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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港 烧星云 29860 字 2024-05-16

顾影也有两年没见的孤家寡人。这样的人太可怜,从本心讲,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顾影咬嘴唇,从他说“这样的人太可怜”开始,一行眼泪唰地落下。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为我找律师?”

沈时晔垂眸注视着她,拇指抚过她的眼下,擦去了那些眼泪。

“因为你与我见过的那些人又都不同。”他的手停在她侧脸上,“他们都对亲人怨恨入骨,而你连一丝阴暗的情绪都没有。你从来不恨她,只是她伤你至深,比起被至亲伤害的痛苦,你宁愿选择孤家寡人的痛苦。”

他轻描淡写,“你无法抉择,就由我来替你做抉择。律师、文件,都是我授意的,倘若有一天你后悔,不要怨怼自己,记住是我。”

是从哪一句开始,顾影哽咽出声,眼泪自眼睫下汹涌而出。如果说攻心也是一种战役,那么沈时晔就是那个不费一兵一卒的统帅,令她溃不成军。

她闭上眼,眼睫被大颗的眼泪糊住,“我八岁的时候,一个男人来找顾德珍想用30万买走我。她以为我听不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一些人有那样的嗜好……”

沈时晔的手指紧了紧,没有出声打断她。

“那是十四年前的三十万,别说一过顾门提醒会议马上开始,沈时晔走内部通道进会议室,伦敦总部的总裁副总裁总监一班人马依次问候他,他一边朝下属和善色,额头一道伤口像是被水浸泡过,周边皮肉泛着不详的白,旁边的仪器连接着她微弱的呼吸脉搏。

顾德珍扑到玻璃上,才看见沙发上坐着的男人,黑色大衣搭肩,一双长腿交叠,气势沉冷。

她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一个离她、离顾影的生活都很遥远的男人。她见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富人,却从未见过这样地步的。他分明很年轻,可他停留的地方,似乎就连空气都是森严、经过控制的。

顾德珍茫然地左右看看,走廊另一边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到她面前轻轻一鞠,“顾女士,顾小姐的情况您也看见了。”

“是……是不是李奉年?”顾德珍声音艰涩。

“这桩案件尚未完结,来龙去脉,会由警方调查。”男人说完,展开手上的一封文件,“我仅作为顾小姐的律师,请您在这些文件上签字……”

顾德珍心一沉,“不!”

律师无动于衷地说了下去,“顾小姐已经决意与您脱离亲属关系,根据这份协议,一应家庭财产都留给您,她分文不取……”

“住口!住口!”

“她的户籍们心中有数。

倚在病床上的那个女孩子貌美而病弱,谁路过看她一眼,都要忍不住捂一捂心口。女警考虑到她的情绪,原本准备安抚铺垫几句再入主题,没想到刚点开录音笔,她就主动开了口。

“李奉年是我母亲的情人,一直意图对我不轨,但据我所知,我母亲和他已经断联很久了,所以我回家那天,看到他出现在我家里,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他压住了我,想要……”

女警示意她不用往下说,只拣要点来问,“我们注意到地上有很多血。”

“嗯。”

“那是李奉年的血?你还手了?”女警明知故问。

“……不是。”顾影顿一顿里酒精的刺激,男人的怀抱。

其他男人久不见她,渐渐都断了联系,只有那个李奉年,被顾影当面打过一次,不但兴致不减,反而邪火烧得更烈,对她纠缠不舍起来。

顾德珍起初顾忌着顾影那一句要挟,不敢回应他。但他来得太殷勤,奔驰车日日停在楼下,到了不知第几回,也许是那一天她又精神恍惚了,她上了那台车。

翻云覆雨一场,事后伏在靠背上,李奉年在她唇角塞了一支烟,说是新货。吐息几口,她几乎是立刻豁然开朗了,头不疼脑不涨,飘飘然,整个人耳聪目明,似乎从未那么清醒过。

那次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天高皇帝远,她始终有些侥幸。

顾影回家那一天,她正陪李奉年在澳门谈生意,酒桌上谈兴正好,她心里记挂女儿频频看手机。

李奉年贴耳问她:“怎么了?”

“小影回来了,我得去接……”

顾德珍想起身,被男人一手按下。

“别急,我来安排。”

李奉年往她唇角插了根烟,语气平静,“那是我的血。我找到了家里的刀,割开了手腕。”

“这不合常理。”

顾影抬起眼,“嗯?”

女警笑了笑,“在遭遇人身威胁的时候,你有正当防卫的权利,你的刀尖应该对准施暴者,而非伤害自己。”

“其实那一瞬间,我没有想到防卫,也没有想报复。”顾影闭上眼,似乎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场景里面,“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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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年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他能够出现在我家里,一定是我母亲默许的。血缘束缚让我没有任何办法,割肉还母,也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女警沉默了一下,跳到下一个问题,“他被你的行为吓退了,没有得手,对吗?然后他把你拘禁在他的别墅里面。”

顾影轻轻点头。

当时血滴了一地,李奉年不想闹出人命,又嫌晦气,只能罢了手。他将顾影带回他的别墅,关在一间不见天日的小屋里面,拷住了手脚,企图一点一点消耗她的意志力。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不是今日大雨,看守松散,被顾影找到机会从窗台翻出去。

她重重摔在草丛里,天像被捅破了一样,雨滴无穷无尽地打在身上。爬不起来,怎么也爬不起来,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疼,脚踝和手腕的关节肿成一座小山,也许是翻窗时脱臼了。她躺在泥地里,想自己可能活不过这个雨夜了。水淹土埋,到时候她的死相一定很难看,不知道顾德珍看见的时候,会不会为她流泪呢?

她静静地等天亮,直到耳边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她在这里。”有人高声说。

一双手拂开遮在她脸上的叶子,远处明亮的探照灯直直地照进她失焦的瞳孔。

顾影呆了呆,第一反应是自己这时候很不漂亮,双手挡住脸,不想被别人看见。

面前的人沉默一下,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一件带着洁净香气的大衣落下来,铺天盖地地裹住她。紧跟着,腰身一轻,她被打横抱起。

他察觉到她在不停地颤抖,手上紧了紧,没有说“别怕”、“没事”之类哄人的鬼话。

“交给我。”他的手盖住她的眼睛,带来沉着的安全感,“你害怕的人和事,我会一件一件,全部清算干净。”

*

顾德珍支笔,两只手拍打着病房玻璃,“小影!小影!你看我一眼,我是妈妈呀……”没人理会她,她变本加厉,拿额头撞墙,“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为了你跟李奉年拼命!”

顾影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脸去。那是心灰意冷的一眼,二十年的相依为命都变成了灰烬的一眼。

一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落入鬓角里面。身边那个男人突然起身,拇指抚了抚她眼下,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做完这些,他侧过脸,漠然地看了眼顾德珍。

他的眼神,跟看一棵草、一粒沙,没有什么分别。顾德珍突然就被钉在了原地,哑然地无法动弹。

“顾女士,我解释得再简单一点。”律师这时候淡淡开口,“这封协议,您签与不签,对顾小姐来说没有什么分别。签了,您还能得到这一笔财产。不签,顾小姐也不会再见您,到那时候,您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顾影失踪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十分清楚明白,人证物证俱在。警方到医院来和顾影做笔录时,也客气地说是走走过场。

这位受害者背后站着的是哪一家,他对我妈妈太狠心?”

沈时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斟字酌句,“顾影,我比你大很多岁,但有些话说出口,我不想显得像说教。”

“你说。”她抬起脸,认真地听。

“我见过很多人,为了种种原因,与父母兄弟反目。有的人是不得不做出取舍,有的人是故意为之,但他们最终都走上同一条路,那就是变成感情麻木套房,甚至可以买到江边一块地。那时候我们住政府廉租房……我很害怕,以为顾德珍会不要我。妓女的女儿,本来就是生在垃圾堆里的……我……”

“顾影!”沈时晔低声喝止她。沉重的声音里面,有几分是愤怒,几分是疼痛?

顾影哽咽数次,几乎说不下去,“就算、就算她真的不要我,我也不会怨恨她。可是,第二天,她像平时一样为我梳头,送我到学校,叫我不要担心。晚上回家,她全身都是鞭子留下的伤——她为了打消那些人的念头,去求了另一些男人……我趴在床边哭,她说,妈妈可以疼,小影不可以。小影要和别的小孩一样,漂漂亮亮、干干净净……”

沈时晔沉默着隐忍又隐忍,最终遵从心意用手臂将她颤抖的双肩锁进怀里。

顾影脸埋在他的衣襟上,咬紧牙关,在几个崩溃的鼻音之后,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仓皇放声大哭,“我的妈妈本来比所有的妈妈都更好,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一声一声宛如泣血,“沈先着自己的造物,种花的人爱上了自己亲手养出的花,很奇怪吗?

顾影以为聂西泽帮助她,只是心血来潮之下的随手,顶多的顶多,是伯乐之于千里马的知遇之恩。

他从来没告诉她,早在她出事之前,他已经耐心地等了很久,等她长大,等她毕业之后到英国来和他一起工作。

如果说在他眼里世界上其他人都是愚蠢的金鱼,顾影也是那条最特别最聪明的金鱼,有资格游进他的鱼缸。

她固执又认死理,在这种时刻,也不死心地要问个究竟。

聂西泽沉静地看着她,“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同类吗?只有你明白我,也只有我明白你。”

顾影哑然失笑,“怎么会?像沈先生说的,你是个多幸运的人。而我……身无所长,一无所有。”她默了默,“我还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你拉过我一把。”

想到两年前的事,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但她的确是几乎被毁了。

每一天,进实验室的第一件事是用头去撞墙,握不住试管,手不停发抖,做不好最简单最粗糙的操作。是聂西泽一次又一次抱住她阻止她,是他带着她重新拿起仪器,是他在她崩溃时倒逼她一遍一遍重头再来。

别人路过看见了,冷嘲热讽地说聂生,你说不想看见我变得那么可怜……可是那些我以为是永远的,我从来都留不住啊……”

衬衣胸口处被眼泪打湿,晕开濡湿的一片,对沈时晔来说,是一种陌生的触感。但他任由女孩子窝在他的胸膛之上,手掌之下是她轻颤的蝴蝶骨,那么娇小单薄,被他青筋紧绷地护在手里,像风托住了一只鸟,大海托住了一尾鱼。

那样的姿态,似乎准备纵容怀里的女孩子放肆地哭到时间尽头。

聂西泽风尘仆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第18章第18章

Chapter18

啪。

有一根弦崩断了。

聂西泽大马金刀站在床尾,无声无息地捏了捏拳头,骨骼关节之间发出清脆的弹响,大脑里飞速盘算着胜算。

他师从格斗大师,黑带九段,精通咏春。

但不妙的是,沈时晔和他一样。更不妙的是,他的格斗启蒙,还是沈时晔亲自教的。

唯一的优势,是他常年翻山越岭做科考,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沈时晔呢,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坐劳斯莱斯,四舍五入半截入土的老男人。

聂西泽研磨着后槽牙,恶意地想,大约,他已经半身不遂了,这个年纪不结婚,多半有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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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晔将顾影从怀里松开离开病房之后,顾影输液的那只手背动了动,连带着输液管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怎么了?”沈时晔垂眸不知在看什么文件,只分了一线余光注意着她。

从被解救开始,顾影一直表现得很冷静。

清理浑身累累的伤口,她没有掉一滴眼泪,配合警方做笔录,她有问必答。

至少从表面上看,她的情绪比沈时晔更平稳。

李奉年归案后,移交警方之前,助手问过沈时晔要不要先将人带到他面前。

他说不要。

想起找到顾影的时候,她蜷缩在一棵灌木下面,伤痕累累,混身都是泥水,他确信自己会忍不住动私刑。

医生说,大起大落之后的平静,很可能只是在忍耐,忍到极致,便如反弹的皮筋,随时会迎来情绪的崩塌。

所以沈时晔寸步不离,在大厦将倾的一刻,随时准备着接住她。

“沈先生,你会不会觉得我会择日与您分割独立出来,倘若您企图阻挠,她将不得不考虑移民海外。”律师淡淡读完条款,将一支钢笔递到顾德珍面前,“顾女士,这份协议对您仁尽义至,签字吧。”

顾德珍疯了似地打掉那,推回被子里面,神色如常地看他,“你来了。”

一番动作沉着匀缓”

沈时晔冷冷一牵唇角,“他不会再有机会重见天日。”

聂西泽终于忍不住抬头,恶犬咆哮,“我是在问您吗??”

他当然看得出顾影被照顾得有多细致。高级看护病房,两个医生四个护工24小时待命,她的输液管下面甚垫了暖热袋,好让流进静脉的药液不那么冰冷。但是,沈时晔这副尽在掌握中的姿态,显得他这个男朋友——虽然是名义上的——简直毫无用武之地。

她出事,也是沈时晔最先察觉。

想到这里,聂西泽突然变得很平静,“三哥,你是怎么找到她的?想来很不容易。”

事发突然,没有线索,时间又这么短。

“没那么不容易,只要找到懂的人……”沈时晔拧了拧眉,“何况还是晚了。”

他手指在膝上点了点,意在不满,只字不提自己为此调动了多少的资源,不提从英国追到内地再追到澳门需要打通多少关节,但旁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聂西泽提唇笑了笑,“三哥果然费心了。我都不知道,你和小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熟。”

顾影立刻清清嗓子,“我们只是认识,不算很熟……”她看向沈时晔,磕磕绊绊道,“沈先生只是路见不平……比较热心……对吗?”

沈时晔接收到她乞求的眼神。

他当然知道什么样的答案会让她安心。报答,或是看在嘉宁面子上的举手之劳。

要清白,还是要揭露,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淡淡移开目光,“西泽,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

聂西泽唇边嘲讽的幅度变大了,“那就全都告诉我!”

沈时晔侧过脸,语调平和地征询顾影,“我可以告诉他吗?”

告诉他什么?

从那个雨夜开始,交错过眼神,分享过彼此一些脆弱的时刻。

很多次几乎接吻。

没有哪一样是可以堂堂正正说出来。

顾影满脸慌张与恳求,对着沈时晔不停地摇头。沈时晔竟然也真听她的,住了口,隐晦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对她无可奈何。

聂西泽冷眼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看了个清楚,几乎是冷笑出声,“小影,一个月前我问过你是否喜欢他,你否认了。那现在呢?”

顾影被他一句话打得呆住,表情难堪地凝在了脸上。她都不敢去看沈时晔的脸色,“你在说什么……”

聂西泽俯身抓住她的手,“你说过——在我求婚那天,我问过你两次。”

顾影在他掌下发着抖,插着针头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捏成拳,露出细细的青筋。

没人知道沈时晔的脸色何时沉了下来。

“西泽,够了。”他语气沉冷,“你要逼她到什么地步?”

聂西泽置若罔闻,在顾影面前俯身。他的眼神很暗淡,像泼墨的夜。

“小影,如果现在才说喜欢你,是不是太晚?”

顾影像一个走在街上的路人,突然被天外的陨石砸到头,头破血流,大脑嗡嗡作响。

她混乱地摇着头,“你在说什么……一定是搞错了……”

聂西泽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里有火焚一样的痛苦。

所以怎么会不痛苦?

他来去如风,他冷眼旁观。他是南美的雨北欧的雪,他有最聪明最精密的大脑,也许一百年后,他会被写进教科书供人瞻仰。

可既然让他无限接近于神,又为什么还要让他以身入世、体味感情这件磋磨心肠的事呢。

顾影被他的眼神击败,身体泄了气,无力地闭了闭眼。

病房内安静得像是真空,只有监护仪嗡嗡的运作声。有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正在蔓延,只能是来自于当下唯一的局外人。

沈时晔冷冷沉沉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弄谁,“这些话,一定要当着我的面来说?”

“你可以走,不看不听。这些话,本来也不是说给你听的,大哥。”聂西泽直起身,平静地看回去。

沈时晔没给他眼神,目光放在顾影脸上,如天网密不透风将她笼罩。

他要她的一句话,去或留。

顾影说不出口,也不敢看他的脸色,沉默地撇过脸。意味更冷的一声笑,像冬天河面的浮冰割着耳膜。沈时晔神色晦暗不明,在她漫长的沉默中,终于移步后退一步,拧开门把。

锁芯弹响一声,她下意识地攥住手心,手背几乎用力得成了青白色。

他脚步身,目光直视看他。

他们的母亲是双胞亲姐妹,这么近的血缘,让他们的身量身形十分相似,不分伯仲,然而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一个是高堂之上的君主,一个是浪迹天涯的游侠。

为聂西泽带路的潘师良战术性咳嗽,“少爷是回香港参加第四季度的董事会。”

聂西泽冷笑,“哦,香港开会,开着开着就到澳门来了。”

沈时晔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坐下,长腿交叠,“我竟然不知道,我人在哪里,还需要你的允许。”

即便聂西泽极力隐忍,也被他这种态度逼到咆哮出声,“在我女朋友面前,你的确需要我的允许!”

顾影刚刚狠狠哭过一场,精神与身体都极度困倦,耳朵像隔了层膜,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对空气中的剑拔弩张一无所知,直到聂西泽这高声的一句惊醒了她。

她哽咽一声,还没搞懂他们在吵什么,眼泪先惯性地掉了下来。

沈时晔语气一沉,“她情绪不好,你一定要现在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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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架?”

聂西泽:“……”

妈的。这位现在跳进珠江是不是能让整个粤港澳大湾区的人都喝上绿茶??

但他完全占据道德制高点,聂西泽无话可说,大步跨到病床前面,带着一股低气压,去摸顾影的额头,“有没有发烧?”

顾影刚想摇头,沈时晔就先于她开口,“烧过,已经退了。”

“有没有见心理医生?她需要创伤后干预。”

“看过了。”

“那个李……错乱的小机器人,摇着头语无伦次,“可是、可是,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创世的神爱教授和女朋友连做实验都要手牵手抱在一起,不知道聂西泽是在像教小孩一样手把手在教她。

教她反抗,教她不屈服,做她的象牙塔,让她相信前路还有一片净土。

她以为这份友谊会是永远的,可是为什么也变了呢?

“聂老师,你对我恩同再造,为了这份情义,你对我说什么、索要什么,我都不会拒绝。”顾影微笑,一滴眼泪从眼角滑到高高扬起的唇角,“只要你向我开口。”

为她这句话,聂西泽眼里的光渐渐地暗淡下来。半晌后,唇边缀了浓重的自嘲,“顾影,我最害怕的就是你跟我谈情义。”

*

半夜,顾影又烧了起来,半埋在枕头里的小脸一片粉红。医生过来给她换好点滴,一出病房就把聂西泽和沈时晔训了一遍,“不是说过不能刺激病人吗,你们两个男人怎么还惹人家姑娘哭呢?”

快退休的老医生百无禁忌,也不管面前两位是哪位太子哪家少爷,没什么好声气地撵人,“有你俩在这里碍眼,人家姑娘好不了一点。走走走,有多远走多远。”

沈时晔有十几年没过这种和兄弟一起挨骂的体验了,但医生毕竟是医生,手握权威拿捏着顾影的小命,他就什么话也没说。气压极低地瞥了聂西泽一眼,先行步入了消防通道。

聂西泽在后面,随手推上了安全门。

通道内没有灯,只有泛荧绿的标识,两个人的五官神态都藏在阴影下面。

聂西泽从衣袋中翻出一盒烟,倒过来磕了两磕,递给沈时晔一支。

沈时晔没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我竟然不知。”

“有一阵了,在南美很难不碰烟草。”聂西泽轻吁一口气,“我在南美的时候,你们就有瓜葛,是不是?”

“比那更早。”

聂西泽呵了声,“知道我那晚在顾影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是什么心情?”

“我当时的心情并不比你好多少。”

“当然。”聂西泽耸一耸肩,“你也不喜欢自己看中的东西在别人手里,可惜顾影不是个物件,不能被推来让去。趁现在没有外人,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时晔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让他畅所欲言。

聂西泽夹着烟,隔烟雾望向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会害死她的。”

沈时晔陷在暗影处的女人,在港澳回归之前,她就敢于离开香港北上远嫁,后来丈夫因私人飞机失事而早逝,她也没有改嫁。顾影非正式地见过她一次,是在聂西泽的公寓偶然遇见了,因为聂家特殊的背景,她穿着打扮得十分低调简朴,但有些东西是隐藏不了的,比如她的谈吐,气质,还有因为养尊处优而显得格外细滑平整的脸。

聂夫人极力低调都尚且如此,那么稳坐香港贵妇头把交椅的沈时晔的母亲又是什么模样,实在无法想象。

“我是没看清,”顾影开玩笑,“只看到她手指上的钻石,好闪啊。”

聂西泽拧着眉有些心不在焉,沉默片刻,问她,“三哥在跟别的女人谈婚论嫁,他有告诉过你么?”

游艇全速向日内瓦湖深处驶去,离湖心越近,湖水的颜色就越深。顾影坐在船舷旁边,扬起的浪花有些溅到了裙摆上,她垂着眼,“这种事,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已经说过一百遍,他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说来说去,无论是之前,还是今天在机上,她都是那么咬死了,和沈时晔撇清关系。

聂西泽忽地笑了笑,“顾影,我知道你今天不清醒,但我真想不到,你连跟他玩的游戏规则都还没搞懂。”

顾影皱眉,“谁在跟他玩——”

聂西泽打断她,“他准备结婚,同时又向你示好,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我……”

“他们香港人纳个二房三,面色难辨,“荒谬。”

“是不是荒谬,你心里清楚。你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你身边的女人,有名分没名分的,都过不了太平日子。但我和你不同,”聂西泽摊了摊手,如做学术报告一样客观严谨的姿态,“我是富贵闲人,一来什么家族责任都有大哥在前面顶着,二来家里对我的婚姻早就没有什么指望,顾影跟着我,未来就是供起来的二少夫人。”

沈时晔盯向他,眯了眯眼,“都说你不管事,没想到这些事情你能想得这么明白。”

“有关顾影,我不能不明白。既然你也赞同我的话——”

聂西泽向前走了一步,越过沈时晔身边,在扶手上碾灭了烟头。空气中剩余的那一点红光渐渐地熄了,他自黑暗中抬眼,“兄弟妻不可欺,从今往后,我们可以达成这个共识,对吗?”

第19章第19章

Chapter19

虽然医生强烈要求顾影静养一段时间,但她还是执意马不停蹄上了返程的飞机。

十三个小时的航程,她假寐、看书、听空乘小姐聊天,就是不和聂西泽面对面独处。

行程后半段她终于睡着了,醒来时飞机已经落地。空乘打开舱门,从英吉利海峡吹来的寒风涌入舱内。在等待舷梯就位的时间中,聂西泽开口问,“你打算再也不跟我说话?”

顾影默然裹紧外套,下忽然停了停,背身问,“西泽,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还能遇到她这样的人,你说,你是不是有点幸运过了头?”

聂西泽轻微地牵动嘴角,“我不否认。”

咔哒一声,是病房的门沉重地开了又合,双层牛皮制造出的厚重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长廊尽头。

顾影的心底也随之沉沉地一拧,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麻花。

“聂老师,告诉我你在开玩笑——”

“你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顾影像一个编程,似乎把弟弟梨花带雨的女友拥在怀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实在是很有控场的本事,再不妥当的事情,由他来做都显得合理。

“三哥,”聂西泽咄咄逼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英国回中国不比南美近多少,而沈时晔的动作竟然比他快这么多,并且,看起来完全控制住了局面。即便这里是港澳,沈家的心腹之地,这也不是一件小事。

沈时晔从床边起半张脸挡在风衣领口内。

他垂眼盯着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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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朋友也不能做了,是么?”

“我不知道。”顾影闭了闭眼,“我需要一些时间……”

“好。”聂西泽的语气比海风更冷,“但是记住,我们还没有分手,你依然是我的女朋友。”

顾影明白他的忌惮,但她没有告诉他,这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那天之后沈时晔再也没见过她,隔了数日,一位助手代为送来一封辞退函,告知她今后不一声,“你把他想得很好,是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你该睁大眼睛看看,我这位哥哥对待女人是一种怎样随心所欲的态度。”

“我说过,那跟我没关系。”顾影眼神回避着他,语气硬邦邦。

“有没有关系,恐怕由不得你。”

顾影还想再说什么,被胸口吊着的气哑了嗓子,苟着腰压抑不住地一连串咳嗽。

副驾驶的法籍技师拨起仪表盘,从前方起身,向她递过用行军壶盛的温水。法国人见不得女士受委屈,在聂西泽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头,“Benicetoher.”

*

直升机降落在日内瓦湖边、勃朗峰脚下的一处湖畔庄园。这里是全世界最好的度假地,湖光山色,全年宜居,且毗邻银行业中心,既避世又可出世,东亚最顶级的权贵们最偏好在冬季来到这里休养,聂西泽家的长辈也不例外。

从停机坪出来,是一栋黑曜石砌的尖顶房子,一位穿靛青色一步裙的中年女士等候在拱顶的长走廊边,朝聂西泽鞠了鞠身子,恭敬地问候,“二少。”

聂西泽用熟稔的语气问她,“妈妈起了吗?”

“起了,正和沈夫人在凉亭喝茶。”

“姨妈也来了?”聂西泽脚步一顿。

“是,昨天到的。”

顾影没细听他们一来一往地在说什么,只顾闷头跟在后头往里走。走过了不知几重走廊和门厅,到了一处岔路口,聂西泽忽然将她拦了一拦,“你不用跟过去。”

“嗯?”顾影发出一个闷闷的鼻音。抬起脸,眼皮周围是一圈委屈的红,显然是从机上闷气到了现在。

“你……”聂西泽欲言又止,浅浅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我一个人进去,你待会儿听她安排。”

顾影怔了怔,过了一会儿,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谢谢。”

聂西泽垂脸笑了声,似乎有被她的道谢荒谬到,“小影……你那么不情愿,难道我还能逼你么?”

门内已有几个出来迎接的佣人,他没再说什么,用拇指抚了抚她发烫软糯的眼皮后,独自进了室内,身影消失在了浮世绘的屏风后面。

她不知道,他在屏风之后刻意地停了停。佣人在旁边耐心等着,但少爷到底也没等到那个姑娘心甘情愿地追上来。

*

中年女人沿步道将顾影送至岸边,一艘小型观景游艇等候在那里,她搭手送顾影上去,“这一带都是我们的私人水域,您到了想下来的地方,吩咐船员停船就好,他们会说法语和英语。有别的事,随时联系我。”

顾影打起精神点点头,“您忙,不用关照我。”

游艇破开纯白的浪,沿湖行驶,速度十分平稳。到了一处玻璃栈道,几只天鹅正在澄碧的水面上啄羽,旁边一个玻璃容器承了供人投喂的鸟食。顾影下了船,抓了一把面包屑在手心让天鹅啄食。

玻璃栈道向内,是一处造型独特的玻璃建筑,临水平台一直延伸到湖面,有几位贵妇正坐在那儿喝茶闲聊,谈话声越过错落的花木飘过来。

“你今年到处飞,回香港的时候都少。巴黎那些高定师傅见不到你人,业绩都要少一半了。”

“她今年又fund了两个基金会,亲力亲为,忙是肯定的嘛。”

有人哎哟了一声,“该享福的年纪,还弄得这么辛苦。”

聂家亲戚多,顾影是知道的。她怕冲撞上哪位长辈,喂完天鹅拍干净手心,就打算原路返回。一扭头,却见聂西泽站在一步之外,无声无息地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顾影睁大眼睛,被他上前一步用手背堵住了唇,“嘘。”

花树后面传来一道特别的嗓音,“做基金会是积福修德,再忙也不辛苦。真让我头疼的,只有孩子们的人生大事……”

这个女人说话的咬字和语调太悦耳太熟悉了,是在哪里听过呢?

是谁单是说话的方式都显得贵重。

“你儿子的婚事是能影响港股股价的,本来就该用心挑一挑。再说那个庄家姑娘,见了几回,不是都说很好?”

“是很好。”那位夫人说到这里似乎才顺气了,“我问他,妈妈准备的聘礼放在信托里面都要生锈了,你什么时候去提亲呢?他说他倒想明天就去,可人家姑娘脸皮薄,还不松口呢。我实在不知道他是真有心,还是又在糊弄我了。”

别的太太轻笑起来,“你儿子惯会敷衍人,可别被他轻易哄过去了。”

顾影眼睫抖了抖,对上聂西泽的目光。他放下手,捏住顾影的手腕,静悄悄地带她回了游艇停泊的地方。

上船之前,顾影回头看了一眼。但距离太远,没太看清什么。

“别看了。”聂西泽淡淡道,“姨妈和我妈妈长得很像,她们是双胞胎。”

但气质完全不同,顾影想。

聂夫人是个厉害房都很寻常,他手底下的公关公司也有能耐把这些阴私替他抹得干干净净。顾影,你很会算数,告诉我,你预备做他的第几房?”

顾影陌生地看着聂西泽,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跟她讲话。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过后,双手紧紧地捏成拳,肉眼可见地颤抖。聂西泽面无表情地垂眸,“想打我?来,动手。”

“……”

聂西泽勾了勾唇,“下不了手?看来还是有点情分在的。”

顾影深深地吸气,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沿着苍白的下巴砸在手背上。她很用力地擦掉,“你不用激我,在别人眼里,我连做你的女朋友都不够格,更别提沈先生。他身边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有攀附的心,他也看不上我。”

“不用妄自菲薄,他可太看得上你了。”聂西泽冷笑两声,“你真就那么天真,相信他帮你、庇护你,全都别无所求?”

顾影唇瓣轻颤,苍白的侧脸的妻子也说不定。

庄咏颐此时才转过脸看向骆诗曼,“你是……”

虽然被晾了半天,骆诗曼笑意一丝不变,握住她的手,“我是Gigi,伦敦XmasClub的主理人,去年在瑞士洛桑我们见过的。”

骆诗曼和她不在同一个社交圈里,但是香港庄家的庄咏颐,名媛中的名媛,一个击败了自己长兄成为家族接班人的女人,谁会不认识?

“噢……”庄咏颐轻轻拉长语调,也不知是否想起了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我听说过,你们是切尔西区最有艺术性的一家club。”

骆诗曼立刻递过名片,“那庄小姐得闲一定要来一次。”

庄咏颐带着丝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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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的双手都不必动作,身边的助理就自觉替她接过了。

顾影在骆诗曼身后沉默着,目光垂在地面的木纹上,等她们寒暄结束后,才上前介绍自己。庄咏颐朝她点点头,“Evelyn,希望我的一时之兴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顾影公式化地微笑一会儿,发现庄咏颐没有介绍沈时晔的意思,便径直引他们入座。

社交场上不去介绍一个人的身份,只有两种意味。要么这个人只是陪衬,要么是他的社交层级已经高到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资格结交他。

即便庄咏颐不说,这个男人也无如一种坚实的玉石,“沈先生从未开口索求过什么。”

“他不需要开口,就会有人揣度他的心思把你献上去。聂东煜早知道他的心思,但没有向我说过一个字!你明白是为什么?因为他要牺牲你,成全沈时晔的高风亮节!”

顾影轻扯嘴角,觉得十分荒唐,“我真好奇,沈先生到底在你们面前坦白了什么心思,让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高看我。”

“他何必要坦白?他的中意,连我都能看出来……你想想,他都懒得对我掩饰,哈!”聂西泽冷笑,“至于这种中意,是养一只鸟的兴致,还是有把你当个人看呢……”

他无情垂目断言,“既然他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看来无论是哪一种,他对你都只是玩玩而已。”

第20章第20章

Chapter20

顾影从瑞士回来的第三天,骆诗曼提着包上门,疯狂敲门铃,但没有人应。

隔壁的墨西哥女人被吵得探出一个头,骆诗曼和她大眼瞪小眼,用手比划着,“你,会撬锁吗?”

墨西哥女人甩上门,隔了一会儿,带着一根钢丝走出来。

门一开,房间里面拉用再担任嘉宁的老师。同时因为解约的责任在他们,还一次性补偿了一整年的薪水。一张埃克森董事局主席亲签的二十万磅支票被递到顾影面前,显示即刻生效。

随着支票一起给她的,还有一处地址。

“这是……”

“一座玫瑰园,在大马士革。”助手恭恭敬敬道,“也许有一天你会想去看看。”

原来是真的,他不止送她一束花,他送给她一座花园。

顾影在回忆里笃定了这件事,遗憾的一口气消散在海风里。

她还没来得及问过,他笔下的神庙、瓦砾、野蛮生长的玫瑰,是否都存在于现实里。

*

黑色宾利等在舷梯下方,接上聂西泽与顾影后,径直上了机场高速,却不是开往剑桥的方向,而是到了一处直升机起降点。

青色涂装的直升机逆光剪影线条流畅,在停机坪上整装待发。顾影下车后怔了一下,“要去哪里?”

聂西泽将她推上机舱,等直升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离地后才道,“我妈妈到苏黎世了,去探望一下她。”

“你妈妈……”顾影涣散了一整天的眼神倏然惊醒,“我不去!”

聂西泽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那你从这里跳下去。”

顾影慢慢地坐安静了片刻,若无其事道,“顾德珍给我打了好多电话……”

顾影翻了个身,发丝后面直勾勾的眼睛静谧得吓人。

“不要理她,也不要给她钱。诗曼,就当是为了我。”

*

骆诗曼是真怕顾影把自己弄死了。在她抓到一次顾影用啤酒和药吞之后,终于忍不住发了火。

她砰砰敲桌子,震天响,“比烂是吧?来啊,我也没爹没妈,男朋友结婚新娘不是我,谁像你一样要死要活!”

顾影被骂懵了,目光垂坠地说不出话。

“曼曼……”

“别叫我,你再这个样子,我们就不是朋友了。”骆诗曼拍掉她的手,推她到书桌前面,让她晒到冬天的暖太阳,“不知道做什么,就工作。女人啊,工作比家人男人更靠得住。”

顾影几天不见天日,今天的太阳高悬,阳光直射,几乎令人目眩。

骆诗曼将一支笔强硬塞到她掌心,“做事,别发呆。”

那就工作。

在纸上写写划划,接打了几通积攒的公务电话,虽然还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到底是在做正事了。

骆诗曼放下心,将汤盅放到厨房,握着汤匙叮叮当当搅拌。端着瓷碗回来时,注意力却被桌上摊开的资料吸引了去。

“CambriageEndowment……不是吧,你要转行?做Financing?”骆诗曼吃惊过后,立刻思维发散起来,“也挺好,反正你们做生物的,累死累活都不挣钱。”

CambriageEndowment虽然名为剑桥基金会,却也是久负盛名的投资机构,骆诗曼也是玩资本的,当然也有所耳闻。对于顶级大学来说,学校运营和研究的资金投入是个无底洞。而剑桥每年有超过三分之一的预算都来源于基金会的支持,可见他们惊人的筹款和收益能力。

顾影兴致缺缺地转了转笔,“他们挣钱跟我又没关系,拿我当花瓶用的,接打电话,联络校友……”

“所以你怎么到那儿去了。”骆诗曼撇嘴,“又是谁在排挤你?”

“总归是那几个人。”

骆诗曼细长的眉微耸,“有聂西泽在,他们也敢这样待你?”

顾影被问得心口一拧,眼神黯淡下来。

从瑞士回来她和聂西泽就彻底闹掰了,他不隶属于学校却有自己的办公室,同一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太别扭。在楼道里撞见过几次,她干脆遂了莫里哀的意去基金会打杂,全是为了躲他。

她不想再聊这些,一只手翻开笔记本继续工作,“还有一通电话要打,别出声。”

按了通吗?”

“是,大约一小时后。不方便么?”

捐款是头等大事,顾影怎么能说不。一边应承下来,一边手指飞快打字跟自己直属的ManagingDirector通气。

正值周末,女MD正在郊外和家人度假,一接到消息就驱车上了返程的高速,在电话里命令顾影务必在她赶回学校之前稳住Charlene。

顾影:“可是……”

MD打断她,“我知道你还在生病,但在Charlene面前这不是借口。MoneyisPower!无论你心里怎么想,别说只是随叫随到,就是要你立时跪下去,都得把她哄得高高兴兴,明白?”

顾影捏着话筒的手指紧了紧,“是。”

等她挂了电话,听了全程的骆诗曼若有所思问,“这个Charlene是谁?”

“历史系校友,做酒店生意的。怎么了?”

“有些耳熟。生意场里的女人……不多见。”骆诗曼摇摇头,蹬上八厘米高的红底高跟鞋,伸手捏了捏顾影肩膀,“好了,不就是要钱吗?我送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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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蓝色帕拉梅拉在一道罗马式拱廊前面停下,旁边就是人来人往的康河,路过的三两学生投来张望的目光,发现车上坐的是两个相貌和身材堪称顶级的美女,有人轻佻地吹了声哨。

顾影顶着雨伞挡脸快步下车,先行上楼去做布置。这里的二层露台是剑桥最好的观景位,斜对着国王学院的黄金色拱顶,远处是钟楼,近处是康河,蓝天白云倒映其中,可以听见碧波荡漾的悦耳水声。

从伦敦酒店送下午茶的侍者已经到了,正戴着白手套在鸟笼和珠宝盒形状的点心架上小心翼翼地摆放茶点。刀叉瓷盘银光发亮,红酒倒入旁边的醒酒器里,散发出花香果香。一个侍者对另一个低声交代,“Charlene喜欢口感顺滑一点的,醒酒时间要更长……”

骆诗曼左右看看,推了推墨镜,小小哗了声,“到底是哪家大小姐啊?”

顾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楼下,隔了一会儿,轻轻嘘一声,“来了。”

两辆烟青色宾利一前一后从远处驶来,河边冬青树的影子流淌在车身。

等了半刻钟,楼下通往露台的旋转楼梯上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很是从容优雅。

站在楼梯拐角处迎接的侍者一个接一个问候,“Charlene,午安。”

一个高挑纤细的女人出现在垂花门处。

第一眼看见她,只有一个印象,很白、极白,像一尊琉璃的美人像。染成金色的头发梳成一个法国髻,露出修长细滑的脖颈。今天气温只有九摄氏度,她只穿一件雾霾蓝的丝绸宽摆裙,手提同色系的小尺寸Kelly包,赤裸着跟腱细长的小腿。

顾影挂上公式化的微笑准备打招呼,身边的骆诗曼却大动作地摘了鼻梁上的墨镜,起身迎上去,“咏颐小姐……”

庄咏颐没顾得上管别人,因为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垂花门旁边的铃兰花丛被风吹开的一瞬间,顾影以为自己眼花了。

一个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男人正拾阶而上,极为绅士地落后女士半步,一只手揣在长风衣的口袋里,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的神情。

他少有这么放松的状态,白色羊绒衫配肯辛顿风衣,外套敞开,标准的英伦权贵度假装束。

庄咏颐含笑回头对他道,“我就说这里的风景最好,对不对?”

微风拂过,一朵淡蓝的风信子花轻飘飘地落在他肩上。他任由花瓣从身前滑落,神情散漫地颔首,表示认同。

顾影心乱如麻,后退一步,木质地面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比如,英国这片土地真奇怪,总把不该的人凑到一起。又比如,原来他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忙碌的,也会在他精确到严苛的日程表中抽出时间,松弛惬意地陪女伴冶游。

不只是女伴,她很快在心里指正。

也许是他未来疑是后者。即便他做出一副万事以女士为主的姿态,但只要是他所在的空间,注意力的中心好像也会无形转移到那里,没人敢怠慢。

四人两两隔着玻璃长几坐,顾影在骆诗曼旁边,自然而然地坐了他的斜对角。

庄咏颐抿了口红酒,细长的手指转着酒杯问身边的男人,“这酒有年头了,不过是甜口的,女人喝的酒,你喝不喝得惯?”

“今天是给你赔罪,喝什么酒,做什么事,有我挑剔的余地么?”沈时晔语气平淡,把调侃也说得一本正经。

庄咏颐笑出声,轻轻嗔怪,“谁敢要你赔罪了!”

沈时晔摇摇头,举起酒杯简短一语,“陪你一杯。”

两支水晶酒杯清脆地相碰时,远方的钟声恰好响起,顾影顺势望向钟楼的方向,不去看地上相衬的一对影子。

“今天的酒我很喜欢,Evelyn,有劳你费心了。”对面,庄咏颐饮罢酒,看向顾影。

顾影回过神,对上她含笑的眼睛,“应该的。”

另一道视线也移到她身上,漫不经心地,似乎是随着女伴的发话而短暂地注意到了她。

顾影眼神颤了颤,脸上还挂着应付庄咏颐的妥帖面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紧捏的心跳,她倒流的血液。

唯一庆幸的是,装陌生人,她还算得心应手。

她冷静大方得体专落,望去一片萧瑟。轿车刹停,车上人下来时,脚底碾过落叶,发出一阵沙沙的脆响。潘师良隔着车窗看去,那个背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明明刚才在车上还有心思回应玩笑话的。潘师良移开目光,想这也许是错觉。

聂东煜出来迎接他,一身硬朗的马术装备未卸,显然是刚从马场回来,唇角啜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看来庄小姐留人的本事还差点火候。”

沈时晔对这处酒庄很熟悉,轻车熟路进了地下酒窖,径直走到最深处。两个佣人合力打开圆型的密室安防门,往内部走,一排樱桃木酒架上存放的酒瓶宛如艺术品展览,全是可以上拍卖会的天价古董酒。

聂东煜轻嘶一声,“开你一句玩笑,倒也不用下这种狠手吧。”

“我丢下女人来赴你的约,你不至于连几支好酒都不舍得。”沈时晔勾了勾唇,随手抄了瓶酒起来,琥珀色的酒液在暗黄灯光下轻轻摇晃。

聂东煜按住他,“我今晚找你有事说,你先听完。”他相当罕见地迟疑了一下,“但愿你听完之后,还有品酒的兴致。”

沈时晔“嗯”一声算是首肯,聂东煜便问,“你和那个Evelyn……就是西泽的女朋友,最近还有来往吗?”

沈时晔回眸瞥他一眼,“有什么事业地跟庄咏颐聊起了明年的捐赠计划,一应条款和文件都是现成的,庄咏颐本来打球就很爽快,在沈时晔面前表现得更加热心,当场就拍板签字。

香港人讲究数字吉利,庄咏颐写了六个六,她买半条高定的钱,虽然不算多,但每年打一次,也是十分慷慨了。

顾影垂眼将文件收进密封袋里,确保自己的笑容足够真挚甜美之后,起身朝庄咏颐鞠了鞠,“我要将这些文件送回基金会,就不打扰二位了,玩得开心。”

她一串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直到一直作壁上观的男人突然冷淡出声,“等一等。”

顾影的脚步倏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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