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沈老爷都有机会跟江连横独处,其间也从未说过什么,难道是怕了?赵国砚接着说:“沈少爷,我东家昨晚看出来你有口难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愿意体谅你的难处,所以才派我过来跟你好好商量,可你现在竟然跟我谈条件……你是觉得自己的嘴够硬,江家想问的,问不出来?”
“不是,我这说正经的,你笑什么呀!”
匪号已经确定——老莽——正是先前在宽城子时,胡匪孙向阳提供的线索。
听完了劫货案的经过,赵国砚旋即陷入沉思。
可是,怨从何来呢?赵国砚冥思苦想,却始终不记得江家何时有过这一号仇敌。
“那就是可以了?”沈志晔喜形于色。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都被羞辱成那样了,你以为我不想说,不想报仇?”沈志晔忿忿不平道,“可是没办法,庄里的人都不同意,怕我说出来惹祸上身,我能怎么办?”
明知毫无胜算,只好任其宰割。
赵国砚皱起眉头,无法理解这种无端的指责。
“嗐,说到底,这事儿都怪我哥!”
“那还想怎么样?”
赵国砚掏了掏耳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便愈发不解地指责道:“铲了胡匪,江家得了面子,沈家出了恶气,两全其美,各取所需,你还提什么条件?”
当天,沈志晔在联庄会武装队的护送下,正朝着距离沈家店最近的火车站行进。
“你爹不拦着他?”
赵国砚三言两语间,陈明利害,主动权便随之落在了江家手中。
怨恨之余,沈志晔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嘲讽。
“少爷,你说你是冒着风险来的,那你也不希望我把咱俩见面这事儿,给抖落出去吧?”
紧接着,他忽然想起沈老爷昨晚的只言片语,便问:“但是……你哥能摆平海潮山,对吧?”
沈志晔顿时惊慌失措。
无论怎么看,这“老莽”的行径都不像是预谋已久,更像是误打误撞、临时起意的结果。
“诶,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现在可担着风险呐!”
“条件?”
一声令下,沈志晔顿时凉快了不少。
令人不解的是,在沈少爷的叙述中,这位“老莽”似乎对江家积怨已久,总算趁着高、卢叛乱的契机,打了江家的脸。
一字之差,千里之别。
“当然有必要!”沈志晔立马争辩,“这事儿说来话长,万一半道被人撞见了,怎么办?”
而且,假如是想凭借此事令江家难堪,倒不如去抢劫更贵重的货物,而不是这仨瓜俩枣的几袋粮食。
绥芬河山林游击队造反叛乱这件事,沈志晔起初根本就不知道,倘若知道,自然不会偏偏挑这种时候押运送货。
说着,沈志晔莫名有些胆颤,当即便又忍不住频频朝身后看去。
沈家虽然有武装队护送,但跟叛军的实力相比,毕竟太过悬殊。
眼前这位沈家二少爷,在家中可谓处处遭人掣肘,不仅是老爷子敲打他,就连身边的丫鬟也在监视他。
“有这个必要么?”赵国砚问。
“那就别再扯闲白了,挑重点说,劫货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只是缺少跟帮会打交道的经验,一经提点,稍加琢磨,自己便觉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当下便立刻改换了口吻。
直至离火车站不足二里地的时候,才听见过往的行人说,前面正闹兵灾,劝他们赶紧调头回去。
“呵呵,老兄你还看不出来么,在这座联庄会里,我哪还算什么少爷呀,我他妈就是个孙子!”
赵国砚当然早就觉察到了。
只是一提江连横,局面不仅没有缓和,反而从“公差”变成了“私仇”。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赵国砚忽然问。
想起方才海潮山对沈老爷的态度,以及沈家女眷的满面愁容,赵国砚不禁怀疑,沈家这对爷俩儿,已经被联庄会的武装队架空了。
“这……”
…………
沈志晔当然对江家有所耳闻,并且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但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起此事。
赵国砚不太认同。
“那……我要是说出来,能不能请江老板帮我个忙?”
赵国砚把他搂在身边,抬手指向前院那座高耸的碉楼,寻到了一扇窗户,却说:“你知道我那东家是干啥的么?”
退一步说,倘若两家真不小心结下了梁子,何不伺机潜入奉天寻仇?
“说什么呢?”赵国砚一头雾水。
危难关头,沈志晔上前给叛军首领递了支烟,笑呵呵地说:“军爷,有话好商量。我这批货,投了江家的保险,奉天江家,您听说过没?”别说,这叛军首领对江家还当真有所耳闻。
虽说殊途同归,本质上并无差别,可听起来却着实顺耳了许多。
“不是,你个地主家的大少爷,还管那些佃户怎么想?”
紫貂歪了下脑袋,忽然转过身,“嗖”地一下溜走了,没跑出多远,又停下来回身张望,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沈志晔解释道:“我哥以前在旅大念书,洋鬼子办的学校。人本来好好的,毕业以后,回家就开始魔怔了,也不知道搁哪整来个新词儿,非得说咱们老沈家有‘原罪’,还说我爹‘吃人’,又不是荒年,吃什么人呐!”
沈志晔一愣,目光显得有些狐疑:“你怎么知道?”
目前看来,整个山庄似乎只有二少爷独自一人“鸡犬不宁”。
“我猜的,你哥要是摆不平海潮山,也不会把枪库钥匙交出去了!”赵国砚连忙把话圆回来。
沈志晔将信将疑,忽地冷哼着嘟囔道:“谁管他呢,反正他现在又不在家,他这人脑子有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都不懂……对了,我想请江老板帮我的忙,就跟这事儿有关。”
赵国砚眯起眼睛,却问:“沈少爷,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东家替你杀人吧?”
沈志晔点了点头:“你们开个价吧,多少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