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用你付钱。”
“别人付钱我也抠门。”
萧衍无语。
雪灯轻笑一声,背起手在展柜前踱步,视线依次落在那些衣服上:
“我知道和名设计师日夜相处却连基本审美都没有,说出去是件很丢脸的事。”
“可是,衣服嘛,能穿够保暖就行。”
他伸出手,手指从展柜一头划到另一头:
“但是,如果哪一天,这里有家专柜叫池雪,摆的全是你亲手设计的衣服,我会考虑努力攒钱争取全买下来。”
稀松平常的语气,却说着波澜壮阔且最真诚的期望。
萧衍视线怔住。
他承认,在雪灯说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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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他心动了。
明明长廊上人来人往,无比喧嚣,但他还是清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雪灯说他很抠门,但他还说如果萧衍的品牌能跻身这些顶级奢侈品行列,他会不留余力购买支持。
哪怕是女装。
他不在乎自己的衣服是否好看,只在乎萧衍到哪一天才能站在梦想的顶端。
一旁的导购全程听八卦,内心震颤:呜呜,多好的孩子啊,萧大设计师,跟他结个婚给我们看看?
雪灯踱步到门口,一句“饿了”表明态度。
该走了。
LV旁边是一家售卖首饰的小店,全部是店主原创,东西不贵,却也精致新奇。
雪灯停下脚步,在打折摊前看了许久,拿起一条银制人鱼吊坠项链。
价格也实惠,只要4.1欧。
付了钱,雪灯却忽然对萧衍勾勾手指。
萧衍不明所以,上前一步。
雪灯踮起脚,将项链系在他脖子上:“送你的。”
“为什么送我。”萧衍摩挲着人鱼吊坠,不解。
“想送呗。”雪灯敷衍道。
其实更想说谢谢,无论他们的婚姻始于什么缘由,萧衍都终归让他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不用担心哪一天又要被人类驱赶捕杀,也不用担心随时杀出来的虎鲸。
比起萧衍的梦想,他只想安稳做一个小记者的梦想实在渺小,但就是这样渺小的梦想,萧衍也会为他买下一万二的键盘,在他追逐梦想的征途中为他锻造无坚不摧的兵器。
“你很喜欢人鱼?”萧衍早就想问,经常看到他发的短信后面也会带一个人鱼表情。
雪灯点点头:“因为我读的第一本书就是《海的女儿》,喜欢小美人鱼为了追寻所爱如履针尖的勇气,也欣赏她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
萧衍觉得有点巧,他读的第一本童话书也是海的女儿。
可又觉得太稀松平常,大部分人的第一本童话书都是海的女儿。
雪灯叹了口气:“又觉得有点惋惜,要是王子能更聪明一些就好了,或许最后就不会变成悲剧。”
综上所述,笨蛋不配拥有爱情。
两人吃了点当地特色菜,穿过长廊到了教堂售票区,进了多姆教堂内部。
高不见顶的穹顶、绚烂多彩的花窗、文艺复兴时期遗留下来的珍贵艺术品,琳琅满目。
离开时,已经是傍晚。
天青色中晕染开粉色的晚霞。
雪灯仰头看向晚霞笼罩的教堂尖顶,眼睛明亮,被霞光映上一抹柔和。
在海底时,从没见过这种光景,最多只敢在深夜海边寂静无人时,才悄悄上岸躲在礁石后面看一看星空。当听到游轮的声音响起时,又会迅速回到海底。
他在看晚霞,萧衍在看他。
澄净白皙的脸上,染着霞光淡淡的粉。
对于常人见怪不怪的风景,他却总是看得这么认真,好像就连最细微的角落也要认真端详清楚。
萧衍握着手机的手动了动。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他缓缓举起手机。
镜头从模糊变成清晰对焦,清晰到连雪灯睫毛的数量也拍得一清二楚,根根分明。
真的,挺可爱的。
*
雪灯和萧衍被主办方安排在同一间酒店。
两人到了门口,雪灯牢记隐婚秘密绝不可对外人泄露,刚还并肩走一起的两人瞬间中间隔开一条东非大裂谷。
萧衍眼底黯了黯,看着雪灯宛如陌生人一般丢下他先行回房。
兴许是最近一直处于连轴转的状态,今天又在外面吹了一下午寒风,萧衍有点头疼,本以为是睡眠不足导致,洗了澡晚饭也没吃上了床,可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疼痛,明明空调已经调到三十度,可依然无法阻挡不知何处而来的刺骨寒意。
像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
另一边。
雪灯刚吃完酒店送来的晚餐,便马不停蹄打开笔记本整理文案。
电话响了,是裴澄屿打来的。
他将手机开了扩音,两根手指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裴澄屿的声音听起来爽朗又愉悦:
“这几天一直在准备彩排,没来得及联系你,明天是男装品牌走秀,我也会上场,你会来看我么。”
雪灯“嗯”了声,直言不讳:“本来今晚要走,但考虑到明天有你的走秀,临时改签了。”
他的意思是:你都帮我牵线搭桥了,我不亲自到场给你捧场说不过去。
但裴澄屿只听到了“为了你改签”几个字。
心脏鼓鼓的,痒痒的。所以这是雪灯的暗示,对么。
“好,明天见,我很期待明天。”
裴澄屿挂了电话。
旁边的经纪人大哥随意一瞥,就见他不知抽什么疯,对着手机一通狂亲。
疑惑之际,听到裴澄屿问他:“哥,你当时和嫂子表白做了哪些准备。”
虽然经纪人大哥天天在家被老婆罚跪键盘,但他还是非常爱老婆的,一起提老婆,笑容爬上脸: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喜欢被当众求爱么。”
裴澄屿摇摇头。
“因为这是一种承诺,所有人都来见证你的真心,代表你有勇气在这么多人监督下去兑现你的承诺。所以当时你嫂子感动得涕泗横流,当场就答应了哥的求爱。”
裴澄屿轻笑一声。
明白了,这就订花。
……
雪灯打下最后一个句号,伸了个懒腰。
突然想起来白天请萧衍帮忙拍的游客照,还存在他的手机上。
雪灯发了短信过去:【把白天的照片发给我吧[人鱼][微笑]】
可等了半天,迟迟不见萧衍回复。
干脆打过去电话,可也是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睡着了么?现在才八点而已。
该不会背着他给其他人播撒小蝌蚪呢。
考虑到这个可能,雪灯提上他的Gopro直奔萧衍房间。
敲了许久门无人回应,这不像萧衍,萧衍一向坦荡,就算真给别人播撒小蝌蚪也会理直气壮对他说一句“关你什么事”。
难道出事了。
一时间,雪灯看过的所有法制刑侦节目齐齐涌上脑海。
他赶紧下楼找到前台,用翻译软件找了前台小姐过来帮忙查看。
门一开,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床上的被子隆起鼓包,一动不动。
雪灯走近一瞧,吓了一跳。
潮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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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颊上湿汗淋漓,萧衍紧闭着双眼,眉间微微蹙起。
前台小姐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道:“好像是发烧了,我去拿体温计。”
一量体温,三十九度六。
雪灯一合计,人类体温超过四十度有可能会烧成白痴。那太好了,自己就不必处心积虑觊觎他的小蝌蚪,趁他病要他命,一个骑身上去,一年后他们将是海底最兴旺的族群。
在想什么,怎么能对着生病的人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
雪灯送走前台小姐,在萧衍床边坐下。
原本高大的男人因为畏寒致使全身蜷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唯一一抹颜色是高烧导致的绯红。
雪灯试了试他的额头,滚烫,烫得他缩了手。
无论如何先退烧吧。
他请酒店服务送来了退烧药和退烧贴,按照说明书贴好退烧贴,随后晃晃萧衍的手:“先起来把药吃了。”
床上的萧衍一动不动,宛若没有生命的假人。
雪灯再次打开他的垃圾软件,输入“病人高烧不吃药怎么办”。
底下高赞回答:【他被高烧糊了嘴张不开,你也没长嘴?】
该网友的潜台词是:高烧又不是死了,把人喊起来强行喂药呗,这种问题也有人问,傻逼。
雪灯:哦哦,明白了。
他摸摸自己的嘴唇,有些犹豫。
但转念一想,他再不退烧顶着这样的病体,小蝌蚪多少也会受到影响,想想自己那不足百口的族群,谋士以身入局不在乎他人之言。
不说了,直接来吧。
雪灯掰出两颗退烧胶囊用牙齿咬住,两只手捧起萧衍昏睡的脸找了个方便吞咽的角度,手指掰开他的嘴巴,慢慢一点点凑近。
高烧导致体温骤升,萧衍原本沉稳的气息被皮肤暖过后变成了另一种香,幽深的,靡艳的。
他的呼吸微弱悠缓,呼出的热气滚烫似火,在雪灯鼻间弥漫开。
雪灯轻轻张嘴,小胶囊应声落入他口中。
再含一口水,小心翼翼往他嘴里送。
胶囊: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雪灯抬起萧衍的下巴往嘴里瞧了瞧,发现胶囊根本没吞下去,还黏在口腔上颌。
得找个东西捅下去。
雪灯幽幽抬起食指看了眼。
不好意思,上一次洗手还是在今日清晨洗脸时,经过城市一天的洗礼,现在就是个细菌真菌培养皿,这样不讲卫生的小手指伸进去一倒腾,本就抵抗力薄弱的萧衍大概要直接原地去世。
为了族群!
雪灯向着萧衍的脸一点点靠近,到近无可近时,两人嘴唇的距离变成了负数。
其实雪灯不是没暗戳戳想过萧衍的嘴唇的是什么感觉。
薄而温热,口腔内壁几乎起了火。
他本想着把胶囊捅下去就结束,萧衍也确实无意识中出于本能做出了吞咽。
雪灯的脚晃了晃。我可真是了不起,再世神医。
刚要脱离那火炉一样的嘴唇,下一秒,后腰被人扣住了,但能明显感受到那只手的绵软无力。
嘴唇刚脱离一公分不到,一只大手覆在他脑后。
他就这样被这股本可以轻易挣脱的无力按了下去。
萧衍还是没醒来,或者说依然是出于本能,一下一下轻咬着雪灯的嘴唇,滚烫的舌尖探进去在洞口里漫无目的的肆意索取。
嘭嘭、嘭嘭。
雪灯听到了喧闹的心跳声,但不能确定是从他们谁胸腔里传来的。
外婆,这就是接吻的感觉么。
心情有点复杂。
但不算差。
……
窗外的月桂树被夜风扬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十分扰人。
萧衍缓缓睁开了眼。
右手传来轻微的酸麻感,好像压上了什么重物。
他无力地转过眼球,视线中赫然出现一颗毛茸茸的蜜色脑袋。
雪灯?
什么时候来的。
一声不吭闯入,还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萧衍的头还是很痛,只记得自己高烧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并且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雪灯缠着他硬要亲亲,他不同意,雪灯就用那副看起来没啥表情实则情绪全在眼底的脸问他:是不是我不够可爱。
他在梦里还是没什么出息,语气僵硬说着可爱,然后生怕他伤心一样掰过脸亲了亲。
不知是谁先开始,原本浅尝辄止的吻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疯狂索取。
虽然醒来后冷汗直流,但不可否认,梦里感觉——
还不错。
萧衍动了动手指,从雪灯脑袋下轻轻抽出手,探了探额头。
还在烧,但没那么难受了。
额头上的退烧贴是雪灯的作为么。
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么。
他缓缓朝熟睡的男孩看去。
那头浓密润泽的发全数散开,曾经真情实感想摸一摸弄清楚是什么感觉,现在就近在咫尺,且对方毫无防备。
萧衍迟疑片刻,伸出了手。
轻轻抚摸着雪灯的头发,从头顶开始,慢慢朝发尾摸去。
柔软,顺滑。
他揪起一缕发丝,放在鼻间嗅了嗅。
还是那种香气,和当时雪灯无意间垂首散开头发时闻到的香气一模一样。
萧衍轻轻扬起嘴角,带着病态的苍白。
低语在寂静夜色中响起:
“谢谢,辛苦了。”
第28章
次日,雪灯在脖子酸痛中醒来。
他就保持这种姿势在床边趴了一晚,浑身上下每处肌肉都在叫嚣痛苦。
他揉了揉脖颈,朝床上看过去。
萧衍还在睡,但气色看着比昨晚好了些。
从死人变成了活死人。
给他量了量体温,三十八度。
这退烧药根本一点用也没有嘛。
再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距离走秀开始只剩半小时。
雪灯把萧衍摇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虽然尚未退烧,但萧衍觉得身体比昨晚轻松了些,起码神智是清醒的。
他刚想如实回答,就见雪灯着急拿过手机,嘟哝一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裴澄屿的走秀。
萧衍静静凝望着他,良久,抬起手揉捏着太阳穴:“头还是很痛,没有力气。”
说着,他还气若游丝叹了口气。
雪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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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片刻,又问:“那我帮你叫酒店早餐,你一会儿能去开门么。”
萧衍点点头,沉沉闭上眼:“我没事,你快去,走秀开始后不允许进场。”
雪灯应了声好,冲到卫生间洗脸刷牙,擦着湿漉漉的脸出了门,却看见萧衍正试图下床。
他一手扶着床头,头垂得很低,手臂浮现青筋,还在微微发抖。
雪灯忙跑过去扶起萧衍,半信半疑:“真的没事?”
萧衍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这一次似乎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闭着眼,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雪灯:这哪里叫没事,骗小傻子呢?
他小心翼翼把萧衍扶回床上,盖上被子。
雪灯思前想后,决定给裴澄屿打电话想告诉他自己不能去了,得照顾病人,但电话总也打不通,猜测着早上八点了,他是不是已经在准备化妆登台。
于是只发了短信:【抱歉,朋友生病需要我照顾,不能去看你走秀了,对不起[人鱼][难过],等回国后请你吃饭好么。】
虽然食言不好,但人命关天,只能权衡利弊做出选择。
裴澄屿依然没回。
见雪灯在床边坐下,萧衍扶着额头,声音嘶哑:“还不走?”
“不去了。”雪灯摇摇头,“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萧衍暗暗抬眼,嘴角的轻笑一瞬而过,不易察觉。
而此时的裴澄屿已经在化妆间准备登台,没来得及看手机,只顾对镜弄影,还要求化妆师把他颧骨阴影打高一些,让他看起来更有男人味。
昨晚他已经拜托主办方在第一排多加一个位置给雪灯,方便他更加直观见证自己的帅气。
随着登台,他试图用余光观察雪灯的表情,但看不到,且走秀时最忌讳眼睛乱瞟,只敢在返场时悄悄看一眼。
就这一眼,原本情绪高昂的内心瞬间跌落万丈深渊。
雪灯的位置是空的。
他没来。
脑袋忽然嗡的一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回到后台,无视接踵而至的资本方送来鲜花为他祝贺,裴澄屿满脸烦躁的在一堆衣服里面找手机。
梁淮手捧99朵玫瑰优雅而来。
虽然裴澄屿自打那件事后再没联系过他,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干脆来秀场逮捕他。
始料未及的,梁淮在他的休息室里看到了和手中大差不离的花捧,且比起自己拿的红玫瑰,那大束粉玫瑰似乎更加亮眼。
而粉玫瑰的花语是:初恋。
梁淮定了定神,努力摆出笑容,将玫瑰递过去:“澄屿,恭喜你出师大捷,还生我气么。”
裴澄屿将衣服甩在地上继续找手机,口中不冷不热:
“滚开。”
梁淮心里一咯噔。他和裴澄屿认识六七年了,中间不是没闹过别扭,但裴澄屿从来不会跟他说这么侮辱性的词语。
滚开?
“澄屿,把这句收回去吧?咱们好好谈一谈,这中间肯定有误会。”梁淮耐着性子继续好言相劝。
裴澄屿拎起一件皮质外套,忽而直起身子把外套扔梁淮脸上:“滚啊!”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梁淮一把抓住裴澄屿的手,语气冷了些:
“我不是说让你别说这句话么。”
裴澄屿终于找到了手机,狠狠抽回手,忙慌不迭开机。
结果就看到了雪灯的未接来电,以及一条未读短信。
他说朋友生病需要人照顾,所以不能来了。
“哈。”冷笑上了脸。
什么朋友,三岁的小朋友?生了病不会自己吃药非得拖个人照顾?
雪灯明明说过为了他特意改签机票,还为了他不惜与海锐集团结下梁子,谁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
所以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那位生病的“朋友”倒是会来事,把他下定决心要向雪灯求爱的信念搞得一团糟,还把人扣那了。
什么朋友这么了不起。
裴澄屿收拢五指,手机被他捏得咔咔作响。
无视梁淮的苦口婆心,他拎起外套大阔步朝外面走去。
梁淮独自站在原地,幽默地捧着无人问津的红玫瑰,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回想起刚才裴澄屿收到的短信。
鲜花被狠狠摔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雪灯是吧,打定主意想和他争对吧。
……
裴澄屿直奔旁边酒店,打听了雪灯的房间杀过去,没找到人,换个问法:
“他说在照顾生病的朋友,您知道哪个房间么。”
前台知道他是此次秀场的模特,便没多想,给了他萧衍的房间号。
当裴澄屿敲开萧衍的房门,看到了面容憔悴的雪灯,和正倚在床头喝粥的萧衍。
萧衍?
雪灯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萧衍听闻,从粥碗中抬起眼看向门口。
意料之中的,能在走秀结束后看到这张脸。
他和裴澄屿来了个火花带闪电的对视,噼里啪啦。
裴澄屿尚未搞清雪灯什么时候和萧衍扯上了关系。
这很奇怪,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雪灯就是因为这个人食言了。
“你说朋友生病,我也担心,特意过来看看。”裴澄屿笑笑,但眼底毫无笑意,“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
雪灯:“你真善良。”
说完,还从口袋里翻出只新口罩递过去:“进来吧,戴好口罩,谨防传染。”
他嘴上这样说着,自己却没有任何防护,在病菌满天飞的房间里待了一夜加一上午。
裴澄屿攥紧口罩,戴上时动作不免粗鲁。
他无声来到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萧衍。
哪里病了,能吃能喝看起很精神嘛,别不是故意装病坏我好事。
萧衍微微抬眼,漫不经心勾了勾唇角。
计划失败就迫不及待上门骑脸,要是把我和雪灯的结婚证丢给你,千万别吓哭。
雪灯不明所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火药味,一触即发。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雪灯洗了手走到床前,试了试萧衍的额头。
好像体温降下来些,但还是有点烫。
如此亲昵的动作,裴澄屿心中那股邪火从胸腔烧到了瞳孔。
他咬了咬牙,忽而掏出手机,招呼雪灯坐下。
他旁若无人翻出相册,笑道:
“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去海边么,回家后我把你的照片都修了图加了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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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看看。”
雪灯来了劲:“要看。”
裴澄屿意味深长扫了眼萧衍,和雪灯靠近一些,一张张翻着照片,还问着“我拍照技术好不好”。
本就人美景美的照片加了滤镜后更是质感如海报,更让雪灯回忆起那天上午在海边的快乐时光。
情不自禁的,嘴角笑意深了些。
萧衍在一边默不作声,眼底一片漆黯。
搁在腹部的手指轻轻点出节奏,倏然,他蹙了眉,随之倒吸一口冷气。
雪灯听到声音一秒抬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衍揉着眉心,摇摇头:“没事,不用担心,你们聊。”
那痛苦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归。
雪灯拂开他的手指,轻轻为他揉捏太阳穴:
“不舒服就实说,别忍。”
你在精在,你亡精尽。
裴澄屿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
他确定萧衍在装,他那暗中勾起的嘴角就是铁证。
也正常,雪灯这样优秀的人有几个追求者也是意料之内。
但你不会以为只有你会装吧。
裴澄屿沉默片刻,忽然也蹙起眉,表情几分痛苦揉捏着脚踝。
雪灯转过头:“你又怎么了。”
裴澄屿皱着眉:“可能走秀时扭到了脚,有点疼。”
雪灯:哦哦。
他环伺一圈,拿过没用完的退烧贴,“啪”一下贴在裴澄屿脚踝上,转过身继续为萧衍揉捏太阳穴止痛。
裴澄屿:……
萧衍垂视着他,高高扬起的下巴彰显几分盛气凌人,气定神闲的脸上,漫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时,雪灯手机响了,是药店外送通知他下去拿药。
雪灯一走,裴澄屿也不再端着了,语气生硬:“你和雪灯什么关系。”
萧衍觉得好笑,手指漫不经心摩挲着水杯:“比你想的还要亲密的关系。”
在裴澄屿听来,就是“超越友谊却又恋人未满的暧昧期”。
但那又怎样,只要没结婚,猴子来了都都可以公平竞争。
夭寿啦,原文男主受要和反派攻为了炮灰公平竞争啦!
裴澄屿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受,就算是,两受相逢也必有一攻。
听萧衍这么说,裴澄屿禁不住开始炫耀:
“我和他或许比你想象的要更亲密,你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么,我在海边吹风碰上涨潮被困礁石,是他舍命带我游上去的。”
萧衍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舍命?
“你可能还不知道,雪灯为了我不惜拿自己前途去赌,只为还我清白。”
萧衍点点头。
所以你应该谢谢我爸。
萧衍不想和他争论什么谁是谁非,恰好雪灯拿了药回来。
裴澄屿也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要他赶紧回去,主办方等着见他。
裴澄屿冲萧衍扬了扬手机,剑拔弩张下又暗含炫耀。
和雪灯打了招呼后起身离开。
萧衍还在回味那句“舍命相救”的言论。
有点奇怪,他知道雪灯一直对梁淮情有独钟,为了和他远走高飞连杀人都敢,裴澄屿要是淹死在海里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愿?
为什么舍命相救?
如果不是皮下换了人,那他只能以雪灯跳海自证清白那晚撞坏了脑袋来解释。
萧衍缓缓看向还在忙活的雪灯。
的确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看着,有点不聪明。
雪灯给他准备好药片,看着萧衍从容吞下药片,不禁又回忆起昨晚那近乎疯狂的悠长之吻。
嘴唇到现在还微微发麻。
他在萧衍身边坐下:“辛苦了。”
萧衍敛了眉:“我哪里辛苦。”
“为了骗我留下绞尽脑汁的辛苦啊。”雪灯虽然迟钝,但也看出来了。
萧衍手指一顿,别过去脸:“自作多情。”
雪灯凑近一些,一副说教的口吻:
“不是我自作多情,是你嘴硬。不然你昨晚怎么会拉着我一直亲一直亲,我拒绝,你还不让我走。”
萧衍倏然瞪大眼。
一直一直……亲?
所以昨晚那冗长深邃的吻,不是梦,是现实。
身体又开始发烫了。
这种大胆直球,让人害怕。
“只是,神志不清下的本能反应。”解释了,和没解释一样。
雪灯:“你的本能还挺色.情。”
萧衍不敢看他了,视线在地板间来回游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
对一个企图谋害他的人一直亲,这合理么。
雪灯站起身:“你现在低烧,坚持吃药很快就会好,我今晚的飞机回国,家里见。”
说完,转身要走。
但下一秒,手腕被人抓住。
回过头,只见萧衍垂着眼不知看向哪里,抓着他的手微微轻颤:“我也今晚走,一起。”
完全忘记自己特意来时装周是为了躲避雪灯整理思绪的萧某人↑
*
国内十二月的风,变得亲切柔和。
雪灯从来没有这么想念他的家乡。
他还带了伴手礼送给主任和同事,大多是一些米兰当地的时尚单品。
主任望着雪灯带给他的假发套:玛德。
而萧衍也要着手准备奥帆赛主持人礼服的参选。
此次评选采用大众投票模式,先由设计师们提交初稿,经过评审团初审选出四张设计稿,再由大众投票四进二,最后两张参赛作品通过奥帆赛主办方评选出唯一获胜者。
比起时装周,奥帆赛的关注度更高,世界级的比赛也会吸引不少外商前来。
因为时装周作品名声大噪,回国后订单合作不断,现在萧衍个人身家21.8亿,距离和父亲的对赌条约还差18.2亿。
其实,如果没有后来那二十亿,面对这份对赌条约他必然可以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但意外总是先一步到来。
时间却仅剩四个月,因此这张奥帆赛主持人礼服的设计稿,是成败关键。
他虽看不上获胜者的千万级别奖金,但他在乎到时世界各国的外商能否对他的作品给予最高评价,除了钱,更要知名度。
萧衍病情刚好了些,又变得很忙很忙,几乎足不出户,对着ipad不停修改,废稿堆了满满一垃圾桶,却依然没有尽头。
雪灯很担心,再这样下去,萧衍迟早精尽人亡。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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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为我壮大族群?
他忽然想起读过的野史,说当年慈禧太后靠着千年王八汤续命,颇有成效。
雪灯陷入沉思:
千年王八是搞不到了,他在海里时都没见过,或许有什么是可以代替千年王八的?
他手动搜索“续命神器”。
高赞回答:唐僧肉,人鱼汤。
雪灯吓成了蒙克的名画“呐喊”。
要不,还是让萧衍死吧,三条腿的王八不好找,身强体壮精子健康的男人遍地跑,为了他搭上小命不值得。
虽然萧衍不稀罕他的小命,但有人稀罕。
翌日,雪灯一到公司,小刘神秘兮兮拉他到一边,张嘴就是:“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雪灯的思绪尚且停在人鱼汤上。
他点点头:“是真的。”
当时那些人类对他们进行大肆捕杀时,海底就产生了这种说法,说人鱼肉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功效。
小刘放开他,倒退三步,一脸心寒,仿佛在看什么为了金钱出卖灵魂的人渣:
“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真的我们可孤立你啦。”
雪灯:?
雪灯:!
他们怎么知道我以前有条鱼尾巴?
该不会网上已经传开,该不会研究所一会儿就要来抓他做鱼体研究。
雪灯哆哆嗦嗦点开微博,一眼,差点昏死过去。
他果然看到自己的姓名高挂热搜第一。
但再往后看却是:
#记者雪灯,贼喊捉贼#
#裴澄屿事件反转#
一点进去,恁长一条微博带图片。
【大家不会以为裴澄屿被包养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吧,我今天就要把这张桌子掀了。你以为裴澄屿为什么走到当天那一步,你以为照片被人老实放着能自己飞到网上?你以为谁有这么大本事拿到这些照片,除了文娱记者,我想不到其他人。[图片]】
图片点开其实是个小视频,是微信聊天记录的录屏。
而对方备注就是“M.J传媒雪灯记者”。
这并不能作为实证,毕竟备注谁都能改。
但如果他拿出雪灯的转账汇款记录,阁下又当如何应对?
曝光人问雪灯要三十万,并打码部分银行卡数字,而另一张图片中的汇款记录和第三张图中绯闻照发布微博的ID地址,则是严丝合缝全对上了。
【我靠,真的假的,我不太信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有啥不可信的,呵呵,失望透顶。】
【雪灯是这种人么?那他为啥还要帮裴澄屿澄清[地铁老人手机]】
【要么良心发现,要么故意下套借势提高知名度。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啊这……三观被震碎后重组了。@雪灯,出来走两步,是不是真的?】
【果然是贼喊捉贼啊,照片你发的,又反过头装成什么悬壶济世的大圣人帮人澄清,你是懂互联网的[大拇指]】
【笑死,一个记者频上热搜本来就很诡异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不出意外,雪灯最后要直播带货了。】
【果然说得没错,现在的记者为了钱良知都喂了狗。】
虽然这条微博下半信半疑占多半,但嘲讽谩骂的也不少。
雪灯:继承了原主的一切,黑锅自然少不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人的嘴巴能脏到这种程度,什么生.殖器带全家都来了。
看着骂人的也不像裴澄屿的粉丝,估计就是来发泄怨气的。
可这,该怎么解释。
说我是穿书来的,那和承认自己是人鱼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是被抓去做鱼体研究还是人体研究的区别。
看着一条条辱骂言论,雪灯手脚冰凉,不由自主缩了脖子。
这时,主任背着手踱步过来,冲雪灯一扬下巴,示意他这边请。
办公室里,主任张嘴就是:“这事儿真是你干的?”
“不是。”
“不是?那些聊天记录汇款证据怎么解释。”
雪灯犹疑片刻,凑近主任将声音压很低:“我说我其实是穿越过来的你信么。”
主任:“我其实是秦始皇转世,你信么。”
雪灯:“我信。”
主任:“信就打钱。”
他喝了一口茶水,往杯子里吐出两根茶叶梗:
“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证据确凿,上边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这件事可大可小,灰色地带那点腌臜谁也不是不知道,但问题是被捅到网上了,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公司陪你一起挨打,命运共同体,懂不懂。”
雪灯还是坚持询问:“那主任你信是我做的么。”
主任沉思片刻,轻轻摇头。
他当然知道雪灯的为人,人傻还一股子热情,信他会做这种事,那也顺便信了自己是秦始皇转世好了。
雪灯勉强扯出一丝苦笑。
没办法解释的事算他倒霉,但身边人相信他就够了。
主任沉思片刻,道:
“这样吧,你最近外派到意大利也挺累的,回去休息几天,等我喊你返工。”
雪灯耷拉着眉:“又要停职查看?”
“是啊,这事一出,最近咱们公司门口少不了其他地方的记者,一个个比橡皮糖还艮啾,等风波过去再说吧,你也顺便好好休息。”
雪灯拖着阴霾密布的身体提前下了班。
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心情。①
主任刚才说那些记者比橡皮糖缠人。
还想吃橡皮糖。
第29章
另一边,裴澄屿家。
裴澄屿本以为销了卡一就能彻底与梁淮断了联系。
直到Q.Q弹出提醒,他才想起忘记拉黑梁淮的企鹅号。
不经意点开,却看到对方发来这样的消息:
【去网上看看吧,看我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之间是否存在误会,而那个姓雪的记者是否一直在利用你,谁才是始作俑者。】
两淮的消息他一点不想细看,但碍不住一眼扫到了“雪”这个字。
“雪”和“灯”,都是足以带动情绪的敏感字眼。
裴澄屿去看了,顺带看了底下的评论。
网民似乎找到了情绪发泄口,一个个骂得极度难听。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中,又仿佛只是见怪不怪了。
裴澄屿面无表情盯着这条热搜,良久,穿了外套出门,边走边给雪灯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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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问他在哪。
雪灯接到裴澄屿的电话时是下午六点,天色渐黑,漫无目的逛了一下午,最终还是逛到了海边。
十二月中旬的海边寒冷彻骨,纵使以前生活在极寒的海底,可雪灯已经失去从前的身体构造,现在只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吹得麻木没有知觉。
裴澄屿开着车匆匆赶来,一见到雪灯便用厚重的毛绒外套裹住他:“别在这里太冷了,找个暖和地方吃点东西,有什么难过的都可以和我说。”
雪灯失神地跟着他来到一间咖啡厅,裴澄屿给他点了热乎乎的咖啡和芒果慕斯。
雪灯望着蛋糕,没动。
原来心情会影响食欲是真的。
事实上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但真临到头上,还是难以言喻的无力。
因为网民的口无遮拦,他忽然有点惧怕这个曾经无限向往的世界。
“在担心那件事么。”裴澄屿小心翼翼询问。
雪灯抬了抬眼:“你也觉得是我做的?”
裴澄屿的声音很坚定:
“我不信,就算真是你做的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不看过程,只要结果。”
雪灯没说话,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
但下一秒,却听裴澄屿这样说:
“如果实在没办法解决,我们可以假装情侣并对外宣称,说整件事是我一手策划,只为借此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博人眼球。而你不过是跟着我的计划来,没有人会质疑一对情侣,对不对。”
雪灯:这计划我见过的。
裴澄屿可是男主,如果他真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雪灯和梁淮又有什么区别。
雪灯拒绝了:“我不要。”
裴澄屿怔了怔,小心翼翼试探着询问:“你的意思是不假装,来真的?”
雪灯:……
到底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我不要。”
裴澄屿叹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你不是和萧衍关系好,他有帮忙想主意么。”
“萧衍可能还不知道。”
裴澄屿唇角轻勾:“这件事本来也和他无关,你正在风口浪尖上,大家都不敢淌这趟浑水。”
他试图去抓雪灯的手,虽然抓了个空。
“但我可以,只要你愿意假扮情侣,所有问题将会迎刃而解,相信我么?”
话是好话,可雪灯总觉得怪怪的。
但这么一合计,裴澄屿的解决方案已经是绝境中的唯今之计。
证据凿凿,白纸黑字,解释不通的。
“我回去考虑一下。”雪灯站起身,不忘让服务生把小蛋糕打包。
裴澄屿坚持要送雪灯回去,被雪灯拒绝N次后才打消念头。
他望着雪灯幽幽离去的背影,嘴角笑容一点点扩大。
……
雪灯慢悠悠走回家里,在门口站了许久,揉揉脸,以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难看。
外婆说过,不要对别人露出难过的神情,情绪会传染,看到的人也会陷入情绪内耗。
为了小蝌蚪的健康,为了族群。
雪灯脱了外套,提着小蛋糕敲敲萧衍房门,随手推门进去:“老公,我回来了。”
房间里弥漫着薄薄一层烟雾,香烟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
桌前的萧衍嘴里含着电子烟,手握着马克笔,眉头紧锁,看到雪灯进来,视线一怔,忙把电子烟抽出来放抽屉里。
雪灯也愣了下。他不知道萧衍竟然会吸烟,相处快三个月,这也是第一次见。
并且也从未在他身上嗅到过烟味。
萧衍眉头紧蹙,阔步而去打开窗户。
冷风吹散了些许烟雾。
“你还会抽烟?”雪灯敛了眉,“吸烟有害健康。”
而且是精子健康大忌。
萧衍会抽但不常抽,只有在灵感枯竭或者怎么也画不出想要的效果图时才会吸两口清醒一下。
奥帆赛截稿日将至,可设计图还停留在表面,细节磕了一个周毫无成果,立裁人台上的鱼尾裙也只是个半成品。
大概是有点心烦,才摸出好久没碰过的烟。
萧衍喉结动了动,避开他的视线:“怎么才回来。”
雪灯将蛋糕盒放在桌上:“开会开得迟了点,这是给你带的甜点。”
他不想萧衍看到那条热搜和自己一起难过,他本来为了设计稿就够心烦了。
萧衍不动声色望着他,只觉他声音淡淡的不似往日,听起来有气无力。
他拉开抽屉,拿起电子烟来丢进垃圾桶,清了清嗓子:“我以后不抽了,最后一次。”
“没关系你抽吧。”雪灯觉得萧衍不赌不嫖不爱上网跟人对线,烦闷时总得通过别的方式宣泄情绪,“反正人都会死的。”
偶尔吸一两次也没关系,不用怕肺癌,人早晚都是一死,也不必畏惧死亡,宣泄情绪活在当下比较重要。
不过,听说吸烟不仅会减少精子数量、影响精子活力,还有可能导致精子畸形。
如果到时候因为精子畸形导致生出来的不是人鱼而是鲛人……
也挺好的。[雪灯坚强微笑.jpg]
人鱼和鲛人是两种不同的种族,相较于天性善良温顺的人鱼,鲛人肌肉发达、生性勇猛好斗,曾经有过四五头鲛人围攻一头虎鲸并将其分食的先例,如果变成鲛人,也就不用担心孩子哪一天会成为那些大型海洋生物的腹中餐。
模样上,丑是丑了点,但小命更重要。
俗话说,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总得确保先活下去。
萧衍疲惫地扶着额头。
良久,他拽着雪灯的袖子把他拉到桌前,打开所有抽屉翻了一遍:“你看,没有了。”
忽然发现有只打火机,拿出来一块扔了。
雪灯满意地点点头,像个老大爷一样背着手缓步踱步出门,不忘叮嘱:“蛋糕记得吃。”
看不到雪灯的脸后,萧衍幡然醒悟。抽不抽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何必急于表态。
随手打开ipad,想要找几首音乐换换心情。
却在叠压的推送消息中看到了“雪灯”二字。
……
雪灯坐在电脑前,犹豫了许久。
他想看看事态发展到哪一步了,却总没有勇气开机。
虽说归根结底网民骂的不是他,但他现在继承原主身份,没做过的事,谁家好人能忍受一盆盆粪水劈头盖脸地泼。
倏然,房门响了,门外传来萧衍平静的声音:“要出去走走么。”
这还是萧衍第一次主动。
雪灯隔着房门问:“那走走时能牵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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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么。”
萧衍:“别想太多。”
雪灯暗笑。当时拉着不让走一直亲的也是他,现在不过牵个手,还端起来了。
他把自己包得像只西伯利亚大棕熊出了门。
萧衍以他那专业眼光来看,土,但说不出口。
但真要说逛街,萧衍也没什么经验,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也就没有逛街的欲望。
因此这次出门,基本是雪灯去哪他跟着。
雪灯早就打听明白了,在萧衍家两条街外是最热闹的夜市区,即便到了冬天也依然人头济济。
夜市街两旁,各路小贩兜售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货品,各种食物的香味融合在一起,是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总之,不好闻。
萧衍掩了口鼻,回头不见了人,在人群中仔细一打量,见雪灯蹲在小摊旁拿着两只抓发夹横加比较。
一个是黑色,另一个也是黑色。
小贩开始推销:“今年非常流行这种简单大气的样式,我来帮您梳头夹上看看效果。”
雪灯将两个夹子交给小贩,窝着身子坐在小马扎上,乖巧等待.jpg
小贩刚要触碰到雪灯的头发,一只大手伸过来按住他。
小贩诧异抬头,见一高大男子,正用目光示意他。
他明白了男子的意思,悄悄退到一边,将抓发夹交给男人。
萧衍作为服装设计师,无论是裁缝还是手工都游刃有余,编发这些手艺也有所涉猎。
他拿过梳子,梳齿顺着微卷的长发丝滑而下。分出两缕头发扎在一起,再将剩下的头发绑起来,这两缕自上而下穿过剩下头发,轻轻一拧、一扣,别上发夹。
做完这一切,他默默退到一边。
小贩心领神会,举起拍立得对着雪灯的后脑勺和侧脸拍了两张:“先生,好了。”
雪灯拿过照片。
灯光影影绰绰向远处连接成线,昏暗的光线下唯有发夹上的水钻明媚璀错,松松绾着长发,编成了漂亮的蝴蝶结一般。
“哥哥手艺真好。”雪灯举着照片由衷赞叹。
小贩看向萧衍,耸了耸肩,露出一抹尴尬笑容。
选定了发夹,雪灯要付钱,萧衍却先他一步扫码付了钱。
虽然在夫妻间,为对方付钱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雪灯还是礼貌说了“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萧衍没回应他,自顾往前走着。
没走两步,手却忽然被人抓住了。
他下意识回头,就见雪灯双手拉着他的右手,仰着头笑得几分得意,好似在说“抓到了”。
萧衍的余光环伺一圈人群,条件反射的将手抽回,揣进裤兜。
雪灯跟上来:“为什么不牵手呢。”
萧衍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为什么要牵手。”
雪灯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指着周围来来往往牵手依偎的小情侣:“情侣间不都要牵手么。”
“没有那种规定。”萧衍冷冷道。
雪灯挠挠脸颊,沉思片刻,忽然问:
“是不是因为我留着长发,在别人看来不男不女的,所以你不想牵我的手,觉得丢脸。”
萧衍听闻,眉头敛了敛。
不难猜出,雪灯应该经常听到别人这样评价他。可不和他牵手的理由,只是觉得二人关系并没亲昵到这种程度。
见萧衍迟迟不回应,雪灯当他默认了,默默把手揣进口袋,低低道了句:“不牵就不牵吧。”
这手也不是非牵不可,只是在他们人鱼种族里,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无论对方生老病死都会永远保持忠贞。
牵手、拥抱、接吻都是伴侣间用以表达感情不可或缺的方式,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刻在骨子里的种族认知罢了,哪怕确实不是很喜欢对方,也会照本宣科,保持表面和谐。
萧衍再次回过头,见雪灯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视线也漫无目的在街道两旁的摊位上流连。
隐隐能看出他揣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摩挲着,显出几分局促。
萧衍沉默许久。
忽而伸手探进雪灯口袋,抓过他的手轻轻捂在掌心。
雪灯明显一怔。
萧衍个子高骨架大,手也大,兴许是长期从事手工艺一类的工作,手心薄薄一层茧,有微微的粗糙感。
雪灯原本一直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因为网络热搜冲击造成的不安也因为这坚定温暖的大手消解了大半。
他被萧衍拉着手,为了配合对方的步伐只能加快节奏迈着小步子。
悄然间,明媚笑容爬上嘴角,在眼中闪烁着星光点点。
萧衍人还怪好的嘞。
但只牵了一小会儿,雪灯便抽回了手,放慢步伐,和萧衍保持适当距离。
萧衍不解:“怎么了。”
“你说的啊,不能被别人知道我们隐婚的秘密,这里人多眼杂,被拍到的话你会觉得困扰吧。”雪灯还是笑,语气一点埋怨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在很平静地诉说事实。
萧衍怔了怔。忽然失去掌心物的手变得有些空虚。
而对方手指的温度和触感,却久久未能消散。
他不由分说重新抓起雪灯的手,意味不明说了句:
“现在是晚上。”
雪灯轻轻反握住他的手,眸中星光点点。
*
翌日。
萧衍起得很早,像平时一样继续对着他的半成品设计出神。
他想给服装增添一些海边升明月的波光质感,之前有了解过奥帆赛的女主持人,是恬静优雅的类型,这种月光穿过海平面的素净平和感与她再适合不过。
想要做出这种质感,用压褶带镭射布料足以解决,可又落入俗套。
别说知名设计师,这种方案随便拉个服装学院的学生都能想得出来,根本不具竞争力。
翻了大量素材,拿给设计组商讨,大多反应平平。
这个困惑已经困扰他许多天,从米兰回来后一直在着手准备,可一直又毫无进展。
而初选截稿日,只剩一个月。
出神的时候,萧衍听到雪灯敲敲门,也不进来,只在门外打了声招呼:“老公,我去上班了。”
萧衍倏然抬眼。
上班?
上的什么班。
昨晚无意间看到有关他的热搜,他的公司也发表紧急声明,声称已经将雪灯暂时停职调查,最晚一周后会给予大家满意答复。
想不到,雪灯还挺好面子。
萧衍“嗯”了声,下一秒轻轻踱步到门后,仔细听着门外一举一动,一直到关门声响起后,他也赶紧捞了件大衣披上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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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下停车库选了辆平时没开过雪灯也没见过的车,上了地上刚好看见雪灯一个人慢悠悠穿过房前小道,站在路口满脸茫然。
萧衍挂了低档,并不上前,远远与雪灯保持一定距离。
十二月中旬的世界满目萧瑟,冷风卷起枯叶打着旋飘向远方,整条大街仿佛都是枯萎的黄色。
雪灯缩紧身体。
他的确不想被萧衍知道他被停职的事,他认为那很丢脸,索性假装出来上班,找个地方逛一天,到点回家。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该去哪里逛。
他就这样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走,萧衍就远远开着车在身后跟。
都说人生处处有惊喜,雪灯走了个把小时,忽然看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型建筑,走近一瞧是当地的海洋博物馆,大门上挂着招聘启事:
【急招临时解说员,男女不限,工资日结。要求:熟悉海洋及各类海洋生物知识,相貌端庄气质佳,播音主持专业优先录用。】
这不巧了嘛,这不老本行嘛。
雪灯和门卫大概说明来意,兴冲冲进去了。
萧衍将车子停好,买了票跟着进了博物馆。
雪灯见到博物馆负责人,开门见山表示自己想应聘临时解说员。
负责人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哪家传媒公司的记者嘛,专业还算对口,但……你也别怪我说难听的,你现在这种情况,我怕游客有意见。”
雪灯尴尬笑笑。话糙理不糙,是他也会有这种顾虑。
但还想再争取一下。
“我戴个平光镜,稍微化个妆,不是熟人应该认不出来。”
负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
“而且,我工资要求不高,您看着给多少都行。”别让他闲着就行。
负责人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桌面轻点,似乎在考量。
良久,他道了句:“这样吧,工资该多少我照给,但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你把头发剪了,只要不剃光,能剪多短剪多短,确保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
雪灯心里一紧,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头发。
他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为了保持正常行动每次只修剪一点点。
且在他们族群中,长发是标志,也是婚配中对方考量的标准,外婆常说,头发比命还重要,千万要好好保护。
见雪灯陷入为难,负责人也不惯着:“你能答应就来试讲,不能那就不好意思了。”
“别。”雪灯急了,“我考虑一下,给我半小时。”
负责人一挑眉,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远处佯装参观游客的萧衍推了推墨镜。
该听不该听的,总之全听到了。
思忖片刻,他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附近所有的美发店,驾车而去。
雪灯站在门口,回望着高大博物馆。
剪么?剪掉能换来短暂的工作机会,也能防止他三番五次被人搞错性别,况且他变成了人类这是事实,能不能回到大海还是未知。
落地玻璃门中投映出他瘦削的身影,长发垂下,随风微拂。
剪吧,总不能因为固执错失机会。
虽然,很舍不得。
雪灯最后抚摸一次自己的头发,打开电子地图搜索附近美发店。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门头还挺大,一进门,七八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托尼老师扭着腰肢迎上来。
只怪他们没有长成人民信任的模样,导致雪灯迟疑许久,眼见时候不早,才小心翼翼问能不能剪头发。
其中一托尼笑得眉眼弯弯:
“报一丝啊先生,我们这里不剪发,只做护理和烫染。”
雪灯:?
大理发店就是任性。
去了另一家理发店,托尼搓着手问:
“您有预约么,没预约的话可能要等下个月了,我们预约客人已经排满了。”
雪灯望着空无一人的理发店:?
大白天还讲起鬼故事了。
第三家理发店的托尼看起来正常了不少,雪灯说明来意,他当即拿出价目表:
“我们家有三个档次的老师可选,实习生、驻店老师和设计总监,请问您需要?”
雪灯之前写过这种理发店的文案,知道等级不同价格也不同,反正只是剪短,那就:
“实习生好了。”
“好的亲爱的,实习生的价位是一千三百八哦。”
雪灯:“多少?”
“实习生剪发是一千三百八,驻店老师是一万三千八,设计总监是十万三千八。”
雪灯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你家理发剪子是金子做的还是理发师金子做的还是我是金子做的?”
托尼一脸严肃:“都不是,但价位就是这么个价位。”
雪灯麻了,雪灯走了。
三家理发店的托尼待人走后,纷纷凑到一起议论着:“忽悠他办卡最多两千,可不给他剪能拿两万,这买卖不亏。”
马路边的车上,萧衍压低墨镜,看着怎么进去怎么出来的雪灯,那头长发依然在阳光下润泽发光。
他挑了挑眉尾。
恐怕到明年,你也剪不成。
知道雪灯有剪头发的意图,他便提前雪灯一步到周围各家理发店,晓之以理动之以钱,托尼们又不是傻子,谁会和钱过不去。
做完这一切,跟着雪灯偷偷买票重回博物馆。
雪灯去了多家理发店,没有最过分只有更过分,他不禁产生了怀疑:
这兼职我是非做不可?
索性刚才进了博物馆还没好好逛逛,再回去走一遭,权当打发时间了。
工作日的博物馆人并不多,加上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前来参观的游客屈指可数。
博物馆展厅分为几大版块,最前头是一些基础海洋知识图文介绍,后面则是不同科目种类的海洋生物标本展览。
这些东西,雪灯已经见怪不怪。
事实上世界上还有95%的海域未被探索,迄今为止共有将近三百万沉船沉入海底,可被发现的只有1%左右。
雪灯有幸见过不少,那些沉船多藏在人类难以发掘的深海地带,他看的第一本《海的女儿》书籍就是外婆在某艘沉船中捡到的。
他走马观花,不做过多停留。
当他来到海龟科海龟属的展墙前,旁边一带三四岁小孩的父亲也跟着参观至此地。
小孩望着两只海龟标本,好奇询问:“爸爸,怎么区分海龟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老父亲沉思片刻,忽然感到大脑如鹅毛般苍白,但又不想在女儿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开始信口胡诌:
“你看,体型小的是母海龟,大的是公的,漂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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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的,丑的是公的。”
雪灯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女孩咬着小手指,好奇问道:“姐姐你笑什么。”
“不是姐姐是哥哥。”雪灯纠正道。
小女孩绕着雪灯打量一圈,向老爸求证:“爸爸你说得不对,漂亮的也有公的啊。”
老父亲:……
雪灯蹲下身子与小女孩保持平视,认真解释道:
“告诉你个小小的冷知识。大部分物种的性别是在受精时决定,但海龟的性别无关受精,而是由孵蛋的温度决定,二十七度以下孵化出来的是雄海龟,三十一度以上则是雌海龟。”
小女孩是个自来熟的,此时已经把雪灯当成自家人一样揽着他的脖子,发出惊讶的一声“哇”。
老父亲比她还惊讶:“尊嘟假嘟?!”
听到有人在科普,其余寥寥几名游客也凑了过来。
他们指着隔壁巨大的鲨鱼标本,问道:“你这么懂,那能不能教教我们,如果潜水时碰到鲨鱼怎么办?”
雪灯摇摇头:“鲨鱼一般不吃人,人类出现几百万年前它们就开始进化,人根本不在它们菜谱内。迄今为止共发现鲨鱼有三百多种,只有十二种袭击过人类。”
“那它们吃什么。”
雪灯:“比他们体型小的鱼类和无脊椎动物。”
以及,我……[雪灯坚强微笑.jpg]
几人若有所思,感叹着世界万物无奇不有。
雪灯站起身,继续往前逛。
结果那些人好像把他当成了解说员,见他走,他们也紧随其后。
雪灯来到了鲸鱼标本展厅。
长达几十米的抹香鲸被单独放置在一座巨大展厅内,站在标本下面的人类渺小如同蝼蚁。
小女孩不由发出惊叹:“好恐怖!好大只,爸爸,鲸鱼会吃掉我们么?”
老父亲:“大概和鲨鱼一样,咱们不在它的菜谱内……”
雪灯仰望着鲸鱼标本。其实在海里时,鲸鱼是温柔的老大哥来着。
偶尔遭到虎鲸围攻,如果恰好有其它种类鲸鱼经过,它们会允许雪灯挂在它们身上并帮忙驱赶虎鲸。
雪灯笑笑,对着身后众人介绍道:
“大多数鲸类生性温柔,从不主动攻击船只。当鲸鱼死去后,它们的尸体会沉入几千米的深海,一头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整套海洋生命系统将近百年,俗称鲸落。”
这是它们留给自己家乡最后的温柔。
“哇!”小女孩震惊,“鲸鱼可真好呀。”
这些人跟着雪灯一路走,知道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比如海星拥有惊人的再生能力,一条爪断掉第二天就能再长出一条;
再比如人们喜欢的海豚,它们经常会食用含有神经毒素的河豚来提高性.能力。
大家伙听得如痴如醉,完全忘记刚才有个戴墨镜的高大男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忙演这一出。
小女孩把自己老父亲抛之脑后,拉着雪灯的手一路问不停。
雪灯也并不吝啬自己的宠爱。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幼崽接触,小孩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触碰到时心都跟着化了一半。
多希望,他和萧衍也能拥有这样一只幼崽,牵着他的手走过四季,踏遍河山,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了。
这时,身边忽然闪过一道黑色人影。
雪灯看过去,见是博物馆的负责人。
他忙放开小女孩的手,解释道:“我是想马上给您答复来着,但是走着走着就忘记了。”
负责人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开,原本尖酸刻薄的脸上漫上一丝笑意:
“你的答复,我已经收到了。”
“啊?我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九点,有小学带学生们参加社会观察活动,第一站就是咱们博物馆。”负责人拍拍雪灯的肩膀,“交给你了。”
他一开始在监控里看到雪灯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求职不成来报复.社会了,不成想,雪灯不俗的表现让他大为震惊。
感觉不能错失这样的好苗子。
雪灯泪涟涟:“谢谢叔叔。”
负责人:“叫哥哥。”
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萧衍将报纸拿近些,刻意遮挡了脸。
第30章
回到家,雪灯做了数次心理建树:戒骄戒躁,戒骄戒躁。
不戒了。
他敲开萧衍房门,背着手,如领导视察般转了一圈,最后在萧衍面前停下,轻咳一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萧衍从设计稿中抬起头,双手交叉,静静看着他。
雪灯用脚划拉着地毯:
“先声明,我不是炫耀,而是因为过于优秀,被人相中做博物馆解说员。”
他又强调:“对方要求很高的,除了专业知识拉满,还要体貌端庄、口齿伶俐。”
萧衍:“记者还需要去做解说?”
雪灯:大意了,忘记萧衍还不知道我被暂时停职。
脑瓜子转了一圈,回到空白起点:
“也是有这种可能嘛,你怀疑我被停职了?没有哦,我表现一直很好,还拿了奖金,不可能被停职的。”
萧衍依然古井无波:“原来如此,恭喜你了。”
“不值一句恭喜,对我来说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罢了。”雪灯一挑眉尾,表情淡然,但炫耀的语气昭然若揭。
说完,深藏功与名,背着手离开。
萧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摇摇头。
可当视线不经意落在未完成的鱼尾裙上时,笑容顿时消失殆尽。
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
晚上,雪灯为了明天给小朋友们的解说工作疯狂学习解说视频,模仿那些专业解说员的神态和发音,力求做到最完美。
这时,忽然收到了主任发来的消息,长长一行字:
【给136……这个号码回个电话,行政经理针对裴澄屿绯闻照一事要亲自和你谈,我估计他会提什么要求,答不答应你自己要斟酌清楚。】
原本膨胀的内心因为这条短信如破了洞的气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再三犹豫,他照着号码拨了过去。
他见过一次行政经理,依稀记得是个严肃的老伯伯。
果不其然,行政经理上来就是一句:
“这件事也在网上发酵这么多天了,我们试图调查但所有证据直指你本人,现在没有办法了,你尽快准备道歉声明,向大众和记者委员会亲自出面道歉吧。”
雪灯百口莫辩,只能感叹命运不公,让他穿到了作恶多端的炮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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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还要忍受千夫所指并代替原主道歉。
而裴澄屿就像是在他手机里装了监.听器一样,他这边刚挂了经理的电话,那头裴澄屿便打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几分忧虑:
“我刚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怎么不接。”
雪灯拿下手机翻了翻,这才发现裴澄屿几通未接来电。
他解释:“刚才手机铃声调了静音没听见,但短信没有,打不通可以给我发短信。”
裴澄屿松了口气:“我很担心你,又怕打扰你,犹豫了整整一天还是决定问问你的情况。”
雪灯不太愿意在外人面前露短,平静道:“我没事,公司那边给出处罚决定了,我和大家道个歉就好了。”
最后俩字,俨然淹没在委屈的气音中。
“我刚好路过你家附近,下来吧,我在门口等你,我们详谈。”裴澄屿听出了他的委屈,轻声道。
雪灯下了楼,看见裴澄屿正倚在车边出神。
见到雪灯,忙迎上去,抓起他的手:“怎么只穿毛衣就下来了。”
说完,脱下自己的大衣罩在他身上,拢了拢。
雪灯幽幽抬眼看了眼窗口。
这个位置正对萧衍房间,亮着温暖灯光。
“你要说什么。”他问。
他只想赶紧听完赶紧上去,在他刻板的种族认知里,结了婚还和别人如此亲密,是不忠。
“我思来想去,觉得要你和大众道歉实在是委屈你,我上次和你提过的那个办法你考虑过了么。”裴澄屿的语气十足认真。
“没有。第一,这件事如果你一人揽下全部责任会对你产生极大不良影响;第二,曾经我和同事们冒着公司解体的风险也要为你讨回清白,就是不想你往后余生都活在梁淮的谎言中,同样,我也不希望大众群体下半生也活在谎言中,他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第三,他说不上对萧衍有几分喜欢,但只要结了婚,即便是仇人也该忠诚于他。
裴澄屿重重叹了口气,双手按住雪灯的肩膀,眼底黑沉:
“我不觉得这对我来说是负担,换句话说,我甘之如饴,只要能帮上你的忙。而且,你也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自己扛下所有责任难道不也是在剥夺大众的知情权么。”
雪灯:感觉很有道理。
“雪灯,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是因为比起我,你确实更喜欢萧衍。”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雪灯轻轻推开他的手:
“和萧衍没关系。这件事中你本来就是受害者,我没办法再次向受害者泼脏水。”
“再考虑一下,嗯?”裴澄屿的语气已然漫上一丝哀求意味。
雪灯深吸一口气,笑笑:“不考虑了,如果事情到最后也没有转机,那就当是我做的吧。”
道歉就是了,只要不剥夺他喜欢的工作,其他的尚且在接受范围内。
雪灯将外套还给他:“太晚了,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早点回去。”
说完,扭头走人。
裴澄屿深深蹙着眉,望着雪灯离去的背影。
那瘦削的身子每走一步都轻轻踩在他的心头。
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萧衍,尽管雪灯一再否认还尽拿大众知情权说事,可明眼人岂会看不出。
萧衍就比他好么?多长个鼻子还是多长俩手指头?
裴澄屿攥紧手中的大衣,沉默了快一个世纪,迎来了情绪爆发。
他狠狠将大衣砸在车上,震得车子报警器狂响。
房间里,萧衍端着咖啡杯站在窗前,静静凝望着二人,一直到雪灯回屋。
只是起身倒杯咖啡,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
裴澄屿还真是个深情种子,都追到家门口了。
即便雪灯已经进屋,裴澄屿却还站在那里不肯离去。
萧衍冷哧一声。天天觊觎别人家老婆做什么。
思忖半晌,他忽然开门喊了雪灯过来。
雪灯不明所以,这还是萧衍第一次主动找他。
萧衍二话不说拉着雪灯来到窗前,随手将灯光调亮了些,并道:
“今晚月色很美,一起喝杯咖啡赏风赏月赏初冬?”
雪灯:。
突然玩什么浪漫,怪吓人的。
不过也好,欣赏下夜景,换换心情。
落地窗直冲室内阳台,阳台上摆了张圆形玻璃桌,复古相框和花瓶,搭配一张欧式小沙发,别有一番情调。
萧衍在沙发上坐下,随手端起咖啡。
雪灯看了一圈,只有一张沙发,他打算再去搬张椅子过来,却被萧衍叫住:
“不用搬了,坐这里吧。”
他用下巴点了点自己脚边。
雪灯看了一圈,明白了:“用不用再在我脖子上套个牵引绳?”
萧衍意味深长笑了下,抬手揽过雪灯后腰,稍稍发力:“谁让你坐地上了,我是说,这里。”
雪灯一个踉跄,屁股对着萧衍大腿直直坐下。
他下意识起身想走,却被一道巨大的力道按住,牢牢钉在那双大腿上。
噗通——
随着萧衍极具侵占性的气息袭来,雪灯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
“为、为什么这样坐。”雪灯嘴上慌张,心中暗喜。
趁此机会将人扑倒生他十个八个不过分吧,还能顺便为国足贡献一份力量。
萧衍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嗅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揽着他腰身的手紧了紧。
“没有理由,硬要说的话,想和你更近一些。”
说话间,他抬眼透过玻璃窗看向楼下。
裴澄屿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夜中,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将二人深色的剪影描绘得更加清晰。
裴澄屿站了许久,本想透过窗户再看一看雪灯,不成想,他看到除了雪灯外第二人的身影。
隔得远,看不清具体长相,但大致轮廓来看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开始裴澄屿以为这是雪灯的家人,但后知后觉,家人间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超格亲昵的举动。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萧衍的身影,与窗户内那道身影重叠在一起。
哈。
原来是这样么。
热血被寒风吹凉,裴澄屿的目光尖锐似针,死死盯着那几乎重合在一起的两道剪影。
他像是发泄一般上了车,大力甩上门,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砸出了冗长刺耳的鸣笛声。
车子急速发动离开了。
雪灯听到了楼下的鸣笛声,这才发觉裴澄屿一直没走。
也终于明白了刚才萧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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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种种异样表现,只是为了向楼下的人宣誓主权。
但坏了,不能被外人知道他们隐婚的秘密。
雪灯一手扶着卓沿奋力往上起。
但还是被萧衍按了回去。
“裴澄屿都走了。”还故作亲昵什么。
萧衍“嗯”了声,尾音上扬。
是啊,明明人都走了,该松手了不是么。
他的手指动了动,渐渐张开。
他明显感受到雪灯浑身都在用力,试图脱离他的禁锢。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张开的五指重新收拢,扣住雪灯的腰又把他按了回来。
“走了又怎样。”萧衍还说了这样一句。
雪灯很瘦,拥有男子标准的骨骼分明感,但又不太像男子那样坚硬,或许是他身上的毛衣过于柔软,意外的,手感很好。
在雪灯看来,这句话是暗示。
刚才想离开没有扑倒萧衍,是打算过要在他小蝌蚪最亢奋的时候一发入魂,而不是单纯的只为了宣誓主权。
但现在看来,小蝌蚪都要急哭了。
雪灯搓搓手。
那我就承蒙恩泽,不客气啦。
他反手揽住萧衍的双肩,撅起嘴:“赏风赏月赏灯灯吧。”
嘴唇紧急往下落,萧衍一朝清晰,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点理智又跑偏。
他下意识一歪头想要躲开雪灯,结果细脚小沙发根本不足以支撑俩人重量,不由分说向后倒去。
“哐当!”
一声巨响,萧衍和雪灯齐齐倒地。
雪灯:到底还是把他扑倒了,嘻嘻。
萧衍挣扎了下想往上起,刚支撑起上半身,便看到雪灯趴在他怀里,脸蛋藏在他衣襟里傻笑。
紧蹙的眉间渐渐舒展开。
萧衍躺回地上,手边是雪灯头发丝柔软顺滑的触感。
他缓缓抬眼看向窗外,天边一弯银钩,周遭散开朦胧柔光。
第一次以这种视角赏月,竟意外的风雅别致。
怀中之人的脸蛋,如明月般素净淡雅。
萧衍抬手轻轻抚拍着雪灯的后背,没有特殊意义,只是出自本能。
*
翌日。
雪灯早早来到博物馆换了制服,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朋友,他们戴着统一的黄色帽子,小小一只堆在一起叽叽喳喳。
可爱即正义!
雪灯戴着耳麦,一一为孩子们介绍博物馆陈列展物,从宇宙起源讲到马里亚纳海沟,又从地心引力讲到潮汐变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小孩们讲得一愣一愣。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举手,大眼亮晶晶的:“哥哥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在海里生活过么!”
雪灯笑笑:“算是吧。”
“哇!那你岂不是美人鱼!”
孩子们听到这个说法,一股脑拥簇而来,将雪灯团团围住:“哥哥你真的是美人鱼嘛?!”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不屑一甩头:
“他是男的啦,怎么可能是美人鱼。而且我妈妈说过,美人鱼其实是一种叫儒艮的生物,奇丑无比,你们见了都要被吓哭。”
雪灯蹲下身子,与小孩子们保持平视:“你们相信世界上有美人鱼么?”
部分小孩坚信不疑,可部分小孩因为刚才鼻涕男娃的一番解释变得半信半疑,还有一些和鼻涕男娃属于同一路数:坚信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
刚才那个喊他美人鱼的小女孩咬着小手指,满脸犹疑。
雪灯亲切摸摸她的脑袋,认真道:
“只要你相信,它或许就存在,虽然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就像动画里有去无回的列车,预示着人生大多数事都无法回头。”
雪灯一歪头:“但走哪条路,沿途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能决定的只有你自己。”
“所以,相信童话,接受现实,不要考验人性。”
小小年纪的孩子应当保持童真,难能可贵,也是很多人已经失去的东西。
保持憧憬,面向未来,活在当下,也是人生必要的一课。
带队老师俯身揽住小孩们,笑道:“解说员哥哥说得好不好呀。”
小孩们齐齐点头:“好!”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静悄悄望着雪灯。
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太深奥只是一知半解。
但这个哥哥,笑起来真的很可爱,这是已知的,现实存在的。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表面维持着不符合年龄的老诚,伸出手:“行吧,看你讲得还行,允许你给我签个名。”
其他小孩一拥而上,伸出自己的小手,表示他们也要雪灯哥哥签名。
雪灯拿出自费买的卡通印章,是小美人鱼的印章,在每个孩子手背轻轻印下。
希望每个孩子都像小美人鱼一样,永远天真,永远善良。
忙碌的一天结束了。
送走了孩子们,雪灯被负责人叫到办公室。
负责人推给他厚厚一只信封,露出鲜红的人民币一边。
“孩子们对你评价颇高,老师们也大为赞扬,已经有别的小学联系博物馆表示也要来参观,我果然没看错人。”
雪灯脸上笑眯眯:骗鱼,你开始不是这样讲的。
“辛苦了,这是你今天的兼职费,我又给你补贴了一些餐费和交通费,欢迎你以后再来兼职。”
雪灯接过信封道了谢,内心得意,没忍住,点了点脚尖。
负责人又问:“看你对海洋知识了解颇深,平时挺感兴趣?”
雪灯意味深长来了句:“基因优势。”
负责人没听懂,只当他家里人都从事海洋研究。
“看你这么喜欢大海,我正好有个朋友是海洋环境保护协会的,明天会带领志愿者去海边做公益活动,你要是想去我帮你说一声。”
雪灯脸上的笑意一圈圈扩大:“我想去。”
*
家里。
萧衍将手中废稿揉皱,抛进垃圾桶。
到现在还没能决定礼服表面采用什么装饰,本想用金铜色的镭射麻纱做叠压效果,以此制造月光投在海面产生的光斑效果,突出主持人恬静淡雅的气质。
可效果是做出来了,却大大降低服装本色的饱和度,且色相不统一,看起来有点显脏。
这个方案毙掉了。
自打妈妈离世后,萧衍只去过一次海边,对于海景没什么深刻概念,现在完全属于闭门造车。
他又收到了赛委会的短信,通知他截稿日将近,请他尽快提交样式效果图。
心情是说不出的烦闷。
如果这个评选不关乎那二十亿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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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离婚书,他也可以悠然自得闲庭信步。
即便没有头绪,但他有时间。
第二天一早听到雪灯说去上班的声音,便换了衣服戴上墨镜,如法炮制昨天,开车远远跟着雪灯。
想知道没班可上的人今天又有什么精彩演出。
何况他那单纯性子,让人骗了还能反过来帮人数钱。
才不是担心。
雪灯这一路步伐轻盈,彰显愉悦心情。
到了马路边和大部队集合,领了件蓝色马甲,套在本就厚重的羊绒大衣上,却不显肥胖。
萧衍见他和同样身穿蓝马甲的人一起上了辆大巴,立马发动车子紧随其后。
却不成想,直接跟来了海边。
萧衍匆匆扫了眼海岸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回去吧。
可他看到雪灯和其他人下了车,手脚麻利帮忙搬东西,脸上挂着笑,迟疑片刻,还是将车子开进了浴场停车场。
十二月的海边寒风刺骨,好在今天光照充足,抵消了些许寒意。
雪灯的鼻尖被寒风吹成了红色,但无碍,来海边就是心情好。
领头分配了任务,部分人负责举着宣传牌向过路人宣传海洋环境保护,剩下的人则要负责清理海边垃圾。
领头本觉得雪灯样貌出众适合做宣传,但雪灯坚持要捡垃圾。
他认为,做比说更重要。
兴许因为今天回温,海边人还不少。
垃圾也不少。
什么生活垃圾都有,还有一大坨硅胶球埋在沙里。
雪灯不知道这玩意儿,还以为是什么新物种,手指尖戳了半天,那硅胶球纹丝不动。
旁边的志愿者道:“别碰了,这是隆胸用的假体,属于医疗垃圾,一般都会固定回收,如果在海边看到这东西,多半是尸体巨人观后爆炸飞出来的。”
雪灯打了个寒战,赶紧用铁钩把硅胶球拨弄到垃圾袋里。
外婆说得对,人类伟大且智慧,可人类也脆弱又渺小。
萧衍就坐在石阶上方的长椅上,手里捧着热咖啡,墨镜后的眼直直凝望着雪灯的身影。
他干得起劲,严格执行垃圾分类,捡到的不同类垃圾哪怕跑很远也要放到该放的袋子里。
而其他志愿者兴许是太冷了,衣服又穿得厚,行动不便,只站在那里用铁钩扒拉垃圾,不愿蹲下身子。
雪灯沿着海岸线一路走,短短半天便捡了满满一袋垃圾。
他抬眼,看到迎面走来一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剃个大光头,边抽烟边闲逛。
雪灯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吧嗒!”
突兀的一声,男子走过的地方落了什么东西。
雪灯看了眼,是男子随手丢掉的烟盒。
他蹙了眉,扭头看向男子。
男子又把抽完的烟头随手一丢。
雪灯沉思片刻。
捡起来是分分钟的事,可他确定这男子下次还敢,自己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监视他。
雪灯提着铁钩跟上去:“先生,您把刚才丢掉的垃圾捡起来好么,易燃物垃圾在前面百米的分类袋里,谢谢配合。”
男子停下脚步,下三白眼在他身上打量一番,一张嘴,声音粗嘎:“关你屁事,你太平洋小警察?”
雪灯一本正经摇摇头:
“这里是渤海,但也临近太平洋,垃圾入海最后都会漂到太平洋。海洋生态环境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我们要爱护大海,对不对?”
“对你妈个头!神经病!”男子咒骂一声,心道是碰上神经病了,这帮做公益的,嘴上打着为了人类好的旗号,还不是以此方式敛财。
骂完,转身就走。
雪灯不死心,又追上去,苦口婆心相劝:“地球不只是人类的,海洋里生活着大量生物,孩子们每天要接受大量来自人类的垃圾排海,您不觉得它们很可怜么?”
男子粗眉一拧,声音陡然抬高:“你想怎么样。”
雪灯指着不远处的烟盒:“希望您捡起来,做好垃圾分类,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番,乐了:“我要是说不呢。”
雪灯抱紧手里垃圾袋。
他要是说不自己还真没什么办法。
“老子这么努力爬到食物链顶端是为了给这些臭鱼烂虾当笑话的?保护它们?凭什么?地球就是人类的,谁来了也不好使,猫猫狗狗鱼虾贝壳天生贱命,死了活该。”
男子指着雪灯的鼻子:“滚一边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雪灯望着他狰狞的脸,下意识后腿几步。
他想到了那些对他们进行驱赶捕杀的人类,也是这样狰狞的一张脸。
又想起了因为逃命至今杳无音讯的父母,以及大肆倾倒废料垃圾而变成浑黑色的海水。
雪灯抓住男子衣袖,义正言辞:“你如果不去捡起来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我会一直跟着你,晚上趴你床底监视你。”
男子没想到,只是来海边散个心,还碰上瘟神了,本来心情就郁闷,又他妈跳出来这么一玩意儿给他上眼药。
“滚你妈的!皮子松了老子给你紧紧?”男子是真被惹毛,抬手朝着雪灯扇过去。
雪灯下意识闭上眼,缩起脖子。
但想象中的巴掌久久未能落下。
他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眼前漆黑一片。
仔细一看,是一高大身影挡在他面前,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遮天蔽日。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雪灯嗅到了那独特的气息,顺着海风弥散。
男子高高扬起的手还举在半空,被另一只大手死死扣住,用劲之大以至于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男子嗤笑:“又来一个。”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反击,但下一秒,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一股恐怖的力量将他的手狠狠拧到身后。
“嗷嗷嗷!错了错了!”男子弓着身子赶紧求饶。
来人沉默地垂视着男子,漆黑的眼中却又好似燃烧着锨天烁地的大火。
他轻轻一抬下巴,顺着扬起的方向看过去,是男子刚才随手丢掉的烟盒。
“我这就捡这就捡。”男子哀哀求饶。
话音刚落,海水涌上,裹挟着烟盒向海中漂去。
雪灯立马跟着追过去,伸手想捞烟盒。
下一波浪花涌上,裹挟着烟盒漂向更深的海域。
海水刺骨,阻力又大,雪灯伸手抓了几次也没抓到,下意识追着烟盒往更深海域淌去。
海水漫到小腿,湿冷袭来。
一朵大浪袭来,烟盒被卷进浪中,瞬间消失。
他是真急了,忘记自己已经没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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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的事实,朝着大浪奔去。
但下一秒,身后突兀出现一片阴影,随即腰身被一只大手揽住,抱着他往沙滩上拖。
“垃圾!”雪灯着急喊道。
他见过被渔网套住的海龟,多年下来渔网几乎长进海龟身体里,将它的身子勒成了葫芦型。而烟盒虽小,但如果被鱼儿误食注定要砍号重来。
他使劲力气想掰开这只手,但海水的阻力加上身后那人巨大的力道,他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垃圾跑了!”这一声已然漫上一丝哭腔。
人类总说地球是人类所有物,可他们也是经过大自然淘汰选择的物种,因为他们没有人类那样富有智慧,所以注定低人一等?
而人类作为强者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征服?
实在不甘心。
雪灯抠着那只手,扑腾着。
奈何力量不足,被那人轻易拖上了岸。
他固执的还要往海里去,即便他知道不可能再找到那烟盒。
但烟盒却倏然出现在眼前。
雪灯怔了怔,抬眼看过去。
戴着墨镜的男人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烟盒,不发一言将烟盒拍进他掌心。
雪灯举着烟盒,泫然的脸变成了欣慰的笑。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男人移开视线,将围巾往上扯了扯盖住半张脸。
雪灯:“万分感谢,老公。”
男人一愣,粗着嗓子:“别乱叫,你认错人了。”
“不会的,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雪灯靠近他,在他胸前轻嗅一番,“有独属于你的气息。”
良久,萧衍轻叹一声,摘了墨镜挂在领口,垂视着洋洋得意的雪灯:
“你这人,平时看着不怎么聪明,这种事就特别敏感。”
雪灯捡起铁钩子:“我其实挺聪明的。”
萧衍一挑眉尾:“怎么说。”
雪灯将铁钩塞进萧衍手里:“你看,这不就抓到一个免费劳动力。”
萧衍:……
失策了。
望着吃瘪的萧衍,雪灯忽而低头轻笑一声。
刚才泛起的泪还没褪去,将将被海风吹干时,却因情绪上涌再次在眼底汇聚。
“虽然你可能不稀罕,但我还是想说。”
他抬起眼眸,坚定又认真:
“谢谢你,尽管你脾气不好嘴巴又坏,但无论我做什么,哪怕在你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还是会对我表示支持和尊重。”
雪灯举起烟盒,笑着:
“就算只是捡个烟盒,你也会觉得我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萧衍静静凝望着他,却在看到这双明媚笑眼时,瞳孔瞬时扩张。
他微怔的表情,实在几分搞笑。
冗长的沉默融进喧嚣的海风。
萧衍喉结动了动,别过脸:“我说过,你一直都很自作多情。”
雪灯还是笑:“大概是吧。”
萧衍抬手撩了撩被吹乱的头发,抬起的手臂遮掩着他悄悄看向雪灯的目光。
那个孩子站在海平面之前,背后是碧色海水,投映着阳光,在海面泛着细碎的明珰乱坠。
被风扬起的长发,连接着天水交接处。
眼中晕开了海的颜色。
萧衍的瞳孔一圈圈扩大。
那一刻,对于设计稿烦闷多日的困惑,终于有了确切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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