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买凶
声音渐近,赵国砚强忍着骚臭味儿,急忙俯下身子,隐在貂笼附近。
却见沈少爷行至不远处,低声说了几句,将身边的丫鬟支开,随后便立马贼似的跑过来,抻着脖子,东张西望。
“别找了,在这呢!”
赵国砚现身出来。
沈志晔松了口气,下意识回头张望两眼,这才凑过来问:“喂,你们刚才闹啥呢?”
“没什么,有点小摩擦,算是一场误会。”
赵国砚摆了摆手,不愿多作解释,可沈志晔却不肯罢休,连忙追问道:
“是不是要开干了?海潮山那个大老赶,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早就应该教训教训他了。”
“哼,我爹就是惯着他,没办法,谁让我是二房生的呢!”
“诶~人家可是江老板的主顾,插不得!”
沈家常年在这条线上来往,过去也曾在途中遭遇胡匪,但自从买了江家的保险,路上便没再出过岔子。
“他说联庄会不该全由老沈家说了算,而是应该由全体佃户说了算,可笑不可笑?喝了几天洋墨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去你妈的!”叛军首领甩手就是一记耳光,“让你交粮就交粮,穷对付什么?这仗是给你们老百姓打的,弟兄们在前线出生入死,吃你点儿粮食咋了,婆婆妈妈的,再跟老子磨牙,信不信现在就把你毙了!”
原来,沈家店位于老爷岭山区,地方偏远,消息闭塞,凡是关于时局的消息,只有去趟附近的县城,才能有所耳闻。
归根结底,他还是嫩了点。
忌惮江家的权势?当真忌惮的话,恐怕就没必要留活口了。
很快,“讨奉军”的马队便扬长而去,只留下沈志晔兀自站在风中凌乱……
沈志晔则是装模作样,一边俯身查看貂笼里的情形,一边小声念叨着当日遭遇胡匪的经过。
“不好意思,单纯有点好奇。”
赵国砚蹲在貂笼旁,仔细回忆着沈少爷刚才说过的话。
赵国砚低下头,恰好跟一只紫貂四目相对。
赵国砚跟江连横一样,早就觉得沈家店有点蹊跷,如今总算有机会当面直问了。
“嗯,这还像句人话!”
“懂!”
“他妈的,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抢的就是江家担保的货!”叛军首领抬手招呼道,“弟兄们,卸货!把这小子身上的钱和衣裳也扒下来,让他光腚走回去!”
沈志晔虽说不至于视财如命,可几大车的货物,眼瞅着要丢,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当下便也微缩着尝试据理力争。
“嘶,那你……最后真就光着腚回来的?”
倘若这一切都是装的,装给谁看?
赵国砚怔怔地看着他,呆了片刻,忽地哑然失笑,笑得沈志晔茫然无措,神情渐渐有些不快。
赵国砚皱了皱眉,越想越不对劲,接着便问:“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唯恐天下不乱呐?”
沈志晔怨气更重,接着说:“我就不明白了,咱老沈家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坑蒙拐骗,靠祖上的积攒,换来今天这份家业,方圆十几里,都是咱家的地产,佃户住的也是咱家的房子,碉楼是咱家出钱修的,凭啥让他们跟着掺和?”
“这是重点么!?”沈志晔气急败坏,“你不要总是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我现在在说胡匪的事儿!”
“军爷,这些都是陈米,不是啥好东西,您通融通融,再说现在还没到交粮的时候呀!”
沈志晔不肯直面回答,仍旧纠缠似地追问道:“你先说,能不能答应我的条件?”
赵国砚见他这副模样,干脆开门见山地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胡匪的眼线?”
叛军首领是个大高个儿,下马便道:“‘讨奉军’奉命征调粮草,马车、东西留下,我不为难你们,赶紧滚蛋!”
叛军首领走到沈志晔面前,上下打量几眼,阴阳怪气地说:“有能耐你去找江老板告状,就说是我‘老莽’抢的他的货,有招想去,没招死去,东三省就要变天了,他还在那装什么瘪犊子!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扒了!”
“没什么,沈少爷,来,你先过来!”
“对,就赖他,这个瞎眼的二货,把枪库的钥匙给了海潮山,自己跑去东洋,腆脸说什么深造,给家里留下这片烂摊子!”沈志晔有点心虚,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武人干政呀,把咱家搞得鸡犬不宁!”
不想,赵国砚摇了摇头,却道:“不行,我没法替东家做主,你可以先把那天的经过告诉我,至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回头我再替你转达,现在只能这样,你接不接受?”
…………
沈志晔讪讪道:“哼,这天下早就乱了,沈家店也不多什么,乱就乱吧!”
沈志晔不是棒槌。
譬如,联庄会的生意,依然是由沈老爷说了算;各家佃户对老爷子还算恭敬;下人仆从也是听任使唤,毫无怨言。
“谁说不是呢?”沈志晔也不理解,“不是我吹,你们可以在十里八乡打听打听,咱老沈家够厚道了,毛子南下的时候,还不是我爹让大伙儿住进碉楼,给了毛子一大笔钱,才没祸害咱们沈家店,我哥倒好,说这还不够。”
然而,沈家几辆车马,满载粮食皮货,又连续赶了两天路程,早已疲惫不堪,这时节调头要跑,谈何容易?果不其然,众人没走出多远,就被一支上百人的马队当场截停。
“那我还是先说了吧!”沈志晔又朝前院瞄了一眼,随即指了指貂笼说,“你在这蹲着,我告诉你那天的情况!”
这时,马队里又有兵痞上前提议道:“大哥,这小子拿人压咱们,插了得了!”
“要乱,你们自己乱去!”赵国砚说,“少爷,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东家这趟过来,不是为了找事,而是为了了事,懂么?”
闻言,沈志晔忽然有点迟疑,想了想,竟道:“我要是说了,你们能答应我个条件么?”
“看出来了,但又看得不太明白。”
“我早就说过,我哥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纯粹是个书呆子,老爷子还不信,总觉得他能成事儿,这回倒好,养虎为患,瘪茄子了吧!”
彼时彼刻,沿东西走向的铁路干线却已经被叛军占领,正在四处搜掠粮草补给。
“沈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再仔细琢磨,这其中又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这么说,现在的情况,是你哥搞出来的?”赵国砚问。
却见沈志晔凄凄然地摇了摇头,似是无奈,似是自嘲,既有不甘,又有怨恨,一开口,先哼唧了两声。
“什么,我还得蹲着?”
赵国砚无可奈何,只好捏着鼻子,在貂笼和后墙的间隙里蹲了下来。
条件是买卖,帮忙是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