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毒的药倒出后,将底下那枚月牙坠子递了过去。
先王后救过赵穆兕长子的命,这枚月牙玉坠本是他妻常佩的耳坠子,当年便分作两只,送了一只入宫做信物。
见此?玉坠,便是要阖族效力之时。
“先生,他们可有联络过您,不知?要您做到什么程度?我……不想看您被牵连进来。”赵姝压低了声音,一番话说?得纠结懊恼。
赵穆兕将玉坠收进掌心,用比她更?低的声音,言简意赅道:“老?夫只调兵震慑,不论朝局如何,无人敢动我。只是……”他苍老?眼中?有精光聚起,转头探究地直视赵姝:“老?夫族中?本就是旧晋遗支,若要扶持晋阳君,本就容易的很……王姬,决断好了?”
她语调坚定,却避开了他的注视,垂头郑重?:“自然?是。”.
说?来也巧,北地兴起了不小的反对宗周与秦人的声音,甚至酿成了兵变,秦王孙领着城外的二万人亲去镇压,一连二十余日才算平息。
这二十余日,宫中?朝野军营都无事发生,表面看来,倒是一派祥和?,择定了九月初五日‘太子殊’御极登位。
因是有了抉择,这段时日,怀安王再来府上请,赵穆兕有所误会反过来替她安排好催着多去相处。
周使的诏令已经昭告了国人,继田氏之乱后,街市上有了难得的热闹人气,连城南渚河街的夜市都开了,酒楼里都是通宵达旦地宴饮歌舞。
尤其是八月十五这夜,赵姝面带轻纱,同一袭赤红绣暗金锦袍的姬淏同行。
今夜月圆,原本是新河君府上办家宴,说?是家宴,也寥寥落落,不过是请了亲族里几?个叔伯姊妹。
这些?人赵姝都不识得,她怕露馅,正吃得没滋味,仆从就报怀安王来了。
姬淏这人过于张扬,趁着万家团圆之日,他竟叫人抬了定亲的聘礼过来,浩浩荡荡唯恐旁人不知?一样?,进门时,那些?贵重?铜器盏盘绢帛不论,当先就是一只鸿雁,其下压着许多金玉坠连的同心结、百子图、福禄银碗……
从那一日后,连着二十日,姬淏都遣人朝新河君府上送东西,几?乎每隔上两日,就会以游湖、逛集市、上香各种不同的名义来邀她。
起初两次,赵姝还防备着,次数多了,也再不见那一夜的唐突失礼,这人也实在是见闻广博又风趣,就像真只是专心带她游冶一样?。毕竟这人也算赵如晦成事的关键,渐渐的,赵姝同他应对着,也不再只是防备了。
一街一景,皆是她昔年策马踏遍的,倒是随同的人是戚英或是一些?要溜须拍马的世家子,反而是同兄长,鲜少有过这等?纯粹游冶的时候。
她从没想过能以真面目这样?肆意地游逛邯郸,回顾这十余年少年畅意,不免感慨。
也不知?是怎么的,她每回见了姬淏,都存了些?期许,总觉着现下秦人暂离邯郸,兄长或许哪一次就会同姬淏一起过来,虽则到底一次也没有。
好在兄长的消息谋算,她总能从姬淏口中?探出些?,也算没白同他出行。
倘若他不要每回都眼含热切,装出一副情?深意笃的情?圣模样?盯着她瞧,那便更?好了。
诸河街两岸灯火煌煌,酒肆店铺前燃着各色新奇灯笼争揽着生意,这久违的盛景,听过路的货郎说?,是自平城之战后再没有过的了。
这条街由隔着河的数条岔路组成,蜿蜒绵长,河道窄的很,三四层的屋宇楼阁紧凑贴着,一些?小巷遮天蔽日见不着天日,即便是来过数回的人,到了诸河街,也常常要沉迷其中?,若是愿意兜圈子,便好像怎么也走不出似的。
九成的店家都开了,此?地商户都是向朝廷买了地的。邯郸是诸国货运过路的要冲,这些?商户世代都富裕的很,乱了近一年,再开张时,大多也还是一年前的那些?店家,鳞次栉比着,或是预感时局能安定一段了,纷纷将货品食单的价格降的极低,已是戌末时分,渚河路人头攒动喧闹得厉害。
二人寻了许久,便连远离主?路最僻静的小肆也是食客盈门人多到聒噪,姬淏还想往前走时,赵姝指了指一座有些?寥落狭长的酒肆,当先一步就跨了进去。
这酒肆的吃食没什么名气,却因价格低廉一楼厅堂坐满了人。
原以为是无处坐,没想到赵姝径直走到胖胖的老?板娘跟前,随手递了个钱袋过去。老?板娘将钱袋掀开条缝,胖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捂紧钱袋忙说?:“客官随我上楼,老?身取食单过来。”
老?板娘亲自将他们领到了二楼的,上来之后,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比一般屋宇要高许多,也没有正式的雅间房舍,而是构筑成风雨连廊的半敞式样?,蜿蜒着一直连到隔壁颇有名的一所女闾里,尽头做了隔断,虽翻不到女闾去,倒能将隔壁的丝竹管弦听得清楚。
左侧朝北是临街的,此?处地势高,外头人瞧不见,身处连廊的人却能极为清楚地看见往来不断的人群车马。
二人在一张简陋至极的小案边相对而坐,赵姝侧首有些?出神地瞧着长龙似的灯笼,余光觉出姬淏的视线又黏了过来,她也不恼,只不阴不阳地幽幽说?了句:“多看看这人间的浮华盛景吧,等?九月初五过了,一旦入主?赵宫,也未必还有出来的机会了。”
怀安王领地叫北狄占了,又没有兵权,她是在暗示他注意自个儿的身份。
姬淏自然?听懂了,楼下伙计过来送食单,他浅笑着接过,略扫一眼后,便抬眸去远眺楼下热闹蜿蜒的窄巷,等?伙计走远后,他忽然?皱了下眉迟疑道:“都说?人心最难驯服,却原来也是简单,邯郸荒芜一年了,废太子不过回来一月,他们便能迁回安居重?开市易,看来……你很得民心。”
家宴时,赵姝没来得及动筷,此?刻正在看食单的她只是乜了他一眼,正要唤伙计端两个爱吃的菜,对面人忽然?俯身过来,一伸手压在油腻简陋的木质食单上,问:“你从前,时常到这处来?”
食单上的菜价都比寻常的贵上十倍不止,可赵姝显然?没有发现过,她从前来此?,便只为一个缘由——素来洁身清贵的赵如晦,被她发现,每月总要去隔壁那座女闾一回,她知?他有事瞒着又不愿问,便每月都到这僻静破落的小楼来等?他。
只因这处能听见,也能瞧见那女闾进出的情?况。
姬淏眼里有审视揶揄,神色间是掩藏不住的柔情?怀恋,像是透过重?重?山海,在看分别经年的心上人。
她忽然?就觉一阵心脏闷跳,连呼吸也不自在起来的,想要拿回食单,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心念乱成一团。
将她变化尽收眼底,姬淏眼底黯了黯,暖红色的灯笼照得他面目愈发柔和?清艳,趁着赵姝愣神之际,一只血玉缠金的镯子被一下套进了她左腕。
仔细看,便能发觉这血玉里头丝丝缕缕的纹路极为漂亮,浑然?天成的,恰好构成一副绰约壮阔的游龙驾云之景。同他腰间的玉珏同出一块原石玉料。
“没什么能送的出手的,这是先祖从西域得来的通灵玉,听说?能养身延命……”他温声絮絮,语调里似有蛊惑人的力量,末了,又合掌去她指节手心无意识来回摩挲,“就算作王姬今岁的生辰礼了,往后每一年我都会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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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岁岁年年送上百余件,到最后我连送什么也想不到……”
到底是无意之人,赵姝很快就回过神,她在心底冷笑,一把夺过食单随口打断:“我要是你,就会对女孩儿说?,本王也是朝不保夕之人,实在没甚贵重?也只有这一颗心一条命能交托。”
她模仿着男子的音调,见他托腮越发得趣般地歪头望着自己,遂烦躁挑衅道:“再这么瞧人,倒不如把这双眼睛挖出来赠我!”
“你倒只喜欢这双眼?”廊边桌案本就窄小,姬淏身子前倾占去了半张,同她就仅有数寸的距离,他幽幽说?了这么一句,竟像是认真考虑了起来。
赵姝刚想再讥讽一句,叫他快快说?正事时,寒芒闪过,他竟陡然?拔了匕首交到她手里,握紧了她的手,朝着自个儿那双眼就刺了下去。
力道之大,即便赵姝反应及时,用了十足的力拉着,匕首锋刃一偏,也还是在他脸上落了伤,从右眼尾浅浅下拖到耳侧。
姬淏浑若不觉面色不改,反是赵姝惊喘着叫了一记,猛地起身松开手,匕首‘叮镗’两下掉去地上。
她张口颇愤怒地想问他不得势朝她发什么疯,待转头看清了他右眼下一片正漫开的血红时,连忙改口道:“我看看伤。”
刚上前要替他查看,腕子一紧,后腰被人轻轻压了下,一个旋身就被抱坐到对方膝上,她心中?不适刚要翻脸,就见姬淏随手揩去伤痕下漫出的鲜血,状似无意地轻轻说?了句:“这样?浅的伤,略施些?药粉,敞开着不去包扎,四五日结痂十天上也就看不出太多痕迹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赵姝整个人如遭雷击般顿住。
宫中?王族治伤,无一不是求稳妥细致,对于一些?浅表类的伤势,白天包扎入夜敞开,这是赵如晦亲自验证后记录在医书上的。
他随身有一本册子,古籍药方有谬误之处,或是在外游历得了偏方,都会第一时间记在册子里。
怀安王素来是对医药没半分兴趣,况他也只是旧晋的一个傀儡,二人即便接触的多,也不大会交流到这上头去。
方才这句对伤处的见解,几?乎与那本册子上记载的如出一辙,这样?的口吻,也是像极了。
连呼吸都染上颤意,她不敢回头,思量间,尤是不能相信,一个人易容再成功,也不可能在朝夕相处的亲人面前完全?变成另一人。
不论是行路姿势、说?话习惯,这些?细枝末节之处,若是日日相见的门客侍从,还可能瞒过,可一旦是真心没隔阂的人,便很容易从一个动作里就觉出破绽。
二人身形相类,可面貌迥异,一人清瞿端方似孤竹,一人则炽若炎夏轻狂浮朗。
仪态行止,便连嗓音都微有不同。
唯独这番话,她能确认,普天之下,唯有赵如晦一人会这么说?。天知?道她这一刻,有多想回头去直接发问。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凝眉探手去他衣带间摸索,也没言语,急着寻一样?东西。
第77章兄长1
入秋还不久,又连着两日无风雨,许多人畏热甚至都穿起了单衣,姬淏也是如此,袖袋衣带边来回两下,也就都摸遍了。
并?没有他,视若珍宝的医书。
赵姝眉梢皱起,神智都皱成一团了,却尤死死捏着对方衣带,褰起他右臂一截袖管,低着头没了动静。
“王姬这?是做什么,不要我的眼睛,难道?……”他右手用了些力气揽上她后腰,衣衫浮动肘下皮肉尽显,轻佻反问:“既不想要眼睛,王姬想要何?处?”
说着话时,他展眉朗笑,因是牵动了伤处,血线再次漫开。
露出的右臂内侧,一滴泪珠形的浅褐胎记,小到红豆一样?,赫然在目。
见她仍是不答,他愈发?大?胆,径直捏上了那细瘦下颌,动作间却还是小心温柔,将人转过,正想要再挑逗撩拨几句荤话,却一下哑然顿住。
眼前受制少女?眉目清婉间充斥欲发?不发?的纠葛苦厄,瞬息的沉默后,一串串泪珠便不住得从她杏目间无法抑制般坠出。
强忍着无声落泪,有时候,反倒是伤心到极处。
心弦触动,赵如晦有一瞬的感?动身受,甚至于,隐隐后悔,或许不该连她一起瞒着。
毕竟是自小恋慕,又求而不得这?许多年的人,就凭着一句话一个胎印,赵姝已然彻底醒悟,确定了这?位同?自己虚与委蛇多日的怀安王,的的确确,就是她唤了十几年阿兄的人。
观她神色,赵如晦如何?不懂。
他没有应答,伸手想去替她拭泪,指腹触到她温软颊侧的一瞬,赵姝一下子从他身上挣脱着跳去地上。
他故作不知,伸手想去触她:“王姬这?是想到什么了,哭得我好心疼啊。”
这?一声‘心疼’若利箭洞穿她心扉,平白惹出更多的泪串,就在二人无话尴尬之际,老?板娘摇着色彩绚烂的裙摆端了酒上来:“呦,客官可是瞧咱这?儿的夜景入了迷,这?食单看?了半日,可是想吃的太多,做不了抉择?”
赵如晦正想调正心绪,这?妇人恰好上来,他便起身接过酒,闻了下后:“浊酒怎堪饮,你?知我癖好,走罢,换一处地方。”
说着,他牵过赵姝的手,就朝楼下去。胖老?板娘颇有微词地絮叨,得了他的一句:“你?这?二楼坑人的价钱再多一日,恐怕就有官差来抄了,收了十余金,怎么,还当人是傻子待?”
他声息温雅地问?了这?一句,胖老?板娘当即唬得一张脸煞白,这?十余金,就是将她家?的食单全盘点上三个月都尽够了。不过是她守着地利,难得遇着不知数的富贵子弟,便想冒险狠捞一笔,现下明白过来,想要还钱袋时,就见说话的郎君已携着先前付钱的那位飘然下了台阶。
老?板娘抹把?冷汗,暗骂自个儿方才说话实在托大?太不谨慎,不过从前每月里都会有一位根本不懂银钱数目,又极好说话的小郎君来此,可从去岁九月后那小郎君便再未现身过,她着实是怀念啊。
……
从这?陋巷到隔壁女?闾的短短一刻里,赵姝一瞬不瞬地一寸寸注视过这?人,除非这?世上真有巧合至此,眼前这?个,挑弄痴缠了她多日的人,竟就是,她恋慕不得十余年的人。
这?一年离乱变故,她早已不是当年的矜持天?真的公子殊。
她无暇去想他同?怀安王姬淏的关?系,只是不停地想,眼前这?个同?自己过分亲昵的人,是不是千真万确的,就是阿兄。
从陋巷行至隔壁渚河街最负盛名的女?闾,只需不到炷香功夫。
女?闾里门庭若市弦音绕梁,来的晚的客都只能在底下的厅堂过道?间落座,连清倌人都在一个时辰前都卸了牌子。
然而赵如晦只是刚踏足外院,就有个极高挑妩媚的美艳少女?迎上前,径直引二人从偏院回廊穿过熙攘吵闹的主院,绕到了女?闾四层上一处僻静的雅间里。
雅间分了三进,有外室、中厅、内寝,比寻常待客处至少阔大?一倍有余,各室陈设许多宫中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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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器珍玩,帘幕重重间,隔绝了女?闾外头的俗艳热闹。
赵姝早擦了泪有些木然地坐在中厅的花梨木的食案前,还是先前接引的少女?领着人不断朝里头端菜。
羹馔茶果铺陈着一一上了,她听到有小仆唤少女?‘丽娘姐姐’,而后众人阖门退出,丽娘却没走,她迈着莲步款款过来,只略扫了赵姝一眼,竟语调带刺地问?:“呦,这?是哪个院里来的,芳龄名讳是何?,奴家?今岁十六,也不知好不好唤你?一声妹妹?”
这?丽娘是个没甚头脑的,不过是赵如晦两年前消遣过几回,才能在这?女?闾里过自在日子,他原不靠这?位递送消息,今日来此也没承想会当先就碰上此女?。
见这?素来柔情的恩客难得冷着脸对自己,而一旁的赵姝也似没听见一样?,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丽娘心里怄气,扭着水蛇腰,面露挑衅地立到赵姝跟前,俯身不满道?:“你?是个聋子不成,确是生了副我见犹怜的相貌,可这?身段么……也太过寡淡,啧,是刚及笄不久?来,唤一声姐姐听听。”
她俯身下来,斜襟衣衫松垮,半遮半掩地露出里头薄如蝉翼的小衣,春光招摇。
尽管是不满,在女?闾里长大?,连带这?无礼责问?的话也带了风尘气,因她到底还收着,赵姝听不懂话外的刻毒敌意,只是木然抬头,觉着这?丽娘当真是体态似酥,娇柔到了骨子里去。
这?一句说完,赵如晦皮笑肉不笑地展颜,见赵姝依旧没有搭话,他举箸朝酒盏敲了下,丽娘会意,撅着嘴却是立刻上前执壶斟酒。
他最爱此间烈酒,除却沟通消息收买权贵外,但凡遇着难以排解的不快闷堵,就到这?处,独饮上一夜的烈酒。
人皆道?晋阳君是当世难觅的君子,不喜荣华权谋但痴医理,苦索古方悯恤苍生,不饮酒无妻妾只一心医病救世。
所以他给自己塑造了两重身份,做怀安王的时候,才能显露真容,肆无忌惮地同?那起子纨绔贵胄一般,纵情妄为酒色畅意。
开始的时候,还能节制,到了后来,他才发?现,终究是‘怀安王姬淏’不需得演戏,简直没一点包袱,就算夜夜笙歌,也让他觉着自己更像个活人。
他早就想用这?个身份,去回应她,只是到底不能够。从前也有两回,一看?到她天?真赤忱的小脸,他就会被从‘怀安王’被打回到‘赵如晦’的角色里。
一见到她,‘姬淏’的幻境就会碎裂,他就会觉着心痛。时间长了,便从最初的小心翼翼珍若生命,渐渐的变了味,沉重到他甚至可以连着数月回避她。
这?等心境经年难改,赵如晦知道?,其实自己心底深处,一直隐隐希望着摆脱她,甚至不止一次地盼着,那折磨人的寒毒,索性早些要了她的命。
可如今解寒毒的法子叫他真的弄来了,还是那等罕见的解法,情势全然不同?,他恰好又要借‘怀安王’的身份行事,心境变幻犹如天?地倒置,只觉着这?二十余日挑弄,乐在其中。
他一直在等着她来识破,比料想中的迟了太多日,既是自得又失落。
一盏烈酒下肚,他瞧出这?傻姑娘尚在犹豫,不经就想着等她来挑破,便重又挂上浮浪勾人的笑,带着些自毁的倾向,想叫她见见自个儿往日的真面目。
“丽娘,久别?了,不知你?舞技可有生疏?”
就是这?一句,叫丽娘误会,真以为他只是随兴带了个新?人来游冶。她一时将心放到肚子里,妙目里重聚了神采,或是要示威,她刻意仍凑到赵姝身前,压下目中羞氖,洒脱道?:“公子来的真真是巧,奴家?正要去同?乐娘排舞,可是专为您一人,奴家?刻苦习演了五个月呐,您且看?着。”
说罢,她花指绕背摆了个起势,竟是当着二人的面就褪起了衣服。
外衫除了,纤腰款摆着系一段坠了明珠的粗红结绳,襦裙贴身才看?清是双腿都不大?好迈开,上身仅着一件绣纹繁复的紫色抹胸。
就是这?样?装束,回旋下腰不在话下,身姿清泠,一个鹞子翻身举重若轻,落下时才似鸿毛,偏又受了束缚跌转摆动,动作间行云流水。
她穿着最艳的舞姬都不会着的艳装,用尽平生所学,以最放荡的外相,跳着全邯郸最难学的一段舞。
因是离得近,那柔韧腰肢下的爆发?力尽数落入赵姝眼底,她目中迷惘渐渐转作惊艳诧异,只觉这?舞姿仿若神女?。
而赵如晦饮着酒,从头到脚的细*七*七*整*理观她,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里看?似沉溺,实则轻贱。
见赵姝看?向自己,他便任由自个儿眼底的不怀好意倾泻而出。
艳舞很短,一舞毕,丽娘却尤是额间清亮,美人香汗,羞涩而缱绻地看?向另一侧的男子。
她在等着男人的夸赞沉迷,好叫‘新?人’主动知趣退开。
“不过如此。”却等来这?揶揄的一声,而后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句:“穿的太多了些,此处也没旁人,丽娘,本公子看?着,你?大?抵是又丰腴了些。”
脸红过后,丽娘朝赵姝抛了一个胜利的眼风,却久等不来他叫人退开的命令,一时反应过来以为要当着‘新?人’的面玩弄她。
丽娘打记事起就被舅舅卖到这?里,因生相漂亮做清倌的时候就常受些无赖混账的欺负,到十四岁上,她被一个公卿子弟瞧中,那人生得脑满肥肠一连在榻上弄死了好几个姐妹,还因为家?中是掌刑狱的,付的银钱也不够数。
鸨母原是想等她及笄□□卖个大?价钱,那一日听说这?事后,就偏说是她狐媚子风骚地引人家?,只为了暗示那公子付的缠头少,在后院里就要将她活活打死。
那一天?正是丽娘十四岁生辰,她伏在潮湿的泥地上挨到第七十六鞭时,一个醉酒的公子过来夺了鞭。
那一夜,他亲手替她用了最好的伤药,包扎完了,又轻笑着破了她的身子。
她永远记着,初见这?人时,只觉着他的眉眼,艳丽温柔得好似三春枝头的蕊花。他还同?别?的商客都不同?,细致柔情还会医理,除了嗜酒和榻上索求多些外,再挑不出旁的毛病。
他太会照顾人,也不找女?闾里其他人,以至于丽娘一度敢肖想,也许真的能同?这?人修成正果呢。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她心里的光,而她,也再不怕在这?所女?闾里遭人欺辱。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自两年前,丽娘也算是养尊处优了,她又不似旁的女?子有心眼,此刻觉着受辱,面上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赵如晦目中闪过冷色,他虽仍是在笑,却只想借机朝这?娼女?发?泄怒:“怎么,本公子让你?……”
“你?这?舞练了多久啊?”却不防赵姝开了口,看?了这?么久,她终是确定兄长没觉出来,此情此景,也不愿去扯破他的脸。
她方才哭过,从来水一般柔和乖顺的音调里掺了些哑,丽娘误会,拘谨警惕地盯着她:“每日四更就起,加起来一起练六七个时辰,妹妹也要学?”
赵姝不掩惊异地朝她笑了下,伸手扯了下她腰间红绳,语出惊人:“姑娘误判了,我比你?还虚长两岁,我见你?亲切,若是肯唤我一声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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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娘怔忪,却只以为这?‘新?人’不自量力在拿她玩笑,她忽然偏身一下靠到赵如晦身侧,语带不满地娇嗔道?:“奴家?空念公子数月,还当您真是公事忙呢,倒原来是变了口味,这?是哪来的雏儿,敢同?我攀认姊妹呀,要不要阿姊送你?一根红绳……”
‘啪’一声颇响的掌音过后,丽娘妙目茫然,难以置信地望着昔日恩客,这?一掌几乎将她打蒙了,她眼睁睁地瞧着从前柔情蜜意的公子朝着自己心窝处狠踹了一脚,冷冷道?:“瞎了你?八辈子的狗眼,这?是新?河君府上嫡女?。”
这?一脚极重,丽娘顿时扑在地上呕了血,可她眼中仍带着神采地望过去,却见赵如晦还要动手。
“你?饮的有些多了。”赵姝起身挡在二人中间,差一点就受了他的拳脚,她看?着他讪笑着跌回座上,一瞬里又怀疑起这?人的身份来。
却有没有犹疑,转头将一件外衫披到丽娘身上,抚了抚她的额发?,语重心长道?:“这?等人有甚好执恋的,你?叫丽娘是吗,明日我就让父亲遣人过来赎你?。我叫赵圆圆,从今后会护你?佑你?,唤一声阿姊,恩?”
赵如晦冷眼看?着,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么个东西,即便易容术再高朝,单凭此等任意良善的心性,就是化成灰,他也不可能认不出她。
丽娘心中震动,踟躇半日,却到底转过头只幽怨期盼地盯着另一人瞧。
在赵姝的嗤笑下,丽娘还是被人请了出去。
绮丽雅间静谧,一时间,便只剩了他兄妹二人。
一个目中思量沉痛,又犹疑着不知何?时该去揭开这?一场伪装。另一个,则是目空一切,只顾着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纸醉金迷杳然有绮声传来,她启唇无声默唤了句‘兄长’,仰头一下饮尽杯中烈酒,咳呛着却朝他说:“君侯真不会怜香惜玉,丽娘走了,不如就由我来与君侯舞乐助兴?”
“这?处的果子是邯郸一绝。”赵如晦故作不知,急切打断了她,“不妨尝尝。”
雅间外头琵琶弦促,赵如晦始终含笑吃菜,没多久,见赵姝醺然,春里春气地朝自个儿使劲朝自个儿媚笑。
他如何?不懂,但觉心口处一阵皱缩剧痛,遂一把?拨开她的脸,佯醉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王姬不擅饮酒,倒也肯陪某胡为,夜深该睡了,饮酒不好。”
第78章兄长2
她是饮两?口浊酒就会醉的人,更遑论是激愤下连饮了十余盏烈酒,几乎是一下就失了克制。
“阿兄,你到底要做什么嘛,秦人哪里那么好摆布……不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许瞒着我。”
“你好糊涂啊哥哥……”
醉话盖过远处丝竹喧闹,赵如晦饮惯了,此刻反倒是卸下了白日里虚伪的笑,面露苦涩好笑地将她撑在?怀里,小心哄着:“你这小东西,又懂些?什么,没丁点城府还总要管我。烈酒最是伤身,都回邯郸了,与其伤神还不如多吃喝些。”
说着话,他自?个儿却不停地仍旧饮着酒,仿若千杯难醉似的,见?怀中人已?经阖目睡着了,混沌间揽着人踉跄去寝阁榻上。
“小乐乖,往后再不饮酒了。”两?个人滚作一处,他望着肩窝里的人,竟是堕下泪来,不停歇地轻轻拍扶她后背,呓语哑然:“都是阿兄不好,这处酒烈,明儿起身你怕不是要头晕难受。”
像是已?在?耍酒疯的样儿了,忽而又安静下来,细细打?量着她。
本就是没一点攻击性的长相,睡着了的赵姝瞧起来乖顺到令人心乱。苍白清瘦的小脸上染着红晕,微张开的菱唇间是两?点雪白的门牙。没有任何表情睡态酣然,依稀能想象出两?分幼时那团子般的模样。
已?是睡得沉没知觉,肩头纱衣外?衫不知何时在?揽抱间歪斜着滑落下去,露出半边荏弱的薄肩,雪一样的颈项下,若隐若现的,是即便清瘦却到底风流袅娜的勾人身段。
已?是三更夜冷,歌舞丝竹零落。
还有正经事没交代,他原是想就这么挨着睡两?个时辰,可?或是酒饮得太多,怎么也睡不着。
榻侧少女温香软玉横陈,心头燥热。
揽抱搭靠的手本能地就去她腰间逡巡起来,呼吸渐促,想象着衣衫下的玲珑温软,可?探得衣带的一霎,他忽如被刺了一记般,收手从榻上撑身坐起,形容间是罕见?的慌乱。
连回头也不曾,反手拖过榻尾丝被朝她身上胡乱一掩,起身后又觉不够似的,怕她醉后着了寒,欸叹一声,索性抖开另外?两?条原本铺床用的颇厚的锦褥,还是仔细替她将肩颈缝隙都掖好了,他才快步转身离开。
丽娘就侯在?雅间旁边的小室里,这处小室极为隐蔽,且要从外?头进来时,其实得先越过这小室外?的过道。
他二人饮了一个多时辰的酒,丽娘就一直待在?小室里。雅间内寝到这处小室隔着两?间屋子一所过道,故而她始终竖着耳朵,听不清里头说话内容,却听大致猜着些?情形。
她一直候着,皱眉听着赵姝含糊不清的醉语,确认二人还只是在?说话。
子正时分,里头却没了说话动静,丽娘困得厉害,却立刻警觉万分地起身,竖着耳朵坐立难安。
她贴在?过道边,没有预想中的奇怪声调。
这会儿见?着赵如晦终于过来,一颗心落到实地,遂妖妖娆娆地迎上去,勾在?他脖子上嘟着醉毫不掩饰委屈。
赵如晦今夜饮得尤其多,低头肆意地打?量她,他面上醉意朦胧,温存笑意里藏着不怀好意的轻贱,而那眼波流转的意态却仍叫丽娘心头发热。
没有任何前戏,裂帛在?冷夜里发出刺耳的‘嘶啦’声,丽娘撞在?美人榻上,后背生疼,尤是娇笑着主动拉开榻后暗格,从中随手摸索出一把做工精致的短鞭递过去,含羞紧紧拥他。
……
五更天蒙蒙亮的时候,赵姝就被热醒了。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晃了晃脑袋坐起身,觉着嗓子渴得厉害,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盖了三床被子。
若非是寒毒将近,初秋时节这么个盖法,常人怕是半个时辰就得热醒。
想到是何人所为后,她也顾不上收拾洗漱,一面趿鞋一面随手将乱了的钗环拔下,只拿一根缎带在?背后松松束了下发,经过中厅食案时,拎起一把铜壶灌了一大口冷茶。
就这么一团糟地跨出门去,才走?了两?步,浓睡刚起的样子,就被两?个早早预备归家?的客商碰着。
“二位兄台,可?知,丽娘在?哪里?”赵姝一个不认识,她急着寻人,就只好报了丽娘的名头。
因?是作儿郎惯了,又睡得有些?懵,她大大方方地趴到倚栏上朝楼下望,也没有覆面。
两?个客商同一群舞姬胡闹了一夜,这一撞时,见?是个粉面无妆清灵毓秀,又一脸焦急的小姑娘,不由得眼前一亮,只以为是撞大运,赶巧先见?了楼中未见?客的清倌人,自?然上去拦着就要调戏。
当先的客商还算讲两?分礼义廉耻,只笑嘻嘻地扯她衣摆,赵姝受惊回神,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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掰扯起来,争执中不敌。这客商是流连花丛的老手,只一味冤枉她还欠自?己一曲琴,要拉着人去用早膳,他试探着也不似动粗,渐渐倒像是赵姝自?己要缠去他身旁一样。
就要伸手越界,忽然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扭了。
动手的客商痛得面目扭曲,赵姝转头,见?了来人,目中当即现出神采,她压住脱口而出的唤,欣快又有些?拘谨地笑了笑:“君侯……却还没回府吗?”
赵如晦并不大习武,只是他气势清贵,一身红衣佩饰不凡,叫旁人见?了就知非是一般贵胄子弟,此时又被唤这一声尊号,那客商还痛的呲牙咧嘴,却也知轻重,立刻俯首连连说着‘叨扰冲撞’一类的头也不回地就冲下楼跑了。
留下他两?个宿醉醒来的人,赵姝反应过来,一时间倒被两?重尴尬搅着。
一则后知后觉地明白方才是被人故意调戏了,她却还傻里傻气地同那人理论掰扯,着实得丢脸;二则她忆起昨日一场,如何觉不出,阿兄现下是更愿意以怀安王的身份出现。
若说昨夜他刻意责打?丽娘时还不确定,那迷醉里一声‘小乐’,她却阖目听的清楚。
不明白阿兄何以连她也要瞒,也不想去管这人的真?面目。
既然他要做,那她就陪他共存亡。
以后如何,一切都等时局定了再论。
思及此,赵姝两?步走?上前,傻笑着就凑上前,也不去想,这态度迥异同昨日之前对姬淏的,直是判若两?人。
却还没有碰着袖摆,就被他塞了只香囊到手里。
赵如晦躲过了她的手,倒从善如流地一下揽在?她肩上,拥着人走?,看似调笑耳语,实则道:“秦人回城就在?这两?日,见?到王孙疾的第?一日,起更后子正前,让他服下。”
赵姝愣了愣,意识到掌中香囊是毒物后,她眉梢紧蹙,像是不确定真?假般用力捏了捏香囊,仿佛只凭指腹触觉就能辨别是什么类型的毒药。
胸臆起伏,她下意识地就想问他,若是失败怎么办,若是计划中止,是不是能斩断此间所有,一起同商队逃去西域?
几乎就要问出口了,‘姬淏’赤红衣摆刺目,提醒着她这可?是要交付性命的变局,若这人非是兄长,她此时问这样退堂鼓的话出口,就等同是背叛求死。
这么想着,一颗心渐渐沉下去,似乎也变得冷硬没知觉起来。
死生大事,岂容犹疑。
既然应了兄长,她阻碍不了一些?事的发生,那就必须站定立场,就像赵穆兕问她时,毫不迟疑地就选了旧晋一样。
若因?她迟疑之故事败……她不想悔恨终生。
“起更后,子时前。”她点点头,压着声咬字极重地重复了下时辰,以示应承。
他揽得有些?重,是从前不会用的气力,昭示着所有权一般,是男子对情人的态度。
被困锁般的气力,竟让赵姝生了一瞬的抗拒,短短两?步路,一想到这人的真?实身份,莫名叫她从头到脚生了股说不清的不适来。
可?她心里又是欢喜的,经年愿景,得偿所愿。
发乎情,止乎礼,她从不敢去想,原来兄长心里竟真?的对她存过那么一丁点的男女之情,若是有,他这些?年来,又是为了什么,朝夕相对,能掩藏到那等地步。
欲盖弥彰的强势越界,在?赵姝心里,反倒彻底坐实了他的身份。
下楼穿廊,跨过小院一片狭长阴暗的竹林斜径时,四?处灯盏在?五更初都熄了,熹微晨光被茂密无尽般的竹林挡得严严实实。
肩上的手趁势滑落下去,停在?了她腰侧,来回揉捏起来。
女闾众人大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跨院往日亦是特供宫中一位老宦用的,除了每晚洒扫外?,本就无人使?用。院里头遍载林木奇石,不大的地方,弄的跟所迷林似的,卯正都未到的时辰,除了鸟雀叽喳清响,往来无人。
隔着竹林路过一座小榭时,赵如晦刻意放慢了步子,本就让她不适的动作越发放肆起来。
不似昨夜醉意深沉,赵姝整个人发懵,脊背一片僵冷,而更令她觉着不安的,是当那只手朝臀上探去时,她竟要克制着自?己,才能不去将人推开。
强烈的不真?实感。
脑子里反复一个念头,她恋慕了十余年的人,会做这样的举动吗?
她是在?发梦吧。
然而下一刻,她被一把勾进了小榭旁的一座假山里,背后抵靠上终年阴湿潮冷的青苔壁。
身上人似是情深到极处般唤她:“圆圆,成败都在?你了,往后,这一辈子都只有你一个。就在?此地……要了你吧?”
‘姬淏’面上是招牌似的清艳惑人的笑,鼻尖唇畔不住地在?她面额间流连轻触,应是觉着周遭无人,他并没有收敛声音。
流连的动作却始终没有落到实处,唇畔来来回回的,亦仍只是气息交融。
只是赵姝愣得睁大了眼,痴傻了似的立着,没有他料想中的反应。
如此,他忽然嗤笑一声,也不再啰嗦,一扬手就解开了她的衣带,而后略过她的面额唇角,径直吻上了她的颈。
羞耻心觉醒,她猛撑肘使?了个从前在?廉老将军处学?来的招式,也是她唯一使?的像样的招式,合掌猛击再推,不仅身上压迫顿撤,还将人一下拍撞去了对面石壁上,挂在?他腰间血玉‘砰’得一声重击在?坚硬壁间,沿着早已?分开又黏合了数次的缝隙裂作两?瓣,有一瓣脱开系绳,‘铛’得坠在?泥地上。
便是在?入质咸阳的路上,也无人敢要她在?这等地方褪衣。
赤红血玉里头似早被挖开。
另一半中空的玉珏,摇摇欲坠得挂在?绦绳上。
玉里头,竟似藏了张缺角的枯褐枫叶。
似是没有料到会如此,男人脸上的笑有一瞬的凝滞,他垂头贴在?石壁上,没有去管地上的半块玉,而是迅速将另一半藏着枯叶的玉珏捏进手里。
即便光线昏暗,奈何赵姝对他太过熟悉。
藏玉的手看似不着痕迹,她却能明显地捕捉到他合掌时的慌乱。
二人视线一错而过,不笑时显得他面容清雅孤冷,桃花眼里透着股死气,那一瞬间,赵姝才在?他眼里瞧见?了赵如晦的影子,只是他目中除了清冷外?,更多了种果然如此的自?伤。
是从前绝不会显露的,虽伤人却鲜活。
这目光一晃即逝,他这个人,就如世?外?孤海,茫茫渺渺里陡生起一座果木葱茏奇花灼灼的小岛。
十几年来,他一直遮蔽她的眼,即便在?最艰难的朝局,最空虚的境地,乃至最绝望的抉择里,他都尽力,不叫她看见?外?头苦海。
在?了无生机里,即便自?身枯朽作妖魔,也只记得,要破那廿岁之局。
“我、我不是故意的。”看着跌靠着敛眉不动的人,赵姝僵立着,许多话徘徊着说不出口,她虚伸着手:“可?有撞疼?”
掌心被血玉锐利边缘刺破,赵如晦低着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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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
晨风簌簌空扫过假山竹林,二人从未当面有过这般冲突,就是这么弹指静默的功夫,赵姝的眼圈红了。
才要收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了,抬起头,她呆愣地瞧着他又一次艳阳若春的面目。
“出来久了,岳丈大人可?要担心我将你拐跑。”说着话,便右手握玉左手牵了人朝外?走?。
当二人立在?日阳下,他便已?然神态自?若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了,三两?片碧色竹叶轻轻飘落,沾了晨露挂在?他耀目的衣摆间。
他似又恢复了那姿容绝艳玩世?不恭的模样,可?赵姝不行,只觉着他的沉默,就要将她的心困乱而死,就要出竹林前,或是为了缓和气氛,她忽然讪笑着问:“噫,不见?丽娘么。”
赵如晦笑意略减,有些?古怪地侧首温声道:“问她做什么?”
“就是昨夜醉前,我记得好像说过,要替她赎身的嘛。”
赵如晦不置可?否足下不停,在?二人身影快步离了此地后,先前跨院里,幽暗小榭里,一人立在?跪地的女子跟前,肃然说:“香囊里的药只是这种?良臣不侍二主,你可?要想好,我平生最恨叛主之人。”
丽娘掀起袖摆,露出满是鞭伤乌青的胳膊,如实答:“奴家?没有欺瞒。不过……他毕竟维护我多年,奴斗胆问一声,您,是否一定要他的命?”
见?她小心翼翼还要再褪外?衫,那人抬手制止,收了她给的药,倒是出乎意料地不吝言辞地答了她:“他既有两?重身份,自?也是有两?条命在?,你只管看好了人,做好自?己的事。”
……
半个时辰后,丽娘梳洗打?扮完毕,妖妖娆娆地扭着水蛇腰,哼着侬软小调去伙房寻吃食,她从一个缺了一只耳的小厮手里接过提篮,娇笑着同他打?骂了两?句,笑骂间似不经意地夹了句:“事已?办妥,他信了。”
第79章黄雀1
中秋之夜过后,邯郸、咸阳、蓟城风云暗涌,各方?势力都在酝酿着最后的变局,尤其是?邯郸城,一般的豪商国人不知,可掌兵的几家却都是严阵以待,军中日日操练戒严。
而?表面上,城中愈发热闹有生气,中秋过后两日,已经退位的赵戬大赦天下,许多未服劳役或因受灾缴不出租税的犯人纷纷受赦回了家,听说旧王下了罪己诏,都一派欢欣地等着新主御极。
自从断定‘怀安王’的身份,虽有那一日清晨的唐突,赵姝倒是?日日都盼着去见他,城中商户街巷张灯结彩,两个人出入不避旁人,没几日功夫,几乎阖城都知晓了,新河君府上要嫁女,择的子弟还是旧晋的怀安王。
邯郸城是?诸国往来的中转要冲,景致宜人城内好玩的去处也实在多。起初赵姝还有所顾虑忧心?,在赵如?晦几次说‘诸事皆妥’后,也就安下心?来,像是?要完成小时候许多没做到的事一般,倒全心?全意地扑到游冶里?去。
头几夜,她还会陡然惊醒,只觉着有种末路狂欢的错觉。
可她既没心?腹也搞不懂公卿派系,只能确认了香囊还在,再啐一口暗骂一声不吉利,便也什么都做不了。
便每日里?憧憬满满又?心?惊胆战,如?此度日如?年的,一下也就过了近一旬.
八月廿四黄昏,二?人闲逛到城西土地庙前的一座泥人摊边,天上黑沉沉压着积雨云飘来,摆摊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说话间显然是?有些憨傻的。
点点雨丝飘下,小丫头结巴着催着快些,见客人没反应,她只想着雨势大前快快家去,随手就将一对雕画精巧的童男童女塞到了赵姝手里?。
“送、送给?、娘子,百、百年、好合呀……哎呀,阿、阿爷说,多少钱、忘、忘了。”
拇指大的泥人雕的活灵活现,还各在发髻上留了孔洞绑了绳结。
“该回去了,今夜不太平。”赵如?晦从她手里?接过童男,两下系到自己腰间,他知道她是?想起戚英了,摸了块铜丢给?小丫头,在对方?收摊转身之际,又?将衣摆末的赤金袖带抽了,悄无声息地掖去了她兜里?的泥人堆里?。
小丫头正顶雨背着身忙乱,赵姝见着了,含笑侧首望他。
赵如?晦顺势在她头上揉了把,转头一下拖住差点倒下的泥人摊,对着那有些痴傻的小丫头道:“借你吉言啊,小妹妹,雨大了,我?们帮你一起收拾了,归家时当心?路滑。”
说着话,他倒真个弯下腰,手脚麻利地张开口袋,赵姝会意,配合着用软布裹着泥人堆叠。
尾指粗细的一条赤金袖带连着袖带上一颗硕大东珠,就这么滑在布袋子底部。
三个人齐心?,赶在雨大前,两下就将未干透的泥人一气儿收了。
小丫头似是?从未被人这样帮过,雨幕渐密,她还执意亲手将那绿衣童女在赵姝腰侧系好,作别之际,眼眶都有些红红的。
转身才迈了两步,赵姝忽然对身侧人说:“你见她手上灼伤了吗?小小年纪,做泥人多苦……我?带她回去算了。”
臂间被人按住,但听他好笑道:“一条金袖带,尽够她家这一世活的了。今夜里?可得你担待,等这里?都结束了,我?遣人去楚国。”
说着话,远处仆从将马车赶了过来,在她衣衫尽湿前,他双手揽过她腰,将人一把提了上去。
雨势一下子大了起来,他却?没上来,四目相对着凝望良久。
“小乐……”他忽然喊她,“怕的话,今夜就别回去了。”
原本还沉浸在赤金袖带的价值里?的赵姝一凛,而?后开口无声唤了两个字,顿了一瞬,而?后展颜答他:“你终于?肯叫我?了……怕什么,我?绝非无用之人。”
言罢,她果然撇下垂帘,再不多看?他一眼.
车辙辘辘,承诺已毕,回新河君府第的路上,她只觉一颗心?发木了似的,恨不能摒弃了所有念头。
闭目养神,一派老神在在,等仆从将她迎进内院时,她忽莫名问了句:“三两金加一颗东珠,不是?赤铜,一般人家能用多久?”
“哎呦喂,大小姐可会说笑。”今日引路的恰好是?与她送甜点的老妈妈,因她平日没架子,府里?头下人没一个畏她的,“城西的暗集大小姐没去过吧,光是?纯金二?字,一般人家便活两辈子,都不一定能亲见的。”
老妈妈虽没明说,赵姝也是?会意,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在对方?自荐着要随她陪嫁时,因急着回去,遂婉然笑着应下。
老妈妈陡然欢呼一记千恩万谢地去了,倒是?吓了赵姝一跳,很快后头涌来一群请恩典的人,在院门口,将她拥得险些没法喘息,直到兰溪出来驱赶,她才讪笑着脱了身。
“小姐看?清了吧,您就是?太好性了,御下之术往后还得用一些的。”
她浑然不觉兰溪的态度,夜色降临,只心?事沉沉地回了内室,吩咐洗漱安寝,连夜膳也随口撤了。
从起更后,她在案前辗转难安地等着,摒退了包括兰溪在内的所有侍女,一直到冷月西沉的二?更末分,外头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来人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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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晚了一日,是?兄长误判了?
绝不会!她细索过往,赵如?晦最是?沉稳妥帖,凡事他所说,就从没有食言的。
离子正就差不足半个多时辰,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她攥紧了香囊一下子翻身坐起,两步跨到外院,唤人取了些酒菜来。
内室燃起铜灯,赵姝还是?遣退侍从,她一边死?盯着更漏,一边禁不住又?饮起烈酒来。
许诺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烈酒灼喉,亥正一刻,才从铜壶里?倾出第三盏时,腕上一暖,她悚然侧目,对上一双多日不见的碧眸。
饶是?事先有准备,她刻意压制了心?虚,恍若不经意地问了句:“干什么,兴师问罪来了吗?”
这身份原就是?秦人安排的,她却?用这身份带着赵穆兕投奔了旧晋。
替身御极之事虽未必有变,可全邯郸却?都知道新河君同?怀安王联姻之事。
光这一件,她就已做好了受一番催折的准备。
知他是?当世难得的剑客,非是?一般贵胄子弟,可她还是?畏惧的,这等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现身方?式。
“呵,比从前顺眼许多。”嬴无疾将她扣揽在桌案前,却?是?不提新河君同?怀安王的婚事,玩笑着揶揄:“不是?不惯饮酒么,我?不过离开二?十九日,怎么就因思成疾了?”
杯中烈酒泼洒,他重替她倾了盏甜酒:“醉酒伤身,乖,再饮两杯就睡罢。”
熟稔气息流连,覆压着的力道正好,仿若有了依托般,赵姝眼底顷刻染上温色,只是?,很快转作泪意。
取过案上一只方?浸透药材的壶,她放柔了身段,窝到身后人温热坚实的胸腹间,斟一盏后,举到他眼前,委屈道:“姬淏那厮太难缠,嬴长生,你说要娶我?,不会说说罢了?”
美人婉转控诉,即便心?中有怨愤,这一刻,也消弭无踪了。
第80章黄雀2
屋内燃了四大盏落地铜灯,榻边食案上摆着的镂空月兔灯笼也燃着,赵姝撑手抵在他胸前,凭了酒意,近乎撒娇耍赖般地问出这一句。
明晃晃的柔和灯火照在纤袅身段上,只着了一件月白的软绢寝衣,她举着手,云纱一样的袖摆滑落,月兔灯影恰好打在举盏的藕臂上,莹润雪肤雾蒙蒙着了一层昏黄柔光。
自以为是最惑人的姿势了,可?一双杏目直直望着人,黑白分?明溜圆上扬,清正赤忱将?这一身的风情都给带偏了。
小别?多日,赢无疾靠依在榻边,原还是心猿意马,被?她这么一望时,似见了什么趣事逸闻,突然闷声笑了起来:“除了医术驯马,你倒是学一门偏一门。别扭的很,如此,还不如作回原本那个公子殊。”
糟了否定的赵姝端着酒愣住,她心生?挫败,暗骂这怪人,难道好好的红妆不爱,倒偏生?喜欢她覆面束胸的男装模样?
挫败里又混着些侥幸,能?与她这样玩笑,这人大抵是听信了他们与赵穆兕编好的说辞,对她与‘怀安王’议亲的事,并?不打算今夜同她算账的。
知?他素日不饮酒,又怕他来时夜深不用吃食,药便是下在甜酒里,带了青竹甜香的澄黄米酿几乎没几分?酒气,倒恰好借了香气把药气尽压。
即便是赵姝自己,若非亲力?亲为,无人提醒时,也未必能?尝出?端倪来。
此刻,因怕她醉深,嬴无疾先前与她换了壶盏,她手上的,倒就是掺了药的甜酒。
听他现下心情似不错,她又是半靠在他胸前的,或许……只要她举盏稍稍再递过去几分?,他就会?顺势喝了,之后的事……
这么想着,她仰头扫他一眼,却惊见他面色冰冷,哪里有分?毫说笑的样子。
心头一凛,连酒意都顷刻散了大半,也不知?是浑噩还是清醒,倒把过去这人同自个儿的晦暗走?马灯似的在脑中敷演。
“太子殊在宫里呢,不就是你们安排的。”她忽一把撑在他臂侧,朝后两下躲到另一侧榻栏边,不愿示弱,便背靠榻栏,曲了一腿自在,同他对面正视。
男人神色一转,碧眸深处泛起些柔色,高大身躯斜倚着莲花纹的闺秀榻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大半个月功夫,他似瘦了许多,俊朗眉目更深了些。
应是在外平叛落下了伤,臂间有血腥气时而漾出?。
对着这么双眼,赵姝又心下一沉,有丝丝缕缕的酸涩慌乱在胸怀间荡开,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无端的,又想起这人待她的好来。
一桩桩一件件,鲜活历历,渐渐就盖过了过往的晦暗。
二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赵姝笑着冲他举了盏示意对方饮,而后者?只是沉默着瞧她,没有动作。
为免劝酒起疑,连片刻都没等,颇自然地将?甜酒搁到食案上,随手捏过原本自己喝的藕色琉璃杯,倾了一大杯烈酒。
琉璃杯泼泼洒洒地才到身前,她便仰头饮了一大口,剩下一小半,皱眉*七*七*整*理不住咳呛起来。
勉力?压下后,清亮杏眸在食案和对面人之间逡巡,最终轻笑一记,低头晃荡着杯中残酒,刻意道:“不饮酒、不荤食,瞧着是个俾倪天下的主儿,偏连一点过往都走?不出?,多没趣。”
她口中那一点过往,却是嬴无疾年?少无依时最沉重的痛与苦厄。她一直知?道,手刃胞妹之苦,他从来都没走?出?来过。平日不敢提,这会?儿借了酒意,却是口无遮拦起来。
赵姝虽不擅饮,平生?却最好吃喝游冶,若是太平盛世,每天更新txt文档看漫话加群似而而贰武久义死七什么好玩的有趣的,她都断不会?略过。这天底下还有不吃肉的人,一直以来,她都没法?子苟同。
浑浑噩噩间,她嗤笑着就说出?了心中所想:“日夜忙累,心系天下诸国,却连肉都不吃,嬴长生?,还总有脸笑我?无用呢,你说你活着多累,没一点快活……”
随心而发,说着半醉的话,赵姝缓过劲,憨笑着便要再将?剩酒饮尽,好壮胆行事。
才举了琉璃杯到半空,忽然一阵劲风袭来,她腕子一松,琉璃杯脱手朝食案飞去,磕在案角边发出?极重的一下撞击声。
肩侧下颌吃痛,她转头瞧见身前陡然靠近制着自己的人,一双眼冰冷若三九严霜,但听他凑近了吐息炽热:“本君在外头出?生?入死,心上人却另结新欢,恨不得日日同人游冶欢醉。没一点快活么……你说的也不尽然对,这是醉成什么样了,不是正好与本君送些乐子来了?”
已经是许久,未再听他说欺辱贬损的话,嬴无疾这么说着,手上动作也是毫不客气,便如女闾里的浮浪豪客一样,两下就探进了她衣襟揉捏,行事之孟浪,甚于从前任何一回。
一个是被?酒宴寒毒掏空了,一个则是连年?拼杀剑术卓绝,遑论男女本就有的力?量差异,他若是一旦真心动粗时,赵姝是连呼喝动弹的机会?都不会?有的。
四肢被?压制如缚,这场面也未必没经过,便是拼尽了十二分?气力?,也撼动不了分?毫,一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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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涌上心间,也是存了愧意,一下子便卸了反抗,哑声苦笑道:“酒烈成这般,真是难喝。也不晓得,是哪个遭天杀的酿的……”
后半句,便掩在一记哭腔里。
十足得无赖,又用了原音,少女声调无助荏弱,强撑着愈发叫人心颤。
几串泪珠滑落,滚在他腕侧,只觉烫得人难受。
已是将?人压在身下了,侵略视线一寸寸来回。
芙颊晕红惨白,半敞细肩微抖,更要命的,是那双清亮杏目里,漾出?的纠结惶恐,似走?投无路的小兽,落入他编织好的套,引颈就戮。
欲.念责怪顿时烟散,嬴无疾压着人,只觉着,自己是一只凶兽一样,迫得她到如今地步。
“吓着你了。”他泄气般松开劲,虚身望着她,说着自己都陌生?的话:“莫哭了,对不住,是我?不好。”
寥寥两三言,却叫二人都怔愣顿住。
觉出?他心意,赵姝翻身极轻巧地就将?个山一样的人一把掀开,抹干泪,她二话不说,又去桌案前倾烈酒。在对方上前阻时,便又新倾一盏甜酒,赤足立在他跟前,仰头晃了下身子,稳住直言道:“嬴长生?,陪我?同饮,恩?”
她举着甜酒的青铜盏,脸上分?明挂着泪,尾音里却还不伦不类地挂了个戏弄人的问法?,就好像回到去岁之前,她还是邯郸城里独一份尊贵的公子殊。
见这人连立稳都勉强,嬴无疾松气叹了一口,正色道:“好的不学,尽会?这些毁人心智的。”
他刚想去接盏,谁料赵姝不知?哪根筋触了,哽了声一下子翻身坐回榻上。
杏目颤颤地决然望了会?儿,她忽而长叹一声,阖目凝眉地静默了会?儿。
而后,竟是将?杯中甜酒,一饮而尽。
又长出?一口气,藕臂探出?,云纱尽落,也顾不得不成体统,试探着将?酒盏举了些过去,带了些腻声地讨好问:“这酒清甜,你尝一尝嘛。”
分?明是风刀霜剑,掺合着她这一张脸时,倒显得江南绮梦般温软可?亲。
“你……”嬴无疾难得面露诧色,只吐露了字,就被?外头吵嚷打断。
“小姐,小姐!”竟是新河君府上官家的声音,“实在叨扰,主君有急务同您相商。”
他还未做反应,赵姝一下捏紧了杯盏,着力?惯去桌案,踉跄着就下了榻的,道:“恐是有什么变故,我?去去就来。”
说罢,她将?酒盏丢在案上,逃也似地就往前厅主院去了。
赵姝怎么也想不到,在她走?后,兰溪便从暗处拜谒而入,调情闲话,两下里就哄着嬴无疾饮下了药酒。
新河君府第?阔大,她还没跑到前厅,药性就发了,身子一软,当即就倒了下去。
周身一暖,未曾着地。
耳畔一人,轻笑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世间事,还真是,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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