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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毒发
清晖皎皎高挂,秋风飒飒满庭。
十五月圆,长公?主府内操持夜宴的人忙碌不停,一众伶人早已在园中候宴。
云葳听得断断续续的雅乐声,吩咐桃枝:“药罐的事,换妥贴了?把药给我,是时?候了。”
“少喝点。”桃枝心疼的紧:“放心吧,这些?小事婢子做得好,没有马脚。”
云葳并不?听劝,将一碗药悉数闷了,又?添水净了碗,才肯罢休,“走吧,去?赴宴。”
桃枝搀扶着云葳缓步去?了后苑,文昭和宁烨都到了,余下的多是些?府里?的属官,云葳认不?全,但她没有瞧见宫中派来的那个老内侍,心情尚可。
“臣参见殿下。”云葳欠身一礼,文昭直接近前将人扶住,垂眸端详着她:
“病着呢,何须拘礼?气色好些?了,还难受吗?”
“劳殿下记挂,太医照料的妥帖,已无碍了。”云葳客气的回应。
“入座吧,就等你来便开宴了。”文昭指了指宁烨身边空出的桌案,云葳乖觉的走了过去?。
席间热闹,文昭与众人寒暄不?休。
云葳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她觉得聒噪,甚至有些?虚伪。
人人面带笑意,却都是逢场作戏,未必真的欢欣。
年年中秋,月圆如旧,未有人团圆。
云葳会自觉忽视这个节日,只道是寻常。思及此处,她方觉察,今日宁烨在此,云瑶却未曾出现。推己及人,她觉得那小丫头?怕是要失落了。
“夫人家的姑娘呢?”云葳难得主动的与宁烨搭话。
宁烨一愣,缓了须臾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云瑶:“瑶瑶年幼,这样?的场合她来了呆不?住,会失礼的。”
“那您早些?回去?才好,佳节喜乐,该陪着家人的。”云葳淡然低语,随手拎了个小橘子扒了起来。
“我日日陪她,今夜陪你。”宁烨闷头?灌了自己一杯酒,语气有些?飘忽。
“醉酒伤身。”云葳将扒开的橘子递给了她,却不?肯抬眸与人对?视。
“不?喝了。”宁烨将酒壶推去?了一边,双手捧过了那个小橘子:
“宴席散去?,让我去?你房里?聊聊好吗?有话想和你说?。”
云葳眸光一沉,暗暗揣测,或许是文昭不?好直言,找了宁烨来与她说?入宫的事。她垂眸轻语:“好。”
宁烨难掩欣喜,捏了一瓣柑橘入口,觉得这是平生吃过最甜的一口橘子。
罗袖迷离眸光,觥筹交错阑珊,众人正值兴头?,酣畅淋漓之际,云葳却缩在座位上不?住的打着哆嗦。
宁烨时?不?时?的以余光瞄一眼身侧的女儿?,见她半晌都没动身前的食物,忍不?住开口:
“不?舒服吗?若累了我送你回去?,不?必苦撑。”
云葳快要控制不?住身上的阵阵寒颤,她读过书中记载的毒发症候,却不?知实际体悟是这般痛楚。
她只觉得周身寒凉刺骨,心头?慌乱悸动,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到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身后侍立的桃枝觉察了她的反常,猜到是毒性发作,遂一个箭步近前,将她揽住:
“怎么了,姑娘的脸色怎这么难看啊?”
云葳感受到桃枝手掌的温热,直接蹭去?了她的怀中,拧着眉发出了细微的哼唧声。
“怎么回事?”宁烨借着月色,清晰的瞧见了云葳惨白的面色,直接离席扑了过来:
“惜芷,怎么了?哪儿?难受,你说?话…太医,太医呢?”
宁烨的慌乱举动吸引了席间众人的注目,文昭眉梢一凛,蹭的站起身来,扬声道:“快传太医!”
“殿下,婢子瞧着,姑娘不?对?劲,唇色乌青,怕是中毒了!”桃枝适时?出言。
文昭面色渐冷:“所有人都不?准离开。秋宁,带人把膳房围了待命。”
一时?间,席间的喜乐氛围烟消云散。
云葳意识迷离,宁烨顾不?得礼数,抱着人就朝着卧房跑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文昭领着人紧随其后,还不?忘嘱咐槐夏:“去?外面再请个郎中来,快些?。”
得了消息的太医一脸狐疑,入内给昏迷不?醒的云葳把脉半晌,暗道邪门。
他奉命给人加了些?药材的剂量,会让云葳看着生龙活虎,能早日入京才对?,怎会是这般杂乱无章的虚浮脉象呢?
“到底如何?”文昭等得不?耐烦,厉声询问太医。
太医擦了一把汗,心虚的低语:“的确像是中毒了,臣…臣单凭脉象看不?出这是何毒啊。姑娘昏迷前,有何症候?”
“她什么都没说?。”桃枝率先出言,宁烨也茫然的点?了点?头?:“我看她半晌没动作,自己坐在那儿?半弯着身子,也不?知哪里?难受。”
“她席间吃了什么?”文昭强撑着冷静下来,询问桃枝。
“糯米丸子,红豆凉糕,冷切牛肉,还有两颗丹橘,一碗乌鸡汤。”桃枝细细的数出了云葳的吃食:
“赴宴前喝了太医开的药剂,除此之外,午后至今,没吃过旁的了。”
说?话间,府外的郎中也赶了来,文昭招呼着人给云葳看诊:“可能瞧出是什么毒?”
郎中茫然的摇了摇头?:“脉象杂乱,气若游丝,老夫只能下一剂猛药催吐,再辅以甘草汤缓解毒素蔓延,但这毒,老夫无能为力。”
“去?做。”文昭阖眸一叹,吩咐槐夏带人下去?,又?道:“把云葳接触过的物品和涉及的人员都清查一遍,不?准放过一人。”
“那太医呢?”秋宁有些?纠结的瞥了一眼身侧战战兢兢的太医。
“一并带走查问。”文昭冷声回应。
看着郎中和宁烨折腾云葳催吐,桃枝心底很是苦涩,她明知无用又?不?能拦阻,心如刀绞一般。
夜半更?深,秋宁快步来寻郎中:
“殿下,跟您借个人。府中旁人和菜色都查了,无人藏药用毒,只剩太医的药方药渣无人查过,还得请懂行的郎中来负责。”
文昭摆了摆手让人跟上,扶额轻叹了一声。
桃枝和云葳略通医术,太医的药动了手脚,她二人早就发觉了,是以每日送来的药汤,云葳一口没喝。
而今日,她把自己熬制的毒药和那汤药混在了一起,药渣也是桃枝事先换好的。
不?多时?,郎中便回来了,却是一副愁楚模样?:
“药渣成分多是滋补药材,但有三味药剂量过重,不?免伤身,短期会令人精神?矍铄,服用日久会伤及根本,回天乏术。这药不?知姑娘服了多久?且里?头?还有两味药相冲,本不?该在方子里?才对?。”
闻声,文昭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暗骂自己疏忽,竟未曾让外面的郎中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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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葳查验药方:
“秋宁,给郎中录个口供。不?管用何办法,务必让人从?太医口中审出解药来。”
“殿下,老夫多嘴一句,这些?虽是问题,但不?至变成猛烈的毒药。”郎中低语:
“姑娘中毒或另有缘由,又?或者是这些?相冲过量的药材和姑娘平日所用的其他药物食材一并,生了毒素也未可知。但老夫无能,未曾见过这等症候,您另请高?明吧。”
文昭默然应下,转眸瞧着床榻上虚弱的云葳,心中萌生了些?许悔恨。
若她未曾把人强留在身边,云葳或许不?会成为朝中针对?她行事的靶子。但事事环环紧扣,在余杭与人相遇,就是个意外的错误。
“槐夏,再请郎中,把襄州府的郎中都请来。”文昭有些?无力的吩咐着。
“殿下,婢子有个主意。”桃枝试探着出言。
“快说?。”文昭与宁烨异口同声。
“青山观主以医术见长,半生游历四方,见识不?凡,约莫襄州的医者里?,能比她优秀的少有。”桃枝如实相告,“且姑娘一直服用的滋补丹药,也是出自她手,或许她能看出此间症结。”
听得这话,文昭眼前一亮,“快,即刻去?请人来!”
“殿下,”桃枝急切道:“一来一回要明日晌午了。婢子瞧着姑娘的样?子,甚是心疼,让婢子带姑娘去?一趟,试试好不?好?”
“在理,孤糊涂了。备马车,点?一百亲卫随侍,即刻启程。”文昭一拍脑门,转眸对?着宁烨道:
“夫人跟着去??孤在府料理那个太医,明日再去?寻你们?。”
“好。”宁烨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不?住的给云葳擦着身上渗出的层层虚汗。
马车夤夜启程,抵达青山观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云葳一直昏睡,脸色越来越差,看得人无比揪心。
观主见到砸门的一行人时?,面露惊诧之色,赶紧将人迎进门来。
待到探上云葳的脉象,她的眉心一跳,寡淡的容颜上,一双眸子顷刻眯起,只象征性的问了桃枝几个问题,便去?开方子了。
“桃枝,你来帮我煎药,此药火候务必小心。”观主直接将人叫走,离了房中,便不?再做戏:
“她在闹什么?为何给自己下毒?”
“说?来话长,若非走投无路,也不?至于。”桃枝面露难色:
“还得麻烦您支开宁烨,我带姑娘逃离此处。姑娘被征召入宫,去?做内廷女官,只怕有去?无回。长公?主大?抵是答应了,还说?今日晚些?也过来,所以您得快些?。”
观主深觉头?疼,拧眉苦思良久:“你去?煎药,我去?安排,顺带给阁中人传信出去?。长主若来,我让弟子周旋一会儿?。”
不?多时?,桃枝便端了汤药来给云葳灌下。
两刻后,观主回来,复又?探上云葳的脉搏,长舒一口气道:
“约莫赌对?了,脉象平稳多了。”她抬眼打量着宁烨,“夫人会烧饭吗?给孩子熬碗乌鸡参汤吧,一会儿?她醒来会饿。但贫道与弟子不?碰荤腥,不?方便。”
“您说?的是,”宁烨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许,“孩子就劳您照看一二,妾这就去?厨房给她做饭,多谢您了。”
将宁烨支走后,观主与桃枝低语:
“不?出半刻她就能醒,但你们?给她灌的催吐药太猛,她不?会有体力的。方才我让弟子去?看,外头?百余侍卫,你们?只能从?后山竹林走。别等她醒,现在就走,往北去?,我让阁中人去?北面县城接应你们?。”
桃枝也不?耽搁,背上昏睡的云葳,便从?早年备下躲避战乱贼寇的秘道里?离了观中,绕过密密麻麻的竹林,一路向北。
第22章失踪
晌午秋阳炙热,暖晕流散,暗尘飘摇。
文昭凝眸望着射进观中房屋的一抹橙黄光线,手握成拳,抵住桌沿缓了半晌。
“怎么消失的?”她冷静下来,视线扫过宁烨和观主:
“一个中毒丫头,还有桃枝这大活人?,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孤还派了百余亲卫守在观外,你们给孤个解释。”
“桃枝说她照顾惜芷换衣裳,支走了贫道?,再回来,人?真就不见了。”观主装傻充愣:
“那毒贫道?虽不敢作保,但至少稳住了,是?以惜芷醒了也?未可知。她们对观中了如指掌,真想走,并?不难。”
“我…我出去?的时候,她还在昏睡。是?观主找到我,跟我说孩子不见了的。”宁烨满心慌乱,方?才已领人?搜过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桃枝这人?,牢靠吗?”文昭负手在旁,静思良久,转眸询问观主:“她会对云葳不利吗?”
“不会,惜芷最信任的人?,除了林老便是?她了。”观主斩钉截铁的回应。
“是?了,昔年在凝华观,这人?就跟在林老身边。我曾拜托林老照顾惜芷,桃枝在她幼年时便相识了。”宁烨也?补充了自己知道?的事。
文昭听得这话,思忖须臾,眸光陡然一凛:“那八成是?云葳自己的主意?了。夫人?,借一步说话。”
宁烨脚步虚浮的跟着文昭出了房门,文昭四下扫视了一圈,与人?低语:
“你们来了这,观主便把云葳的毒给解了?”
宁烨点了点头:“把脉,问诊,煎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云葳的状态的确缓和了。观主说,她先?前遇见过类似症候,药物相冲,体虚不受补的人?便会如此。许是?她给云葳的滋补药丸里的成分与补药的功效不合,说是?毒,但威力不大。”
“可真是?巧。”文昭冷笑一声:
“你可知,云葳略通医术?太?医动了手脚不假,但昨夜气息奄奄,把效命的主人?都抖搂出来了,却死活不认用毒一事。你这女儿,怕是?自己要跑。小小年纪,下手够狠的。”
“您说云葳自己毒自己,就为设局逃跑?她跑什么…入宫…她是?不想入宫,抗旨当诛,约莫她是?因此事,才对自己如此狠心的。那她会去?哪儿啊,她能跑去?哪儿啊?”
宁烨不由得红了眼眶,她对云葳一无所知,也?不知去?哪儿能寻到人?。
“当务之急,是?在别人?知晓这个消息前,把云葳找回来。”文昭尚且冷静:
“若让元太?后一党知道?云葳抗旨出逃,孤也?护不住她。后日秋闱,最好她能出现在考场。派你的人?暗中去?寻,孤也?会传令盘查襄州各处关口。”
“她病着,肯定跑不远。方?才搜了山没有,我带人?去?周遭的村镇找找。”宁烨丢下一句话,脚步匆匆的走了。
见人?走远,文昭沉了脸色,吩咐秋宁:
“此处交给你,拿下观主,云葳没她的帮助,解不了毒也?逃不出去?,撬开她的嘴。”
彼时桃枝背着虚弱的云葳,在山里跑着崎岖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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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烨带人?搜山的时候,她二人?还没绕出深山,只得来来回回的四下躲避,耽搁了好些时间。
午后干燥的秋风烈烈,方?转醒的云葳又渴又饿。
桃枝带人?来到了山下的县城,却发现城门处的守卫突然盘查起?了过路百姓的身份和过所。而接应她们的人?,都在县城的另一边。
“姑娘,前头盘查的很严,要冒险吗?”桃枝轻声问着云葳,等?她拿个主意?。
云葳脑子里嗡的一声,寻常太?平日子里,这小地方?青天白日的,不会严查来往行人?。
若事出异样,只能是?文昭或州府下令,在抓逃犯或是?别的什么,她不该冒险飞蛾扑火。
“姑姑知不知道?,此处有无偏僻的山路?我们绕路吧。”云葳有些脱力的伏在桃枝的背上,话音虚浮。
“我能走,你挺得住吗?昨夜好一番折腾,现在难不难受?”桃枝心疼的紧。
“不难受,我可以的。”云葳毫不犹豫地扯谎,只要能逃离被送去?宫中,引颈就戮的命运,再苦她也?乐意?。
“行,那婢子带你走山路,会晚一些,但也?能绕过去?。”
桃枝无视了自己的疲惫,只盼早些与接应的人?碰面,好能带着云葳离开襄州这个是?非地。
“嗯。”云葳闷闷的应了一声,将沉重的眼睑垂了下去?。
桃枝带着她在林深树密又陡峭的山中穿行,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然西斜,好在桃枝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袅袅炊烟了。
“姑娘,再撑一会儿,就要到了。”桃枝难掩欣喜,沙哑着嗓音与人?交谈。
“…好。”云葳觉得自己已经渴的冒烟了,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话音跟小猫儿似的。
桃枝顾不得困倦乏累,奋力加快了脚步直奔山下……
天色昏沉,斜阳低垂,山脚小路上林立的侍卫断了主仆二人?的去?路。
秋宁牵着马立在一旁,朝着桃枝扬声唤道?:“别愣着了,马车就在前头,奔波一日,该歇歇。”
桃枝环视着四下的人?,知道?自己入了包围圈插翅难飞,可她不甘心就这般把云葳送回去?,那日文昭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云葳已经无力的睡过去?了。
桃枝将人?放在路边,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来,指着秋宁道?:
“姑娘不会跟你们走,放我们一条生路,不然今日要带走她,先?杀了我再说。”
“你还有几?分力气?”秋宁纹丝不动:
“别闹了,若让贼人?知道?云姑娘出逃,我家殿下也?护不住她。天眼看就黑了,入夜不好走,还是?上马车的好。”
桃枝思量不通,缘何她二人?会被文昭的人?围追堵截。襄州这么大,怎就这么巧,在一座山下的岔路里,撞上了守株待兔的秋宁。
难不成,观主临阵反水了?那云葳的身份又漏了几?分?
越想越怕,桃枝警觉的提剑在旁,不肯主动将自己和云葳送入虎口。
可她也?知道?,只有她自己与人?僵持毫无用处,若附近县城接应的人?不知变通,没有四下寻觅,她二人?今日逃不脱。
秋宁耐着性子等?了人?半刻,见桃枝实在倔强,只好出言提醒:
“我不想伤你,免得云姑娘日后记仇。她昏睡不醒,身体大抵不好。后日她可是?要去?秋闱应考的,这身子骨撑得住吗?你若为她好,就快些带人?上车。”
“应考?什么秋闱?”桃枝面露狐疑。
“殿下给她报了今岁秋闱,若是?考中了便有功名?,有了功名?,自也?不必做什么深宫大内的宣仪,不明白?”秋宁慢条斯理的跟人?解释着原委。
桃枝听得此语,垂眸瞧着脸色憔悴的云葳,俯身收了长剑,自说自话:
“姑娘,再信她一次。若是?婢子错信了人?,到时候你怎么处置我,我都没二话。走了,回去?。”
桃枝复又把人?背起?,闪身钻进?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秋宁扯了扯嘴角,挥手道?:“收兵,回府。”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府中时,已是?寅时光景,但文昭的书房灯火通明,折腾了一日的宁烨也?留在府中未走。
云葳睡得迷迷糊糊,半路喝了两口水,约莫连自己置身何处都不知道?呢。
听得下属通传,提心吊胆一整日的文昭和宁烨快步走出了房门。
桃枝抱着熟睡的云葳,眼神制止了二人?说话的冲动,低声道?:“她没事,睡着了。”
文昭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由着人?回房去?了:“夫人?折腾一日,回府去?吧。”
宁烨观瞧着文昭的脸色,面露不安:“让妾留在府上照看云葳,成吗?”
“孤不会责怪她,你放心就是?。”文昭不想与人?周旋,撂下话便回了书房。
宁烨得了这句应承,只好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宅院。
安稳睡了一夜的云葳,醒来时瞧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卧房,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茫然的揉了揉眼睛,垂眸瞧见桃枝半趴在自己身边瞌睡,而槐夏正抱着长剑立在床尾盯着她,她直接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姑娘醒了?”槐夏轻笑着说道?:“想吃什么?清粥可以吗?婢子命人?去?端来。”
槐夏的话音入耳,桃枝猛然惊醒,捶了捶酸胀的脑袋,她不无担忧的望着云葳:
“有无何处不舒服,你昨夜发烧了。”
云葳懵懵的摇了摇头,一时竟分不清,脑海中桃枝带着她翻山越岭的画面,是?现实还是?她臆想出来的梦境。
“郎中在廊下候着,还是?把把脉,婢子去?叫。”槐夏自作主张的出去?唤人?,嘱咐随侍去?端了早点。
“姑娘今日务必把身体养好,不然明日没有气力应考,怕是?要后悔的。”
等?候的间隙,槐夏笑盈盈的与人?攀谈:“郎中给她开些起?效快的汤药。”
云葳一头雾水,思忖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该是?逃跑失败,如今被抓回来,是?以槐夏才一直留在这不走的。
但她混沌的脑子实在思量不通,槐夏嘴里的应考是?何事。
“我陪着姑娘就是?了。”桃枝见云葳一直不言语,转眸看着槐夏:“你去?外?面守着行吗?”
“殿下有令,寸步不离。”槐夏丝毫不为所动。
郎中收回了探脉的手:“姑娘只是?有些虚乏,今日静养,吃些有营养的餐饭即可,无需再服汤药。”
“有劳郎中了,来人?,送送!”槐夏扬声唤了人?,房门开合间,早点也?被人?送了来。
一道?入内的,还有顶着两道?黑眼圈的文昭。
第23章吓唬
飒飒晨风拂叶落,鸿雁翱翔九天高。
文昭闪身迈入云葳的卧房,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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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端了碗清粥,在她床前落座,手中?捏着汤匙摆弄:
“把大家折腾了个好歹,你?却安生睡了一夜,真是好本事。张嘴。”
一勺清粥被硬生生怼到了嘴边,云葳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却还是老实的张嘴吞了粥,一言不敢发,只将眼睑微微垂下,挡住自己的视线来逃避文昭凌厉的审视眸光。
“孤暂不追究你?逃跑的罪。”
文昭一勺接一勺不断线的给人往嘴里灌着吃食,不给云葳喘息的机会?:
“明日送你?去参加秋闱,得个功名?回来,此事翻篇;得不到,你?把去州狱的口供提前想清楚,免得吃苦。”
“…咳咳,额咳咳…”
云葳受了惊,一个不留神把粥吞进了气道,激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总算让文昭停下了灌粥的魔爪。
别人喂饭是照顾病人,文昭是在给云葳上刑。
桃枝想上前给云葳顺顺气,却被文昭犀利的视线给喝退了回去。
“乖乖听话,桃枝孤先征用几日,等你?回来再还你?。”文昭站起身来,幽幽出言:
“这些天就让槐夏伺候你?。孤还有?要事,没空陪你?,记住,明日用心些,别让孤失望。桃枝,你?跟孤走。”
为了云葳的自在安生,桃枝顺从的跟着文昭走了。
云葳眼见文昭扣了她的人,一双杏眼委屈巴巴的呼嗒了半晌,心下惴惴难安。
“婢子?照顾您也是一样的,别客气。”槐夏强压着呼之欲出的笑意?,拎了帕子?给人净面:
“早点还吃吗?”
被文昭粗暴地?灌了一碗白粥,云葳再无一分食欲,默然?摇了摇脑袋,撑着身子?下了床榻。
“入秋早晚寒凉。应考的环境不好,婢子?给您收拾的都是厚衣裳,您记得穿。”槐夏见她气性不小?,赶紧出言示好。
“多谢。”云葳窝在地?上的蒲团里发呆,她在思考,为什么出逃会?失败,而文昭又知道了多少自己的小?九九。
方才文昭所提及的口供,是要她把竹筒里的豆子?倒出去几分?突然?的应考令她始料未及,她也没自信得个功名?。
“那太医呢?今日怎是老郎中??”云葳理了理思路,出言试探槐夏。
“没撑过审讯,一命呜呼了。”槐夏随口回应着,好似闲话家常。
云葳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直接闭了嘴,断了自己套话的心。
槐夏和?秋宁,简直就是大魔头身边的小?魔头,她还是不招惹的好。
“姑娘若不想被拉入深宫,明日就多费些心力,给自己谋个出路。”槐夏见她闷闷不乐,试图开解:
“殿下为把您塞去考场,颇费了一番心思,动?用了好些人脉呢。”
一语落,云葳如?醍醐灌顶,猛然?意?识到了文昭的用意?。但她还没来得及欢喜,就想起先前师傅说过,放榜要等上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这半月里,可以有?很多变数。
“若在结果没出之前,宫里人要带我走,这不是徒劳吗?”云葳瘪着小?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殿下昨日已递送了奏表回京。”槐夏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坦言相告:
“太医被人授意?,给您的药里动?手脚,这事捅出去,够京中?热闹一阵子?,拖延些时日不成?问题。”
云葳呼嗒着羽睫没再回应,这番说辞也不算牢靠,到底不能全然?推拒了那份懿旨,仍然?是头顶高悬的利剑。若应考不中?,只怕是给自己攒了催命符。
但文昭早不和?她说有?此安排,她如?今干着急,临时抱佛脚都来不及了。
翌日,云葳破罐子?破摔,抱着槐夏给她收拾的小?木箱去了乡试的考场,再回长公主府时,已经?是八月末了。
清瘦一圈的云葳干巴巴的立在府门处,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颊彻底凹陷了进去,瞧着甚是可怜。
“姑娘!”桃枝在门口候了良久,瞧见这被关在号房里九日的小?丫头,心疼的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
“姑姑近来好吗?”云葳亦然?忧心,怕文昭会?为难桃枝。
“好,婢子?好得很。姑娘受苦了,最近天气不好,考试的地?方定?然?难捱的紧。”桃枝搂着人不放,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还好。”云葳轻声细语,语气里难掩疲累:“都结束了。”
“走,回房去,宁夫人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都在炭火上煨着。”
桃枝拿过云葳手里拎着的小?木箱,揽着小?人往府中?走去。
云葳的头皮突突直跳,生怕撞见文昭那个活阎王,是以小?腿儿捯饬的飞快。
入了房中?,云葳自以为逃过一劫,推开门便长舒一口气。
哪知下一瞬,她就对上了两双犀利的眸光,一时愣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文昭和?宁烨早就在她的卧房里候着了。
碍于?文昭在场,宁烨还得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她瞧见干瘦的云葳,揪心的酸楚便萦绕着心怀。
小?小?年纪,重伤方好,便去受那份罪,宁烨实在是怜惜的紧。
文昭也得顾念这人的生母在侧,不好多言,只轻声吩咐:
“你?应考归来,孤与宁夫人给你?接风洗尘,去净了手,过来坐吧。”
云葳小?心翼翼地?躬身一礼,“谢殿下。”说罢飞速绕去了里间,磨蹭了半晌才硬着头皮出来落座。
“晚些会?有?宫里人过来查探你?的情况,这次是齐太后派来的女官。”文昭淡然?的给人夹了块鱼肉:
“补补脑子?。你?机灵些,表现?得越虚弱越好,反正你?如?今的模样,瞧着就足够病弱。”
果不其然?,云葳早便猜到宫中?不会?善罢甘休,她垂着眸子?低声应承:“是,记下了。”
“说话也可以横冲直撞些,只要别坏了礼法即可。”文昭不放心的继续提点:
“深宫重规矩,讲分寸。若你?没心没肺,来此的吴尚宫也会?心生动?摇,或还可发发善心,给你?去元太后那儿说说情。”
“是。”云葳可算是犯了难,从小?到大,她别的不行,装乖绝对可以拔得头筹,但装傻撒泼,好似不在行。
宁烨见她拘谨,便一直闷声不语的张罗着往她的碗碟里添菜。
“吃吧,别愣着。”文昭见她不动?,便催促起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控告你?叔父生前的罪过。孤的书房里,还候着人呢,怪孤不顾你?身在孝期,迫你?去应考,坏了规矩。孤嘴皮子?说破了,也不如?你?亲口说。”
云葳算是懂了,这些日子?,文昭大抵没清静过,找茬的人一波又一波。
想到这儿,多日没吃上热饭的她,抱着饭碗闷头吃了好些鱼肉鸡鸭,山珍海味,为午后的恶战积蓄能量。
瞧着云葳吃得香甜,宁烨的心里涌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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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许慰藉,这满桌的菜色,都是她亲手做的。
“惜芷,”宁烨忍了半晌,还是主动?与人搭话了:
“我和?殿下商量了,若是他们对你?紧咬不放,我就把你?的身世公之于?众。如?此一来,云相总会?被动?,我们就能打一场翻身仗了。”
“若真如?此做,殿下和?云相就在明面上势同水火,动?静是否太大了?”云葳放下碗筷,温声软语的回应。
“没你?服毒出逃的行为跳脱。”文昭冷哼一声,想起先前她做得好事,心底就一股子?无名?火作?祟。
云葳哑然?,咽了咽口水,一个字都没敢多嘴。
“别再如?此行事。”宁烨如?今想起还觉得后怕:“毒药怎可乱吃?再说你?二人出逃,遇上危险怎么办?”
宁烨的话音入耳,云葳悬了多日的心忽而放入了肚子?里,想来文昭并不知道她有?人接应,真当自己只带着桃枝就要溜之大吉呢。
“嗯,知道了。”云葳装得很懂事:“若不成?,我还可以出家的,做比丘尼也行。”
“…咳咳咳…”
宁烨被她一句话呛了个好歹,文昭更是毫不留情的剜了她一记眼刀。
这小?祖宗不说话便罢,偶尔憋出句话来,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气人的本事留着给京中?来的人用,孤无福消受。”文昭阴损的出言讽她。
云葳瘪了瘪嘴,没再言语。
午后,云葳先见了来查应考事务的学政,本就被困在逼仄号房里多日,压着一股子?憋闷的火气无处发泄,她逮到可以骂得光明正大的机会?,便好生发泄了一通。
云葳哭得梨花带雨,把叔父骂的狗血淋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叔父的恶行,让学政听得脸上尴尬尽显,巴不得提着衣袍跑路躲清静。
待宫中?的人抵达府内,云葳刚哭过的大眼睛通红一片,脸色蜡黄,脸颊深陷,一眼瞧去就是个病弱非常的人,怎么看好像也没法启程往宫里送。
老尚宫耐着性子?问了好些话,云葳只傻楞地?杵在一旁,直勾勾盯着地?砖不言语。
吴尚宫无奈的摇摇头,脑海里浮现?出云葳胸口狰狞的伤疤,再掂量一二她木讷的性情,深觉元太后命她入宫随侍,是在胡闹。
时近黄昏,两拨人马都被云葳打发走了,文昭听得随侍转述的盛况,一双柳眉的弧度却是愈发曲折,直接扶着额头陷入了沉思。
云葳这小?东西当真是逢场作?戏的一把好手,表面瞧着乖觉老实,没想到应付生事的外人,各色本领信手拈来,并无一丝怯懦畏惧。
文昭深觉,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云葳了。
韶光转瞬,小?半个月倏忽流逝,文昭晾着云葳,未曾召见便罢,也没把桃枝给人还回去。
京中?得了尚宫传回的消息,也知云葳病弱,若逼迫人上京半路真的出了意?外,总归是把事情做得太难看,是以暂且放弃了这个举措。
九月初十日,襄州府乡试张榜,文昭派人去问过结果,微微勾了唇角,凤眸一转便计上心来:
“着人备马车,叫云葳去府门候着。”
第24章使诈
凝霜晓雾翠色残,鹧鸪轻啼远山遥。
云葳方起身不久,安坐妆台前,由着槐夏把她?当个小玩偶一样,日日换着花样给她上妆施粉黛。
她?几乎足不出户,槐夏的这番心思白费,也不知折腾一圈儿能给谁看。
秋宁挎着长剑信步走来,立在?门边,抱臂俏皮的揶揄槐夏:
“某些人真悠闲啊。别忙活了,殿下叫云姑娘出府一趟,赶紧着吧。”
槐夏轻柔地摆正了云葳的小脸,手上捏着螺黛,一本正经的给人描眉:
“那不正好,稍等,马上就好。”
云葳不解其意,僵着小脑袋微微转了视线:“秋宁姑娘可知道,殿下唤我出去是为何事?”
秋宁摇了摇头?,无意相告。
“走吧。”槐夏放下妆盒,给人理了理空青色的罗裙裙摆,打趣道:“这是谁家的俏娇娥呀,真俊。”
云葳可是一丝玩闹的心思都没有,她?估摸着,大抵是放榜的日子到?了,是生是死,就在?今日尘埃落定了。
揣着心事缓缓踱步去了府门处,文昭早已负手立在?影壁后等着了。
余光扫见一袭墨色的立整锦袍,云葳抿了抿唇,恭谨的给人见礼:“殿下千秋。”
文昭今日的打扮十分?干练,高高的马尾束在?头?顶,墨锦衣白玉冠,顾盼生辉朱唇柔,只容色却偏生清冷不可近。
云葳立在?身侧时,文昭转头?便朝着门外的马车行去,竟没与小丫头?说?一句话。
待文昭探身上了马车,秋宁撑起小臂来,给云葳递了个眼色:“扶着我的胳膊,上车去。”
云葳提起碍事的裙摆,垂眸钻进了马车,拘谨的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能躲文昭多远便躲多远,一路更是不曾对视,不曾交谈。
“殿下,到?了。”
马车幽幽的行驶了不过一刻的光景,秋宁的声音就在?外间?响起。
随着车门大开,云葳先一步下了马车,入眼的景象却令她?望而?却步。
明晃晃落入她?眼眸的,乃是“襄州狱”三?个大字。
呆若木鸡的立在?马车边,云葳的大眼睛转瞬黯然失色,一双小手不安的捏着裙摆,有些手足无措。
她?早该猜到?的,以自己小小年岁,又恰逢病弱之时,能考取功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文昭下车后,直接伸手拎起了她?后脖颈的衣领,扯着云葳就将人拽进了牢狱。
走在?幽深昏暗的廊道里,云葳能听见不远处囚犯撕心裂肺的喊叫告饶声。
她?活了十几年,这么阴暗恐怖的地方,还是生平头?一次见。
“…殿下…”
云葳的声音细微而?胆怯,甚至染了讨饶的哭腔:“…臣不跑了,再不敢了…”
文昭不为所?动,依旧拉着她?往更深处走去,一言不发。
云葳越走越怕,双腿好似被人抽了骨头?,有些软绵绵,可怜巴巴的唤着文昭:“殿下…”
文昭以余光瞄了一眼云葳的反应,那小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一双杏仁眼里水波潋滟,翕动的雪白鼻尖和因惊惧而?抿得紧巴巴的绛唇一侧,渗出了些微浅淡的薄汗,只一眼,就让人心疼不忍。
文昭陡然加快了脚步,绕了几个弯,总算到?了地方。
她?顿住脚步,松开自己钳制着云葳的手,垂眸看着身侧战战兢兢的小东西,故作冷漠:
“里头?的人能否安然无恙的走出去,全在?你一念之间?。”
云葳定定的望着不远处被关押在?牢中的观主,烦乱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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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还是给你找个刑房说??”文昭咄咄逼人,誓不罢休。
云葳的呼吸转瞬凌乱而?破碎,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颤声讨饶:“殿下息怒,您问什么臣答什么。”
“孤什么也不问,你自己看着说?。”
文昭背着手幽幽审视着她?,勾唇哂笑,转眸吩咐身侧的随侍:“给孤搬把椅子来。”
云葳见她?如此反应,算是彻底傻掉了。
出逃那日她?一直晕晕乎乎的,观主怎就被文昭抓了,她?一无所?知;桃枝为何没能带她?与接应的人汇合,反被文昭带回了府里,她?也毫不知情。
怪不得文昭一直扣着桃枝不放,原是怕桃枝和她?暗中串供。
今日以观主做要?挟,便是要?她?心里没底,恐慌之下,大抵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随侍搬来了靠椅,文昭悠然落座,仰靠在?椅子上,不疾不徐的出言:
“耗着吧,孤今日有的是时间?。但孤一会儿若是恼了,就换个地方,前面尽头?那间?,孤看着就不错。”
云葳下意识地抬眸瞧去,尽头?的墙上悬挂的琳琅满目,张牙舞爪的物件令她?转瞬打了个哆嗦。
“臣…臣给自己的汤药里加了料,想着借故生病,桃枝定能想起观主医术卓绝,如此一来,臣就能回观中。”
云葳羽睫闪烁,伏着身子颤声回应:“回了青山观,那里臣很熟悉,应该有机会逃出去。臣不想入宫,所?以就…就从?观中跑了。”
话音散去半晌,文昭没有给她?丝毫的回应,周遭的氛围透着诡异的静谧。
云葳怯生生的抬眸瞄了文昭一眼,正好对上了文昭犀利的视线,吓得她?慌乱垂首避开了。
文昭不说?话,云葳暗道,这是说?得还不够。
她?咬了咬嘴,又补充道:
“府里太医的药渣,是臣,臣让桃枝动了手脚,臣错了。”
文昭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折扇,瞧着分?外悠闲,但显然还不满意。
“臣的毒,是从?观主那儿学来的,所?以观主大抵能猜到?,中毒是臣自导自演的闹剧。”
云葳接着倒豆子:“观主受过林老的恩情,答应过林老护臣周全,帮…帮臣也是情理之中的。臣醒来就在?山里了,其余的真不知情。”
文昭默然,云葳不语,廊道里只有远处飘来的哀嚎声和一侧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
等了半晌,见云葳铁了心闭嘴,文昭冷哼一声,语气阴恻:
“看来,云姑娘是想尝尝新鲜,感悟下刑具的滋味了?孤提醒过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话入耳,云葳的大脑顷刻一片空白。伏着的脊背上,轻薄的罗纱已经被冷汗浸湿,黏糊糊的贴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息怒。”云葳的话音颤颤巍巍的,“臣说?得都是实话,再没瞒您了。”
文昭的嘴角抽了抽,暗道云葳小小年岁,好似主意过于正了,外表瞧着胆怯,实则胆大包天。
“来人。”
文昭淡然地招了招手,语气更是平淡:“带云姑娘去刑房。”
“…殿下”
被秋宁架起来的时候,云葳的眼角倏地滑落了一道泪痕。
秋宁也是个演戏的好手,拖拉着吓傻的小人,麻利地拎去了刑架前。
“臣说?……”
云葳直接瘫坐在?地,呜咽了半晌才压制下心头?的惊惶,想着只要?不招认出念音阁,其余的都不必再瞒着。
若文昭当真动怒,她?也好,桃枝和观主也好,无人经得住欺君的罪责。
“最好识相点?儿。”文昭背对着她?,免得让人瞧见她?眼底因耍滑得逞而?流露的畅快。
“桃枝意外听到?了您和下属的谈话,臣以为您顾全大局,会把臣送入宫,走投无路才设局自救。”
云葳怯生生的招认:“臣先前还扯谎瞒了您,师傅的著述的确留给了臣,都在?臣脑子里,臣可以写?给您。”
“说?下去。”文昭眯了眯凤眸,话音轻飘飘的。
“再没有了。臣的身世您都知道了。臣身上的秘密,除了身世,就是师傅的衣钵,再无其它。观主是臣算计出逃的一环,但臣没来得及与人说?什么,臣离开的时候还没醒,求您放过她?。”
云葳小声抽泣着,哭得一抖一抖的。
文昭想起,那日审问观主,观主只说?,桃枝求她?帮忙出逃,她?给人指了密道,让人往北面县城逃,那里外乡人杂,便于隐藏出逃。
今时狠心将云葳好一通吓唬,这半大的孩子又哭得可怜,约莫是将实情吐露干净了。
“早便如此懂事,何须来此走一遭?”文昭缓了话音,伸手去扶地上哭得抽抽的云葳。
云葳慌乱避开了身子,垂着眸子宛若受惊的猎物遇见了天敌。
文昭的手僵在?了半空,尴尬地收回胳膊,以折扇点?了点?秋宁,温声道:
“吓着了,把她?抱回马车,先送回府里。”
“是。”秋宁抿嘴浅笑,直接将云葳从?地上端了起来,还好心的给人抹了把眼泪,逗弄道:
“槐夏今早的功夫都白费了,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云葳用力搂着秋宁的脖子,生怕这人把她?给扔地上,半垂的羽睫挡住了自己侥幸脱险时得逞又满足的眸光,继续装作受惊的模样,闷声不吭的窝在?秋宁的身上,哭唧唧的打嗝儿。
秋宁步伐沉稳的抱着人一步步往外走,云葳悄然在?自己心里一刀刀刻着文昭的暴行,誓要?牢牢铭记,留待日后报仇雪恨。
自幼少?人疼惜,她?感情虽脆弱,却是记仇的很。
回府时,马车里只有顶着红眼框的云葳,文昭并没有跟上来。
待到?下了马车,一脚踏入府门,云葳却是愣了。
长主府内张灯结彩,随侍们一阵忙碌,不知有何喜事。
桃枝在?旁张罗得起劲,回身时意外瞥见立在?院子中的云葳,便快步跑了来,边走边说?:
“婢子就知道姑娘可以的,看榜回来啦?第五名的小经魁,真给林老长脸…这是怎么了?喜极而?泣吗,眼眶怎这么红?”
第25章怄气
簌簌暖晕载红枫,迢迢银河漫苍穹。
午后天光大好,秋风不燥。卧房门窗大开,小院里银杏的金黄铺陈满地。
云葳自听到桃枝所言,知晓自己考中功名的事实,便气鼓鼓地撒丫子跑回了卧房,倚在窗棱处,半晌没挪窝。
文昭答应过的,只要她?得了功名,便既往不咎,可这人把承诺当放屁,竟把她拉去牢狱耍诈。
云葳气得紧握双拳,小?嘴撅起的弧度,可堪与池塘里的锦鲤作比。
桃枝匆匆追着她?回来,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在旁引诱了许久,都没能让她?开口说话,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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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缘何就生气了。
“为什么?哭了?告诉婢子好不好?”
桃枝甚少见云葳如此生气的模样,脑子里竟浮现?出从前?在余杭见过的一尾鱼的模样——河豚。
云葳默然撑着下巴,只管眺望苍穹。
桃枝大着胆子伸出食指戳了戳她?鼓胀的小?脸:“笑一个,姑娘把自己气得跟小?鱼似的。”
云葳心烦意乱地拂开了桃枝的手,敛眸低语,口吻算不得好:“姑姑别闹。”
“殿下着人操持了午宴,给你庆祝。”
桃枝试探出言:“婢子给你上妆?你脸上妆都花了。”
云葳蹭地从窗边站起身来,一骨碌爬上床榻,将锦被蒙过头顶,闷闷道:“不去!”
桃枝疑惑的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脚步匆匆去寻送她?回来的秋宁。
行至主院廊下,桃枝拉过优哉游哉的秋宁,正?色询问:
“你带她?去了何处?她?到底怎么?了?回来就不对劲儿。”
秋宁抿了抿嘴,回应的甚是敷衍:“你问殿下或问她?自己去,我没什么?好说。”
桃枝转了转满是狐疑的眸子,丢给秋宁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拔腿就回去寻云葳了。
秋宁三缄其口,文昭铁定没干好事。
云葳的红眼框,八成不是被气得,就是被吓得。
桃枝来去匆匆,可她?回来时,卧房门窗紧闭,与她?走前?大相径庭。
不必问,定是云葳爬起来自己关上的。
她?猜测,此刻门窗大抵都推不开了。
事实也是如此,约莫云葳在里面落了锁。
时近晌午,意气风发的文昭自外间归来,还领回一匹成色上佳的枣红小?马。
入府不过须臾,她?便转头吩咐随侍:
“把这马打理干净,配副上好的鞍鞭,午后有用?。叫云葳来前?厅见孤。”
文昭今日心情大好,套出了云葳的话倒在其次,最?主要的,云葳得了功名,元太后的懿旨便如废纸。
国朝律例写得分?明,无论男女,身有功名可不入内廷。
云葳凭一己实力?,让元家与云相的计谋落空,实乃美事一桩。
见文昭归来,秋宁殷勤的给人端茶递水,更衣换妆。
好一番折腾后,过了小?半个时辰,文昭却还没见到云葳的影子:“去催催,云葳磨蹭什么?呢?”
秋宁领命前?去,就见桃枝一脸无奈地立在秋风中,神色比随风飞扬的发丝都凌乱。
“怎么?了?”秋宁颇为诧异的与人搭讪。
“拜你家主子所赐,她?连我都拒之门外了。”桃枝转头望着紧闭的房门,抱臂长叹。
秋宁眉心一凝,抬脚走去廊下,伸手敲了敲门:
“云姑娘,殿下叫您去赴宴,给您办的宴席马上开了,您先?出来。”
秋宁等了半晌,里头一星半点的回应都没有。
她?转眸去瞧桃枝,桃枝无奈地摊了摊手。
秋宁灵机一动?,戳破了窗纸,贴着小?孔往里观瞧,寻觅了一圈都没找见云葳的影子,这人八成在屏风后的床榻上。
思?及今日文昭在襄州狱的举动?,秋宁撇撇嘴,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归来时,文昭正?立在回廊下吹风,余光瞥见秋宁孤身回来,她?不免意外:“人呢?”
“殿下,云姑娘怕是恼了。”
秋宁心虚地垂眸低语:“婢子叫门许久,她?一声不应。桃枝都被她?锁在了门外,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吹风呢。”
闻声,文昭柳眉蹙起,瞧着秋宁满目诧异:
“方才分?明害怕的紧,这会儿气性如此大?再去,就说是孤的命令。若不听,这几日就关在房里,不必吃饭了。”
“殿下?”秋宁不大认同文昭的举措:“当真要如此说?云姑娘的脾性,怕是…”
“去说。”
文昭不以?为意:“豆大的孩子,还敢抗命不成?文婉都不敢违拗孤的心意,谅云葳没这胆子。”
秋宁腹诽,您妹妹和云葳,那即便都是小?豆子,也是一红豆,一绿豆,绝对不可混为一谈。
硬着头皮去传了话,不出秋宁所料,云葳根本无动?于?衷。
秋宁不过公事公办,脚步轻快的直接回去寻文昭复命了。
彼时管家已前?去找文昭询问是否开宴,毕竟膳房的菜色都已备好,时辰也差不多?,再不开宴,众人都等急了。
宁烨也被槐夏请了来,此刻正?在文昭的书房里静坐喝茶。
秋宁立在廊下,一时有些尴尬,没好意思?进去,只冲着投来探寻视线的文昭摇了摇脑袋。
文昭深感意外,凤眸转瞬觑起,食指尖不住的敲击着身侧的扶手,默然良久才轻声吩咐:
“开宴吧,云葳今早吹风受了凉,身体不适就不必赴宴了,给人将吃食送去。”
秋宁悄然挑了挑眉梢,自觉主动?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免得让旁人发觉文昭扯谎。
“殿下,”听得文昭说云葳身子不适,宁烨适时出言:
“此事过去,想?必京中也不会揪着云葳发难。她?身体虚弱,非但不能帮衬您,还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不如让妾把她?领回去,养好身体再给您送来。”
文昭讪笑一声:“夫人这是觉得,孤府上的人照顾不好她?了?”
“妾绝无此意。”
宁烨有些促狭的笑了笑:“妾只是怕她?给您添乱,您对云葳关照良多?,妾感激不尽。”
“夫人也去宴席凑个热闹吧,孤有些累,就不去了。”文昭半撑着额头低语,直接赶人。
“妾谢过殿下,既然云葳身子不便,妾不留了,告辞。”
宁烨温声回绝了,她?已然察觉,文昭的情绪不太对。
府中宴席上,属官们大眼瞪小?眼,操持宴席的主子没出现?,宴席的主角也没现?身,平白便宜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胡吃海喝一顿,当真是新鲜。
宁烨离了府中不久,文昭便坐不住了,起身直奔云葳的听竹园。
敢无视她?命令的小?丫头,云葳是头一号。
也就半个时辰的光景,秋宁来来回回的跑了三趟,晃得桃枝心烦。
等到脚步声复又响起,桃枝没好气的抱怨,“你有完没完…殿下…”
文昭沉着脸顿住了脚步,视线扫过安放在一旁石桌上的食盒碗碟时,凤眸中的霜色险些把身前?的桃枝给冻在原地。
“你就在外头等?”文昭有些意外桃枝的行径:“她?以?前?也是这般耍脾气的?”
桃枝攥了攥自己交握的手,如实相告:
“姑娘没什么?脾气,婢子也就撞见过一回。是她?叔父派人接她?回家,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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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嫁豪绅的那次,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耗了三天三夜。最?后是林老砸了门,才把人带了出来。”
“这叫没脾气?”
文昭苦笑一声,眸光虚离地凝视着眼前?的房门,趁桃枝不备,倏的抽出了她?从不离身的长剑,风风火火的提着剑扑向了房门。
桃枝大惊失色,拔腿便追:“殿下!您别冲动?…”
“哐当——”
文昭毫无文雅可言的给了房门一脚,随即长剑往里一插,手腕一翻,里侧的门闩便滑脱了。
她?反手将长剑扔给身侧的桃枝,背着手长驱直入。
窝在锦被里的云葳断没料到文昭如此粗鲁,听得砸门的响动?,她?一个鲤鱼打挺就窜了起来,一脸警觉的盯着步步紧逼而来的文昭。
文昭咬着后槽牙,唇角却不合时宜的微微勾着,脸上神情瞧着有些诡异骇人。
云葳见她?上前?,便悄然往后退去,自榻前?退到妆台处,却依旧躲不过文昭。
她?贴着墙角试图伺机溜出门去,那点儿小?心思?却根本逃不过文昭鹰隼般的视线,笨拙的动?作更及不上习武的文昭矫健灵动?的身姿。
见人要逃,文昭迅捷出手捏住了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往后一扯,便把瘦弱的云葳压在了身下的妆台前?:
“若还想?要你的猫爪子,孤奉劝你别乱动?。”
文昭的指节捏着她?的肩膀窝和纤软的手腕,云葳深觉危险,当真不敢再挣扎,老老实实的半趴在妆台前?,脸上因着羞愤,泛起了一抹潮红。
等人彻底安分?了,文昭才松了力?道,将她?半推半就的拉去了院子里的石桌旁,摁了人落座。
“跟孤耍脾气的,你是第一个。”
文昭随手拎过食盒摆弄:“是你欺瞒诓骗孤在先?,孤审你还审错了?你又是用?毒又是设局出逃,哪一件事都不算规矩。身为孤的属官,孤还不能教训你了?”
云葳垂着脑袋半晌,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就在文昭要失去耐性的一瞬,云葳忽而离席,规规矩矩的跪在了她?的脚边:
“殿下,臣知您去余杭,是为寻家师的书稿。臣会把书稿给您完完整整的誊录成册。臣与您本无交集,写完此书,于?您也没了用?途,届时求您放臣离去。”
“孤不听小?孩儿赌气的气话,起来吃饭。”文昭有些不悦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却是平平淡淡。
“臣所言,非是气话。家师曾有叮嘱,书稿宁无人可继,也绝不错付。臣盼自己的抉择不会辜负家师心血,也盼殿下如愿以?偿。但臣志不在此,不愿被政局裹挟,求您成全。”
云葳以?额触地,声音虽柔却掷地有声。
“绝不错付?那你就这般将书稿交出来,是否有些鲁莽?孤是怎样的人,你看清了?”
云葳的反应令文昭惊诧,她?只好转了话题与人周旋。
“治国之策,当交于?君。臣不知您是怎样的人,但臣知道,帝京那位行事莽撞,知道云相胡为,知道元太后让臣惊惧。臣恨他们为一己私欲搅弄风云,自不会把家师的物件给他们。”
云葳的语气里透着倔强。
“放肆!陛下和宰辅,是你妄议的?不要命了?”文昭听着云葳大胆的言辞,直接拍案而起,沉声斥责。
“臣口无遮拦。”云葳执拗的喋喋不休:
“臣本性如此,狭隘冷漠,无心无情,肆无忌惮,不修边幅,不适合留在您府上,也不想?沦为旁人争权夺利的工具和物件。”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文昭垂眸审视着她?,对身前?的云葳深觉陌生,好似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孤生性要强,偏爱迎难而上。你这不服不忿的臭脾气,孤还就要管一管。起来吃饭,别等孤说第三遍。”
“不。殿下强留臣,会后悔的。”
云葳的话轻飘飘的,与身边打着旋儿飘零的落叶无甚区别。
云葳说自己没说气话,文昭却是清楚,她?就是在说气话,而且此刻正?是气头上,热血涌满了头顶,将脑浆的地方都给占了。
听着小?人毫无杀伤力?度的威胁言辞,文昭竟有些哭笑不得:
“好啊,孤等着,看你打算让孤悔到什么?程度。”
第26章哄慰
西风裹挟银杏落,丹桂花残尘泥新。
文昭本长身立在她的面前,可云葳执拗的不肯起身用饭,令她心头格外堵得慌。
对?峙良久,文昭冷嗤一声,拂袖坐在了石凳处,自顾自选了些未凉透的菜色吃了起来。
云葳一脸漠然地跪在庭院中,自问?浑身解数用尽,却无法左右文昭笃定的决议,只好与人?僵持到底。
文昭手握威权,她二人?关系不对?等,这人?却又惯常说话不算,令云葳觉得不安,甚至是?可怖。
“闹够了自己?起来,孤没为难你。”
文昭有些生疏的以筷子的尖头剥着?鱼肉里的骨刺,视线落在碗碟里,话却是?说给云葳听的。
一阵阵饭食的香气漫过云葳的鼻息,未曾吃过早饭的她,肚子早已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叫开了。
云葳眼下撑的艰难,暗自抱怨,也不知?是?谁铺就的地面,非要选一堆鹅卵石作甚,硌得膝盖生疼。
她只盼文昭赶紧吃完饭走人?,可这人?故意慢条斯理的在那儿摘鱼刺!
摘完了刺,雪白的鱼肉就被摊放在碗碟中不动。
文昭好似觉得此事很适合消遣,一块又一块,摘个没完没了。
云葳余光瞥见,暗暗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
但她绝不与这人?同桌而食,她是?有脾气的!
鱼肉堆起了一座小山,文昭见云葳固执到家,便幽幽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