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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港 烧星云 29860 字 2024-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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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4章

Chapter14

顾影大脑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摘下高跟鞋小跑起来,裙摆在风中飞扬。

进了花房玻璃门内,仍惊魂未定。

说是afterparty,但实则只有嘉宁一个人在,桌面摆满了各种昂贵的酒。

嘉宁开了一瓶甜气泡葡萄酒,奇怪地看着她,“跑什么,有人追你?”

顾影抚了一下胸口,“我撞破你哥哥和女朋友的分手现场,要死。”

“胡说,我哥哪有女朋友。”

顾影心想,小女孩果然天真,都不知道你哥哥有一打前女友呢。

嘉宁忽然指她一侧耳朵,“你有一边耳环掉了?还是设计造型?”

顾影摸了摸耳垂,果然是有一边珍珠空了,顿时有些坐立难安,“天,这是我朋友的,好贵的……”

嘉宁按住她,“让佣人去找就好,我们喝酒聊天啊。”

顾影挡住酒杯,“你……你还喝?”

嘉宁今晚是寿星,难免被别人一圈一圈敬酒。虽然是低度数的,但是积少成多,量也不少,喝得小脸红扑扑的。

“能呀,我没醉。”嘉宁狐疑地盯着她,“倒是你,不会已经醉了吧。”

“才怪,我可以还喝这——么多。”

两个都自认为没醉的女孩举起水晶酒杯,叮一声轻轻相碰。

顾影用舌尖慢吞吞含住一口,却见嘉宁扬起脖子,一杯接一杯,连续不停饮下了大半瓶酒。

顾影大惊失色按住她,“酒不是这么喝的……”

“为什么不行,举杯消愁啊。”嘉宁横眼。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眼神实在是像极了她哥哥。

“今天你生日,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

“我刚刚签署了自己的遗嘱,在十八岁生日当天。你说,我开不开心?”

嘉宁面无表情,仿佛今晚宴会上的笑声、快乐、祝福……都是虚假的。

顾影表情凝重地张了张唇,“你……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天……”

她看起来快要哭了,嘉宁逗到了人,那幅沉重的表情简直装不到三分钟,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起来。

“好啦,我不是快死了。成年后第一时间签遗嘱是我们家的惯例,这样,即便发生意外,也不会影响股市。除了遗嘱,还要签几本字典那么厚的文件,都是类似的防患于未然,有为我第一段婚姻准备的婚前协议婚中协议婚后协议,为我的下一代准备的信托、股权、基金、现金、不动产……”

她自言自语,“其实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代,我哥那份签了十四年都没用上,真是白费心机。”

顾影:“……”

她已经听晕了,没有概念,好茫然,“那你今天岂不是得到了好多钱。”

嘉宁轻描淡写,“跟我爸爸妈妈哥哥的比不算什么。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明年Forbes榜上的香港女首富要换人了。”

顾影是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跟有“首富”title的人一起喝酒,此时嘉宁在她眼里简直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女财神,十分丝滑地双手合十拜拜,“……宁宁总,您将来要是有兴趣垂询医药板块吗,可以fund一下我们吗?我们专门造疫苗,造福人类功在千秋,为你积德的……”

“Fund算什么。”嘉宁诚恳地握住她的手,“我的钱分你一半都可以啊。”

“啊?”顾影发懵了,“这、这……不行的吧。”

“怎么不行。”资本家的女儿说起醉话来也是有板有眼的,“共享财富的法律途径有很多啊……比如婚姻。我们先找一个lesriage合法国家,然后投资移民入籍,花个小钱的事,最后领证结婚。只要三步,是不是很简单?”

顾影目瞪口呆地卡在了第一步。

“……我不是les。”

“我也不是。”

“你家里人听到这个计划会来追杀我。”

嘉宁嘁一声,“给了你,好过被不安好心的人打主意!”

“你们家的东西,哪有人敢觊觎啦。”

“怎么没有呢,人家今天都大摇大摆出现在我的生日宴上了。”嘉宁冷笑,“你记不记得那个穿白色Armani套装的女人?”

没有人会不记得,只因那个女人的出场实在很高调。

她来去匆匆,只在宴会上短暂露了一面。惊人的是,她为嘉宁送上了一颗半人高的宝石树。

真真正正,用上好宝石和珠子缀成花叶与茎枝,流光溢彩。且不论艺术价值的附加,单是材料就是天文数字。

在场宾客无一不是见过世面的人,都难免惊叹,举起手机照相。

那个女人走后许久,都还有人在打听、猜测她的身份。但她太面生,没人说得出确切。

在顾影面前,嘉宁轻描淡写揭晓了谜底。

“她长得像我爸爸,也许有人已经猜出来了,她是我爸爸的私生女。”

顾影轻吸了口气,“可她看起来三十岁往上了?比你大那么多……”

嘉宁扯了扯嘴角,“你想不想听故事?一些陈年旧帐,不比TVB八点档更有意思,但都是真实的。”

沈夫人怀孕不到八个月时,沈振膺的初恋女友带着女儿出现在深水湾大宅。那个女孩十六岁了,比沈时晔还要大两岁——所以那是婚前的事。那个女人得了不治之症,求沈夫人宽宏大量,接纳这个孩子。

沈夫人被刺激得早产了,此后好几年都缠绵病榻,生下的嘉宁也先天不足。

因为这样,私生女最后还是没能进沈家的门,而是养在了外面。

“妈妈从未对我和哥哥提起那时候的痛苦,但我只要想想当时的情形,就会浑身发抖——一边妈妈被推进手术室急救,另一边,爸爸对着被他的另一个女儿愧疚。那之后爸爸妈妈分居,我还小,长辈们说悄悄话不会避着我,却想不到我全都明白,我全都听得懂!

我知道父母的结合是一场冰冷的联姻,知道哥哥的诞生只是因为两个港澳豪门需要一个血脉相系的后代。我甚至知道,我的出生也是有计划的,他们需要第二个孩子来挽救婚姻,可惜,我的出生没有改变任何事,反而困住了妈妈。”

十八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嘉宁说到口干,重新开了瓶酒润喉,“那个‘姐姐’,我从未见过她,今天是第一次。但她三十岁时就做到了花旗银行的高管,我想不听说也难。”她自嘲地笑笑,“比起一个多病的女儿,爸爸的确更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孩子,我都明白。”

“可她比你大那么多,你到了她的年纪,一定会更出色。”顾影是个好听众,不出声,只在要她钻牛角尖的时候,稳稳托住情绪。

“本来我也这样想,直到最近我知道,她的独生女竟然和我读同一个学校。今年八月份,我生病错过的入学典礼,爸爸从香港过来陪她们参加了。”嘉宁被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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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的酒液呛住喉咙,一边咳嗽,一边笑出眼泪,“所以再出色又有什么用呢?像哥哥,这个继承人,他做到无可指摘无人比肩,但爸爸从来只和他谈公事,没问过他一句累不累、有什么难处。”

顾影的心不受控地轻轻一拧,“你也知道体谅沈先生,上次怎么还要跟他吵架。”

“因为他不讲道理!”嘉宁哼一声,“我的小外甥女呢,处处都要和我作对。我做学校的乐团首席,她宁愿做替补也要挤进来。我学舞蹈,她也学,一定要和我同一个老师。我恶心极了,可是哥哥什么都不许我做!”

顾影客观公正地说,“沈先生有他的道理,能够彻底无视一个人恰恰是内心强大的体现。她本来没有资格做你的对手,你若是做了什么,反而是在抬举她。”

“讨厌,你站在谁那边的,怎么替他说话!”嘉宁来捂她的嘴,一瞬间又从半熟大人变成了不讲道理的小女孩。

顾影立刻和她同仇敌忾,“我错了,你哥哥真是混蛋,竟然惹你哭。”

嘉宁点头,“他独裁专断。”

“他强人所难。”

嘉宁继续点头,举起细长的酒杯“叮”一声和她干杯“他是控制狂。”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连连碰杯,喝空了三支酒,渐渐萎顿到桌面上。

“他……他薄情寡性,玩弄女孩子的心。”顾影咬着舌尖说。

嘉宁已然醉得很深,有些狐疑地抬起脸,“是吗?”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了!”

“那……那我要跟妈妈告状。”

嘉宁一只手伸到晚宴包里翻找手机,还没找到,人已经晕了,头一歪,枕到臂弯里睡了过去,眼睫阴影低垂,呼吸绵长。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花房外的花丛被风吹动,发出的簌簌响声。顾影撑着额头,也渐渐地眼皮沉重。

一阵沉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推开花房的玻璃门走进来。

外面的风一瞬间吹及赤裸的肩,顾影打了个冷战,坐直身子,迷蒙的目光辨认着眼前人,“沈先生。”

很好,还会认人。

沈时晔视线低垂扫过在桌面东倒西歪的酒杯,先问:“喝了几杯?”

顾影醉意上涌,伸出三根指头:“只有两杯。”说完,她突然警惕,“不要告诉西泽。”

他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我喝醉了,打翻他的试管……他会生气……”她颠三倒四地嘟囔。突然看到他袖口的钻石袖扣亮晶晶的,就要伸手去摸,像个小孩子。结果被他钓鱼执法,一把摁住了软软的手指。

“那怎么不怕我生气?”

“你为什么生气?”顾影疑惑地偏过头。

“你在我妹妹面前造谣我,我不该生气?”他低垂眼眸看着她。

“……”

顾影盯着桌子不作声,隔一会儿,忽然抱住头,“怎么这么晕?”

身子不受控地往一边倒,倒到一半,被沈时晔在半空中扶正。

“你醉了。”

她愣了一会儿,短暂地找回思绪,“好像是有点……我该回家了,拜拜,再会。”

“再会。”他漫不经心应着她,右手似乎把玩着什么。

碎钻在他指间闪着细碎的光,顾影眼尖地认出那颗粉珍珠,立刻想去拿,被他挡了手。

她着急起来,“这是我的!”

“是么。”沈时晔将指腹里的珍珠漫不经心捻了捻,明知故问,“有人偷听别人讲话,落下了把柄,难道那个人就是你么?”

顾影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哽住,脸涨红,一双眼睛湿漉漉,幽怨地盯着他。

她破防也是很有观赏性的,像清晨湖面的薄冰,击碎后是一圈一圈柔媚的涟漪,倒映着月亮。

沈时晔逗够也看够了,淡漠地命令她,“坐好。”

他花了半分钟研究女人的耳环该怎样穿戴,一只手散漫地撑在吧台边,衬衣袖口半折露出紧实的小臂肌肉。

顾影乖乖垂着脸,随着他的靠近,心跳莫名激烈。

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太烧心,她想。

男人手指碰到她的耳垂,有点痒。她不安地动了动,被他一只手固定住下巴,低沉喝止。

“别动。”

他找到耳洞,将耳环轻轻推进去,呼吸若有似无地落在耳垂上。好在那片小小秀气的耳肉早就被酒精烧得彻底,不至于露馅。

耳钉轻轻哒一声扣好了。

顾影立刻转开脸,想从他的气息里逃离。可沈时晔比她反应更快,手掌捏住她的下巴,用虎口迫使她仰起头。

顾影猝不及防看进他眼睛里,似被黑色的漩涡吸入。她迷茫地眨一眨眼,听见他冷声问,“谁准你走了?”

顾影身体一紧,被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脸,“——拿到东西就想跑,哪有这样的好事。”

第15章第15章

Chapter15

“今天,加上之前,你骂过我三次了。”

沈时晔,手掌缓缓地下移,握住她纤细脆弱的颈项,“次次变本加厉,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有什么误解?”

顾影被扼住了咽喉,身体麻痹,一时间难以呼吸。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急促,突然一颗眼泪决堤滑落,正正砸在沈时晔的手背上。

沈时晔动作一顿,几乎是立刻松开了她。

那滴温凉泪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顾影突然变成了一个坏掉的小水龙头,垂着脸,眼泪流个不停,颈侧汗津津。哭也不出声,压抑着,是那种很令人心疼的哭法。

沈时晔不得不扶住她颤抖的肩膀,仔细地去观察她的表情,“弄疼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头晕?”

明明没有

今晚庄园里的客房都安排满了,住这间的客人尚未回房,他跟在她身后,锨亮了室内照明。

顾影跑了几步就走不动了,跪在沙发上小口喘气,哭过的眼皮和鼻尖透出薄薄的粉,像几朵渐变色的蔷薇花。

沈时晔俯下身和她商量,“先上楼,这里是给别人住的。”

顾影睁开迷蒙的眼睛,还在纠结着前一件事,“玫瑰园……每个女人送一座,世界上所有的花迟早都要被你送掉了,你可真浪费。”

“……”

沈时晔眉眼一沉,耐心至此彻底告罄。不知道她从哪里听到一些无聊的传言还当了真,他冷冷地反问,“给每个女人送一座,我很闲?难为你问了好几遍,是不是也该给你也送一个。”

顾影很有骨气,拽住他袖口,“不要,人人都有的,我才不要。”

沈时晔拍开她软绵绵的一双手,拨出内线吩咐那边,“交易一个玫瑰园。嗯,种花那种。”

“我不要!”

顾影气极,双手胡乱揪住他的领带表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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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正严整的温莎结被她扯得乱七八糟。

男人的领带,对外是仪表格调,对内是私密情趣,怎么能随便碰?

沈时晔撂了电话,脸色微沉,“松手。”

顾影胡搅蛮缠,“我不——”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甜美女声隔门传来,“聂生,今晚您住这里,有事随时吩咐……咦?灯怎么亮了。”

顾影的注意力瞬间转移,骤然松开了手,双眼睁得溜圆,“是……是聂东煜!”

沈时晔蹙眉解了松散的领带,丢在一边,“慌什么,你怕他?”

“不能被他看见我和你……”

为什么不能呢,醉醺醺的大脑来不及细想,只是本能地内心作祟。

顾影用尽力气推了推沈时晔的肩膀,可她手软脚软,当然是推不动。

她自闭了一会儿,忽然望向衣帽间,眼前一亮,“你可不可以……”

沈时晔盯着她,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眼神晦暗地警告,“休想让我藏到什么地方去。”

脚步声已到了门边,门锁轻轻转动。顾影吓得身体一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全身的重量向前一扑。沈时晔毫无防备,顺理成章被她带倒在沙发。

她侧身压着他,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她的脉搏被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压迫着,跳得急如弦管,那是他手腕上的铂金表带。

沈时晔脸色暗沉,猝不及防就被一阵香风扑了满怀,以至于清晰地感觉到了女孩子的身前曲线。这种艳福他并不享受,反而加剧了暗烧的怒火。三十二岁的人生里,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时候丧失掌控权,对他来说,完全不能忍受的事情。

他冷冷咬牙,“下来。”

顾影可怜兮兮地不停摇头,用湿漉漉的眼神恳求他别出声。

门咚一声被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先被外间明亮的灯光映了进来。聂东煜手指夹烟停在门边,暂时没有搞懂这是什么情况。

佣人也疑惑起来,翻着客人名单,“没弄错呀……”

红丝绒沙发背着门,宽大的椅背足够挡住这边糟糕混乱的情景。

即便这样,顾影的心仍是吊到了胸口,怕他一时起兴走过来。她扶着椅背坐起,欲盖弥彰地清了清了嗓子,“Hi”

聂东煜意外地挑一挑眉,“顾影,是你。”

“唔……”

不等顾影绞尽脑汁编出借口,聂东煜突然主动道,“你醉了?这间房让给你,好好休息。”

奇怪,因为她老是撺掇骆诗曼分手,聂东煜对她一向很刻薄,今天却这么和颜悦色。

她有些疑惑,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深究了。

她不知道,聂东煜离开之前,目光深深地将房间内的蛛丝马迹扫视了一遍。

房门合拢,顾用力,他本意也是半真半假的玩么。窒息的威胁,那该是男女之间试探的手段,没道理委屈成这样。

“别哭了。”他用命令的口吻。

顾影摇着头,憋着气,说不出话。

沈时晔眼看哄不住,颇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几乎是败下阵来,“行,哭就哭吧,你高兴就好……还能自己走么。”

顾影想也不想就胡乱点头,结果脚尖刚沾到地,膝盖就直直发软下坠,差点跪到地上。

是谁忍耐地沉沉吸了一口气。

一阵天旋地转,顾影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打横抱起。

来时被她踩过的那些花瓣,又被他踩过一遍,散发出更加深重的香气。

花园内,树欲静而风不止,叶片沙沙作响,交织着他的脚步声。顾影渐渐哭累了,头一点一点,半昏半醒地枕着他的肩背。

在几个可怜的抽噎后,她轻轻挤出三个字,“你好凶……”

“……”沈时晔偏头,略带怀疑地问,“你就是因为这个哭?”

顾影发出一个泣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凄凄惨惨,“别凶我……我可以救你的。”

她潮湿轻颤的声音一下子带回了那个雨夜的记忆。

沈时晔默然,脚步沉稳地一步步拾阶而上。

月光下,两道交叠的影子被斜斜地拉长。

“我明明放过你了。”他浅浅叹了一息,没头没尾地说,“当时没有觉察,后来想了很久,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做心软。”

这一句低低的剖白消散在风中,顾影陷在自己的心事中,并未听清。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捏住他的衣角固执地问,“……为什么你对别人那么好,对我却这么坏?”

“你在跟谁比?连沈嘉宁都常常被我骂哭,有谁值得你羡慕的?”沈时晔失笑,搞不懂她此时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顾影闭着眼睛不回答,隔一会儿,顺着自己的思路跳到了下一个问题,“沈先生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玫瑰园。”

他当是醉话,随口答着,“没有。”

“骗人!”

她剧烈挣扎起来,沈时晔怕弄疼她,松开手放她下地,看着她跑进拐角处的一个房间里。

影大大松了吁了口气。

顾影半闭着眼,耳垂一凉,是那枚粉珍珠耳环又被摘了去。

“唔?”

“扣下来做物证,免得你不认账。”他沉冷又平静地威胁着,“今晚你做了多少好事,没这么容易翻篇,知道吗?”

顾影本能觉得他此时浑身气息冰冷得吓人,可怜地呜咽了一声,捂住耳朵蜷到了沙发的另一侧。躲得那么远,也不知听没听清。

*

将近十一点,沈时晔才从房间里出来。西装外套懒得穿,随意拎在手上,丝绸衬衫松松散散,领带也不翼而飞。

顾影实在很有折腾人的天赋。佣人送解酒汤,她怕苦不肯喝,一会儿装哭,一会儿又问他买的那个玫瑰园里面有什么花,可不可以让她看一看。让她去洗漱,她不知道接通了哪根神经,突然想起作业没写完,揪住他的外套又哭又闹,一定要今晚做完不可。

最后,是女佣在浴室里面伺候她洗澡,他在外面沙发上,伴着水流声,脸色阴沉地敲击键盘。在大学毕业之后的第十年,从来都是下属把市场数据整理好供他决策的人,凭着肌肉记忆亲自完成了一份统计作业。

等顾影吃了药,陷在床褥里沉睡过去,耳边才清净下来。

她睡着之后也很漂亮,安静乖巧闭着眼,像个玉捏的小人。沈时晔反复看她几次,想起今晚的一连串荒唐事。

不知该怪她还是该怪自己,他面无表情。

室内暖气烘得太热,心浮气躁,他推门出去,对着走廊墙上装饰的圣母圣子画像,一边赏着油彩,一边接连抽了三支烟,半明半暗的烟灰无声落在织锦的地毯。

他并不嗜烟,偏偏今天像犯了瘾。指间烟雾升腾,衬着低眉的神像既远又近。

“果然是你,阿晔…是老式钢笔,每写完一行字,便习惯性地在旁点一点。最后的那个墨点像被手指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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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蹭开,变成了一朵灰色的羽毛,轻轻搔着谁的咽喉。

顾影蓦地捏紧了信纸,反复深呼吸。无需凑近,花香都无孔不入地沁满了呼吸。

谁能想到骆诗曼随口讲出来的玫瑰园、空运鲜花,不过12小时后就应验了在她身上?

两个巨大的疑问沉沉地从花香下面浮现——

首先,他的汉字凭什么写得这么漂亮,可恶。

其次,沈先生他是不是随便给什么女人都可以送花?!

*

早晨,伦敦金丝雀码头向来繁忙。这里是西欧的金融中心,中央银行、顶级投行、跨国巨头在这里比肩而立,摩天大楼之间宽敞的双车道堵得水泄不通,任是劳斯莱斯也只能压着十迈以下的时速。

十点过一刻,车队终于顺畅驶入埃克森伦敦总部大楼前的环岛,副驾的助手Calvin松了口气,回头对沈时晔笑,“要我说,您以后还是直升机往返更好,金融城的街道规划太糟糕。”

沈时晔刚刚结束香港那边的远程会议,摘下无线耳机,听了下属的俏皮话,也只是淡淡道,“这里不是中环更不是曼哈顿,并非事事求快就好。金融城这些老英国人……”他轻哼一声,挖苦,“如果可以,他们宁愿坐祖传的马车进城。”

Calvin跟着一笑,他并非不懂。深石之所以能在世界各地铺开做生意,正是因为有东方人这种顺时随俗的智慧。

车队在戒严的挑高旋转门前停下,有高管已提前等候了许久,上前替他拉开车门,趁着电梯上升的空档中向他做工作简报。到了顶楼,距离项目闭门会议尚有十分钟,Calvin趁机递上沈时晔的私人手机,“先生,你有一条讯息。”

他这支手机向来只联系家人密友,…玩还是你会玩。”耳边一道玩味的声音响起。

沈时晔头也未回,“现在才看出来,你迟钝了许多。”

聂东煜从拐角处走出,语气刻薄,“谁能想到你有这种癖好呢?传回家里,你都要去跪祠堂。”

沈时晔手指弹了弹烟管,轻描淡写,“她和西泽不合适,迟早要分手。”

聂东煜啼笑皆非,“你听听你说的什么?他们不合适,难道她和你就合适了?这种女人上不了台面的。”他笑完了,反倒真心实意劝起来,“你玩玩就算了,别让西泽知道。他想过和这姑娘结婚的,将来闹起来,场面不好看。”

沈时晔嫌他话多,手指掐了烟,很不耐烦,“他说结婚就结婚?结得成再说。”

第16章第16章

Chapter16

顾影第二天是被女佣轻柔唤醒的。

女佣递给她一块擦脸的热毛巾,细心等她适应了光线之后,才拉开丝绒的窗帘,让晨光透进来。

“你们有叫早……?”顾影半睁着眼,并未完全清醒。

“是先生的吩咐。”女佣柔声,“他走前让我们到点叫您起,免得宿醉之后头疼。”

顾影茫然,沈时晔……他是不是管太宽?还有,昨晚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又稀里糊涂在庄园过夜了。

她不敢问别人,自己咬着唇,绞尽脑汁地回想。

只记得和嘉宁喝酒,一口气,却忘了身下还有一个男人,已经忍耐了火气许久。

刚想爬下沙发,男人的手骤然凶悍有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向下一带。

她反应不过来,人发懵膝盖发软,全身失重,紧身鱼尾裙下浑圆紧俏的臀坐到了男人腿上,上身重重跌回他胸口。

好痛,她皱起脸,从来不知道,男人身上的骨骼和肌肉原来是这么结实坚硬的。

沈时晔一只手卡住她的下巴,冷冷地推高,“你不是喜欢吗?就这么待着吧,待够再起来。”

“这不一样!”

他明知故问,“有什么不一样?”

顾影说不出口,脸蛋渐渐地变成樱粉色。

这……这怎么能一样呢?男人主导的上位和女人主动的上位,感觉完全不同,要更糟糕一万倍。

他主导的时候,手臂禁锢着她的腰,一条长腿微屈,膝盖强势顶开她腿间,逼她跨坐在上面。

顾影浑身轻颤,扶着他结实的小臂一动也不敢动,根本不敢想自己是以什么姿.势坐着,小腹腰肢下面分别又是压着男人身上的哪个部位。

哪里都是酷暑炎热,她分不清。像被架在一座火山上,冰火两重天,不知它何时会复.苏。

她把这个比喻讲给沈时晔听,他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Darling,你很聪明。男人就像火山,有的活,有的死,有的在休眠。要经过检验,才知道是哪一种。”

顾影听得云里雾里,但本能觉得他这一句话很坏,拧过脸不搭理他。

不用她说,沈时晔也很快意识到,这个惩罚哪里是针对她,分明是针对自己。

抱着一个醉酒迷离身娇体软的漂亮女人,能够坐怀不乱的,要么是圣人,要么不是男人。

男人和女人的体温相差太多,待了一会儿,身体交叠的地方一片湿濡潮热,顾影不舒服地动了动,光洁的小腿互相蹭着,下一秒,就被掐着腰推到了沙发上。

她趴在靠背上,被沈时晔连续一串忽冷忽热又是推又是拉,人已经显而易见地懵了。也就没看见,沈时晔坐在沙发边缘平复错乱的呼吸,手指用力揉着眉心,长长喝茫了,然后沈时晔来了,再然后……她就断了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女佣将一束鲜花送到她床头之前,她都还十分坦然、十分心安理得。

“顾小姐,你的花,走时记得带上哦。”

女佣俯身放下一个水晶切割的高脚花瓶,朝她笑一笑。

什么花?哪来的花?谁送的?顾影呆了一呆,一个个问号跳出来。

那是一大捧香槟粉带杏卡片倒扣德珍了。

在她们去年新年夜闹翻之前,顾影是每到冬天都一定请假回国照顾她的。

顾德珍三十岁出头那年,一位客人要她三九隆冬在雪中跳舞,只穿内衣,多跳一分钟就多给一张红纸,最后,钞票盖满了雪地,下面是她被冻红的身体。

守夜人把她送回了家,九岁的顾影踩着凳子,一边哭,一遍一遍用热水给她擦身。命是捡回来了,但是这个病根要跟一辈子,一到冬天必要大病一场,全身关节疼得不能起身。

顾影知道她今年也犯病了,上一回打电话,说了没几句就在咳嗽,说要去医院吸氧。

为上次张仕诚的祸事,她近来消停了许多,顾影赌场从郑总那里挣的十万磅,加上给嘉宁做家教的薪水,把积年的赌债还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余钱给她开了个档口卖衣服,不挣钱,但至少有个过日子的样子。

英国回中国的航班十六小时,在香港转机,落地后再转两小时车程的大巴车,才回到顾影长大的城市。顾德珍中途几次来电,顾影一手拖行李箱一手夹着电话敷衍,“快到了。”

这座小城虽然地处珠江入海口,毗邻着色渐变的重瓣花,甜香浓郁,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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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满了整个空间。花朵之间夹着一张素色的信笺,她抽出来,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扇风,等女佣离开了砂砾尘土,请不要介意,因为她刚刚从大马士革穿越地中海来到南英格兰,只为伴着第一缕晨光向你问好。

早安,Eve小姐。】

沈时晔写字用的优先级放得很前。

沈时晔接过手机,看到那条消息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顾影:【沈先生是不是送错人了?】

她应是已经回了剑桥的家里,配图里面,花束被放在窗台上,背景里是康河与青草晴天,构图漂亮得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他垂眼端详许久,晾了她一会儿,才回复:【我只认识两个叫Evelyn的,另一个已经七十岁,在剑桥教罗马史,你说我要送谁?】

顾影显然一直等着他,几乎是秒回:【我猜不出,沈先生别为难我了。】

秘书敲门进来送咖啡,走到老板身边时,条件反射地心里一抖,不明白刚才还春风和煦的老板怎么一瞬间变成了冷风阵阵。

沈时晔笑意微敛,给他送咖啡的一手接了咖啡一手打字:【这束花不是你自己要的?昨晚究竟是谁在为难谁,烦请顾小姐好好想一想。】

这一条之后,对面沉默了许久。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什么也没发出来。简直能想象出屏幕那边顾影大受惊吓,正咬着手指写写删删的样子。

他不紧不慢跟了一句:【哦,你又断片了。】

一个“又”字,开足了嘲讽,也翻了旧账。

顾影不敢接这个话茬,过了足足四五分钟,才挤出一行字:【我不可能说要的,因为我根本不喜欢花。】为了证明这一点,她用生物学家的口吻说:【花只是植物的一种生/殖/器官而已,会凋亡会枯萎,没什么特别。】

助手敲在桌面上。

她没见过沈时晔的笔迹,但是,这种笔走银钩力破纸背的风格,一定是他的亲笔。

熬过了这一阵心惊肉跳,她才逐字逐句往下看。

【我犹豫了很久,直到看到这种花。

我的园丁告诉我,这种玫瑰也叫Evelyn,只生长在大马士革的神庙里。经年战乱,炮火连天,神像倾毁,未使她根系摧折。人们称她为therealrose,因为温室里的玫瑰媚俗,只有她的香味野涩如初。

如果你在花瓣上看见回了眼前的事情上。

做了两年的项目接近尾声,她这几天都在打磨论文终稿,丽然也和她没日没夜地一起改了好几稿。她们有所预感,这是足够冲击顶刊的成果,因而全力以赴。但是她们也知道,最终能否见刊,在研究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为因素。

曾经有位主编给过顾影暗示,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过一次之后,就彻底将她拉黑了。

她刚刚进入这个领域的时候,一帆风顺,以为自己只用做好研究,不需要向任何事情妥协。后来被打磨平了棱角,才懂得自己天真,不得不学会瞻前顾后,各种酒会,再厌烦也要走出去刷脸赔笑,期望哪一位编辑能够记住自己。

顾影站在饮水机旁边慢慢过了一遍备选的几大刊,心事重重地往办公室内走。

坐下点亮电脑屏幕,在等待程序启动的空档,她收到丽然发来的节日照片。

今天是万圣节前夜,丽然扮成了鬼护士对着镜头挤眉弄眼,顾影轻松地回了她一句“节日快乐”,放下手机,视线放回屏幕上时,笑意凝固在了唇边。

程序右上角跳出了红色警报,一个接一个,显示着有人动过她的电脑,试图拷走里面的核心数据。

顾影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看了前后左右的工位,今晚几乎所有人都在庆祝节日,办公室内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

她手指发抖地调开浏览记录,万幸中的万幸,这个人不熟悉她的底层代码,没有得手。

窗外传来万圣节游行热闹喧天的嬉闹声,顾影却觉得背后生寒,想到暗中或许有一双偷窥的眼,阴恻恻地盯着她。

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曾经有一个博士被黑走了数据,五年的努力前功尽弃,在一个黑夜跳进了十二月份的康河。

她飞快点了关机,把电脑合拢塞回包里,起身的时候,因为动作太大甚至带倒了水杯。她什么也顾不上,唯一的念头是尽快离开这里。

走廊里,只有一个老清洁工在弓着背拖地。顾影跌跌撞撞从旁边跑过,被老人家叫住,“Evelyn,你为什么在发抖?是太冷了么……来喝一杯苹果酒暖暖吧。”

顾影心不在焉道,“……谢谢您,但我现在不太想喝酒。”

老人露出惋惜的表情,“万圣节怎么能不喝苹果酒?这是莫里哀夫人送的酒,她是酿酒的一把好手。”

顾影脚步一顿,“爱丽丝?”

“是的,她还烤了南瓜派,你要尝尝吗?”

热腾腾的甜点还没送出去,老人不明白眼前失魂落魄的女学生怎么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把背包往地上重重一扔,单单抱起电脑,抬起脚步蹭噌地往楼上去了。

*

顶楼,院长办公室还亮着灯,浓烈的烟味从门缝中透出来,伴着低低的咳嗽声。

毫不意外莫里哀这时候还在工作,他的生活中只有一件事,孜孜不倦地钻研、弄权、追名逐利。

顾影门也不敲,径直推门进去,也不管莫里哀在看的是什么要紧的卷宗,就将电脑正正地压了上去。

莫里哀放下笔,捏了捏眉心,“又怎么了呢,Evelyn?”

“我要爱丽丝离开我的项目组,立刻,马上。”顾影指着电脑上方刺目的入侵警报,语气平静,“我不想去调监控录像,所以先来找您,希望您可以体谅我。”

莫里哀沉默几秒钟,不需要顾影做更多解释,他也迅速补足了来龙去脉。

“你不能全怪她。Evelyn,你的手太紧了,一个聪明的项目负责人不会这样做。”

顾影短促地笑了一声,“那我该怎么做?您教教我,是否要我把所有的数据拱手让人才能满意——”

莫里哀重新点了根雪茄,摇摇头,“别说气话,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该是你的东西,我不会让其他人抢走,就算是爱丽丝也不可以。”

顾影冷笑了两声,别过脸。康河的夜风穿过窗帘,穿透她的身体,衣摆向后扬起,猎猎作响。

莫里哀默不作声抽了会儿烟,问她,“你的那篇文章,准备怎么署名?”

“早就定好的,我是一作,丽然是二作,您和聂老师是共同通讯。”顾影顿一顿,抬起脸,目光毫无迂回,“所以,爱丽丝想要的是这个?”

莫里哀徐徐地吐了两个烟圈,“把第二作者给她吧,丽然放在第三,也足够了。”

“不可能。该是丽然的东西,我也不会让别人抢走。”

莫里哀掀了掀眼皮,“我这么说,是为了你。”

“愿闻其详?”顾影唇角讽刺地半勾起来。

莫里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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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皱动,告诉她,“爱丽丝的家族拥有Princip集团的一部分股权。”

“Princip、Princip……原来是这样。”顾影点着头,“教授,是因为这样,您才娶了她是么?”

她笑,为莫里哀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步,仍要殚精竭虑地去算计自己的婚姻。

忽然觉得荒诞至极,连莫里哀这种功成名就的人都无法摆脱这个怪圈,她还有出头之日吗?

莫里哀避而不答,只是老神在在地提点道,“Princip几乎控制着业界内的所有顶级刊物,你应该明白,如果爱丽丝的名字跟你放在一起,你的文章会有多畅通无阻……”雪茄的烟草味太重,他低沉地咳嗽几声。

学术圈不是象牙塔,重重拨开迷雾,背后仍是权力与金钱的游戏。在场外因素打点不到位时,就连诺奖级成果也可能被拒稿。与之相对,一篇有争议的文章出现在顶刊上,旁人会议论会费解,却不知道这可能是两个实验室之间的资源置换,又或是主编为了追踪热点的不择手段。

“我明白。”顾影慢慢敛了笑,眼睫低垂,“可是那样发出的论文,我怎么知道是因为我自己,还是因为有爱丽丝呢?如果爱丽丝的家族能量是那么大,就拜托她去写自己的文章吧,我想,她一定不会缺少我这里的署名。”

莫里哀

他在主位上坐下,吩咐助理去办公室从大衣口袋里取回一枚丝绒盒子。拇指推开顶盖,露出里面的内容物。

左右高管都用余光看清了那颗粉珍珠,包了一圈闪闪的碎钻,由不得他们不注意。

趁着老板在看手机,大家顿时都在热烈交换眼神,恋爱了?……送女人的?

可是,一颗小小的珍珠怎么够格?

视线中心的沈时晔八风不动,拍照给顾影:【这个呢,还要么?不要就一起扔了。】

发完这一句,他不等顾影回复,直接将手机交给助理,手指敲了敲木质的桌面,“开始吧,Lehman来主持议程。”

暗藏的警告没人听不懂,副总裁都被点了名,众人立时收了神,正襟危坐起来。

*

顾影收到那张图,毫无疑问是被拿捏住了,立刻滑跪检讨发誓再也不再他面前喝醉,低眉顺眼地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取回她的耳环。

沈时晔已读不回晾了她许久,隔了几日才惜字如金地回了两个字,【周末。】

嘉宁最近回香港参加沈夫人为她操持的另一场成年趴,顾影有段时间不用去庄园,这个“周末”少说也远在十来日之后,七上八下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将心神放了,才惴惴地打开来看。

【Evelyn,你说要看花,但不说要看哪一朵。】

顾影猛然将港澳,多年来却发展得不温不火,地铁都没修得起来。

两年,旧楼拆了盖新楼,连耳边频频出现的中文都觉得陌生,住一楼的阿嬷种的那棵木瓜苗已经长过她的头顶,透过楼道里的窗户,树影脸上摇曳。顾影在天光下眯了眯眼,今年的南方是个暖冬。

老城区的旧民房并无电梯,楼道也狭窄,顾影提着三十二寸的托运箱一步一步往楼上挪,一边盘算着毕业之后薪水有多少,要搬家到哪个小区,才方便顾德珍养老。

到了她家那层,不锈钢的大门敞开着。顾影甩了甩发酸的手臂,行李箱留在外面写着出入平安的塑料地垫上,人先进去,叫了声“妈妈。”

阳台的门扇被风吹合发出吱呀声,她茫然地左右看看,没有人回应她。

*

午后的诺福克郡天气晴朗,沈时晔到庄园时,嘉宁正在丰沃的草地上撵着狗跑。

今天阳光很盛,助手撑开一把黑色直骨伞,沈时晔在伞荫下皱眉,“顾影呢?她就由得你在外面疯玩。”

“她今天没来哦。”嘉宁用梳子梳着狗毛,“……打了很多电话都不接,可能在忙吧。”

看着哥哥的脸色,她没敢流露出太多逃课成功的窃喜,但唇角还是压不住地高高翘起。

旁边的管家夫人也说这是件怪事,因为顾影向来很尽职尽责,常常提前许多就到,陪嘉宁温习其他科目的功课。

“也许是学校里有急事,顾小姐是做研究的,偶尔顾不上也是难免的。”管家夫人替她说话。

沈时晔沉吟几点着头,一边手动冷淡回复:【不喜欢就扔了。】

也会怀念起夜场,一只手摸进香云纱旗袍里面揉捏。顾德珍一下子软了身子,渐渐眼神涣散,没听清男人夸奖她的话:这个年纪了,还这么软这么挺,那女儿的呢,是不是比她的更好?

在澳门醉生梦死了好多天,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聩,偶尔想起来,才会问一句,“我女儿呢?”

李奉年便又喂她烟,“在家呢。”

顾德珍放下心,在男人怀里迷离过去。

直到一天深夜,有人破开酒店套房的沉重木门。

李奉年睡意正浓,翻了个身,“哪个找死的——”

声音戛然而止。

四个特警无声无息迅速控制了整个房间,在顾德珍来得及尖叫之前,李奉年被拖下床,扣上了手铐嘴拷,没透半点声息。

警官按下逮捕令,“公民李奉年,因你涉嫌非法拘禁、生产伪劣产品、走私、洗钱四项罪名,经澳门警署批捕,正式将你逮捕。”

地面的人一动不动,如一具死尸被拖了出去。

顾德珍何时见过这种场景,在被子里抖若筛糠,不停摇着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官一眼未看她,从来到去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留下一个黑衣保镖,彬彬有礼走上前对她道,“顾女士,烦请跟我走一趟。”

顾德珍被带出酒店时才知道今晚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坐上恒温的迈巴赫,她仍不断地打着哆嗦,一遍一遍盘问前面的保镖,将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保镖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保持缄默,迈巴赫转上了沿海高速,顾德珍有些绝望地将目光投向漆黑的海面,那里似有暴风来临。

她做了许多糟糕的设想,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会被送到一家医院,在那里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病床上,她紧闭着眼,脸唇没有血秒,“说不通。”

“怎么?”

“她与我有约,按理说,不敢不来。”沈时晔敛了神色,沉稳吩咐,“去打听清楚,是什么事。”

一通接一通的电话从庄园打到剑桥,找遍了她身边的同事朋友上司,最后打到聂西泽那里。

他从睡梦中惊醒,被对面的声音告知,顾影失踪了,请他立即回国。

七天前,她在国内机场落地,向他报平安之后,就彻底失去了音讯。

第17章第17章

Chapter17

顾德珍近来常常觉得精神恍惚,持续性的头疼,疑神疑鬼,总是觉得家里进了人,还有一次,走出家门她忽然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清醒过来的时候,站在厨房里握着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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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尖叫,远远地丢开,金属的刀锵锵两声落在地上。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从她听了顾影的话以后。

那家女装店是她提出想要的,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街坊邻里的生活。过去四十几年她都花枝招展在男人间周旋,如今和那些清汤寡水的中年女人坐在一起,听她们聊家常里短,她无所适从。

她也被迫面对夜晚的孤单冰冷。从前她不是在这个男人床上,就是在另一张床上,一个人过夜的体验对她来讲很陌生。午夜梦回,面对空荡荡的四壁天花,她锐利的目光盯向她,“Evelyn,看来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学会‘妥协’两个字。”

顾影平心静气地笑了笑,“或许是吧。我实在不够聪明,也没有那个好运去沾爱丽丝的光。”

“既然如此,你回去好好想想。”莫里哀花白的眉毛皱起,在烟灰缸里面摁灭了雪茄,“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再来见我,在此之前,你的一切工作暂停。”

*

顾影起初没将莫里哀的话当一回事,直到第二天,她照常到实验室,发现自己的操作台被一个男博士占据了。

“抱歉啊,你这个月的排期都被取消了。”男博士耸肩。

另一位女生倚着实验台看热闹,接过话头,“你还不知道吧?圣诞前夕太忙,筹款委员会让我们出一个人去帮工,莫里哀指派了你。祝你玩得开心咯。”

顾影桌面上的确放着一封筹款委员会的任命函。筹款大使,说穿了就是到处联络校友替学校化缘,既耽误研究津贴又微薄,这种事,向来都是指派本科生去做的。

顾影将那张纸卷在手心里,面无表情提起背包,出门碰上了两只眼圈通红的丽然。

她看起来是努力忍耐过了,但一开口还是浓浓的哭腔,“师姐,他们看人下菜碟……连试剂都不许我用了——”

“不要紧。”顾影打断她,“反正我们文章都写完了,正好当是休假。你好久没回国了不是么?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吧。”

丽然把她的话当成圣旨,点点头,“那你呢?”

顾影将任命函团成团丢进垃圾桶,回眸一笑,“我也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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