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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矜持一点 鹿宜 39935 字 2024-02-23

“光是嘴硬。”

作者有话说:

周一夹子,23点后更新哈,之后都固定晚九点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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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矜持

◎喜欢就留着吧。◎

梁梦因倒了两杯水,转过身,看着陈璇蔚在她的房子来转来转去。

“郊区大别墅不住,市中心公寓也不住,就为了窝在这个老破小里面?”

梁梦因不爱听这话,先自己喝了杯水,丝毫没有缓和干哑的嗓音,只用气声和她说话:“也就沾了个老和小吧,这屋家电和软装都快被陈时序换了个遍了,哪里算破?”

陈璇蔚“哟”了一声,接过她递过来的水,冲她挤眉弄眼:“看来你们暗通款曲已久啊?”

对于这个问题,梁梦因拒绝回答。

郑克新上次因为“违反社会治安管理”被拘留五天,算算时间,也出来了很多天了,这几天一直倒是很安静。

两个人从私事聊到公事。

陈璇蔚:“甚至我发过去的律师函也没有反应。”

“怪怪的,总觉得他是在憋着等使坏呢。”梁梦因和郑克新的几年合作仅限于线上,所有交流只集中在品牌推广及宣传上,除此之外,他们并无其他交集。

前几年,她的事业重心也不在国内市场,每年郑克新交过来的财务报表,有审计员核查,确认过无问题,她也不会过问。

合作几年都相安无事,没想到一旦在事业上再在掺杂其他东西,对方就本性毕露,撕破脸皮。

“看来还是不能和熟人一起合作。”梁梦因突然对上陈璇蔚一言难尽的表情,连忙补充,“小堂妹,我不是说你哦。”

陈璇蔚是真的对她很无语:“没关系,你就说吧。你把我气跑了,就等我师兄回来给你打官司吧。”

说到这个,梁梦因突然想起来,宗泽言昨天给她发的消息,她都还没有回复过。

昨晚所有的事情都太过混乱,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

包括后来她怎么睡在陈时序那间卧室里,又包括陈时序最后怎么安抚他的小外甥的。

陈璇蔚看向她的屏幕,摇摇头:“不是我说,小因因,你这行为,真的很‘渣女’哎。”

其实是宗泽言的母亲生日快到了,他原来美国不方便,便委托梁梦因帮忙选一份生日礼物送过去。

只是一件小事,梁梦因没有理由拒绝。

可对上陈璇蔚一脸促狭,就显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小因因,小渣女,你就说吧,你是准备成为我嫂子还是师嫂?”

“只是朋友之间的友好互助罢了,我现在可听不得‘渣女’这个词,快撤回!”

陈璇蔚眉尾一挑:“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替我师兄,去给他母亲送这个生日礼物,又代表了什么?”

梁梦因一怔。

“那在师兄母亲眼里,你就是代表着她儿子,来送这份生日礼物的。”陈璇蔚两手一摊,“又是生日这种大事,还是个大美女来替儿子来送礼物,这不就相当于见家长吗?”

“……”

拍了拍她的肩膀,陈璇蔚挑眉说:“师兄这是想给你正名呢?”

梁梦因眉心微折,直觉不信,又被她的话干扰,有些拿不准。

不想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只是说:“你不是一会儿还要开庭吧,可以出发了小堂妹。”

陈璇蔚瞪她:“小因因,你也就是仗着我过去对你那点崇拜,现在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梁梦因摊手:“之前还说喜欢我,现在就只剩崇拜。‘渣女’这个名号就先转赠给你了,小堂妹。”

——

梁梦因的酒量这几年是有所长进的,昨天几杯红酒大概也不至于让她头晕脑胀到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大概就是昨晚淋了雨受了凉。

送走了陈璇蔚,梁梦因无心工作,躺在床上本想看会儿书,却不知觉闭上了眼睛。

自从穿着高跟鞋去找陈时序崴了脚之后,他就严厉禁止她在三个月内再穿高跟鞋。虽然CT结果也说明没有伤到骨头,并不严重的软组织挫伤,却被他以最高养护标准要求休养。

梁梦因试图反抗:“可是那是林姨送我的第一双高跟鞋哎,对我有特殊意义的,你不能这样专职□□。”

陈时序没收了她的新鞋子,转头,睥睨冷光扫过她,高高在上的气势,梁梦因顿时不敢说话了,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带着她那双新鞋离开。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想到陈时序隔了几天丢给了她一个礼物——一个缩小版的高跟鞋吊坠。

和林姿送的那双高跟鞋一模一样,完全等比例mini版的鞋子。唯一不同的是,吊坠的鞋带上缀了一朵精巧的小玫瑰。

花苞中心簇拥着一颗主钻,璀璨夺目。花瓣上点了几颗碎钻,手指拨动吊坠,小玫瑰也跟着一同乱晃,闪着莹莹的光,扰人心神。

她的心神顿时乱成一团,只觉得手中的吊坠仿佛千斤重,精巧绝伦,连鞋带上那只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被仔细地雕琢过。

手心里的吊坠似乎在发烫,安静地握在她的掌心,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陈时序送她的东西很多,这只当然不算名贵,也算不上珍稀。

哪怕点在其中那颗主钻,是去年苏黎世拍卖会拍出了上亿高价的典藏珍品,可是却这样被陈时序随意地扔给了她。

她视线迷蒙,几分不敢相信:“这真的送给我?”

陈时序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略一点头,还是往日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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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苟言辞的模样,从她身边略过,淡淡抛下几个字:“喜欢就留着吧。”

房门在她身后关闭。

梁梦因抿了抿唇,手掌不由摁在胸口,掌心下的心跳快得失序。那里心潮翻涌得剧烈,几乎要将赤红的心房包裹。

缓缓呼吸几轮,潮水慢慢褪去,最后只剩温润余味。

竟然慢慢从中品咂出几分雀跃的欢喜。

这大概是她收到最重的礼物了吧。

不是指那颗钻石,而是这只吊坠。

如果不是程砚深给她拍了张照片,她大概也对这些一无所知。

照片上的陈时序正钻研着实验室的3D打印机,而手里握住的那个暂且看不出形状的物件,大概就是现在躺在她手里的这只吊坠,或者是不知道第多少个失败品。

照片是她前几天收到的,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陈时序钻研了几天的3D打印,竟然是送给她的礼物。毕竟他是最喜欢钻研这种技术的,醉心于他的科技事业。

面上慢慢浮上浅浅的笑容,诧异的惊讶慢慢转为惊喜,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分毫。梁梦因根本没想到在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后,还会再收到这样一份特殊的礼物。

她心念微动,快跑两句推开陈时序的房门。

“哥哥……”话突然哽住,她盯着陈时序桌子上放着的药膏,愣住。

被撞见正在擦药的陈时序抬眼望向她,没有丝毫被撞破的尴尬,他不急不缓地收回药膏。

冷厉的声调:“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进门前要先敲门的吧。”

梁梦因愣了几秒,快速回神,迫不及待就跑到他的书桌前,笑容满面,乌黑透亮的眼睛里莹莹放着光亮,明媚精致的俏脸不自觉中夺走所有注意力:“哥哥,我听程砚深说,这是你亲手做的哎?”

镶着钻的吊坠在他面前晃,吊坠后是她一张清丽绝艳的脸,一抹烟霞从她的脸颊晕染到眼尾,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瓷娃娃,每一寸表情都钓着勾人的气质。

陈时序面上难得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咳了两声,双手掩在书桌下,微顿片刻,声调渺远幽寂,仿佛从远方传来:“是老师安排的新课题。”

可梁梦因只喜欢听自己想要的答案,其他混淆视听的话已经被她自动过滤,充耳未闻。

那就是特意为她做的。

“哥哥,你做了几天呀?”她笑盈盈地手肘撑在书桌上,上半身俯身靠近他,身高不够,只好翘起一条腿在空中微晃。

陈时序是不想跟她说起这些的,3D打印入门并不难,更何况他颖悟绝伦,做出一个成品很容易。

但倘若做出毫无瑕疵精致绝美的高跟鞋模型,当然略显困难。数不清废了多少个半成品,又调了多少种色彩,才几乎媲美她那双昂贵的却并不适用的高跟鞋。

陈时序眼瞳冰冷无痕,修长冷白的颈子上,喉头滚动出起伏的弧度,跟着他的呼吸挪动。梁梦因视线微微下移,定格住那细微的轻动,嘴角笑意更深。

她扯了扯他的袖口:“时序哥哥,你讲讲嘛。作为它的新主人,难道我就不能听听这个物品背后的故事吗?”

温温软软的声音,刻意的撒娇。虽然陈时序已经对她这套几乎免疫,但有时候依然会蓦地心动。

刚准备开口,他突然瞥见她单脚站立的姿势,落地的那只脚正是她的伤患脚。

他脸色陡然一沉,方才的旖旎很快烟消云散,再次换上那张不近人情的脸:“我记得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能跑跑跳跳,也不能伤脚用力的吧?”

“……”

不巧,她刚刚两个都占了。

这次撒娇也没用了,陈时序直接将她赶出了房间。

房门再次在她身后阖上,甚至落了锁。

后来,那只昂贵的吊坠,一直系在她的手机上。即便离开了几年时间,换过几次手机,吊坠也从来没换过。

只是,那只吊坠太过精巧,连之前的美国室友,还曾经问过她吊坠上那只主钻的真伪。

梁梦因甩了甩那枚吊坠,果然是价值上亿的钻石,折射出来的光线美得绚丽。

她莞尔一笑:“当然是——假的。”

“这么大的钻石,我哪里有钱买真的呢?”

一宗玩笑就此打住,无人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从出国那年开始,梁梦因没有在用过关女士打过来的钱。准确地说,是属于关女士的法律意义上的另一半,魏叔叔的钱。

她的继父并没有任何对她的抚养义务。

虽然魏叔叔一直对她很好,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但在她眼里,到底是不同的。

美国的生活其实并不拮据,拿了奖学金,再加上各种补助,还有自己创业收益,生活也算不错。

只是当然没办法和她寄住在陈家的那段时间比。

那只吊坠是在她回国的飞机上摘下来的,在不断响起的落地广播中,她第一次摘下了那只吊坠。

回国后撞见陈时序并不意外,偌大的一个城市,但他们之间有绕不开的联系,总会见面的。

梁梦因不想让他看轻,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还念念不忘。相比起来,后者似乎更让她接受不了。

最终,那只吊坠被扔进了她的包里。

藏在暗无天日中。

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枕边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声,一遍遍孜孜不倦地将她吵醒。

梦里的回忆并不算难过,但她却一身冷汗,止不住的发凉,膝盖关节也在隐隐发痛,梁梦因不由裹紧身上的薄被。

摸了摸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还真的是着凉了。

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梁梦因揉了揉眼睛,从被子中摸索出一只雪白的皓碗。眼皮也在发烫,几乎睁不开眼。

她没看来电信息,就点开了通话键,打开公放。还没等她开口,听筒里就传来一阵谩骂。

“梁梦因,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你是不是想把我整死?”

“妈的,我怎么遇见你这种蛇蝎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你是不是以为把我关进派出所,你就高枕无忧了。”

“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们没完。”

“你不是要打官司吗?那就打吧,一年两年我跟你耗!”

“你不让我好过,你这什么垃圾品牌也别想活!”

“……”

是郑克新的电话。

梁梦因在他一连串的怒骂中,耳朵嗡嗡一片,气涌上脑,几乎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几个字:“你是不是疯了!”

嗓音干哑无力,想要传播的气势丝毫也无。

听在郑克新耳朵里,半点威胁也没有。

他冷笑几声:“那我们就这样耗着吧,既然你这样整我,那你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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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也几乎变调:“哪天你想明白了,来找我给我低声下气道个歉,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梁梦因气极:“你做梦!”

郑克新哼笑一声:“那你就等着破产吧,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不等她说话,他已经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梁梦因听着公放的通讯电话传出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嘟——”,切实地感受到急火攻心这个词的意思。

她气得几乎无法呼吸,强撑着坐起身,拿起手机想要给陈璇蔚拨过电话,却手脚软绵,没有丝毫力气。

手机被抓空,在床上滚落了几圈,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按键。

梁梦因视线发虚,想要努力聚焦,却看不清任何。撑在身后的那只胳膊软软地落下,下一秒,两眼一黑,她再无意识。

“喂?”

“梁梦因?”

“梦因?”

“因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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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矜持

◎我说过我要娶你了吗?◎

住在陈家那段时间,梁梦因的生活可以称得上无忧无虑。林姿和吴妈对她很好,连那时还在世的陈奶奶也对她很好,逢年过节,她总会收到很多贵重的礼物。

陈家的家风很好,长辈和同辈都对她照顾有加。

那几年,梁梦因几乎没有那种寄人篱下的局促不安,好像那真的是她的家一样。

换季的时候最容易感冒,梁梦因身体底子不好,一年初冬,不出所料,她再次病倒了。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梁梦因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不停吸着鼻子,一向白皙的小脸漫上些无精打采的蜡黄。

秋冬交际之时,正是大闸蟹膏肥黄满的时候,大概是病中娇气,来自南方的梁梦因突然很想吃螃蟹。

在餐桌上,她拐弯抹角地暗示吴妈:“这个时候的大闸蟹一定很好吃,正是蟹黄蟹膏最肥美的季节。我记得以前我爸带我去吃过几次蟹黄面,黄灿灿的浇头,劲道的面条,想起来就流口水。”

她的嗓音有些哑,因为感冒还有些咳嗽。吴妈忙不迭地给她冲泡医生配比的茶包,问她:“梁小姐,吃药了吗?”

喝了两口热水,嗓子缓和了少许,她每次生病必先从嗓子开始发作,能连着肿痛半个月。

梁梦因说:“早上吃了两片药,应该没什么事儿。”她咳了几声,又把话题再次绕回大闸蟹上,“吴妈,你们这里吃大闸蟹吃得多吗?我昨天搜了一下附近,好像都没有什么店里是专门吃蟹的哎。”

吴妈回答:“确实,我们这里吃得少,附近也很少有店专门做这个的。梁小姐,您要是想吃的话,我找人去定一箱大闸蟹。”

梁梦因忙不迭地点头,迂回婉转绕了半圈,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吴妈,你太好了,我想吃很久了。”

吴妈笑着说:“您想吃什么就跟我说,这些都是小事。”

“好啊。”得偿所愿,梁梦因笑得很甜。

明艳动人的一朵娇花,即便在病中都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动人心魄的瑰丽。

刚从楼上下来的陈时序,被她的笑容稍稍晃了下眼,再看她一脸病色,眸光微定,嗓音凉薄:“都生病了,也不忘了吃。”

眼皮一掀,白了他一眼,只当无视他的话,梁梦因病中没什么兴致和他斗嘴。

然而,大闸蟹还是没吃上,隔了几天,梁梦因的感冒越发严重。她躺在床上,身体没有一点力气,只有两个圆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

陈时序看着体温表上偏高的数字,在她额头上贴上一副退烧贴,食指无意间捻过她滑腻的面颊,他面不改色地默默收回手。

“行了,大闸蟹我替你吃了。”

梁梦因呜咽一声,可是又没有力气反驳,扯了扯他的袖口,双唇微扯,溢出几个气声:“我感觉我要病入膏肓了。”

大手掌住她冰凉的手腕,带来些许暖意,他凝着她的病容,声音里带来几分叹息:“重感冒还要晚上跑出去看烟花,你现在病入膏肓我也不意外。”

扁了扁嘴,梁梦因有些委屈。

晚上去看烟花她是有正当理由的,陈时序稳定嘉驰局面后,第一次盛大宴会的烟花。

她觉得是有特殊意义的。

梁梦因拖着病体,偷偷跑过去看了,却没想到被陈时序抓个正着。

彼时,陈时序站在宴会厅的最中央,正扬着头看向夜空中一束束绽放的烟花,短暂又绚丽的美丽烟火,闪亮的彩色光圈化作一条条白痕,最后在空中了无痕迹。

梁梦因躲在人群中,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惊叹,她却唯独看向他。

在烟花落幕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几分寂寥。

昂贵的高定西装,高挑颀长的身姿,优越俊朗的面容,陈时序站在一众高管之中,格外显眼。

明明周围人潮簇拥着他,追光打过去,他身上那套带着暗纹的西装,都隐隐泛着冷光。

陈时序身上那套的西装,梁梦因是有些印象的。大概是三个月前才量过的尺寸定制的高定,可是今日一穿,却仿佛腰身又空了些。

陈时序是瘦了许多,原本流畅的轮廓更加锋利,清晰的下颚线,带着冷漠克制的寡淡。

绚烂的烟花,终有结束的时候。

主持人请陈时序上台致辞,只见他缓缓转身,系上西装外套的扣子,步履沉稳,气质淡然,根本不像仅仅二十多岁的年纪。

演讲稿是提前准备好的,陈时序看过一遍之后就已经熟记于心。他站在立式话筒前,薄唇掀开,眸光扫过台下。

下一秒,又阖上。

整个会场刹那间安静下来,台下众人望着没有说话的陈时序,纷纷不解。可被他的气场所迫,又不敢说话。

沉寂的大厅里,气氛低沉,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那双平淡疏冷的目光,准确地噙住了人群之中的那抹倩影。

压着帽子,带了口罩,裹着厚厚的大衣,却依然盖不住她的明艳姿色。

梁梦因早在他突然停顿的那一秒就想逃,却被他警告的目光制止,只得停在原地。

陈时序扭头给助理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那位尽职尽责的助理就把她带进了他的私人休息室。空调温度打得很高,屏幕上正转播着他的发言。

意气风发的男人站在台上,声调微凉,矜贵冷然,从容不迫。

好像和她印象里的那个陈时序一样,但好像又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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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梦因以为这件事,已经在昨晚沉默的回家途中翻篇,却没想到被陈时序再次提起。

梁梦因:“你们嘉驰那么大阵仗的烟花,花费上千万,我要是不去看看,那多浪费你的心意啊。”

陈时序冷笑:“说得好像这烟花是为了你一个人放的一样。”

梁梦因翻了个身,扶了扶额上的退烧贴,面对着他:“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放给我看的了。”

坐在床边的男人轻呵一声,敷衍道:“嗯嗯嗯,这个城市所有的烟花都是放给你的。”

梁梦因当然听得出他的讽刺,手指慢慢抱上他的小臂:“哥哥,你是怎么舍得在我生病的时候还这么凶的呢?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他也没抽出自己的手,任她抱着,侧过脸看她烧得面色酡红的脸颊,薄唇中溢出几个冷冰冰的字眼。

“不作就不会死。”

眼皮一翻,梁梦因小声嘟囔着:“我要是病死了,临死前也要带走你,你别想用我的小钱钱二婚。”

虽然她也没什么钱。

虽然他们也没结婚。

但梁梦因说得理直气壮,迎向他的目光也坦坦荡荡。

陈时序听闻她的话,只是眉峰微微聚拢了些许,面上还是那副沉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表情。

他低垂着眼帘,静静打量着她的神情,唇角倏然一勾:“梁梦因,我说过我要娶你了吗?”

梁梦因微微扬起下巴,仿佛很有底气,眨了眨眼,既是无辜又是荒唐地说:“那如果你准备娶别人的话,我更要把你带走了。”

鼓了鼓嘴:“得不到你的人,我就把你身体带走。”

“行了。”陈时序摸了下她还滚烫的脑袋,“别说胡话了,身体和人你一个都带不走。”

“只有现在,我会把你的大闸蟹带走。”

梁梦因气恼地瞪他:“我的大闸蟹!”

那时分明都是玩笑,谁成想一语成谶。

吴妈特意为她蒸的大闸蟹和炒的蟹黄面,最后全都进了陈时序的胃里。

梁梦因只能喝着一碗白粥,伴着一点了无味道的小菜,视线灼灼地盯着他手里拿着蟹八件,慢条斯理地敲敲打打。

吴妈见她眼都看红了,不住地安慰:“梁小姐,您现在生着病别动气。等您身体好了,我再给您做。”

病好了,大闸蟹说不定都落季了。

梁梦因恨恨地咽下口中的白粥,勺子和碗壁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这套碗八位数。”陈时序放下手里的工具,一张冷脸上难得现上一丝笑意,“敲之前,先想想你的钱包可以承担吗?”

梁梦因气得两眼冒火。

吴妈更心疼了,平时这种时候梁梦因高低都要怼上几句,这会儿都气得说不出话了。

也不是说不出话,梁梦因只是微微失神地看着对面座位上那双筋络分明的手掌,还有他手旁精巧冰冷的工具。

银色的金属碎光溅射到他的腕子上,衬出他一双极重骨骼感的手臂。

她从前吃大闸蟹的都是都是靠手剥,最多用个剪刀,哪里需要他这么繁琐的工具。

当然,如果这是为她扒下来的蟹肉,那这套工具一定是非常高效有用的。

双眼几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盘子里蟹壳上堆起的小山一般的蟹黄蟹肉,可怜巴巴。

在吴妈回厨房时,他终于轻飘飘递过来一句:“别看了,你现在不能吃。”

“就吃一点……”嗓子里发出沙哑难忍的声音,梁梦因选择直接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反正陈时序也不是什么好商量的人。

懒得再动用她那本就脆弱的嗓子了。

闷闷喝完一碗粥,她慢吞吞地起身爬上楼,神色恹恹。忽而一道清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她茫然回头,看着那个修长的人影站起。

“吴妈,这些蟹肉留着给她晚上煮粥吧。”微微一顿,“别放太多,她现在还不能吃这么多寒性食物。”

……

安静的病房,一片寂寥的白。只有吊液滴滴塔塔的声音,梁梦因的手背上的针孔处,青紫一片。

“知道了。”陈时序在窗户前刻意压低了声音,“欧洲的出差推迟吧。”

“推迟到——”他转过身,光影逆于他的身后,面上是公事公办的淡漠,虽然他说出口的话并非如此,梁梦因的三袋吊液快要打完,他迅速结束通话,“你来安排吧。”

电话被挂断,祁铮听着手机传来的忙音,难得懵怔。

他来安排?

他怎么安排啊?

主心骨都没了。他不会是要在这个时候挑大梁吧?

梁梦因这次发烧来得很急,主要原因还是作息紊乱,再加上刚回国还未适应。

在外独立了几年,刚回国倒是把自己折腾病了。

刚和医生沟通归来的陈时序,推开房门,看着空空如也的病床,还有吊针上挂着的血迹,一向冷静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错愕。

这么大一个人,就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同样错愕的护士。

护士下意识后退一步,连忙摆手:“我也不知道,是…是您叫我过来拔针,我才过来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根本不敢抬头。入院的时候,领导说过要好好照看这间病房的病人,哪成想她只是刚去药房拿了个药,回来人就不见了。

陈时序沉一口气,淡声说了句:“没事。”

可是眉心蹙起的折角却暴露了些什么,转身,衣角带出急促的弧线。

凌乱中透着着慌张的步子突然停住,走廊尽头,一个窈窈莹若身影,逆着光影,只余半张模糊的脸,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

黑发衬得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像一株被折弯的柳枝,柔弱却坚韧,跌跌撞撞的,闯入他的视线。

梁梦因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得很慢。

似乎察觉到什么,她恍然抬头,身着端正西装的男人就立在走廊另一端,冷幽的视线定在她身上。

一错不错。

她怔了一瞬,索性不走了,身上绵软无力,走上几步便是一身虚汗。

下一秒,男人便迈步踏了过来,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半拢至怀里。

“你就不能省点心?”一句轻语落在耳侧。

梁梦因软软地靠进他的怀里,微凉的西装质感下是鼓动翻涌的可靠感。

纤细的手腕默默环至他的腰后,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将她笼罩。她半垂着眼,视线里只有他青筋迸起的手臂,克制压抑的情绪。

“我只是去个卫生间而已。”

“那你没发现病房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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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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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的吗?”

梁梦因咬了咬泛白的唇角,微微挤出一丝血色。她毫无防备地贴近他,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又被他的手臂牢牢揽住。

男人轻叹了口气,像是吐出那些不安的担忧。

大掌轻轻按在她的后脑,带着不由分说的力气,梁梦因顺势埋在他的颈窝里。

温暖的怀抱,带着梦里的情景一同袭来。

梁梦因吸了吸鼻子,轻轻唤他:“哥哥。”

带了点委屈,湿漉漉的眼底浮上红红的血丝。

她蹭了蹭他的颈子:“我想吃大闸蟹。”

作者有话说:

羡慕因因有个替她剥大闸蟹的哥哥,像呼吸一样简单的羡慕。感谢在2023-12-2523:07:26~2023-12-2620: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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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矜持

◎就是……和你结婚。◎

“你为什么会出现啊?”

各项检查结果出具后,医生交代了些注意事项,陈时序便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梁梦因半靠在车后排,身上披着他那件西装,只露出半张带着病色的面容,半阖着眼帘,没什么表情地问。

车子启动,梁梦因掀开眼皮,疲倦地忽然想到:最近,他好像一直在给她当司机。

陈时序的眸光从后视镜里望过去:“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问你的手机。”

在昏迷前,拨过去的那通十几秒的电话。

彼时,陈时序正在机场候机,为期半个月的欧洲商务会谈,那是嘉驰下半年最重要的项目。在场几十人的高管团队只看到他接了一个电话,脸色骤然一沉,周身浓郁得几乎无法散开的低气压。

下一秒,陈时序面色冷凝,当即将黑色的行李箱推给了还摸不清楚状况的特助祁铮,便匆匆离开,只留下一道冷峻的背影。

紧凑的欧洲行程,就这样转换了目的地,变成了病房。

“那你怎么进我家的?”梁梦因歪着头,清丽的眼眸水光流转,像不知险恶的麋鹿,天真又无辜的眼神。

梁梦因家的钥匙,他留有一把。

私心也好,邪念也罢,他总归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那里的。

治安不算好,环境也有些乱,但梁梦因坚持,他也不便勉强。

陈时序:“找师傅撬门锁进来的。”

“那这师傅也挺累的,一天跑两趟。”梁梦因没多想,顺嘴说了一句。

陈时序微一颔首,意有所指:“确实。你确实挺能折腾人的。”

虽然话不太好听,但好像确实如此。

越是不想和他有交集,越是躲不开的牵扯。

但梁梦因的折腾只集中在陈时序身上,也算是很有原则地只祸害一个人。

“我才没想折腾开锁师傅,还不是……”她忆起晕眩前那通电话,眉心折起,似是思索着什么,梁梦因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睁圆的眸子直直地望向他:“我哪来的面子能劳驾陈总呢?”

“谁不知道现在的我可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任人欺凌呢。”

水凌凌的眼睛定在他身上,甚至暗示性地扬了扬眉尾,只等着陈时序问下一句。

那张苍白的面孔上表情极为生动,陈时序嘴角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顺着她的意思,问:“是谁又欺负你了?”

“当然是郑克新。”梁梦因立刻开始吐槽大会,“他刚从派出所出来就给我打电话过来放狠话,先说不会放过我,又说要拖着我到品牌倒闭,谁都别想好过,最后说要我去跟他道歉。真是搞笑,还要我上门给他认错。一句比一句难听,直接给我气病过去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眉心微折,眸色渐深,清健指骨微不可见地蹭过方向盘。

在梁梦因喋喋不休的话里,陈时序终于找到一个空隙,插了句话:“我记得医生有跟你说过,让你少用嗓的吧。”

这是开始嫌她话多了。

“哦!”梁梦因悻悻闭上了嘴。

到底是不放心,她端量着他的表情,无波无澜,但偶尔扫过的视线莫名带了安抚的意味。梁梦因放了心,很有分寸地闭上了嘴。

接连说话,梁梦因又开始了咳嗽,越咳越是心虚,梁梦因下意识地抬眼,不期在后视镜里再度对上了陈时序的眼睛。

登时,咳嗽突然止住了。

梁梦因清了清嗓,把咳声憋了回去。

他们之前前后排的距离,交流沟通却全凭车上那方后视镜。陈时序眸光里都充斥着冷淡,面无波澜地瞥过她。

像从冰河世纪从行出的一尾扁舟,携着未融化的厚雪。

冷白修长的指骨解开中央扶手盒,梁梦因顺着他的动作,视线一同停在那里。

“有润喉糖,你自己翻一下。”透着凉意的声线。

梁梦因应了声,俯身看过去,翻出他所说的润喉糖。

刚一入口,淡淡的玫瑰香冲入口鼻,混着车内雅致的木调香,别有一番幽淡韵味。

昏暗的车厢里,唯有不断略过的路灯光晕闪过,明暗交映在他的侧脸上,锋利的下颌,像是被顶级化妆师描绘过的阴影。

在他清冷寡欲的脸上,梁梦因恍然失神,浅浅吸气,记忆里很多碎片在眼前闪回。

直到手机的震动声,让她回神。

是关女士的电话,其实看到她的来电,梁梦因大概就猜到了她的目的,无非还是那些老生常谈。

这种时候,忽然有些不想接通。

尤其是逼仄密闭的空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最不想让他听到这些的那个人。

梁梦因深呼一口气,做足了准备才按下通话键。

“妈妈。”声音还带着哑意,嘴里含了一块喉糖,她说话有些含糊。

“前几天和李家那位聊得怎么样?”果然还是这个问题。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是她现在没有精力再去思索和相亲相关的所有事情。

梁梦因望向窗外,跟着车速向后跃的苍翠枝叶,跟着晚风簌簌摇晃。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即将没有公放,也能清晰地传进车厢里另一个人的耳中。驾驶座上的男人分了点余光从后视镜里望向她,这个景象不知道多少次在她梦里出现过,仿若分不清今夕何夕。

“因因?”关芷莹唤她。

一片树叶夹在车窗缝里,只有茎部在夹缝中固定,大半叶片都在风中凌乱飞舞。车速很快,叶片被吹得几乎同时向各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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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颤动。

梁梦因盯了片刻晃动的树叶,才慢慢回神。

清了清嗓子,微不可闻地叹气,她说:“妈,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听说李家家庭也很复杂,几代同堂的大家族,关系错综复杂。我还是想简单一些。”

关芷莹:“是真的因为家庭复杂,还是你又没看上对方?”

梁梦因没办法否认:“都有吧。”

“你这姑娘真的是眼光高得离谱,真不知道是随了谁。”关芷莹念念叨叨,“每天为你操心这些事情,又不在一个时差,都要愁死人了。”

梁梦因张了张嘴,又慢慢阖上,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恼关女士。

此时,电话里传来另一道男声,温润低沉:“别动气,孩子还不是随你,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

“你别胡说八道,我但凡眼光高点,怎么会三言两语就被你拐回家。”关芷莹的声音远了许多,一听便是又去吵架了。

“好好好,别气别气,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动气,不能激动。”

梁梦因只是听着电话那端断断续续地说话声,默默垂下眼帘。

隔了一会儿,男声接过了电话:“因因,你妈的话听听就算了,姻缘这种事急不得。没关系,就算你一直不想嫁人,也还有叔叔养你。其他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叔叔会好好照顾好你妈妈的,你忙好自己的事就行。”

梁梦因笑:“好的,谢谢魏叔叔。”

话音刚落,又听到那边关芷莹的声音:“魏霁,你就帮着因因蒙混我是吧?”

……

梁梦因揉了揉僵硬的面颊,面上的笑容几乎撑不住,手机往旁边一丢,只觉得周身疲惫。

病理上的,心理上的。

“到了。”车子停在了他的公寓,陈时序转头看向她。

梁梦因微微低着头,长发遮住她的眉眼,一截纤瘦的藕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看上去疲惫又脆弱。

眸光温润地凝在她的身上,停了偏了,陈时序才掀开唇瓣,他声腔懒散,慢条斯理地问。

“这次要背,还是要抱?”

梁梦因忽然一笑,瞬间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咬着下唇,她半是玩笑地回答:“不然这次扛着回去?”

“也不是不可以。”他嗤笑一声,“不过,我目前不想再次把你送回医院。”

“那我要自己走,不用你帮忙。”她瞪过去一眼。

梁梦因也不是不能走,只是两腿战战,走几步就顿一下。陈时序看不下来,从身后托起她的肩膀,手一揽,就将她全身的重量全都倚靠在他的身上。

“行了,不算背,也不算抱,算你独立行走可以吗?”

梁梦因没道理不接受陈时序给出的台阶,她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整个人像个小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

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点不太愉快的记忆。

梁梦因有些迟疑:“小诚还在吗?”

陈时序打开门锁,转头看她:“送到我妈那儿了。”

冷清漠然的一句话瞬间打消了她的顾虑,梁梦因长舒了口气,不由更加贴近他几分。

在陈时序家里,她是没有半点为客之道的。梁梦因窝在沙发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肩上那件西装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里面的吊带睡裙。

不知什么时候一边肩上带子早已垂落在臂弯里,瓷白的一片皮肤亮得惹人眼。偏她丝毫不察觉,连双腿也一起缩到了沙发上,领口又向下落了几分,坐姿没有半点端庄。

盈盈美目望向他:“哥哥,想吃大闸蟹。”

陈时序解开领带,视线避开沙发上那抹倩影,深呼一口气:“等你病好了再说。”

梁梦因皱起眉头,继续问:“那病好了就可以吃了吗?”

她向后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这次连肩上的西装都向下落了些,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

陈时序推了推眼镜,下颚线绷紧,解开领口第一颗扣子,声音却还是漠然的:“看你表现。”

“怎么算表现好?”梁梦因歪了歪头,纤细的指尖去勾陈时序的袖口。

第一下没拽到,陈时序沉静的目光转向她,面无表情地打开茶几上的热水壶按键。

可是梁梦因没收到他的制止,或许是当做没看到。

她再次探身,又去勾了一下,这次她拉住了他的袖口。那里玛瑙石的袖扣突然被她扯下,划过她的小臂,掉落在地面上。

剔透的玛瑙上顿时裂开一条小缝。

声音有些响,梁梦因连忙收回手臂,乖乖地坐好,不敢抬眼去看陈时序的表情,顺便将自己的肩带也整理好。

终于将那片莹润白皙的肤色掩好。

陈时序捡起那颗袖扣,没什么表情地放在手心里把玩,修长的指骨捻起那颗玛瑙,透过毫无杂质的晶体,他望向她的脸。

“搬过来,跟我住。”

“……”梁梦因登时怔住,耳膜鼓噪,心绪一片紊乱。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身上的西装,梁梦因说不清自己在紧张什么,也不懂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东西很多的,搬家很麻烦的。”

——“我会找人去搬你的行李,不用你动手。”

“可是这里好像不太方便点外卖,那我平时的饮食没办法解决。”

——“平时我不在家,会有阿姨上门来给你做饭。”

“可是,如果我真的搬过来,住哪间房间?”

——“你喜欢住我那间房间,那你就继续住,我去睡隔壁。”

“那小诚以后过来的话,怎么办?”

——“如果你担心遇到小诚尴尬,以后就让他住在老宅那边,而且明澜的业务重点已经转回国内,以后他也不会总是过来。”

“那你会有什么客人到访吗?如果看到我们住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这里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过来,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不回来。”

这是梁梦因有史以来听到他说过最多的一段话。

“我……”梁梦因找不到其他反驳点了,只能弱弱地提出,“那你给我买的那些家电软装,怎么办?”

“放着吧。”已经烧好的热水冲泡过护嗓茶包,浮沉在淡黄色药剂中的茶包,像方才那片夹在窗缝中的叶子,在水中前仰后合,随波逐流,他的目光淡淡地垂在那只茶包上,“说不定哪天我没什么地方住的时候,还可以借住一下。”

“怎么会?”她接过那杯热水,微抿了两口,神思困倦地缩在沙发里,“堂堂嘉驰总裁,怎么会没有地方住?”

她笑了下:“除非以后你未来的老婆受不了你的冷漠,把你扫地出门,净身出户。”

梁梦因只是顺嘴开了句玩笑,没细想其中意味。余光忽然瞥见他的神色一僵,她才恍惚察觉到几分不对。

婚姻,未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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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好像都是不能在他们之间提起的话题。

呼吸陡然沉了下去。

梁梦因的表情淡了许多,目光虚浮地看着手中的热水。

陈时序微咳了一声,调转话题:“饿了吗?我去煮点素面吧。”

梁梦因微微抬眼看向他,又在他视线转来的一瞬合上了眼。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梁梦因把脸埋在膝盖里,瓮声瓮气,比气声还轻的声音。

陈时序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梁梦因摇摇头,答案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那些责任或是义务。

从前是林姿灌输给他的责任,现在是他强制于自己的义务。

那杯热水被重新送回陈时序的手心。

梁梦因从膝盖中抬起头,剔透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半晌,她终于开口,嗓音靡软:“陈时序,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陈时序端着水杯向厨房走,漫不经心地回:“什么话?”

梁梦因语速有些慢,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睛里满是认真。

“就是……和你结婚。”

手心里的杯子险些从他手中脱落,杯中的泡着茶包的液体已经渐渐染深,呈着浓重的棕色,连茶包也在其中晕上了浓色。

他转过头,幽邃如深海的眸子攫取着她的面容,似乎想要从中找寻端倪。

冷质的嗓音极淡,却仿佛绷紧了所有克制。

良久,他问:“认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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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矜持

◎感情基础。◎

梁梦因当然是认真的,关女士的身体原因使然,让她对女儿的婚事格外急迫。

供她选择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回澳洲,陪在关女主身边,要么找一个靠谱的让母亲满意的结婚对象。

前一种她潜意识里是拒绝的,虽然关女士和魏叔叔一直很希望她可以跟他们身边,长辈总觉得这样会有个照应。

但梁梦因总觉得她并不属于他们小家庭的一员。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重组家庭都是这样,也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即便在外婆外公都反对的时候,她是全力支持关女士的这桩婚姻的。

哪怕魏叔叔是真心诚意地将她当做亲女儿在疼爱,一力承担了她所有的学费生活费。除去那些无法退掉的奢侈品,其他的钱梁梦因全都没有动过,也从来不知道他给的那张黑卡里到底有多少限额。

很奇怪的想法,她愿意接受林姿对她释放的所有善意,却拒绝接受魏叔叔的帮助。

那次陈时序的话,虽然刺耳,但似乎也是事实。

与其再相见那么多不靠谱的相亲对象,陈时序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又是一记回旋镖。

刺耳并正确的。

如果都是这种货色,她还相什么亲。

浪费时间。

陈时序确实合适,毕竟他们也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那么久。

当然……还睡过。

她咽了咽嗓子,扬着头望向他孤清的黑眸,暗不见底的瞳色,像是吞吐了铺天的凉意。

梁梦因抱住双臂,拢紧身上的西装,忽生几分胆怯。

在他的目光里,她又有些不敢说了。

客厅一片沉寂,静得只有他手掌里把弄的那颗玛瑙的摩擦声。梁梦因咬紧下唇,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陈时序对她很好,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只是被束在兄妹关系之中,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梁梦因突兀地想起一句经典的台词——“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倘若她不是只想做兄妹呢?

如果她想要的更多呢?

梁梦因突然沉默,她十分清楚,这段薄弱的关系是否可以持续,就在她现在的回答之中。

她犹豫了。

这一分迟疑落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句被戳破谎言表面的玩笑。

果然,还是这样吗?虚虚实实的迷乱之中,陈时序看不出她一点真心。

“梁梦因。”他嗓音低淡,似乎听不见一点怒气。

和他平时的音质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在。”她低低应声,不由又咳了一声。

“你想清楚了吗?”他问。

梁梦因说不出口。

她的答案很简单,可是能不能说,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陈时序突然冷笑一声,在一片静默中开口:“我一直觉得婚姻本身,如果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维系,很难持续下去。”

梁梦因缓慢地一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

林姿和陈致远的例子就摆在他面前。

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使然,豪门联姻,带着交易的底蕴,再去谈真心似乎很难。

这似乎是一个互相矛盾的悖论。

尤其是对于陈时序这种出身家庭,好像更是如此。

从前过节时,陈奶奶总说要给唯一的孙辈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兴致浓时,还会说到时候让梁梦因也替她把把关。

她想,那时她的笑容一定很僵硬。梁梦因下意思地望向话题中心的陈时序,他没什么情绪地淡笑了声,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梁梦因知道,自己从来都不在陈家的儿媳候选人之中。

她也知道,陈时序的婚事并不可能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就定下。

梁梦因几乎不敢抬眼,眸光闪烁,唯独没有迎上他的。

他望向她,眸色冷漠。

“但倘若连感情抓不住,总要抓住点其他的。”他居高临下地斜觑着她,似是已经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梁梦因咬了咬唇,好像听懂了些什么,可细想下却又感觉什么都没懂。

抿紧下唇,她问:“所以,你这是拒绝我了吗?”

似是还有些不甘。

陈时序的眸光悠悠转淡,看向手心里的杯子,一圈一圈浓重的药色散开,他的唇忽而勾起一个微讽的笑意。

她的情绪似乎只有犹豫,不甘,又或者是玩笑。

半点真诚也无。

一声轻笑从薄唇中哼出:“和你结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梁梦因眼皮一跳,几分无措清晰地从那双晶莹的眸子中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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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打过吊针的手背上一直没缓过来的冰凉,此时顺着手臂慢慢向上蔓延,似乎连胸口也被冰封。

梁梦因张了张嘴,吐出的同样也是一口凉气。

她端着些许婉然的笑容,竭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那至少我会帮你解决林姨的催婚问题。”

陈时序慢慢踱过来,重新给杯子里添了些热水,指骨抵住杯壁,慢慢向她推了过去。

面上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很像那时候梁梦因所说的——时间和程序铸造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所有代码都已经录入,唯独在情感上缺了一环。

可是梁梦因想要的恰好是那一环,那些表面上兄友妹恭,她从来想要的都不是这些。

原本以为飞往大洋彼岸,终于可以摆脱他们之间这理不清的关系,却总有些时不时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在提醒着她那些过往。没想到如今一朝回国,依然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局面。

虚假的兄妹,仿佛是他们之间最牢固不可摧的关系。

是她不知道该不该打破的兄妹关系。

她不由嗤笑一声。

梁梦因没动那杯水,更没有注意到那杯子中的热水上泛起的涟漪,和那截冷白的指骨撤离时一瞬间的微僵。

她只是仰着头,眼底流动着柔光,虚虚地定在他的身上。梁梦因觉得自己很矛盾,她想要他给出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却又怕这些话会让她失去她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

她暂时还不想失去那个对她好的“哥哥”。

既要又要,贪恋着这点宠溺,又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真是贪心。

又真是怯懦。

她自嘲地笑了笑。

梁梦因的五官明艳,每一寸都带着浓重的攻击性,浓颜系的精致长相。故而,业界那些“恃靓行凶”的传闻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人质疑过真伪。

仿佛她没有如此,似乎有些对不上她那张扬的美丽。

客厅寂然无声,热水渺渺白雾漫起,仿佛给她的面容上镀上了一层轻柔的薄纱,将那些浓烈的美都中和了许多。

头顶是偏黄的吊灯,偏向简约风的灯具,没有什么流苏吊坠。灯光挥洒在他们身上,有浅浅的旖旎在空气中流转。

陈时序微微颔首,双手抱胸,散漫地望向她,是他自有的那种矜贵深沉气质。

“那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解决。”他轻笑一声,略有嘲弄。

是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梁梦因一怔,手指攥紧,忽然想起林姿在谈起那场和陈致远的豪门联姻时的淡淡无奈。

那时,梁梦因尤不懂所谓的身不由己,还试图劝慰林姿:“我妈再婚的时候,家里长辈都是反对的,他们拿我当借口,想阻止妈妈远嫁。可是他们没想到,我是第一个同意的。不是因为什么魏叔叔有钱或是其他的,我只是觉得我妈跟他一起会生活得更好,她会更开心。”

“林姨,我也希望你开心。”

林姿并没有把这些当做童言童语,反而认真地和她探讨这个问题。

“因因,你知道为什么圈子里大都是门当户对的表面夫妻,实际感情好的少吗?”

那还是梁梦因所不能理解的世界。

林姿揉了揉她的软发,很淡地笑了下:“大概说的俗一点,就是谈感情伤钱吧。唯有利益才是恒久不变维系关系的纽扣,而且一旦连接之后,就自动变成了死扣。”

“我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已经不是我可以随心所欲的。”林姿望向她的目光很柔和,“有时候我很羡慕芷莹,羡慕她现在的感情美满,当然我更羡慕她有你这样一个心思通透的女儿。”

争执久了,失望多了,也只剩麻木,只留空度余生的漠然。

那时她没有深刻体会,可是如今被陈时序点破,梁梦因已经明白了许多。

她垂下眼帘,望着那杯热水,从最初的冒着热腾的水汽,到现在慢慢转凉,温度在他们的消磨中蒸发。

她所厌恶的关系,也恰恰是她最不能失去的关系。

陈时序一直是冷静的,冷静得可怕,在他眼里,那些具象化的程序显然比所有的情感都重要。

可是偶尔泻出的几句话,却又和他的性格相悖。

他说他想要的婚姻是有感情维系的。

梁梦因拿起那只杯子,咽下两口已然凉掉的水,再望向他,思绪已经清明了许多,她咳了两声,试图让自己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我们至少是有感情基础的。”话至末尾,她突兀地扬起了声调,给那仿佛没有什么重量的话,添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玩笑味。

听在他心里,分外刺耳的玩笑。

半真半假,分不清真假。即便在这种事情上,梁梦因依旧是这般随意置之的态度。

陈时序指腹碰了碰被梁梦因重新放在桌子上的杯子,偏凉的触感。他折起眉心,重新按下烧水键。

耳边是止不住的咳嗽声,他终是不忍,搬过一张椅子,坐在茶几的另一侧。陈时序打开那袋从医院拎回来的药盒,抽出一张便签,拿起笔在上次写下了每种药的使用说明。

“剂量已经都写在上面了,一会儿记得吃药,每日三次。”他又重新站起来,也不看她,又是那副疏冷矜傲的模样,留下一句,“我去煮面。”

梁梦因心里一空,沉不下气,她好像还是想要那个答案。

她猛地站起来,披在肩上的那件西装跟着她的动作,掉落在沙发上,又缓缓垂落到地面上。

快跑几步,梁梦因想要拉住陈时序,却忽略了自己还生着病的身体,双膝一软,她只来得及用手掌撑住地面,然后膝盖猝然和大理石地板磕撞。

闷重的响声,伴着一声痛吟。

陈时序是有所察觉的,可是等他转身的时候,梁梦因已经瘫软在地板上。

他半跪在地面上,眉宇间透出几分急躁,方才的对话已经快要将他所有的耐心消耗殆尽。他抬手便想要掀开她的睡裙,检查膝盖撞伤,却被梁梦因挡了一下。

他们的距离很近,梁梦因扬着下巴,额头几乎擦过他的肩膀,她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这是拒绝我了吗?”

梁梦因的固执尤其体现在这方面,她在病中本就没什么力气,走几步路都会摔。可唯独在这时候,她牢牢地摁住自己的裙子,颇有一种他不说,她便不让他检查伤口的架势。

她想要一个答案,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承受这个答案的能力。

但还是下意识想要去试探。

陈时序没有抬眸,面前就是她晶莹白透的皮肤,睡裙松垮地套在身上,窈窕曲线若隐若现,入鼻的淡淡的玫瑰香,不知道是她用的身体乳,还是刚刚那颗玫瑰味喉糖。

手掌覆在她压着裙摆的手指上,他目光沉静地落在白色的裙边上,收敛了半分急切,从容开口。

“梁梦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今天是别人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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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听了那通关阿姨的电话,你也会问他们要不要结婚吗?”他顿了一下,不急不缓地再度开口,“不管是郑克新,还是李越然,又或者是你那个美国的律师?”

梁梦因咽了咽嗓子,没有回答。

仿佛已经知晓她的答案,他的声音愈发冷淡:“所以,答案出来了。”

从他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仿佛已经给他们的关系判下了定论。

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她的那份依赖。

梁梦因心房剧烈的跳动着,几乎要从她的身体中跃出来,比起那些羞赧,更多的是慌乱。

她好像搞砸了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撤回刚刚那句话。大概是病中神志不清了,她居然想要陈时序帮她解决婚姻问题。

他端着的那副好好兄长的样子,不是已经显而易见吗?

按在裙摆上的手指被他挪开,陈时序掀开一角裙边,才发现她的膝盖红肿一片。

下一秒,轻盈瘦削的身体被他抱起,踢开房门,走进卧室,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我去拿药。”

刚转身,手腕就被她拉住。

梁梦因面上闪动着几乎破碎的脆弱。

“陈时序,要不要结婚?”她无视他的那段长篇大论,也不想理解他那份冷静的理智,她执拗地想要一个明确答案。

可以,或是不可以。

没关系,两种她都可以接受。

似是一声轻轻地叹息,他侧过身,男人清冷的音质带着些妥协的意味,降声道:“梦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

“所以,你这是拒绝我了吗?”梁梦因问了第三遍。

作者有话说:

火急火燎地赶来,结婚已经在路上了。小情侣还没有说开,拧着的结总要打开。你看你看哥哥被气得要死,还给因因倒热水。(怎么觉得我在讲相声)QAQ,这章给大家发52个红包~感谢在2023-12-2720:50:10~2023-12-2820:4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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