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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六十一章心烦意乱不如及时行乐。
“小凤!小凤!”
沈玉桐正趴在床上让阿福上药,便听龙嘉林叫魂一样的声音传来。他想翻身,却因为牵动背上的伤,疼得倒吸了口冷气。
活了二十多年,父母兄长从没动他一根手指头,哪怕在四川那次,也没吃到皮肉苦,哪知这回竟然被个警察一枪托差点砸成半身不遂。
当时还不觉得什么,回到家才发觉左肩肿起老高一块,吓坏了一屋子人,勒令他伤好之前老老实实在家休养,不仅奉贤不许去,也不许他晚上再去找朋友喝酒。
他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家里,没办法见孟连生了。
不过自己这样子去见人,只会叫他担心,确实不适合见面。
龙嘉林应该是打电话给家里,听到了消息,所以急吼吼跑过来看他。
龙少爷没有敲门的习惯,推开房门就往里面冲,冲到床边,恰好瞥到沈玉桐肩上红肿的伤处,急道:“小凤,你怎么样?”
“我没事,皮外伤而已。”
“什么没事?再重点骨头都该碎了。”阿福埋怨,他是故意说给龙嘉林听,因为警察是龙家的人,龙家的人打伤了自家二公子,这笔账当然得算在龙家头上。
何况前天南市罢工,警察开枪打死了六个人,伤者不计其数,还抓走了好几个。阿福在沈家没吃过苦,也没参加游行,但也觉得自己是工人一份子,听到这消息,将龙家父子骂了不知几百遍。
此刻龙嘉林上门,虽然面上不敢说什么,阴阳怪气也得埋怨两句。
不过,龙嘉林并没听出来他的阴阳怪气,一心只在沈玉桐的伤上,他一屁股坐在床边,挥手将擦完药的阿福赶走。
等屋子里只剩两人后,他龇牙咧嘴恶狠狠道:“你放心,我肯定把对你动手的人找出来,让他给你磕头谢罪。”
沈玉桐无奈苦笑,他受这伤怪不上对他动手的人,因为那些警察说白了也只是听命行事的提线木偶,要真怪还真只能怪龙嘉林他爹。
那些开枪的警察,其实也并不比死在枪下的工人更金贵,也许换个场景,死的就是他们。
思及此,他摇摇头道:“别人也不知我是谁,还以为我是罢工工人呢。对了,事闹这么大,你们怎么处理?”
警察对工人开枪,打死了六人,这事引起了全上海的公愤。加上上海滩各方势力本就复杂,各路人马都立马拿这事做文章,几所大学也在发传单游行。对刚入沪的浙派和发令的龙震飞,只怕是要面临很大的危机。
龙嘉林有些烦躁:“我爸爸已经登报道歉,说这是手下擅作主张,开除了好几个人。被抓的工人也都放了。”
沈玉桐闻言点点头。
龙嘉林又愤愤道:“这次罢工,就是南市工人俱乐部那几个头头煽动的,他们哪里是为了工人利益,根本就是利用工人跟老板们作对,故意勒索,这回竟然想在我们头上撒野。如今已经被打死一个,还有两个逃得不知踪影。我爸爸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沈玉桐不知他这番歪道理是谁讲给他听的,不过不同立场有不同认知也正常,他把工人代表当成街匪路霸倒也不奇怪。
思忖片刻,他试探问:“龙叔不是都为开枪道歉了吗?你们现在抓人,只怕会引起民愤吧?”
龙嘉林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我跟你说小凤,在上海滩做事,不是什么时候都要用警署身份的。这种事当然交给别人办就好。”
沈玉桐却是皱起了眉头,警署办事代表的是官方,自上而下都看得到,还能有个监督,若是暗中行事,那会更麻烦。
只见龙嘉林往他跟前一凑,神神秘秘道:“小凤,你知道我爸爸如今将这些不方面自己露面的事,都交给谁办吗?”
沈玉桐望着他得意的神色,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有回答,只眯起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龙嘉林显然也没打算要他真猜,顿了下,便又继续道:“小孟。”
虽然已有预料,沈玉桐还是蓦地一怔。
龙嘉林见他这错愕的模样,得意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就晓得小孟不会告诉你。我爸也交代我不要跟人说,不过我想着你也不是别人,而且小孟是我们朋友,所以我就悄悄告诉你。”
沈玉桐望着他笑盈盈的脸,压下心头的震惊,蹙眉问:“他都为龙叔做了什么?”
龙嘉林不甚在意地摊摊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都是我爸爸不方便出面的事,就晓得这次工人俱乐部的名单,是他查出来的,我爸爸现在很信任他。”说着他又笑嘻嘻道,“以前我都没看出小孟这么有本事,记得第一回见他,还是在沈伯伯生日宴上吧?他帮忙抓了毒蛇,那时他就是柏清河的小跟班,话都不说的,土包子一样。这才多久啊,都成我爸爸座上宾了。”
沈玉桐不动声色听着,待他说完这一通,故作不经意地问:“我听说王存志王老板是江苏胡司令的人,他被人暗杀,不会是小孟替你爸爸做的吧?”
“我爸爸没跟我说过,”龙嘉林歪头道,“不过江苏那边还没放弃上海,王存志又跟胡司令关系紧密,我爸爸先前想拉拢他,但对方一直打太极,弄得我爸爸很不高兴。你要这样说,也不是没可能。”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沈玉桐的手:“小凤,我知道我爸爸来了上海,做的很多事情,你们看不惯,但我爸爸的身份和立场,他不能不这么做。你放心,不管我们做什么,我一定会护着你,护着沈家。”
沈玉桐勉强一笑,浙江夺下上海后,还真是弄得人心惶惶,光是提税这一项,就让才刚刚发展起来的华界工商业苦不堪言,沈家尚能承受,但谁知道往后会怎样。
然而父是父子是子,龙震飞做了什么,也不能怪在龙嘉林头上。只是对方这这口口声声的护着,毫无意义,整个华界商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工商业遭受浩劫,沈家也逃不过。
“小龙,”他叹了口气,“你这份心我替我父兄谢谢你,只是现在说这些没用,你自己好好跟着父亲做事,早日掌权才是正事。”
这话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早已看出来,龙嘉林跟龙震飞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更天真而已,若他有朝一日坐上高位,只怕比他爹更专\\制残暴。
龙嘉林点头,拍拍胸口道:“我明白的,我最近都有好好做事,今晚还要去闸北,也是听到你受伤才抽出空赶来看看。那你好好养伤,我走了,有空再来找你。”
“嗯,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龙嘉林屁颠屁颠地走了,分明还处在父亲得势的喜悦中,对上海受到的影响,浑然不觉。
当然,这并不奇怪,若是上位者能体会人间疾苦,那这世上早没有战乱纷争。
他看了眼时间,已过八点,想了想起身下床,刚换上衣服,便有人敲门。
“进来!”
沈玉桉顶着一张严肃的脸进屋,蹙眉问:“你要出去?”
“嗯,去找朋友说点事。”沈玉桐抬头,问,“大哥,有事吗?”
沈玉桉道:“没什么,就是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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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顿,“龙家来了上海后,做了些什么,你也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他来家里,我们没法关门拒客,但你跟他必须得保持距离了。”
沈玉桐愣了下,又点头:“我知道的。我和小龙原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话都说不到一块,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早没有来往。”他微微一顿,又说,“但是小龙本性不坏,大哥你也不用把他当成要妖魔鬼怪。”
沈玉桉嗤了声:“他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要是他不学他爹作恶,我们沈家养着他也没事。”
沈玉桐失笑。
沈玉桉稍稍正色,想到什么似的又说:“比起小龙,你那个朋友小孟,你自己多留心点。我收到消息,他最近跟龙震飞走得很近。这个人……”他沉吟片刻,“看起来是个老实孩子,但只怕没那么简单,虽然他对我们有恩……”
沈玉桐心头忽然生出一点烦躁,打断他:“大哥,小孟的事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就好。现在上海滩局势复杂,我们沈家能明哲保身就是万幸。””沈玉桉叹了口气,忽然又正色道,“不是,你伤还没好,这么晚出去作何?现在外面不安生,你不许出去!。”
沈玉桐笑说:“皮外伤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能有什么事?”
说着,他已经往外走。
沈玉桉在后头叫道:“让程达跟着你。”
沈玉桐摆摆手,飞速下楼。
他没用家里的汽车,自己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叫人拉去富民路。
上海滩的夜生活很热闹,一路灯火通明。
弄堂里这会儿也正热闹着,有人在拉胡琴唱戏,有人在听留声机,还有麻将和孩子的啼哭,都是人间烟火。
孟连生亮着灯的小楼,安安静静地伫立在这片烟火之中。
沈玉桐正要往前走,那小楼的灯忽然灭了,咯吱一声,孟连生的身影从大门里出来。
他走到门口的汽车旁,拿了钥匙要开车门,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将钥匙抽出来,转身往弄堂外走去。
沈玉桐在他转身前,已经隐没在路边一辆汽车后,待他越过这辆汽车,才又慢慢挪出来,悄无声息跟上。
弄堂外对面的街道,停着一排黄包车,孟连生穿过街道,坐上其中一辆,朝夜色霓虹中驶去。
“公子,去哪里?”沈玉桐随后也叫了一辆车,人力车夫客客气气将毛巾往脖颈一搭,客客气气问。
沈玉桐道:“跟上前面那辆,别太近了。”
车夫了然地诶了一声,拉起车子,朝快要消失的前车追去。
两辆车一直隔了几十米的距离,在十里洋场的繁华夜景里,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坐在前方的孟连生,自然也不会后脑勺长眼睛,留意到远远跟着自己的沈玉桐。
车子转过两个街道,灯火辉煌的大世界映入眼帘。
孟连生的车子在大世界门口停下。
沈玉桐见状,让叫车夫将车停在街对面。
这会儿大世界正是热闹时,门口人来人往,多是晚上来消遣的摩登男女。孟连生站在大世界门外,昂头望着五光十色的灯牌,仿佛是很感兴趣的模样。
沈玉桐隔街遥遥望着他,想起之前两人聊天,说过有时间要一起来大世界看文明戏和杂耍,只是过了这么久,竟然一次没实现。
他微微眯起眼睛,只见孟连生站了一会儿,有小货郎来兜售香烟零食,他随意拿了两样,递给小孩钱,摆摆手示意不用找零。
须臾,又有一个小乞儿举着破盆儿凑到他跟前,他也掏出两枚铜元放进去。
小乞儿多是群体出动,见同伴顺利讨到钱,便认定这人是个冤大头,一窝蜂举着盆儿围上来。
孟连生既没躲开也没嫌恶,而是掏出一把铜元,每个盆里都放上一枚,最后还将刚刚买的零食,分给了这些孩子。
收获满满的小乞儿们,排队朝他鞠躬感谢,笑笑闹闹走了。
怎么看怎么都还是沈玉桐认识的那个孟连生。
孟连生始终没有进去,等小乞儿散去,又在原地望着灯牌站了会儿,才慢慢转身离开。
他这回没再叫黄包车,而是沿街步行。
沈玉桐隔着一段距离跟上他,走了片刻,发觉他是要去附近的立新码头。
这会儿的货运码头还很繁忙,到处都是扛着包袱码头工人。每路过一个人,孟连生都会主动打招呼,他几乎记得每一个工人的名字。
一路走进一间仓库。
“小孟,你来了!”杜赞领着两个人迎上来,又往身后一个被绑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指了指,“人抓到了。”
孟连生点点头,沉默不言地走过去。
地上那人见状,连滚带爬往他脚边凑:“孟老板,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我这一回,下半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孟连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你很缺钱?”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家里老母生了重病,每个月得几块大洋药钱续命,还有四个孩子要养活,老婆身子也不好,我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怎么可能去偷烟土。”
孟连生若有所思点点头,抬头问杜赞:“他说的是真的吗?”
杜赞:“……差不多吧,”
孟连生:“回头给他家里送两百大洋。”
地上的男人仿佛是看到救星一样睁大眼睛,他在立新码头干了几年活,大家都对小孟赞不绝口,看来自己是逃过一劫了。
杜赞皱眉道,“小孟,这家伙偷了几公斤烟土,要是我们就这样算了,岂不是坏了规矩,其他人有样学样,我们仓库还不得被蛀空?”
孟连生抬头:“谁说算了?”
刚松一口气的男人,闻言大惊,趴在地上哭喊着求饶:“孟老板饶命!”
孟连生退开一步,淡声道:“放心吧,几斤烟土要不了你的命。”又对杜赞吩咐,“卸了他的手。”
杜赞点头,朝身后小弟挥挥手。
此时仓库半掩的门外,沈玉桐正隐没在夜色中,默默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因为周围空无一人,安静得只剩夜风虫鸣,男人被砍断手时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乎是直直刺入他的耳膜。
他闭眼深呼吸了口气,让自己镇静片刻,又才缓缓将眼睛睁开。
先是看到地上抽搐着的男人,和一滩渐渐淌开的鲜血。继而又将目光移上去,落在灯光下孟连生的脸上。
对方正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的男人,面容既不暴戾也不残忍,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仿佛看得并不是一个被他下令砍断手的人。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才叫沈玉桐五味杂陈。
“谁!谁在哪里?”
他不愿再看,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有人在他身后大叫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人钳住,因为左肩有伤,被人这样大力一攥,疼得他轻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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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咚咚跑出来。
“二……二公子!”杜赞见到门口的人,大惊失色,反应过来,赶紧挥挥手斥道,“干吗呢?快松手!没见是沈二公子。”
攥住沈玉桐的小喽啰哪里知道什么沈二公子,但见杜赞这样语气,立马松开了手。沈玉桐皱眉揉了揉左肩,一抬头,孟连生也已经出来。
“二公子,你怎么来了?”相较于杜赞的惊讶,他倒还算平静。
沈玉桐收回肩上的手,无奈地笑了笑:“路过这边,想着你可能在码头,就过来看看。”说着,又试探般道,“有没有打扰你们做事?”
“没有没有,这里有点乱,我带二公子去办公室喝口茶压压惊。”孟连生说完,吩咐杜赞处理,自己拉着沈玉桐离开。
两人走到办公室,孟连生将电灯打开,让沈玉桐在沙发坐下,拿出一只大瓷缸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这只杯子沈玉桐之前用过,不算陌生。他捧着杯子喝了口水,大概是茶水清凉,两口下肚,原本杂乱的情绪,倒真镇静了不少。
孟连生在他面前蹲下,昂头用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望着他。
“是不是吓到二公子了?”他低声问。
要说吓倒不至于,毕竟前天才看到警察当街对工人开枪,况且先前在奉贤,孟连生还亲□□杀了两个入室歹徒。
只是他隐约意识到,好像有些东西跟自己以为的不一样。
“小孟,我不知道你们立新有什么规矩,但现在是民国了,偷了东西该交给警察,而不是随便动用私刑。”
孟连生轻笑了笑:“二公子有所不知,这些规矩都是柏先生当初立下的,下面的人与其说是听从于我,不如说是听从规矩,我要是带头坏了规矩,立新就该乱了。我是想带立新改革,变成跟你们沈氏一样的民族企业,但得一步一步来,现在确实还没这个条件。”
沈玉桐叹了口气:“但有些事真做不得,你明白吗小孟。”
孟连生在他身旁坐下,身子贴着他道:“我明白的二公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中有数。”
“你真的有数吗?”沈玉桐看着他皱眉问,“听说你现在在为龙震飞办事?”
孟连生微微一愣,继而又坦诚道:“他是警察署长,吩咐我办事,我没办法拒绝。”
“所以你把工人俱乐部的名单交给龙震飞,还要帮他去抓那两个工人领袖?”
孟连生道:“如果不抓到那两人,这场风波就平息不了,工人继续罢工游行,南市许多工厂都得受影响。”
明明就是一番歪理,但沈玉桐竟然觉得也不算没道理。
孟连生继续道:“二公子,我也反感龙震飞的做法,但现在时局这么不稳,我得保证立新不倒在我手中,我不能成为第二个李永年,让柏先生的心血倒在我手里。”
不得不说他平时话不多,但讲起道理来,又无法让人反驳。
因为背景不同立场不同,沈玉桐确实不能站在沈家二少的身份,去告诉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可以养他,给他钱离开立新做自己的事业,但他是个独立的人,或许也有着自己的理想抱负。
一时间,他心绪烦乱,蹙眉忧心忡忡道:“小孟,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我知道二公子是为我好,”孟连生确实展眉一笑,伸手亲昵的揽住沈玉桐肩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左肩的伤处被碰到,沈玉桐疼得死了一口冷气。
孟连生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怎么了?”
沈玉桐轻轻摸了摸肩膀:“受了点伤。”
孟连生忙拉开衣领,凑上去看了眼,见到那一大片青紫,惊道:“这么严重,怎么伤的?”
沈玉桐摆摆手,不甚在意:“前天路过工人游行,警察镇压的时候,把我给误伤了。”
孟连生闻言,蹙起眉头:“你怎么没跟我说?”说罢急忙忙起身,“我去给你弄点药来。”
沈玉桐见他这样担心自己,心中不免一软,也暂时忘了自己此行目的,失笑道:“已经上过药了,皮外伤,你别紧张。”
孟连生复又坐回远处,望着他郑重其事道:“现在外面乱得很,你最近别一个人出门。要去我那里的话,先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沈玉桐笑:“你去接我?被我大哥他们看到怎么办?”
孟连生道:“我把车停在拐弯处,或者我安排人力车夫在你家门外。”
沈玉桐好笑地摇摇头:“最近我也忙得很,恐怕不能经常去找你。”
孟连生小声嘟囔:“你从前也没经常来找我。”
沈玉桐想着,自己这个爱人做得是不大合格,永远都是孟连生等着自己去“临幸”。
又想,自认很爱孟连生,但如果小孟不再是初识的小孟,变得与上海滩那些心狠手辣的大亨一样,他还会像这样爱他吗?
他没有答案。
甚至也不愿太多想,怕想多了,就不得不想出一个答案。
他深呼吸了口气,朝对方笑了笑,吻了上的唇,低喃道:“我待会儿还要回家。”
心烦意乱不如及时行乐。
*
作者有话要说:
二公子:心慌慌
第62章、第六十二章小孟的烦恼
杜赞敲门之后,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孟连生和沈玉桐才从屋内走出来。
两人衣着整齐,面色无常,加之光线暗淡,沈玉桐白皙脸颊上残留的一点潮红,并不明显。
杜赞没做多想,道:“小孟,都处理好了。”
“行,你们去休息吧,我送二公子回去。”
“好嘞,二公子慢走。”
沈玉桐颔首点点头。
目送两人身影没入码头的夜色中,杜赞收回视线,见身边小弟还呆呆望着,没好气地在人脑勺扇了一巴掌:“看什么呢?”
小弟睁大眼睛感叹道:“原来这就是沈二公子啊!我原先总听人说二公子是上海滩第一美男子,果然是名不虚传。”
杜赞:“那当然。”
小弟鬼鬼祟祟凑到他跟前道:“孟老板和二公子到底什么关系?我怎么感觉……”
“当然是朋友。”杜赞踹他一脚,“脑子里想什么呢?”
小弟咧嘴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见二公子长得跟神仙下凡似的么?”
“以为小孟跟你一样荤素不忌?”杜赞朝那两道已经快要看清的身影瞧了眼,本想再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一阵夜风吹散。
当初在西康,他虽然没和沈玉桐有过什么多的交情,但也知道他与孟连生同吃同住三个月。原本是以为朋友落难出手相助,但被小弟这样一提醒,忽然觉得是有点不对劲。
孟连生确实洁身自好,身边从来没一个女人。
但一个男人不好女色,那好什么?
杜赞对断袖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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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甚了解,但无论是唱花旦的男戏子,还是窑子里的小倌儿,这些当兔儿爷的,哪个不是跟娘们儿似的。沈玉桐虽然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但怎么看都不像兔子。
他一面觉得是自己多想,一面又觉得如果是真的,那孟连生是真有本事。
有本事的孟连生将沈玉桐送到一辆黄包车旁。原本他是要开车送对方回去的,但沈玉桐说坐黄包车就好,他也没再要求,只亲自将人送过来。
那黄包车夫显然是对他不陌生,将手中毛巾往肩上一搭,站起身道:“小孟老板,这是要用车?”
孟连生点点头,拿出一枚大洋递给他:“送我朋友到沈家花园。”
“好嘞。”车夫接过钱朗声应道。
沈玉桐上了车,对站在路边的男人摆摆手:“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孟连生望着他笑了笑,又嘱咐车夫,“我朋友身上有伤,你车子拉得稳当些。路上当心。”
车夫道:“小孟老板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给你把人安全舒服地送到。”
“那就多谢了。”
“哎呀,小孟老板总是这么客气。”
车夫摇了摇铃铛,拉起车子吆喝着跑起来。
坐在车上的沈玉桐回过头,孟连生还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他想,自己确实是不了解孟连生,因为他想不出一个如此和善的人,刚刚在仓库残忍地砍断了一个人的手。
他一直知道人性复杂,但没想到最复杂的是看起来最简单的孟连生。
回到沈家花园,时日还尚早,他洗了澡回房,还未有睡意,端着女佣送来的牛奶,来到窗边,见程达正在花园里练拳,便让女佣将人叫上来。
程达顶着一头汗进屋,问:“二公子,你找我有事?”
沈玉桐道:“你帮我找个人去盯着小孟。”
程达蹙眉不解问:“盯着小孟?你跟小孟发生什么矛盾了?”
沈玉桐摆摆手:“你别管这些,总之找个人去盯着他,每天做什么事报告给我。一定要找个机敏的,他身边人多。”顿了顿又说,“而且他人聪明,千万别叫他发现了。”
程达见他神色严肃,不禁急道:“二公子,你跟小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过结?他是立新老板,跟一般商人不一样,你要跟他结了什么怨,可千万别自己担着,得跟大公子说。”
沈玉桐失笑:“我跟他是朋友,能结什么怨?就是听说他最近跟龙震飞走得近,有点担心,就想着找人盯着他,看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大哥说,免得他担心。”
程达点头:“行,我这就去办。”
沈玉桐躺上床,仍旧未有睡意,脑子里都是孟连生的脸。他不是没见过从落魄到风光的人,龙嘉林就是其中之一,龙家得势,让他从一个胆小懦弱的少年,变成如今张扬跋扈的大少爷。
而孟连生从衣衫褴褛的的穷小子到如今上海滩大亨,除了稍稍成熟一点,好像身份的改变并未让他这个人发生任何变化,依旧他初相识时恭谦温和内敛纯良的模样。
他往常只觉得难得,现在才反应过来,这种没有变化分明很不对劲,换做他自己,若是从一文不名到富贵泼天,也绝不可能保持初心,更不可能在温和善良的同时,又对杀人无动于衷。
因为这不符合人性。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要么孟连生其实早已变了,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伪装;要么从一开始,他就没这么简单,不过是披着一张羊皮的恶狼罢了。
但无论是哪种,他都不知要如何面对。
*
孟连生是一个很少有烦恼的人,但最近颇有几分烦恼。一来是龙震飞得寸进尺,让他觉得很有点烦,但又没办法像对付从前那些人一样一杀了之,只能继续在他面前充当一条恪守职责的良犬。二来是他与沈玉桐已经好些天没见过面,他知道对方一直在租界,可就是不来找自己,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觉得是因为那晚沈玉桐看到自己砍人手,二公子是明事理的人,就像上回他杀了两个入室歹徒,对方在惊讶过后也并未说什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按着规矩惩治手下,就不愿搭理自己。
至于其他……他做事一向谨慎,全上海滩都只知道他捐米捐钱改革立新,从来没人知道自己杀过多少人,沈玉桐自然也无从得知。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将沈玉桐不找自己这事儿,归结于浙江一系入驻上海后的一番操作,让华商叫苦不迭。最近华人商会动作颇多,会长林广湘已经公开发言反对提税,说是对民族工商业的致命打击,为广大工人叫苦,到处召集工人演讲,私底下更是现在派人找那两个躲起来的工人代表。
这几乎是明摆着对龙震飞宣战了。
他是纱厂大王,人在租界,有洋人庇护,工厂遍布南北各地,龙震飞一时半会儿不敢动他。
沈玉桉是商会副会长,林广湘做的事,背后不可能没他的贡献。沈玉桐因此分\\身乏术也理所当然。
孟连生认为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也就对沈玉桐不来找自己释然了几分。与此同时,又在龙震飞头上记了一笔。
原本一个月见两三回的频率,已经让他越来越不满足,如今半个月都见不上一回,不能不让人烦恼。
他闭眼靠坐在小楼客厅的沙发上,手上摸着腰间的怀表,耳朵里传来弄堂里隐隐约约的笑语声。
对面住着的是一个银行经理,有一个十分貌美的太太和一双可爱的儿女。每日男人出门,女人都会在门口送他。晚上下班回家,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哄睡小孩后,夫妻二人常常拥坐在露台看星星聊天。
他不只一次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和沈玉桐也过上这样的生活。没有孩子不打紧,可以养一只狗,猫也行,最好一猫一狗。
白天他们去工作,晚上回家一起吃饭,然后逗猫遛狗,在书房里一起看书听留声机,还能跳跳舞,他刚学会了交际舞,还没来得及和二公子跳,最后抱在一起睡觉,当然,在睡觉前,还能做那件让彼此都愉快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美,以至于敲门声响了半天才回神。
“小孟,人找到了!”常安推开门低声道,“已经带去闸北的仓库里关着。”
孟连生点头:“行,你稍等,我去打个电话。”
他踅身去屋内,拨通了警署的电话,龙震飞果然还在办公室,听到他的声音,在那头爽朗笑道:“小孟,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想必是有了好消息。”
孟连生说:“人已经找到了,是我送去警署,还是您叫人来提?”
龙震飞道:“不用了,现在林广湘盯着我们警署,正等着用这两人在税上继续做文章,你直接处理掉。”
孟连生蹙眉:“可是……”
龙震飞打断他,戏谑道:“怎么?孟大闻人这是不愿杀人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多这两条命,对孟大闻人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吧?”他微微顿了下,语气稍稍严肃,“总之,这两个人不能再出现。”
孟连生道:“我明白了。”
龙震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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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小孟不会让我失望。”
挂上电话,孟连生拿了件呢风衣套上,又戴上一定毡帽,跟常安坐上汽车,踏着夜色朝闸北开去。
杀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今晚他正为二公子不见自己而烦恼,又联想到两人那些美好画面,满心满脑都是自己的爱人,忽然叫自己去杀人,确实影响心情。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来了灵感,开一个BG幻言女主爽文《炮灰女配真面目竟是……》,年末了好好放松一把,看BG的可以去瞅一眼,不看BG的略过。
第63章、第六十三章小孟在闸北杀了两个人
这两个工人代表,一个叫王东南,一个叫李光明,说是工人代表,其实没那么简单,王东南个是教书先生,专门为工人俱乐部写传单,李光明是哥老会成员,十几岁就混迹帮会。真正的工人代表,在游行中被乱枪打死了六个,这两人怕龙震飞找他们算账,生生躲了半个多月,才让孟连生找到。
贪生怕死让两人走了一着臭棋,当时被抓的罢工工人,因为舆论压力,隔日就被释放。而且这些人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直接就能算在警署和龙震飞头上。
但这两人逃了躲了,也就被大众和舆论遗忘了,死在外面,自然也跟龙震飞无关。
他们如今唯一的价值,就是被林广湘找到利用。
可惜,孟连生先人一步。
“孟老板!”被绑着的两人,见人进来,慌忙大叫,“我们无冤无仇,你这是做什么?”
孟连生将毡帽拿下来递给身旁的常安,沉默不言地打量着两人。
他虽然不觉得杀人是大事,但自认杀是个讲原则的人,从不滥杀无辜,死在他手中的人,必然是该死之人。
他查过这两人,一个嫖女人,一个吃大烟,除此之外,没查出两人做过其他大奸大恶之事,应该算不上什么坏人。
直到看得两人快要发毛,他才不紧不慢开口:“游行那日,死了六个人。”
王东南眼睛一红,咬牙切齿道:“龙震飞倒行逆施,迟早要自食恶果。”
李光明愤然附和:“没错!绝不能让这种人在上海为所欲为。”
孟连生微微勾了下嘴角,继续说:“在其他人流血丧命的时候,你们却逃走了,还一直躲着不出现。”
这两人摸不准他是要做什么,心虚地对望一眼。过了片刻,王东南试探道:“孟老板,我不知道你绑我们来是作何,但你自己也是码头工人出身,知道工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李司令和龙震飞在上海胡搞,弄得民不聊生。大家都说你是大闻人,希望你能认清形势,跟我们站在一起。”
孟连生笑了笑,没回应他的话,而是话锋一转:“王先生有家眷吗?”
王东南摇摇头:“我上无老下无小,光杆司令一条,没什么好怕的。”
“你呢?”孟连生又转向李光明。
“我原本有个哥哥,游行时被乱枪打死了。”说到这里,男人眼光泛红,“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孟连生点点头:“对哦,你的兄长便是那牺牲的六人之一。”
“孟老板,”王东南道,“听说你在为龙震飞做事,你是明白人,千万不要助纣为虐!”
孟连生弯了弯唇:“我确实是在为龙震飞做事,今日抓你们来,也确实是受龙震飞之命。”
猜测变为现实,让两人面色大惊,王东南急急道:“孟老板!你是码头工人最信任的人,怎么能站在他们对面?”
相对于他的慌张无措,孟连生始终淡定如常不急不缓,他轻笑着开口:“原本龙震飞是让我找到你们,马上交给他。但如你们所说,我也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他从大衣口袋掏出两张支票,又示意常安将人松绑,“这样吧,这边的事你们就不要再管了,你们拿着这些钱,马上离开上海,李司令和龙震飞倒台前都不要回来。”
两人疑惑着接过他手中的支票,看到那上面的数字,俱是双眼一亮。
李光明连连点头道:“放心孟老板,我们马上就走,只要上海没回到江苏手中,我们就绝不回来。”见王东南还有些犹豫,赶紧用手肘戳了戳他。
王东南深呼吸一口气,将支票放入口袋,拱手道:“多谢孟老板慷慨相助,我们这就走,绝不给孟老板添麻烦。”
孟连生望着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人,在见到支票后,顿时什么都不在乎,连哥哥的死都被抛在一边,心下鄙薄一笑。
若他还是工人,也必然不愿让这种人做他的代表。
他笑着点点头,微微侧身,伸手道:“行,那二位有请,好走不送。”
两人朝他拱了拱手,几乎是带着欢喜地疾步往外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门口,正要打开门栓时,站在原地的孟连生,对常安常平使了个眼色,两人拿出手\\枪,对着那两道身影,砰砰连开几枪。
两人在倒下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转头,看向十几米之遥的男人,他们想问为什么,但显然已经没有机会。
孟连生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死不瞑目的两人,摇摇头道:“我给了你们机会,可惜你们没把握。”
只要这两人拒绝他的支票,坚持要留在上海为工人战斗,他们的命今晚就保住了。
可惜……
他鄙薄地勾了勾嘴角,人性的卑劣自私可真是叫他失望,他杀了这种人,也算是替工人们做了件好事。
“把人装麻袋,拉去沉江。当心点,别让人发现。”
“明白。”
他跨过地上已经停止呼吸的两人,像是跨过两只蝼蚁,打开门走出去,深呼吸口气夜晚寒冷的空气。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是个适合思念的日子,他抑制不住地思念起沈玉桐。
原本他已经摘到月,可如今那月亮似乎又离他远了点。
他站在院中伸出手,对着天空的圆月,做了个抓握的手势,然后拢了拢风衣衣领,朝不远处的小汽车走去。
仓库里的人还在忙着毁尸灭迹,过了片刻,两只麻袋被抬上一辆板车,咯吱咯吱朝附近的码头推去。
等到汽车远去,车轱辘的咯吱声也消失在夜色中。
一个黑影从院中杂草种慢慢钻出来,然后像是被吓坏一般,惊慌失措地离开。
凌晨时分,沈玉桐正半梦半醒间,房门被人推开。程达小心翼翼走进来,站在床边弯身推了推床上的人。
“二公子!”他低声道。
沈玉桐迷迷糊糊睁眼,见是程达,忙起身拧开台灯,问道:“怎么了?”
程达拧着一双浓眉,简直要拧眉成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嚅嗫着低声开口:“刚刚收到消息,小孟在闸北杀了两个人。”
沈玉桐的心噗通一声狠狠砸落,嘴唇翕张了半晌,才发出声音:“杀了什么人?”
程达道:“好像是两个工人代表。”
程达不清楚这两个工人代表身份,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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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桐却一清二楚,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龙震飞在找到的那两人。这两人在工人俱乐部的分量很重,林广湘为了反抗李司令和龙震飞的强压政策,也在寻找这两人。
到底还是让孟连生先找到。
他原本以为孟连生只是帮龙震飞抓人,没想他竟然直接给人当了刽子手。
“看清楚了吗?”他深呼吸一口气问。
程达点头:“一清二楚,在闸北第一个废弃仓库,杀了之后便拉去沉江了。”顿了顿,又说,“据说听起来像是在替龙震飞杀人,小孟他怎么……”
沈玉桐摆摆手:“我知道了。”
“我原本以为小孟跟立新原来那些人不一样,”程达小声嘀咕,“虽然他曾经救过你,但这种人日后还是不要结交为好,实在是太危险。”
沈玉桐脑子乱成一团,已经不大听到进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只恨不得马上冲去孟连生跟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问了又能如何?
做了便是做了,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孟连生跟上海滩那些杀人放火的流氓大亨没什么区别。他今日能杀这两个无辜的人,往常只怕也杀过其他人,未来当然也会继续杀人。
他对程达摆摆手:“你出去吧。”顿了下,又说,“这事不要跟大哥说。”
“嗯,明白的,那二公子好好休息。还要继续跟着小孟吗?”
沈玉桐摇头:“不用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今日我那兄弟被吓得不轻,幸好没被发现,不然只怕也是沉江的命。”
沈玉桐伸手灭了灯,躺回枕头,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待程达轻手轻脚出门,他原本以为自己今晚注定要彻夜难眠,但奇怪的是,原本混乱的脑子,竟然渐渐平静下来,那口梗在心头许久的情绪,也慢慢散去,仿佛是尘埃落定一般,他莫名变得轻松起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孟,你造不造你要被二公子甩了?
小孟搓手:那只能强夺了。
后面可能会虐一虐小孟,但会留他一条狗命,让他跟二公子HE。
第64章、第六十四章分手
“来,小孟快尝尝我新收的碧螺春味道如何?”
因为替龙震飞了了一桩大事,孟连生被邀请去了龙公馆喝茶,这是少有人能得到的待遇,也是龙震飞笼络人心的手段——在家中关起门谈事,总是更容易将关系拉近。
孟连生从善如流端起茶杯,轻轻呷了口,点头道:“清淡淡雅,口味醇厚,好茶!”
龙震飞道:“难得遇到懂茶的人,小孟果然与我投缘。”
孟连生笑说:“我哪里懂茶,署长大人谬赞了。”
龙震飞摆摆手,道:“在家里就不用叫我署长了,你比小龙还小几岁,叫我龙叔便好。”
孟连生道:“那小孟恭敬不如从命,龙叔。”
龙震飞对他这副恭谦的做派很是满意,笑着点点头,瞎了两口茶道:“小孟你也知道,最近林广湘公然跟我作对,弄得全国都在讨伐我们浙派,连租界洋人也对李司令和我很不满。你说我该怎么扳回这个局势?”
孟连生沉默片刻,道:“我确实有一些拙见,但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那龙叔,我就直说了。”孟连生放下茶杯,“自古以来,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龙叔这局面,主要是来自民意不满,而民意不满的根源,又是因为你们一来就加税,工厂主不愿吃亏,自然就将这负担加在工人身上。工人罢工,龙叔你镇压打死人,舆论就彻底乱了套。”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龙震飞道,“但小孟你有所不知道,李司令确实是缺钱,我作为他的心腹,得替他把事办好。江苏又仍旧对上海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反攻,我们得尽快弄到钱才行。”
“钱当然得要,问题是应该怎么要?”
龙震飞拧眉沉吟片刻:“你说说你的想法。”
孟连生道:“你涨的税,一年下来,还比不上林广湘这种大资本家半年的利润。”
龙震飞感叹道:“我们要有纱厂大王的产业,也不用盯着税了。”
“龙叔你当然可以有。”
龙震飞抬头盯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孟连生道:“原本资本家和工人是对立的,平民百姓向来仇富,但因为你们骤然加税,让林广湘有了借口联合工人一起将矛头对准你们。”
龙震飞:“继续说。”
孟连生道:“依我的想法,不如恢复从前的税收,甚至可以对小工厂主减免税收,先把广大的工人群体争取过来,争取民意和舆论的支持。再把目光放在林广湘这些大资本家身上,按着百姓仇富的心理,就算你明抢,老百姓也只会看热闹。”
龙震飞皱眉沉吟片刻,忽然朗声笑开:“好!小孟你这哪是拙见,简直高明得很,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弄得全城老百姓都骂我,我这就去报告李司令。不过明抢肯定是不能明抢的,林广湘是个老顽固,身后又有不少势力支撑,我要以军政府的名义强行入股林家,他绝对不会答应。”
孟连生笑:“林广湘是不好弄,但他几个儿子关系很差,一直在明争暗斗,若不是有老爷子压着,几个儿子早斗得你死我活。”
龙震飞了然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拿起茶杯,笑道:“来来来喝茶,我果然没看错小孟,小龙若能是有你一半本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虎父无犬子,我哪敢与龙少爷相提并论?”
龙震飞嗤了声,摆摆手道:“他别给我扯后腿就行。”
话虽如此,但语气里分明是带着宠溺。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人正喝着茶,穿着一声制服的龙嘉林,从外面风风火火进来,先是叫了声爸爸,见到沙发上的人,咦了一声:“小孟也在?”
龙震飞招招手:“你回来正好,我晚上还得去警署有点事,你招待小孟一起吃晚餐。”
孟连生道:“既然龙叔有事,就不用管我,我先告辞了。”
龙嘉林因为知道孟连生在为父亲做事,又总听父亲夸赞他,便自觉将对方划为自己人,赶紧拉着他的手;“难得碰到,当然要一起吃顿饭,你帮过小凤那么多次,早就要请你吃饭的,今日正好。”说着又道,“我去打电话给小凤,看他有没有空?”
原本已经站起身要告辞的孟连生,停下动作。
龙震飞摆摆手:“行,你们年轻人一块多聚聚是好事。”
“没错,”龙嘉林走到电话机旁边,拨了个号码,那头沈家的佣人接听后,他忙问,“我是小龙,小凤在家吗?”
那头不知回了什么,他转头朝孟连生点点头,示意沈玉桐在家。
孟连生望着他,不动声色地坐下。
那头大概是沈玉桐已经接听,只听龙嘉林问:“小凤,你有空吗?我请小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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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杏花楼吃饭,你一起来怎么样?”
孟连生竖起耳朵想听对面的话,但什么都听不清。
待龙嘉林挂上电话,他难得有点失态地问:“二公子怎么说?”
龙嘉林点点头道:“他有空,等我换身衣服,咱们就出门。”
*
孟连生和龙嘉林先到的酒楼。
春分已至,上海滩的夜生活又热闹起来,刚过七点,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的繁华徐徐展开。
孟连生望向窗外热闹的夜景,心中莫名有点紧张。就像去年沈玉桐刚回上海,他带对方回自己的小楼,面上虽然淡定,心中实则丝毫没底,因为害怕会错了意,害怕对方会拒绝自己。
他确定最近自己和沈玉桐之间是出了点问题,却又不清楚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因而对这次时隔半个多月的见面,既期待又忐忑。
咯吱一声,包厢的门从外面被推开,小二领着沈玉桐进屋。龙嘉林忙迎上去,热情如火地将人拉过来。
孟连生站起身,黑眸望向他,两人对视一眼。
龙嘉林拉开椅子:“小凤,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沈玉桐坐下,笑说:“你不是前几天才来家里看过我么?”
龙嘉林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你伤好了没?”
“已经好了。”
龙嘉林的殷勤,让孟连生彻底成了个局外人,他讪讪地坐回椅子,默默给沈玉桐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跟前,低声道:“二公子,喝茶。”
沈玉桐客气地道了声谢,在接过茶杯时,两人手指相碰,他不着痕迹地退开。
龙嘉林对两人之间的微妙浑然不觉,大喇喇道:“总算逮着机会让我请你们两个吃顿饭,今晚你俩都得陪我喝上两杯。”
沈玉桐道:“行。”
孟连生看了他一眼,刚刚在给他递茶时,很清楚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疏离。
从前在外人,尤其是龙嘉林面前,两人也会装作不亲近,但那是一种刻意的心照不宣,甚至可以说成是独属于两人的小情趣。
但今日沈玉桐对自己的冷淡,很明显不是假装。这些天不好的预感变成现实,偏偏他又还不清楚原因,不免暗自着急起来。
他做事向来胸有成竹,这种无法掌控的情况,让他十分不好受。换做其他事,他还可以不在乎,但事关沈玉桐,他不能不在意。
也不管桌上还有龙嘉林,孟连生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直勾勾望着沈玉桐,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或是得到点回应。
幸而龙嘉林心思粗,虽然觉察他一直看着沈玉桐,却并未多想,只戏谑道:“小孟,你怎么一直盯着二公子看?莫非是今日才发觉我们二公子长得好看?”
孟连生见沈玉桐垂着眼帘,并不回应他的眼神,只得暂时收回目光,道:“龙少爷说笑了。”然后夹了一筷子沈玉桐爱吃的白斩鸡,送入他碗中,“我是瞧二公子吃得很少。”
沈玉桐原本就没什么胃口,此刻看着落在碗中多出来的那块鸡肉,愈发食不知味。
他今日应下龙嘉林这顿饭,自然是冲着孟连生来的。这半个月来,他是既想见他又怕见他,他想说服自己,也许这回被杀的两个人,也跟之前的入室歹徒一样,罪有应得。
相识几年,孟连生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么?
然而信任的高墙一旦裂开一角,就会如摧枯拉朽一般崩塌。
此刻再见到孟连生,脸依旧是那张脸,眼睛也依旧是那样的眼睛,仿佛这世上所有罪恶都不可能与他有关。
他很清楚对方不是在假装,因为他杀人时剁人手时,也是这般模样。
沈玉桐觉得,若他当真有两幅面孔,自己反倒不用纠结,不过是认栽被蒙骗罢了。
可显然并非如此,孟连生的残忍狠辣是真实的,但纯良慈悲应该也并不假。只是从前自己光看到后者,便以为这是他的全部,如今看到他另一面,才知道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
但他已经不想知道太多,一次杀人作恶,和十次百次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大哥说得对,孟连生能坐到这个位置,绝非常人,这种人最好远离。先前他太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对这话不以为然,现在只觉自己可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得远离了。
但只要想到这点,沈玉桐心中便隐隐作痛。他多爱这个人,活了二十五年,也就真正爱过这么一个人。
心中苦闷无处发泄,他干脆借着与龙嘉林拼酒,喝下一杯又一杯酒。
他生得白,几杯酒下肚,面颊便被染了红。
“二公子,别喝了,你已经醉了。”当他再次为自己斟满酒,端起青瓷杯准备一饮而尽时,手腕被孟连生轻轻握住。
沈玉桐掀起薄薄的眼帘,终于朝这个人看过来。
四目相对,孟连生那双黑眸定定望着他,显然是在期待他对自己说点什么。
沈玉桐确实是开了口,他勾唇讥讽般一笑,淡声道:“你松开!”
“二公子……”
“我叫你松开!”沈玉桐忽然拔高声音。
孟连生望着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手放开。
沈玉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蓦地站起身,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
清脆的一声巨响,不仅是孟连生,就是已经半醉的龙嘉林也吓得清醒了几分:“小……小凤……”
沈玉桐双眼通红,目眦欲裂,是一副罕见的张狂模样。
孟连生在他摔下杯子时,也站起了身,一错不错地定定望着他。
沈玉桐摔过一个杯子,心中只觉得痛快几分,便干脆又抓起手边的酒瓶子,也狠狠朝地上砸去。
龙嘉林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一般,跳起来将自己手中的酒杯用力掼在地上,大声笑道:“小凤,我陪你!”
于是两个人,你摔一个碗,我砸一个碟,小小的包间里,顿时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孟连生稍稍退后两步,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两人发疯,确切地说,他看的依旧是沈玉桐。
相识这几年,沈玉桐从来克己复礼有教养的世家公子。
这是他第一见他这般失态。
他知道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事必然与自己有关。
因为屋子里动静太大,小二慌慌忙推开门来看情况:“龙少爷,怎……怎么了?”
沈玉桐一脚踢开剩下凳子,头也不回喝道:“滚!”
“滚!”龙嘉林鹦鹉学舌附和他,手中碟子直接朝门口砸去,吓得小二赶紧缩回脑袋,幸而他动作快,避开了与碟子亲密接触这一劫。
一桌子碗筷杯盘珍馐美食,全被摔在地上,最后连桌子也被龙嘉林几脚踹得稀烂,屋子里跟打过仗似的,一片狼藉。
沈玉桐发泄了这一通,站在污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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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上,忽然大笑起来。
龙嘉林见他笑,也笑得人仰马翻——他是纯粹觉得好玩。
只有站在墙边的孟连生,依旧沉默着。
沈玉桐始终没看他,对龙嘉林招招手道:“小龙,我们走!”
“走走走!”龙嘉林跨过地上残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倒是不忘挥挥手招呼一旁的孟连生,“小孟,走啊!”
孟连生望着肮脏凌乱的地面,低低应了一声,待两人开门出去,才慢慢跟上。
掌柜和小二正诚惶诚恐地等在门口,因为知道里面人的身份,谁也不敢进来阻拦,此刻门一打开,看到一室的混乱,掌柜的当即叫苦不迭,却还要硬着头皮道:“龙少爷二公子,您慢走!”
龙嘉林大手一挥。
倒是沈玉桐虽然一脸醉态,脚步踉跄,但仿佛离一塌糊涂还差了一点,没忘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元票,递给掌柜:“赔你们的!”
掌柜一看银元票上的数额,原本一张如丧考妣的脸,顿时如释重负,堆着一脸笑道:“多谢二公子。”
沈玉桐歪歪扭扭走到楼梯口,余光扫到后方,却见孟连生还停在包房门口,低声与掌柜小二不知在说什么。
大约是在替自己和龙嘉林赔不是。
他讥诮般勾了勾嘴角,真不怪他从前没长眼,实在是这人太具欺骗性。
孟连生下楼时,两个醉酒的人,已经被汽车夫各自扶上汽车,他原本想上前说两句话,但瞧见坐在后车座的沈玉桐,靠在椅背双眼紧闭,最终还是作罢。只站在几米之遥处,默默地看着那辆黑色的小汽车绝尘而去。
盐商惯来会吃会喝,沈玉桐从小在父兄的熏陶下,其实有个很不错的酒量,刚刚不过是借酒装疯罢了。经过那一通发泄,这半个月来的苦闷难受,终于缓和少许,人也只剩一点微醺。
他揉了揉额角的,在车子上路后,想起什么似,转头透过挡风玻璃往后看去。
犹站在原地的孟连,被笼罩在街边霓虹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将他颀长的身影,显出几分茕茕孑立。
沈玉桐想起离开西康那日,他也是这样眷恋地目送自己离开。
只是那日,其实是他们关系的开始。
而今天,却是结束。
他收回目光,转身不再看他。
回到沈家花园,管家见二公子身上都是酒味,赶忙让佣人煮了醒酒汤端上来。喝了汤洗过澡,沈玉桐便如卸力一般倒在自己的大床上。
“二公子,有电话!”迷迷糊糊也不知躺了多久,有女佣来敲房门。
沈玉桐睁开眼睛:“谁啊?”
女佣回道:“小孟公子,问你酒醒了没有?”
沈玉桐复又将眼睛闭上:“就说我还没醒。”
“明白。”
听着外面的脚步走远,沈玉桐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身体裹紧,这回是真的睡了过去。
*
凌晨两点,沈家花园寂静得只剩屋外的虫鸣。
今晚是满月的日子,银辉从窗子洒进来,落在床上无知无觉的男子脸上。一道不知何时立在床边的身影,盯着床上那张俊美的面容,凝望了许久,慢慢半跪在地,伸出手缓缓覆上去。
在指腹触到那温热的肌肤时,孟连生的呼吸几乎是立即急促起来。
他已经半个多月没碰过这具身体,原本只是单纯的想念,但傍晚沈玉桐见对自己的态度,让他心头不由得焦躁不安起来,而这不安在此刻见到人时,又化为了犯瘾一般的欲念。
这欲念如魔障一般,在他心中身体中疯狂叫嚣着,催促他去狠狠将面前这人占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打消持续了一晚上的不安。
他不仅是这样想,也确实是这样做了。
他俯下身,吻上了沈玉桐的唇。
沈玉桐原本以为自己是做了梦,在梦里与孟连生纠缠不休。
现实中的孟连生太危险,他不得不远离,但梦里放纵一下总没关系。
他甚至本能地伸手抱住了对方脖颈。
只是这梦实在是太真实,他终于在对方将手伸入自己腹下时,骤然惊醒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上方黑漆漆的身影,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下意识将人用力甩开。
孟连生沉迷在刚刚的旖旎中,一时不妨,从床下被甩下,倒在地上。幸而房内铺着厚地毯,并没发生多大响动。
沈玉桐手忙脚乱打开台灯,不出意外的,地上的人,果然是孟连生。但仍旧让他惊愕不已,喘着气问:“你怎么进来的?”
孟连生从地上爬起来,指了指窗户。
沈玉桐揉了揉额头,用力深呼吸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才问:“大半夜的,你要做什么?”
孟连生道:“二公子,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
沈玉桐闭了闭眼睛,道:“原本明日我是要给你送一封信去的,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当面同你说吧。”
孟连生皱眉问:“说什么?”
沈玉桐避开他的目光,淡声道:“小孟,你以后别找我了,我们就到这里吧。”
孟连生不解道:“二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沈玉桐哂笑了笑,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真听不懂吗?我的意思是说,我与你的关系就此结束。”
孟连生上前一步,在床边半跪下,抬头望向他:“为什么?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吗?二公子你说出来,我肯定改。”
沈玉桐摇摇头,叹了口气:“不,你没做错,错得是我,是我从前没认清你这个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孟连生蹙眉凝着他,半晌之后才又开口道:“二公子是不是不想我帮龙震飞做事?”
沈玉桐不置可否。
孟连生道:“二公子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玉桐冷笑:“你的该做就是将那两个工人代表沉江?”
孟连生微微一怔,他做事向来谨慎,龙震飞也不会将这事告诉龙嘉林,实在想不出沈玉桐是如何得知。
但也只是怔了下,并没有慌张,因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歪头不解地问:“二公子就是因为这件事要与我分开?”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觉得这理由十分的不可思议。
沈玉桐简直要被气笑了,果然是从前没能了解他:“你觉得这是小事?”
孟连生道:“那两个人是我替龙震飞杀的。但他们若真是站在工人这边,我肯定不会动手。我给过他们机会,拿出一笔钱让他们做选择,远走高飞或留下继续战斗?他们自己选了拿钱离开。你看,都是些利用穷苦大众,沽名钓誉的人罢了,我杀他们没错。那些死在游行中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沈玉桐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忽然想起,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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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跟他一起看书时,对方似乎就有一套逻辑自恰的歪理,现在这套歪理被他用在了杀人放火上。
他原本还想反驳,但发觉没什么意义,只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孟连生握住他的手:“二公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所以从不与你聊这些,以后也不会让你看到。”
沈玉桐抽出自己的手,满脸沉痛地看向他:“小孟,你太可怕了!”
孟连生认真替自己辩解:“二公子,我不可怕的,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
沈玉桐摇摇头:“你走吧,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孟连生望着他,沉默片刻,又道:“二公子,我真的不可怕。”
沈玉桐闭上眼睛:“你走!”
孟连生终究还是走了,爬窗而进,翻窗而出,没有人知道这深夜中,沈家花园里曾钻进来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加快更新了。
第65章、第六十五章大公子受伤
三日后,报上刊登消息,为支持鼓励民族工商业发展,华企税收恢复从前,二十人以下的小企业,税收减半。
这么一个的利好消息放出来,当即引起各界热烈反响,工人组织也取消了接下来的活动,欢天喜地回到厂房里,卖力干活。
浙江拿下上海这一年来积攒的负面口碑,也顺利掰回大半。
沈玉桐在房内读完报纸,听到花园里父亲似乎在叫什么,赶紧放下报纸下楼。
“爸爸,怎么了?”他走到沈老爷子身旁关切地问。
沈老爷子没理会他,只是焦急地左看右看,又上前扒开灌木。
“爸爸,你在找什么?”
沈老爷子头也不回道:“我的小蓝呢?刚刚还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沈玉桐微微一怔。
小蓝是父亲那只宠爱的蓝靛颏,上个星期已经死了。
“爸爸……”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沈行知终于从草木中抬起身,转头看向他,道:“咦?小凤凰,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可千万别迟到了。”
沈玉桐错愕地看着满头银发的父亲,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行知又催促道:“小凤凰,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上学啊。”
沈玉桐喉间酸涩,点点头:“嗯,爸爸我这就去。”又对旁边的周姨娘道,“周姨,你扶爸爸上楼去休息。”
也已见老的周姨娘,五味杂陈地看了看他,神色哀伤地点点头。
沈玉桐目送着周姨娘扶着父亲上楼,闭上眼睛,重重叹息一声。
这些日子父亲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大好,时不时就忘事犯糊涂,连人也不大认得清楚。因为他并无大病,所以只当是人老了。
他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风雨欲来。
就在这时,沈玉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见他神色黯然,问道:“怎么了?玉桐。”
沈玉桐深呼吸一口气,喉间仍有些酸涩,哑声开口:“爸爸他……”
沈玉桉已年近半百,在这事上比依旧风华正茂的弟弟,要看得开许多。但还是长长叹息一声:“生老病死人之常态,父亲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听大夫说,他这是老年痴呆,就算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精神状况只会越来越糟。”说罢,顿了顿,“人都会老也都会死,大哥我也是一年老过一年,你两个侄子还不顶事,以后沈家得靠你撑着。”
“大哥……”沈玉桐受不住这煽情,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
沈玉桉倒是朗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作何这样多愁善感?”
“我是刚刚看到爸爸以为我还是十几岁,叫我小凤凰,心里一时有些难受。”
其实也不只是沈行知,还有这些天因为孟连生而积攒的难受,一桩接一桩,难免一时伤感。
沈玉桉笑了笑:“行了,我得出门去商会开会。”
沈玉桐问:“有什么急事吗?”
沈玉桐摇头:“倒也没有,只是上面忽然宣布减税,总觉得事有蹊跷,大家就约好去讨论一下。
“好,你去忙。”
*
傍晚,孟连生正要从办公室离开,杜赞急匆匆跑进来。
“小孟,出大事了。”
“什么事?”
“林广湘死了,下午去南市那边,车子翻下河,人当场就没了。
孟连生听了这消息,并不觉意外,心想十有八|九是龙震飞动的手笔,他原本还以为对方会让自己做这件事,没想到这么迫不及待,这才刚刚宣布减税,就动了林广湘,想来是急于在李司令跟前立功。
不过没让他动手是好事,毕竟他还没太找出林广湘的坏处,也就是贪心一点,对子女管教不严,管出了几个恨不得弑兄杀弟的好儿子。
因而他弯唇一笑:“是吗?那他几个儿子可得热闹了。”
哪知杜赞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喘蓝封着气道:“不是……我听说,沈大公子也在车内。”
“什么?”孟连生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
杜赞知道他与二公子关系不一般,所以听到这消息,感觉兹事体大,马上来告诉他,此刻见他表情,就知道这事果然不小。
“小孟,你别急,据说沈大公子已经送去医院,应该是没有性命危险。”
这声“别急”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只见孟连生低下头,露出罕见的焦躁模样,在原地来回踱步。
他与沈玉桉其实没任何交情,但他是沈玉桐的亲哥哥,原本二公子就在生自己的气,兄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受得了?
好在,他很快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吩咐道:“杜赞哥,你亲自去医院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杜赞点头:“嗯,我这就去。小孟你也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沈大公子为人仁厚,不会有事的。”
*
与此同时,广济医院里,刚刚做完手术的沈玉桉,被推进了病房。
今天在商会开完会,林广湘邀请他一起去南市巡视工厂状况,他原本自己有车的,但林广湘非得热情地邀请他共乘一车,说是可以多说会儿话。
哪晓得,车子行至南市,忽然失控,翻进河水中。虽然那河水很浅,只淹了半截车厢,但从十几米的路上滚落下来,那也绝对是阎王来索命的架势。
一车三人,死了两个,唯独他福大命大,保住了一条老命。只是浑身多处骨折,接下来需要很长时间,与病床相依相伴。
因为打了麻药,一时半会没醒过来。
沈玉桐望着床上的人,一面庆幸兄长没有性命之虞,一面又不禁悲从中来。他活了二十多年,堪称顺风顺水,就连每次陪大嫂去庙里烧香,都总能抽到上上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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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他沈二公子的命好,时间长了,他自己也这样认为。
可人生哪有真的一帆风顺,不过是暗涌礁石还未来得显露罢了。
这些日子来,孟连生给他的打击,状况越来越糟的父亲,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原本还想着,无论发生何事,至少还有大哥这个坚实后盾,不想大哥也忽然遭此横祸。
因而这股悲便来得格外强烈,甚至有点想哭的冲动。无奈病房里的大嫂已经在不停抹眼泪,他不好再添油加火,自己现在是沈家的主心骨,还得担负起沈家男人的责任,深呼吸口气,低声安抚道:“大嫂,您别太伤心,大哥今日捡回条命,是不幸中的万幸。大夫也说了,大哥他没性命之忧,好好养着就行。待他醒了,看你这个样子,反倒让他难受。”
大嫂碧云听他这话,赶紧停止抽泣,擦了把眼泪道:“玉桐,你说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车子竟然翻进河里。”
沈玉桐道:“意外的事,谁也说不准。”
碧云低低叹息一声:“若只是意外还好……”
沈玉桐微微蹙起眉头
是啊,若只是意外还好。
就怕不是意外。
*
孟连生挂上杜赞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只要人还活着就不是什么大事,他略微沉吟片刻,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这是他第一次去淞沪警察署,他没有提前预约,因为知道龙正飞这样的工作狂,一定是在办公室。
果不其然,通报之后,秘书很快下来引他上去。
龙正飞已经在会客室坐好,还砌上了一壶热腾腾的好茶。看到他进来,扬眉一笑:“小孟,真是稀客啊!”
孟连生客气地拱拱手:“没提前预约,贸然上门,打扰龙叔了。”
龙震飞摆摆手,笑道:“我们俩有什么好客气的来,快坐!”
孟连生从善如流坐下。
龙正飞挥手让秘书退下,亲手沏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又笑着不仅不慢开口:“让我猜猜小梦是为什么事来上门的?”
孟连生说:“嗯。我也不与龙大人拐弯抹角,林广湘的事是你做的吧?”
龙震飞挑挑眉头,笑道:“不错,是我做的,原本这事我是要交给你的。但是,林广湘这人太狡猾,我还是自己动手更放心。
孟连生点头:“龙叔确实好手段,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连沈大公子也一起动了。”
龙震飞不以为意道:“沈大公子的事纯属意外,我也没料到他会忽然上了林广湘的车。还好他的命挺大,听说已经脱离危险。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
孟连生微微一怔:“龙大人的意思是?”
龙震飞笑:“小孟你跟我在这里装什么糊涂呢?这方法可是你跟我提出来的,说提税得罪广大工人,不如朝大资本家直接开刀。如今上海滩除了林广湘的纱厂,最赚钱的当属沈家的精盐厂。下一个当然就是沈家,如今沈家管事的是沈大公子,他现在起码得卧床几个月,靠沈二公子一个人打理上下,我看是不大行,正好让我们趁虚而入。”
孟连生蹙眉头问:“龙叔的意思是要动沈家?”
龙震飞道:“盐业自古以来本就是官办,现在让这些盐商们发了大财,我们现在需要钱,同沈家合营合情合理,我这也不是明劫对不对?”
孟连生嚅嗫了下唇,道:“可这是沈家呀?
龙震飞笑:“沈家怎么了?”
孟连生沉吟片刻,道:“我以为龙叔与沈家关系不似旁人,毕竟龙少爷和二公子从小一起长大。”
龙震飞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小孩子家家的事算什么?”
两人正说着,会客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龙嘉林涨红脸闯进来,大吼道:“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秘书诚惶诚恐的跟上来,擦着汗,唯唯诺诺道:“署长,少爷非要进来,我没拦住。”
龙震飞摆摆手示意他出去,秘书如蒙大赦一般退出去,小心翼翼将门带好。
龙嘉林愤怒着一张脸,在父亲和孟连生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大声道:“爸爸,你知不知道?大哥差点死了。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想干什么事我管不着,但是你们不能动沈家,大哥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玩。”
龙震飞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大哥?什么大哥?小龙,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龙不姓沈。”
龙嘉林道:“小凤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
龙震飞脸色一沉,手中的杯子往茶几用力一放,斥道:“小龙,我看你在沈家住了几天,连你亲爹都不想认了!”
他虽然宠儿子,但做父亲的威信还是有的。龙嘉林吓得微微一震,放低声音:“爸爸……”
龙震飞也稍稍缓了语气:“今天的事是意外,我没想动沈玉桉。
龙嘉林道:“我刚刚都听到了,你是没想动大哥,但是你想要沈家的盐厂。”
龙震飞道:“不是我要沈家的盐厂,是你爸爸身在这个职位,得替上面的人办事。我办事不利,我在上海滩的这位置就保不住,又得去穷乡僻壤窝着,你也做不了龙少爷懂吗?”
龙嘉林撅起嘴,撒娇耍赖一般道:“我不管,上海他那么多豪门富贾,你随便动哪一个我都没意见,但是你不能动沈家。”
龙震飞脸色又是一垮,不想和这个傻儿子纠缠,挥挥手道:“行了,多大人,半点不懂事,我说正事,你什么事回家再说。”
龙嘉林跺跺脚,摔门而去,屋内只剩下两人。
龙震飞摇摇头,叹息一声:“让小孟看笑话了,我家小龙确实是不懂事。”
孟连生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淡声开口:“龙叔,我觉得龙少爷说得也没错,上海滩那么多富贾,何必一定要动沈家?不仅是龙少爷与二公子关系匪浅,坦白说,我与二公子也是朋友,你这样的话我很难做。”
龙震飞看着他笑了笑:“沈二公子上海滩第一美男子,果然是名不虚传。我这个傻儿子把他当个宝也就算了,你这也是舍不得让二公子伤心么?”说着意味深长一笑,“美人误事啊!”
“龙叔误会了,我和二公子只是朋友。我只是想着,你要动沈家,龙少爷空不怕很不好做。”
龙震飞摆摆手:“小孩子家的事,不用放在心上。做大事就不能拘小节。”
“嗯。”孟连生点头,“龙叔说得对。”
两人还在警署狼狈为奸,一口气跑出去的龙嘉林,已经驱车一路来到仁济医院。
他找到沈玉桉的病房,只是到了门口又不敢进去,因为知道沈玉安是被自己父爸爸所伤,觉得自己没有脸去见人。
站在门口踌躇半天,直到有一个小护士,要进去换药,见他站在门口搓手跺脚,一脸焦灼,便关切地问:“先生,你是来看望病人吗?”
龙嘉林稀里糊涂点点头,又在小护士的带领下,稀里糊涂跟着人一起进了病房。
沈玉桐看到来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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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你来了?”
龙嘉林对上他疲惫的目光,心虚地垂下眸子点头:“嗯,听说大哥出了事,我来看看。”又将目光移向病床上的沈玉桉。
沈玉桉麻药已经过了,人已经醒来一会儿,虚弱地睁着一双眼睛。
看到对方瞄向自己时,龙嘉林简直像是被蛰到一样,赶紧挪开目光,扭着身子上前,低声关切道:“大哥,你没事吧?”
沈玉桉伤成这样子,本就心情不佳,看到这么个傻大个,更是没什么好眼色:“放心吧,死不了。”
听到他这话,龙嘉林更加愧疚难安,当即双眼泛红,哽咽道:“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沈玉桉本来也觉得自己是大难不死,虽然浑身没一处好的,但大夫也说了自己没大事,此刻见到龙嘉林这模样,既是莫名其妙,又是烦躁,虚弱道:“不是小龙,我这还好好的,你这哭什么?嚎丧?”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和这位常年在沈家打秋风的少爷,何时感情如此深厚?受了个伤,对方还要哭一场。
龙嘉林抹抹眼睛:“我知道,我就是听到你受伤了,很担心。”
沈玉桉见他是真的为自己担心,心中多少有些欣慰。点点头,闭上眼睛:“嗯。我没什么事想休息了。玉桐,有你大嫂在这里就好,你和小龙回去吧。”
沈玉桐点点头:“嗯,那大哥你好好休息。”又对大嫂碧云道,“大嫂,你好好照顾大哥,别太担心。大哥很快会好起来的。”
碧云道:“你放心吧,大哥这里有我,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父亲现在这样子不用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沈玉桐:“嗯,我明白。”
碧云又说:“你大哥现在身体这样,家里和盐厂的事就靠你了。”
“我明白,你们不用担心。”
一番道别后,沈玉桐与龙嘉林一道出了病房门。到了门外,龙嘉林像是依依不舍似的,还在伸长脑袋回头往病房里瞧,别说是沈玉桉,就是沈玉彤也心生好奇,小龙何时与大哥的感情这么深厚了。?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放心吧,大哥没事儿,就是骨折了好几处,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在床上躺一段日子,接下来几个月走路可能会不方便。”
“嗯!”龙嘉林点点头,对上他的眼睛时,又闪躲似的将眼睛移开。
沈玉桐刚刚一心在大哥身上,没太注意龙嘉林的反应,这会儿出了病房门只剩两人,看到他这奇怪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与龙嘉林相识近二十年,实在是对他再了解不过。对方不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或者说龙嘉林压根就是一个没什么心思的人,他动动脚趾头,自己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此刻表情如此奇怪,必然是有什么事?
“小龙,你怎么了?”他问。
龙嘉林用力摇头,欲盖弥彰道:“没事!没事!”
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沈玉桐皱起眉头:“小龙,你一定是有事瞒着我,到底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了吗?”
龙嘉林支吾半天,一个字说不出来。
沈玉桐干脆抓住他的手臂问道:“你底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跟我大哥有关?”
“小凤……我……”龙家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是一咬牙,双眼泛红道,“小凤,我们去车上,我都告诉你。”
沈玉桉也知道这走廊里人来人往,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便点点头跟他一起去了车内。
上了车子,龙嘉林红着眼睛,望着一脸正色的沈玉桐,嘴唇嚅嗫了半晌,忽然大吼一声:“小凤,我对不起!”
沈玉桐原本是在等着他说正事,不料他突然嚎这么一句,吓得他浑身一震,赶忙道:“,不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龙嘉林吸了吸鼻子,要哭不哭的样子,结结巴巴开口:“小凤,大哥受伤是我爸爸害的。”
沈玉桐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龙嘉林道:“我说大哥受伤是因为我爸爸,我爸爸本来是要杀林广湘,没想到大哥上了他的车,爸爸他不是故意的。”
沈玉桐怒极反笑,但又实在是笑不出来,因为大哥现在还躺在病房里,一句不是故意,难道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愤怒:“你爸爸为什么要杀林广湘?”
龙嘉林道:“我听他们说,是因为想要林家纱厂的股份,但是林广湘不答应,所以就将他杀了。但大哥确实是个意外。”
他原本是想把他爹打算动沈家盐厂的事也一并告诉对方,但犹豫了下,还是暂且隐瞒下来,因为想着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爸爸是很疼他的,若是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不至于一点用都没有。
他是绝不会让爸爸去再伤害沈家的。
沈玉桐却是机敏地听到他说的是“他们”这两个字:“他们是谁?”
龙嘉林道:“小孟啊,我就是听到爸爸和小孟说话才知道的。这回降税就是小孟给我爸爸的提议,说争取广大工人的舆论,直接朝大资本家开刀更划算。我爸爸因为这个还在司令那里立了大功呢。”
沈玉桐心头一震,仿佛被人用力砸了一下脑袋,只觉得一阵茫然,口中喃喃念道:小孟……小孟……”
龙嘉林接着道:“我知道小孟一直在为我爸爸做事,没想到这些主意都是他出的,我还当他是一个老实人呢,没想到这么多心思。”
沈玉桐摇摇头,白着脸道:“算了,我知道了,我自己回去,你走吧。”
龙嘉林愁眉苦脸道:“小凤,我真的对不住你,我替我爸爸对你道歉,对大哥道歉。”
沈玉桐叹息一声:“父是父子是子,这怪不得你,你跑来跟我说,就说明你还当我是兄弟。”
龙嘉林义正言辞地拍拍胸口:“小凤,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爸爸再伤害你们沈家,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沈玉桐望着信誓旦旦的好友,他当然相信龙嘉林说这话是出于真心。但如果沈家也是龙震飞的目标,他这个纨绔少爷又能做什么?
他让龙嘉林下了车,自己启动车子,一面开车一面自嘲地笑出声来。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要遇到一个孟连生。
回到沈家花园,已是暮色沉沉,正按了喇叭,叫门房来开门,余光却瞥到门边站着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人不知站了多久,地上落着好几个烟蒂。
他真是不了解孟连生,连他抽烟这件事都不知道,。
孟连生将手中的烟头丢在地上踩灭,径直走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二公子,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沈玉桐将车门打开,冷然地看着他:“我不觉得和一个差点害死我大哥的人,有什么话说?小孟,你就是个刽子手。”
孟连生仍旧面色如常,只淡声道:”看来龙少爷全都告诉你了。”
沈玉桐道::“是,小龙都告诉我了,如果他不告诉我,你永远都不会跟我说。”
孟连生道:“大公子的事不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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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桐道:“这次或许不是你亲自动手,但如果是龙震飞让你做,难道你不会做?”
孟连生皱眉:“我怎么会伤害大公子?”
沈玉桐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与你也没有什么话说,孟老板请自便吧,不要挡在门口,狗才会挡门,你要想挡门应该去龙家挡。”
孟连生对他的讽刺完全的不以为意,也并不觉得被骂做狗是件多么难忍受之事。相反,如果二公子骂他能好受点,他倒是希望对方尽情的骂。
他说:“那龙少爷有没有告诉你?龙正飞动完龙家,下一个就是你们沈家,大公子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说也得在床上躺上几个月。他要动你们沈家,你要怎么办?”
沈玉桐怒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我不会跟他们屈服。”
孟连生道:“二公子,民不与官斗,他们这些人不讲道理跟规矩,你也看到了龙震飞是什么样的作风,林广湘这样的大富商,想暗杀就暗杀。大哥现在在医院管不了事,沈老爷子又已经年迈,整个沈家盐厂的事都得你管,你和他们硬抗,吃亏的只是自己。”
“所以呢?”沈玉彤讥诮一笑,“孟老板是要当说客,让我妥协?把沈家盐厂的股份拱手相让?”
孟连生道:“我可以帮你二公子。”
“帮我?”沈玉桐冷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龙震飞现在这些操作,不都是你在背后出的好主意?我不知道在你手中死了多少人,但我知道,孟连生,你就是个畜生!”
说罢,他冷着脸关上车窗,在门房打开大铁门时,将车子悠悠然开了进去,留下孟连生一个人站在原地。
孟连生看着那车尾和缓缓关上的大门。
畜生?
他琢磨着沈玉桐对他的这句评价,没觉得难过,只是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对方骂得不无道理。
自己可能真是个畜生,但畜生又怎样?他也并不觉得畜生比人就低一等,他少时在山里认识的猴儿,比他这些年见过的许多人,可要讨人喜欢许多。
他不在乎沈玉桐骂他,二公子可以骂他打他,但是不能不理他,更不能一直这样不见他。
继而又想到,龙嘉林倒是对二公子一片忠心,为了二公子转头连亲爹都能出卖。
他黑沉沉的眼珠子转了转,有点心烦地转身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十来万字,每天这么肥的话,一个多星期就能完结了,感觉看到了曙光。
第66章、第六十六章我太想二公子了
骂了孟连生,看似是出了口恶气,但沈玉桐并不觉得好受。林广湘被杀,大哥还躺在医院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着孟连生的大功劳。
而他现在甚至都没太多心思去愤怒,因为沈家就是下一个目标。如今大哥重伤,父亲又老糊涂,沈家上下得靠他一个人支撑着,若是应对不好,只怕就是下一个林广湘。
虽然对孟连生失望透顶,也失去所有信任,但他还是相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性命,也不会让龙震飞伤害自己。
但自己光能保住一条命又有何用?他要得是沈家盐厂不被那些人祸害。
你看再如何富贵?在乱世里也跟蝼蚁没多大区别。
他悲哀地闭上眼睛。
可要如何才能保住沈家盐厂?莫非是真要去求孟连生。他摇摇头,不,绝对不行。
这厢的孟连生回到富民路的小楼,因为沈玉桐许久没来,这栋小楼显得格外的清静。
他自己烧了一壶水,泡上一杯茶上,来到二楼卧房,打开留声机放一段西洋音乐。
然后坐在窗后看,向对面亮着灯光的小楼。
那位银行家先生大致是应酬完回家,太太给他煮了一杯牛奶,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低低说着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太太轻轻一笑,男人将对方搂入怀中,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孟连生将窗帘拉紧,遮挡住了对面的风光,自己一个人躺上偌大的一间大床,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也不知想到什么,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枕头,那是沈玉彤睡过的位置,现在没有一丝温度。
他想起沈玉桐留宿在这里那些夜晚,他们那么的要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也好像永远不会分开?
为什么二公子说不要自己就不要自己了呢?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杀了几个人?那些人明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死与不死又与二公子有什么关系?
难道那些陌生人的生命比他们的感情还重要?
孟连生从小聪慧过人,很少有他想不通的问题,但这一回,好像真的遇上了难题。
*
林广湘头七都还没过,几个儿子就为争产大打出手,因为龙震飞的介入才算平息下。最终由林二公子成功继承林产业,其他几个儿子出局。
与此同时一家名叫东风贸易的公司,成为林家纱厂的股东,占股三成。
外人或许不知,但熟悉内情的人却很清楚,这家贸易公司背后老板是龙震飞和他上面那位李司令。
林家纱厂的事一了,也就意味着下一个轮到沈家盐厂。
实际上在出事三天后,龙震飞去过一次医院探望沈玉桉。一如既往的是个笑面虎的模样,说了很多安抚的话,沈玉桉对他做了什么一无所知,而在兄长面前,沈玉桐也没透露过半点信息,怕影响大哥养身体。
那天,及至送龙震飞出病房门,他才冷着脸开门见山道:“龙叔,多亏我大哥福大命大,不然龙叔的这份大礼还真是受不起。”
龙震飞笑盈盈道:“看来小龙什么都告诉你了,他是真把你当成亲兄弟。”
沈玉桐道:“你们这是倒行逆施,迟早玩火自焚!”
龙震飞笑:“我也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没办法,还望二公子理解。”
沈玉桐默了片刻,沉着脸道:“你们准备怎么对付我们沈家盐厂?”
龙震飞笑着摇摇头:“二公子严重了,盐自古以来本就是官办,我们拿一点股份就当公司合营,应该不过分吧?”
沈玉彤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龙震飞拍拍他肩膀,笑道:“二公子还年轻,年轻气盛很正常,不过你总得为你们沈家想想。如今大公子重伤在床,老爷子又已经不管事,沈家可全指望你一个人了。二公子可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他语气慈爱,仿佛像个敦敦教诲的长辈。但沈玉桐却听得出这话中的玄机,分明是在威胁他。
伺候,沈玉桐都带着保镖,也鲜少再出租界,沈氏精盐厂早已上正轨,几位经理都是在沈家做了很多年的亲信,让他很放心。
只是大哥还在医院,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他这个当弟弟的,总还是要三天两头去一趟医院。只要出门,哪怕是租界,也并不安全。
这日,刚下过大雨,从医院回沈家花园的路上,全都是泥泞,车子开到一半,忽然碰的一声熄了火。
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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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道:“二公子,我下去看看。”
后座的沈玉桐点头:“嗯。”
哪知车夫刚打开门下车,车子忽然又是砰的一声,好像被炮火炸了一下,猛的燃起来。
程达脸色一震,赶紧护着沈玉桐就下车,这一下下车,又是一声炸响。
程达将沈玉桐用力一推,自己也倒在地上,一时间那黑色的车子噼里啪啦,在雨中燃起来。
沈玉桐脑子嗡嗡一片,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如惊弓之鸟一样,手忙脚乱往路边爬。还没爬到路边,又是一阵爆炸,只是这回,有人挡在自己身上,然后整个人被扶起:“二公子,你别怕,快跟我上车。”
是孟连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沈玉桐被震得耳朵眼睛都模模糊糊,浑身都是雨水,稀里糊涂跟着他钻进了一辆车子。
车子启动时,他在惊惶中回头看了眼,只见自家那辆小汽车已经被一片火海环绕,汽车夫和程达也不知受了多少伤,浑身狼狈地坐在路边。
孟连生抱住沈玉桐:“二公子,没事了,你别怕。”
沈玉桐其实也不是怕,只是发生得太突然,让他震惊又茫然,整个人都处在一股失真的状态中。
直到车子渐渐开远,他才从这种恍惚中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身旁忧心忡忡的孟连生,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孟连生说:“我担心龙震飞对你不利,这些日子一直跟着你。”
沈玉桐自嘲一笑:“你和他不是沆瀣一气吗?何必在这里假惺惺,不如直接把我杀了,吞掉我们沈家盐厂,你也好立个大功。”
孟连生说:“不管二公子怎么看我,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二公子,就绝对不会伤害你。”
沈玉桐目光落在他肩头,那里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有鲜红的血迹浸染了靛青色袍子,应是刚刚救自己的时候受了伤。
他忽然想起那时在西康,为了救自己,他单亲匹马将那些人引开,也是中了一箭。
他知道他阴毒狠辣,完全不是看起来那样纯良,但他也不可能完全忽视对方曾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为了自己,他差点连命都不要。
沈玉桐将目光从他肩头挪开,痛苦地闭上眼睛。
孟连生见他这般模样,低声道:“二公子,你先去我家里换身衣服,等我弄清楚今天的事,再送你回去。”
沈玉桐没有说话,他便当时默认。
及至车子在富民路小楼前停下,沈玉桐才又睁开眼睛,刚刚在地上滚了一遭,浑身都是泥水,整个人也是木蹬蹬的,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孟连生牵着进了对方的小楼。
孟连生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又给他找来毛巾和换洗的衣裳。
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的,沈玉桐_倒并不觉得陌生,实际上这里的一切他都不陌生,在过去的一年多,他曾来这里住过不知多少次。
身体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人也渐渐清醒。他擦干净身体,换上衣裳,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候在门口的孟连生,冷淡道:“我得回去了,不然家里人会担心,”。
孟连生道:“我刚刚已经打电话去沈家花园报平安,你先在我这里冷静一下,压压惊。”
他将端着的一杯热牛奶递到他手中。
沈玉桐略作犹豫,还是将牛奶接过来。
孟连生又拿了一块干毛巾去帮他擦头,这一回他将头稍稍扭开,实在是不想与他太亲密,怕自己一时心软,再次失去判断力。
孟连生也没强求,只说:“你坐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沈玉桐沉默不言地在沙发坐下,勉强喝了半杯牛奶,才又开口开口:“孟老板,现在龙震飞是要杀了我吗?”
孟连生说:“他现在应该只是给你一点警告”
沈玉桐又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孟连生道:“跟林家纱厂一样,三成股份。”
沈玉桐哂笑:“真是贪得无厌。”
孟连生道:“现在世道乱,各路人马都在搂钱,上海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们能待多久还说不定,当然是能多弄到多少钱算多少。”
沈玉桐道:“那如果我们不愿意呢?难不成他还能把我们一家杀光硬抢?”
孟连生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杀人硬抢是下下策,但他们要动你们沈家盐厂,比林家更很容易,光是盐运这一桩就能堵了你们所有的路。”
沈玉桐微微一愣,继而失笑出声:“没错,有你孟老板帮忙,龙震飞要动我们沈家的盐运,确实易如反掌。”
孟连生蹙眉道:“富不与官斗,我知道二公子对我失望,但你也清楚立新是如何发家的,若是我不跟他合作,我们一群兄弟都能被他投进大牢。
沈玉桐笑:“孟老板和你那些兄弟们做的事,别说是投进大牢,就是绞刑也足够好多次了吧。”
孟连生沉默片刻,道:”如果二公子真的要我死,等这些事情过去后,我在二公子面前自刎谢罪。”
沈玉桐心头一震,见他半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只觉得这人简直疯得厉害,干脆别过头不去看他,黑下脸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我不是法官,审判不了你。”
孟连生又道:“如果我死了二公子会为我伤心吗?”
沈玉桐的心忽然有点慌,虽然怨他恨他,觉得他作恶多端助纣为虐,却还是听不得他说死字。不由得想到李永柏清河这些人的结局,他不是正在步他们的后尘么?
“你死与不死与我何干?不用在我面前危言耸听。”
孟连生继续道:“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我死了,二公子能在我坟前上两柱香。,”
沈玉桐怒了:”你要真死了,我看都不会朝你坟的方向看一眼,所以你最好不要死。”顿了下,又补充一句,“祸害遗千年,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孟连生嘴角一弯,忽然伸手将他用力抱住:“嗯,我不会死的,我要陪着二公子,保护二公子。”
沈玉桐不妨他会忽然动手,气急败坏要推开他:“你干什么啊?快放开!”
然而孟连生不为所动,仍旧紧紧地抱住他,还将脸凑在他脖梗处,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两口气,像是阿芙蓉癖发作一样。
他的力气是真大,沈玉桐的挣扎对他来说跟闹着玩没两样。
“二公子,你别不理我,我很难受。”
沈玉桐涨红脸怒斥:“你放开!”
孟连山不仅没放,还张开唇去轻咬他的脖颈和耳畔,抱着他的手也开始不老实。
眼见他喷在自己耳畔的呼吸渐渐浓重,是一个发\\情的架势,沈玉桐心头大震,在对方要将自己裤子扯下之前,空出一只手,狠狠一掌扇在他脸颊上。
孟连生被打了这一下,终于停下动作,念念不舍地将人松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写满了委屈,仿佛是个受伤的孩子。
沈玉桐并不看他,因为不想被他这模样再次蒙骗,他整了整衣裳,厉色道:“孟老板,怎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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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连强迫的事都想做了?,”
孟连生说:“我太想二公子了。”
沈玉桐不愧是世家公子,这会儿还能保持君子之风,他淡声道:“我家里人应该快要来接我了,就不在这里叨扰孟老板了。”
孟连生说:“二公子,之前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沈玉桐问:“什么话?”
孟连生道:“我可以帮助二公子,可以保护你们沈家盐厂。”
沈玉桐到底还是没被风怒冲昏理智,他看了眼对方,道:“怎么保护?孟老板先说来听听。”
孟连生说:“只要二公子愿意与我和合作,我自有我自己的办法,届时二公子自然知道,总之不会伤害二公子,不会害了沈家盐厂。”顿了下,又道,“还是那句话,大公子在医院,沈老爷子身体不好,脑子也糊涂,沈家上下都指望着二公子,我知道二公子清高,不想向那些人低头。我也不要二公子低头。”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沈玉桐讥诮一笑。
孟连生也露出一个笑意:“你不相信我,难道还要指望龙少爷?”
沈玉桐神色一冷:“至少小龙从不会骗我。”
“嗯,”孟连生点点头,毫不掩饰神色中的鄙薄,“龙少也对二公子的情谊,确实没什么说的,只可惜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帮不了你。”
外面有汽车的声音响起,沈玉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小孟是不是有点像animal了
第67章、第六十七章龙少爷与二公子的友谊真是叫我羡慕
翌日清晨,孟连生到龙公馆的时候,龙家正热闹着,龙震飞连个小老婆都没有,家里就父子两个主人,这份热闹自然是父子俩制造出来的。
父子二人,一个坐在沙发,一人站在旁边。
坐着的龙震飞掀起眼皮子,看向站着龇牙咧嘴的儿子,道:“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昨日二公子车子着火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龙嘉林张牙舞爪大叫道:“这不是你的惯用伎俩吗?大哥现在还躺在医院呢。
龙震飞是有些不耐烦了,沉下脸道:“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我是要动沈家,但我只是要他们沈家的钱,从来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老子一动怒,儿子气焰便小了下去,跺着脚瓮声瓮气道:“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龙震飞道:“沈家精盐厂动了那么多传统盐商的利益,怀恨在心,想要给沈家颜色瞧的淮扬盐商多的是。再说了,车子着火怎么就不能是意外?非得是人害的?”
龙嘉林撅起嘴巴:“就算小凤昨天出事不是你,你也不能动沈家,上海滩那么多有钱人,你们非得问沈家要钱?”
龙震飞斜睨了自己这不成器的傻儿子一眼,不以为然地冷横一声
龙嘉林一见他爹这态度,又手舞足蹈跳起来:“爸爸,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我小时候在沈家吃了多少顿饭。你常年在外不管我,把我一个人丢在上海,要不是小凤。我早被人欺负死了。现在你得了志,不仅不报恩,还要恩将仇报。大哥如今在医院躺着,沈伯伯又老糊涂了,家里就小凤一个人撑着,你这是要把小凤往绝路上逼。”
龙震飞道:“我怎么就把沈家往绝路逼了?盐业从古至今就是官办,沈家精盐厂一年利润上千万,入股三成,一年也就要他三百万大洋,少赚这几百万,他们沈家垮不了。再说,这钱也不是我要,是上面需要。”
“你就是为了你的乌纱帽!”
龙震飞冷笑:“我要没有这顶乌纱帽,你能过上现在这种日子?能天天在上海滩横着走。你就是个没本事的,都得靠你爹我。”
龙嘉林正要继续撒泼。见孟连生进来,赶紧窜上去,抓住他的手道:“小孟,二公子也是你朋友,你帮我一起劝劝爸爸,让他别动沈家。”
孟连生不紧不慢道:“龙少爷你别急,龙叔有分寸的,他不会伤害二公子。”
龙震飞点头,沉着脸道:“是啊,我做事肯定有分寸。倒是小龙你这么大的人,还不知孰轻孰重。”他略微一顿,又说,“沈家固然对你不错,但你是不是把二公子看得太重了?你也是时候成亲了。哪有跟个男人这样的?我看人家说二公子红颜祸水没说错。”
龙嘉林胀红脸道:“爸爸,你说我就说我,作何要折辱小凤,我与小凤的友情清白坦荡,我才不是那喜欢玩相公的,二公子也不是兔子。”
龙震飞面色沉沉道:“不是最好。行了,这么大人了别在这儿跟我闹,在我发火之前,你该去哪里去哪里。”
他只有龙嘉林这么一个儿子,又因为少时没太尽当爹的责任,对这个儿子颇感愧疚,几乎是当眼珠子宠的,因而宠成了如今这副长不大的德性。但他的宠也是有底线的,并不是一味的纵容,就如早年让他去讲武堂学习,龙嘉林好几次写信说要离开,自己坚决不允许,对方也只能老老实实待上几年。
在儿子面前,龙震飞这个当爹的也很有威信,一旦他真的动怒,龙嘉林立马就怂了。现下,见父亲分明是已经耐心用尽,龙嘉林自然不敢再争辩什么,龇牙咧嘴一脸悲愤地走了。
龙震飞见儿子怒气冲冲出了门,面色沉沉摇摇头:“唉,让小孟你看笑话了,我这儿子要是有你一半能干,我这乌纱帽少戴几年也没什么事儿。”
孟连生笑说:“龙少爷就是孩子心性,而且他对二公子好,说明他重情重义。”
龙震飞道:“小孩子?他比你还大几岁呢,若只是重情重义倒罢了,就怕……,”说到这里,他摆摆手,“算了,不说小孩子这些事,我们聊正事。”
孟连生从善如流,在他旁边坐下来。
龙震飞蹙眉道:“林家如今搞定,这个月的分红已经到账,嗯,几位上面几位大人都很满意,现在便是沈家了。先前我去医院看大公子,对二公子说了几句不大中听的话,其实也只是吓吓他。沈家不是林家,可以从内部离间利用。唯一好的是,沈玉桉在医院,老爷子又不管事,只有一个二十多岁二公子在管事,我看沈二公子也是个犟脾气,不是那种怕事的,威胁只怕是没什么用况且,我也不想动他们,毕竟都是根基深厚的世家,怕万一反噬。”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孟连生:“如果他不愿意让出股份的话,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就先断掉盐运,逼逼他。”
孟连生道:“我仔细想了想,龙叔你在上海得罪多了人,也是为上面几位大人树敌。沈家在北京这些地方都有背景,根深叶茂。对他们这样的,威逼不如怀柔。而且再用东风贸易公司的名义,目标太明显。
龙震飞道:“这个无所谓,到时候再换一间公司就好。”
孟连生略微沉吟片刻,道:“龙叔,我与二公子确实有几分交情,如果你信得过我,不妨把这事交给我去办,反正你们只要看到钱,干脆就以我的身份入股,每个月给你把账呈上来,交三成的分红,这样也省去你和上面那位被人做文章,说你们强抢。”
龙震飞笑盈盈望着他,半响不说话
孟连生抿抿唇,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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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开口,这回被龙震飞朗声笑着打断,伸手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小孟啊小孟,你可真是我的好帮手。我不信你还能信谁,行,这事你去做,我坐等收账就好。
说罢又道:“有了林家纱厂和沈氏盐厂的各三成分红,这上海滩我是没白来,其他的世家可以日后再说,一口气也不能吃一个大胖子,我这乌纱帽也稳了。”
孟连生道:“祝龙叔早日再高升。:”
龙震飞拿起茶杯,朝他做了个敬茶的动作,笑道:“好说好说。”
孟连生垂眸看着茶杯里那晶莹翠绿的茶叶,片刻后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开口:“对了龙叔,虽然我有信心说服二公子,但龙少爷这边可能会比较麻烦。依我看,不如先让他去松江呆一阵子,等这边稳妥了,再让他回来。”
龙震飞点点头:”你说的是,他在上海也没干什么正事,不如去松江让他锻炼锻炼,免得给我添乱。”
孟连生弯唇一笑:“嗯。”
龙振飞长长得舒一口气:“回来上海这一年多,多亏了有小孟相助,才一路顺利。”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孟连生谦逊道。
两人有聊了一会儿,孟连生跟人道别,慢悠悠出了龙公馆。
哪知,车子才上路开了一小截,便被另一辆汽车明目张胆别下。
是龙嘉林。
开车的常安低声道:“小孟!
孟连生摆摆手:“我下去一下。”
龙嘉林气势汹汹从车子走下来,看到孟连生下车,一把枪抵在他脑门儿:“怎么?你为了巴结我爸爸,现在连二公子和沈家都要动?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看你还怎么给我爸爸出馊主意。”
被枪指着的孟连生,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无害,他笑了笑,恭恭敬敬道::“龙少爷,您太高看我了,我也就是替你爸爸办事而已。我这样的身份,你爸爸开口,我能拒绝吗?我要得罪了你爸爸,现在恐怕已经在大牢待着。”
龙嘉林道:“你帮我爸爸做什么我不管,但你要是想害沈家?我第一个崩了你。还有昨晚小凤出事,是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