾受教于林老多年,若这般说,你这丫头与吾,也算是颇有缘分。是哪一年跟的林老?”
云葳羽睫闪烁,这个高枝她可不敢攀:
“回太后,臣自幼长留道观,恰逢林老在凝华观清修,这才得了机缘,蒙林老垂怜。拜入恩师座下,只是去岁的事。”
“嗯,放轻松,吾与你随便聊聊。”
齐太后寻见了突破口,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深沉,余光扫过文昭书案上的公文,淡然道:
“你这字迹尽得林老风骨,打眼一瞧,与吾的手迹也无甚分别,想来?林老对你爱重的紧。”
“太后谬赞,臣愧不敢当。”
云葳眸光一怔,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怪不得文昭在余杭直言问她瑶清真人在何?处,原是书写的一封药方字迹露了马脚,把自己卖了个干净。
“昭儿?说,你为了不入宫随侍吾与元太后,喂了自己毒药?”
齐太后慢条斯理的与人寒暄:“不过两个上了年岁的寡居妇人,你如此忌惮?”
“臣知错。”
云葳慌忙俯身于地?,暗地?里把事事都往外抖的文昭骂了千百遍,她分明已经磋磨过自己了,竟还要搬出老母亲再拾掇自己一通才满意?
“事情过去了,昭儿?也有心护你,吾不会追究。”
齐太后伸手将?人扶起,温热的手掌覆着云葳发颤的指尖:“跟吾说说,你当时在怕什么?是怕吾,还是怕元太后,抑或是,你的祖父和?父亲?”
云葳低垂着眉目,脑子运转的飞快,齐太后大?抵是在试探她的心意。
“臣…臣一时糊涂。”云葳敛眸低语:
“臣自幼长在乡野,不懂规矩礼教。元太后的懿旨令臣惶恐,于京城大?内,臣心中皆是未知迷惘的怯懦畏惧,非是不愿随侍您,求太后明鉴,恕罪。”
齐太后眯了眯凤眸,暗道小东西的口风倒是严实,竟未曾吓唬出实话来?。
她眸光一转,便换了路数:“昭儿?伤势颇重,听闻你在府外候了多日,去她寝殿瞧瞧吧。”
云葳青涩的小脸上转瞬染了慌乱,乌黑的大?眼睛里瞳仁猛然发散,倏的抽出了被?齐太后攥着的手,仓促躬身一礼:“臣遵旨。”
说罢,她脚步虚浮的退了出去,匆匆沿着廊道,小跑着去寻文昭了。
齐太后望着她忐忑的背影,微微弯了唇角,嗤笑低语:“昭儿?糊涂,早便归心了。”
第30章陪伴
晴空飞鹤过,楼阁秋已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入耳,秋宁有些烦躁的抬脚去开门:“放肆,哪个?不要命…云姑娘?”
“秋姐姐,太后准我来的。”云葳为让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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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放她进去,也学着嘴甜了几分。
秋宁听得云葳唤出声甜甜的“姐姐”,惊得大眼圆瞪,抿了抿嘴才闪身放了她入内,复又将房门合拢。
云葳瘦弱的身影一闪,便溜进了寝殿。
殿内重?重?帷幔尽皆垂落,光线格外昏暗。
她一步步靠近文昭的床榻,杂乱的心跳声格外响亮。
绕过罗帐屏风,瞧见文昭的模样时,云葳惊骇不已,怔愣地?顿住了脚步,咬着下唇不知所措。
映入她眼帘的,是容色苍白如纸,半边脸上血痂伤痕红肿,仰靠在轮椅上虚弱不堪,紧闭的凤眸间愁楚满布的文昭。
“闹了多?日要见,今日来了,怎不言语?”
文昭的话音透着无力,半眯着眸子扫了一眼云葳,复又垂下了沉重?的眼睑。
云葳动了动嘴唇,将惊诧探寻的眸光转向了身侧的秋宁,指着文昭盖了厚厚皮毛,缠满绷带的双腿低语:“殿下的腿?”
秋宁漠然别过了视线,一脸苦涩。
云葳见秋宁这副模样,半张小嘴不敢置信地?缓了半晌,下一瞬却忽而一个?箭步上前,飞速捏住了文昭的皓腕,要给人探脉。
“放肆。”
文昭陡然缩回了手,轻斥一声,阻止了云葳的举动。
云葳垂着脑袋神?伤不已,倏地?直直跪下身去,语气里满是歉疚:
“臣愧对殿下,若臣没有闹脾气,您不会去城郊猎场,也不会…受伤了。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唰啦啦的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落了一地?。
文昭满目意外,她未料到,云葳的小脑瓜会想?到此处,竟自揽过失,因此而自责。
说来,那日也是赶巧了。
本来她与秋宁的计谋就选在那天,云葳中举,只是给她跑马添了个?名正言顺,更加不会令人生?疑的由头罢了。
而云葳一闹脾气,就连不知情的槐夏都以为,她真是去散心消遣的。
“不干你事。”文昭转眸轻语,又看向秋宁道:
“扶她起来。既见过,回家去吧,孤这样子,也无暇他顾,不留你了。”
“不,臣不走,臣在这儿照顾您。”云葳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呜咽请求:
“臣保证不胡闹,再不添乱,也绝不惹您动怒。求您让臣留下,臣愿意给您侍疾,臣学过医的,求您了。”
文昭哑然,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云葳是这个?态度。
面对这个?主动贴上来的傻丫头,文昭竟有些头疼,毕竟她并未真的瘫痪,怎好留云葳在侧呢?
秋宁看出文昭的窘迫,上前去劝云葳:
“您回吧,府上随侍众多?,太?医就有三位,自会把殿下照看好。您身子虚弱,也要将养,不是吗?”
云葳惶然的看看秋宁,又转眸瞧着不肯睁眼的文昭,语气破碎而神?伤:
“殿下嫌臣是个?累赘,不要臣了吗?”
她凝眸望着文昭,见人的面色上,除却微微眨动的浓密睫毛,再无波动,便自顾自说道:
“臣知道说什么也无法挽回铸成的过错,您让臣在府中留几日,臣把家师书稿给您默出来,写完就走,权当给您赔罪。以后不会再来扰您,臣告退。”
云葳压抑着啜泣,撑着地?板起身,逃也似的直奔殿门而去。
她早该清楚,文昭留她在侧是为利用,她若惹是生?非,自会招人厌弃。
可与人相处将近两?个?月,不知不觉地?,她到今时才知,她有些依赖文昭了。
许是自幼慕强,欣赏独立有为的女?子,如师傅,如观主;许是少人怜惜,渴盼有说一不二的人回护,文昭会护她,哄她,把她放身边,教她打理府中文书,甚至是骑马点茶这样的小事…
泪花模糊了视线,云葳咬住唇缘隐忍着哭声,光洁的地?板平坦,她却险些平地?扑了个?趔趄。
文昭还没理顺凌乱的思绪,眼见云葳仓惶的背影行将冲出寝阁,垂眸瞥见地?板上被她哭出来的一滩小水洼,终究心软的开了口:
“回来,孤没让你走呢。”
话音入耳,云葳好似被人抛弃又捡回的小猫儿,怔愣又意外地?僵在原地?,攀上门把的手指不知该不该用力。
“方才答应的好,这会儿又不听话了?不听话孤就真不要你了。”
文昭看她不知所措的立在门边,轻笑?着逗她。
云葳眼下被患得患失的心绪搅扰的失了理智,闻言,忙不迭地?抬袖胡乱抹去了眼泪,一溜烟跑回了文昭身边,半跪在她面前,垂眸喃喃低语:“臣听话。”
“起来,”文昭伸出略显苍白的修长指尖去戳她的脑门:
“动辄就哭,以前也这般爱哭鼻子?孤也没说什么,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叽里咕噜胡猜了一堆?自去搬个?小凳过来,陪孤说说话。”
云葳从没这么乖过,她调头环视一圈,从外间抱了个?圆圆的小凳,屁颠屁颠放在了挨着文昭轮椅的一侧,老老实实坐得板正。
文昭不由得发笑?,这些日子她闷在寝殿实在无趣,眼前的小东西倒是个?可爱的。
看见文昭的笑?颜,云葳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几分,这人还能在她面前笑?,应该也没有很讨厌她。
“太?后跟你说什么了?”文昭随口找了个?话题,想?要缓解些许方才尴尬的氛围。
云葳已忘得差不多?了,她认真的回忆良久,才低声道:“没什么,问臣怕不怕她,为何不敢入宫。”
文昭挑了挑眉,暗道自家母亲也是个?会吓唬人的,好在齐太?后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容颜。
“在宁府住得不习惯?一天几次的往这儿跑,你真会折腾宁夫人。”文昭垂眸瞧着乖得不像话的云葳,悄然转了话题。
她很想?知道,云葳来这,是出于对她的关?心,还是只想?逃避与宁烨相处。
“没有,那日江边流了好多?…臣,臣心里悬着石头,放不下。”云葳搅着手指,小声嘀咕:“您中箭了吗?”
文昭的眼底划过一抹欣慰,狡黠道:“若没伤到,怎会是现?在这副窝囊模样?”
云葳的小鼻子轻微翕动了下,交握的手指紧了又紧,将头埋得愈发深了。
“日日这么躺着,身子难受得很,你给孤捏捏?”文昭看她又不知再胡思乱想?些什么,赶紧给人找事做。
“您哪里难受?”云葳匆匆抬眸,一脸真诚的发问。
“腿麻了。”文昭随意编了个?说辞。
云葳眉心微微蹙起,盯着文昭的腿瞧了须臾,眼底却满是狐疑。
若还有知觉,那文昭的腿该是有救。
她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文昭腿上搭着的皮毛锦缎,撩起文昭的外衣裙摆,里衣上,腿弯伤处渗出的血迹刺痛了云葳的双眼,她竟不知要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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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
“您的伤处渗血了,让臣给您重?新包扎可好?”云葳试探着询问。
文昭转眸看向沙漏,算着时辰,是该换药了。
“秋宁,取药来,让她换。”
文昭随口吩咐秋宁,一会儿换下的染血纱布,可是要让外头的细作看得清清楚楚的。
接过纱布药膏,云葳手法轻柔的给人取下了脏污的纱布,却在瞧见伤口时皱了眉头,这伤口虽深,却并非箭伤,该是摔下去被划伤的,周遭不曾浮肿,也未曾伤到骨头。
如此说来,文昭腿没断却起不来,该是伤了脊柱,可那处伤了,神?仙难救,文昭的双腿该不会有任何知觉才对。
想?到此处,云葳冒坏,故意加重?了换药的力道,手落下的一瞬,就听得上首的文昭隐忍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葳下意识抬眸去瞄她,只见文昭的一双凤眸里涔了些许怨怪,正半眯着眼剜她呢。
云葳气不打一处来,麻利的给人缠好了纱布:
“殿下功课做得不周全?,需要医书吗?臣去给您拿。”
文昭的凤眸顷刻觑起,幽幽的嗓音飘忽:“你在说什么?”
“臣是个?半吊子,都能看穿您的纰漏,更何况博学的太?医?”
云葳懒得绕弯子:“您的腿无碍,对吗?这伤不及筋骨,若致残,便是您的腰背有伤。那处若伤了,腿没有痛觉。”
“很好,你也不必出这屋子了。”
文昭似笑?非笑?,也不再伪装,捏着云葳的胳膊把人扯到了身前,附耳轻语:
“就在这好生?陪孤演戏,若出了岔子,孤饶不了你。”
文昭暗骂自己大意,方才放松过头了,随便寻了说辞,竟被云葳发觉了隐晦。
云葳瘪着小嘴没言语,暗骂文昭是个?没良心的臭狐狸,枉她白担心一场。
“若真挂念孤,孤未残,你不该高兴吗?”
文昭看着云葳沉下的容色,一脸玩味地?凑弄:“这苦大仇深的样子,难不成你盼着孤做个?残废?”
“没有。”云葳咬了咬牙,别过了视线懒得看她。
眼见小人又成了气鼓鼓的模样,文昭讪笑?一声:
“背后还有一处伤,一道换了吧,你的手法比秋宁好些。”
听得“背后”二字,云葳拧了眉头,“怎么换?”
那可是要文昭脱了衣服,才能换药的地?方……
“你是郎中,反来问孤?”文昭掀了锦衾,直接站起身来,将手递出去:“扶着孤去榻上。”
云葳倏的红了耳根,暗道文昭还真是坦荡不扭捏,可她是个?矜持的姑娘,委实不好下手啊。
眼见文昭大长腿一搭,身子一翻就趴在了床上,云葳的两?个?小爪子直接支楞在了空气里。
她挣扎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一把扯开了文昭的腰带,给这人一层层地?剥着皮,直到里面的莹白雪玉展露眼前。
都是女?子,不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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