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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嚯!你是真行?,还种上菜了。”王南十接住陈洛清从船下投上来的菜筐,抓袖把手伸向这?个自豪又灿烂的笑脸。“上来!”
和王南十手腕相握,陈洛清踏舷上船。衣袍擦风间,她看见有盐粒被吹下肩头,在将要落山的夕阳中划出晶莹的金丝。这是她收工后到果铺拿伞拿菜时瘦嬢嬢洒来帮她驱邪时没被拍掉的。看来卢瑛的说法是有据可循的,的确有这?样的风俗。陈洛清自己倒不以为意,挥手拍掉肩上残留的盐粒。
“你来得巧,我们今晚聚餐。”王南十振臂把菜筐抛给身旁的水手,彻底领取陈洛清的心意:“等会拿到厨房去?加个菜,跟大家说这是知情自己种的。”她转向陈洛清,笑道:“站稳咯,要开船了?。”
“开船?我们去哪?”
“不是说要聚餐吗?我们去?东十星号上吃。在江心。”东十星号是王南十船队中最大的一艘,在永安东南两个码头里也算规模前三的大船,专捕远江入海鱼。不启锚时王南十和水手把甲板打扫干净,作为大家聚餐休闲之所,外人偶然体验会觉得颇有一番风情。
陈洛清见王南十果然留她吃饭,心想还好跟卢瑛交代?了?要晚归,否则让她担心。这?么?不经意间想到卢瑛,暖意和快乐就像黄昏下水面的波光,温柔起伏,时隐时现。可惜,这?种快乐不好明说,不能分享,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像吃下柔软醇厚的蜜糖。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正儿八经的糖了?。
陈洛清压下对蜜糖的渴望,问道:“今天要写书信吗?”
“今天不写。趁吃饭前还有点空,帮我清清帐。会算账吗?你肯定会。”
“嗯,会。”王南十直觉没错,陈洛清确实会,自然点头应下。这?是她喜欢的交往。大姐头信任她,不跟她客气。她也不白?吃白?拿。这?样的友谊能够长久。
夕阳缓落山间,江面上有微风,不足以推船前行?。王南十亲自掌桨向东十星号划去?,不用陈洛清帮忙。“白?活好干吗?”她看见陈洛清腰带插着的唢呐,努努嘴道:“听说不好吹呢,等会给我试试。”
“哈哈,行?。张老四?赔你虾没?”
“没呢!那个傻鱼卵连信都没回?。难道真的找不到识字的给他?读?哈哈哈!”
陈洛清坐到船边,望着王南十迎风划桨的背影,心生惬意。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满江天。离开皇宫后的生活,好的坏的累的舒服的微不足道的,都这?么?动人心……她伸手进水面,去?笼波光粼粼的金线,只拦下哗哗水声。
唔,一切都不错,就是好想吃糖。
王南十像是听到陈洛清心声一般。东十星号船舱里算账的小案上不仅有账本?算盘还有不再皱皱巴巴破一块少一块的笔墨纸砚,最妙的是还有一小碟芝麻糖块,给账房小陈先生单吃。
甜香的芝麻糖入口,浓烈的幸福感便直窜头顶。陈洛清舍不得一下吃了?,含在嘴里让糖慢慢化。吃到渴望已久的糖,她自觉更不能辜负大姐头,连灯火初上的东十星号都没好好欣赏就伏案算账,定要给王南十理清这?些糊涂账。
她跟着阎蓉学过算账,也亲自理过公主府的账目当做练习,要理清几艘渔船的账还是不在话下。
只是想起公主府的账本?,账面上活虾二字宛然在目……好在陈洛清是真不把这?事放心上,再拿一块糖塞嘴里,专心理账。
当繁乱的往来账目纸条一条条按收入支出誊写到账本?上后,与水波同皎洁的月光洒进船舱的小窗里。陈洛清把整理完毕的账本?盖上,叠好所有票据,伸直悠长的懒腰。芝麻糖的小碟空了?,渴望已久的甜蜜口感沁进了?心情,让她觉得此夜就算到此为止也不遗憾了?。
“知?情,先别算账了?,来吃饭了?啦!”
“来了?!”
今夜还不止如此。
陈洛清捧着账本?走出船舱,顿时江风拂面,星河满眼?。月亮与落日悄然更替,用波光把水纹具象,描绘在江上月夜的画卷上。
陈洛清的心情豁然开朗,再看东十星号灯笼高悬,烛火明亮,欢笑远远近近绕着人打转,饭菜的香味直钻鼻子,这?下开朗的不只是心情,还有胃口。
“知?情……”王南十翘脚坐在饭案前的矮凳上,感觉还没开席就已经有点喝到位了?。她一手按桌一手举杯,晃荡着杯里的美酒唤陈洛清过去?:“别算了?,过来坐,菜差不多?了?。”
“已经算好了?大姐头,支出的情况是……”
“你写好就行?,不用跟我说,要看的时候他?们会看。我信你。大体我心里都有数,肯定和你算出来的差不多?的啦。”她叫过一个水手抱走陈洛清怀里的账本?,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拖自己喝了?一半的酒坛过来就要给她倒酒。
“大姐头,我……我能不能不喝?”
“怎的呢?今天我备的酒可是好酒。”
“我不擅于饮酒。”陈洛清主持参与了?不少宫廷宴会,不可能不会喝酒,此时说不擅喝酒,大概另有含义?。
王南十玩不转她用语的深意含义?用意,觉得不擅喝酒是奇怪的表达。“喝酒还有擅长不擅长的?不就是张开嘴往肚子里倒吗?你容易醉?”
“也不是,怎么?说呢……我就是……”
“嗨,没事,不喝也好。”王南十自己是海量,但从来不强劝别人喝酒。何?况东十星号上本?就有不喝酒的人。“等会你回?家还有那么?远的路,喝得醉醺醺的不好。辰星,把你的蜂蜜水分给知?情。”
辰星坐在王南十身边不远,刚刚把雪梨捣出梨汁,往壶里的蜂蜜水里兑。听到陈洛清不喝酒,她也不吝啬,起身把调兑好的蜜蜂雪梨汁倒一半给陈洛清。
“多?谢。”陈洛清起身接杯道谢。两人贴得近,陈洛清无意间瞥见辰星左腕袖里露出的红绳手链,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红绳绞编缠绕是没什?么?特别。倒是红绳拉住两头的那块玉,半指长,润白?无瑕,在月光下柔美沁心,是远山最好的玉种岐山玉。好的玉质碰上了?好的雕工,化成一条小小的鱼,活灵活现游在她腕上丰沛的血脉外。
虽说三公主整天号称自己素质低,事实上在远山国,要说对精美佳品的鉴赏,能强过大画家与金枝玉叶双重加持的陈洛清的人真不多?。尽管她没有上手去?摸,心里一瞬间的判断是八九不离十的。这?条小鱼手链单纯按价值来算,是不太应该出现在东十星号上女水手的手上。
只是,她真的是个普通水手吗?
陈洛清端起酒杯,与众水手一齐向王南十举杯,然后饮一口蜂蜜雪梨汁。清甜润喉,甚得她心。正好刚刚吃了?芝麻糖,以甜解糖,她觉得甚是合适。能调出这?等美味的辰星姑娘,在她看来也甚有品位。饮水思源,她刚想赞美一番这?杯蜂蜜雪梨汁和调制它的人,又被王南十的热心打断。
“妹妹,这?菜你等会拿回?去?吃。”王南十惦记着陈洛清断腿的姐姐,还没开席就让挑出些鱼虾,配上馒头装食篮子,让陈洛清带回?家。
陈洛清接过食篮,感激王南十的细心:“我这?又吃又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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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太不好意思了?。”
“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姐姐吃的。都是些鱼虾江货,值不得什?么?的。别人送了?我些核桃,我吃着不错,也给你放了?几个。人家都说吃核桃补脑,你这?种机灵的人天天用脑,可得补点。”
“哈哈……谢谢大姐头。”陈洛清心想这?饭菜包含了?大姐头的心意,按卢瑛的解释可谓名副其实的折箩。这?一篮带回?去?卢瑛能好好吃一顿。有了?芝麻糖和蜂蜜雪梨汁甜甜的开场,又解决了?卢瑛的晚饭,陈洛清与烛火江风中心情极好,虽没喝酒也沉醉于身边粗犷欢笑中。
今年天气不作美,地里年景不好,城镇萧条,王南十他?们靠江吃饭也受影响。不过一年下来,好歹也是能吃饱饭,养活船队几十个水手。今晚鲜鱼蒸起,活虾煮起,烦心事抛一边,宾主尽欢。王南十酒酣耳热后,没忘记要试吹唢呐。陈洛清见她真不忌讳,便大方抽出自己吃饭的家伙事递给大姐头,教了?些吹奏要领。
卟……
王南十鼓足了?晒帮子,却吹出了?一声闷屁,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她自己也哈哈不已,一屁股坐下,把唢呐还给陈洛清,又斟满一杯酒:“还真不是好吹的呢!”
“练练就好了?。大姐头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我就不学啦,我也不打算干红白?喜事啊。我这?辈子啊,也就在船上了?。”
陈洛清见王南十暂时抽离热闹准备自己喝几杯,便挪坐到她身边谈起正事:“大姐头,我有疑问,向你请教。我要是自己想支起一个班子承接白?活,你觉得做得吗?”陈洛清经自我观察,觉得永安的白?事班水平也就那样。要是她做班主,应该能做得更好。只是她担心有别的因素掣肘,还是要问问老江湖。
“哦?”王南十放下手中酒杯,醉意休止,认真问道:“在永安?”
“嗯。”
“哈哈哈,你真是敢想敢干,才入行?几天,就想着自己干。”王南十虽笑,可没有嘲讽之意。“如果是别人,我会劝,毛都没长齐就想飞呢。但如果是你,我觉得你能干成。”
“我需要钱,把我姐姐的伤养好。”陈洛清也不避讳,向王南十展露心声:“我有两个邻居,我也想让她们多?赚点钱。”
“你想拉着人家干白?活,人家可不一定领你这?个情哦。妹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放得开想得通,没得怕。”
“嗯……”陈洛清微微一笑,同意王南十的说法:“大姐头说得对。她们要是不想干,我也不能强求,我自己干就是了?。”
“可以。有钱赚,自然是有人愿干的。白?活我不是特别懂,应该没那么?复杂,只要你有点起步的银子,有人手,就能支起班子,门槛不是很高。你要是真的准备起班子,我能给你找点干粗活的人手。至于起了?班子后你能不能接到活,就要看你自己的了?……对了?,你还需要一个懂行?情有资历的老家伙坐镇,否则你玩不转。”
“懂了?,谢大姐头指教。”
王南十重拿起酒盅,与陈洛清撞杯:“年轻人去?闯闯也没什?么?不好的啦。就算失败也不是坏事。再怎么?说也是正途,比去?九街胡混好百倍!”
九街?!
猛然戳中了?心里新鲜的疙瘩,陈洛清咕嘟咽下嘴里的蜂蜜雪梨汁,脱口问道:“大姐头知?道九街?”
“那能不知?道吗?怎么?啦,你去?过?”
陈洛清把被偷钱追贼的事一说。王南十眼?跳眉飞,挥掌拍在陈洛清手臂上:“啧,还好你没追进去?!九街水深得很。武庄、镖局、赌场、混江湖的、捞偏门的、还有的干脆就是□□。官府都不愿在那里惹麻烦。你离远点最好。”
“我还看到一幢新修的高楼,像塔一样,富丽堂皇的……”
“江雨楼吧。哼,还不是有钱有权臭男人的欢乐场,听说建好以后要花重金从各地请歌姬舞姬来。更乱了?更乱了?……我可得好好护着我们辰星。”王南十醉涌双颊,双掌拍合又对辰星挥手,笑道:“星老板,还不上台呢?大家可都盼着呢。”
大姐头发话,水手们热闹嘈杂的欢笑声在此时收敛。辰星放下筷子,最后再喝一口蜂蜜雪梨汁清了?嗓子,起身整袍浅笑,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走到东十星号的中间。
甩袖,起势。
不知?是小鱼手链引起不自觉的好奇,还是隐居之人本?能的敏锐,陈洛清和王南十聊得欢的同时也在观察辰星。见她避开荤腥,只吃少许温和菜蔬,再加上护喉的蜂蜜雪梨汁。此时她摆好身段还没开口,陈洛清已猜到大概。
“诸君在堂,可见此情此景……”盘靓条顺,声音亮透。真是美婀娜风致身段,咿呀呀铿锵一声。
陈洛清嘴角微提,心想所料不错果然是梨园人物。
“好听吧。这?就是我说的辰星的绝活。辰星难得开口一唱,你算是赶上了?。”待辰星一曲唱完陈洛清叫好喝彩之后,王南十轻声开口,主动为陈洛清解惑。“唱的真好,我们都怀疑她是梨园票友。”
“怀疑?”
“你是不是奇怪,她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像打鱼的,为什?么?会在我的船上当水手。”王南十确实把陈洛清当做自己人,自家的家常也愿与她分享。“辰星是我们几年前出远江捕鱼时救下来的。她扑在一根大树枝上,差一点就要溺死。”
“……”陈洛清想起自己于山洪中死里逃生的经历,惊诧下不禁内心震动。
“救活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啦。家在哪,有没有亲人,为什?么?会溺水,都不记得啦。身上也没有能晓得她身份的东西,只有贴身的一条手帕上绣着她的名字,哦,她说应该是她的名字。反正大家就这?么?叫了?。”
“失忆吗……”陈洛清知?道如果脑袋被大力撞击或是碰撞,再或是在灾厄中精神受到巨大刺激的情况下都有可能导致失忆,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辰星于刚刚的唱段中所展现的水准。
陈洛清自己不会唱戏,也不算特别喜欢听戏。但她父皇宠爱的澈妃极爱听戏。近年来她没少奉父皇之命,选京城名角进宫为澈妃唱戏。耳濡目染中,她对几大戏曲剧种的鉴赏水平不逊于她观画看玉。辰星的身段,姿仪,嗓音和唱腔,绝不是区区票友的程度。她就是梨园子弟,而且大小是个角,唱的是江楚戏。
这?么?一想,她手腕上会有昂贵玉饰也就说得通了?。
第六十二章
这世间真的很多缘份天定。陈洛清拎着食篮走在回家路上时还在如此感慨。如果辰星不是漂在树枝上?碰见?了东十?星号,就如同她?在山洪中没有遇到卢瑛路过一样,早就玉殒香消了吧。
陈洛清明白王南十?告诉她?辰星的坎坷经历是为了大家互相有所了解,需要?时能彼此照应。王南十虽是打渔的船老大,难得为人一股侠义气,陈洛清岂能体会不到。她?既然说辰星是票友,陈洛清就不能戳破。毕竟在这个世道,伶人、舞姬之流要想活得有尊严,是比寻常女子还要?艰难。
反正东十星号对于辰星来说是个理想去?处,是劫难之后新生?的好家园。
陈洛清想到家园,就想起家人,想到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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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起卢瑛,想起卢瑛便加快了脚步。东十?星号上?的聚餐太欢乐,散得晚了些,小火卢子还饿着肚子在家眼巴巴地等着呢。陈洛清提着王南十?给她?的小灯笼,边想边走,正穿过回家的那片竹林。这片无主竹林的竹子据说品相不佳,用来?做扁担做筐都不太适合,所以没人愿意费劲来砍。自由生?长之下,除了一条穿林的小路,竹杆栉比如鳞,竹叶繁茂。这个时辰晚风四起,叶下月影摇摇曳曳。景随心动,陈洛清心情?爽朗,丝毫不会因自己的工作内容在这深夜产生恐怖的联想。
魑魅魍魉,鬼神怪谈,她?就没有怕过。也许,是因为没有信过。
无惧不信的三公主拎着食盒,在叶影重重的竹林里?哼哼走走地回家,要?是不发?生?点什么,好像对不起此情?此景此心境似的。果不其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闪进了离身边最近的竹子后面。
前面路边蹲了一坨黑影,在月光下呜呜啊啊的,像鬼似兽。
陈洛清对这坨东西直觉上?没觉得危险或是感到杀气,于是谨慎挑起灯笼,小心看去?:这什么玩……啊,文长安啊!
见?文长安佝偻着腰背像在呕吐,陈洛清担心她?是突发?疾病,赶紧上?前去?查看。才走近文长安,就有刺鼻酒味扑面而来?。陈洛清看她?吐出一滩酒液,又想起熊花糕的担忧,忍不住去?关心。
“你没事吧?”
“唔!”呕吐是痛苦的,文长安被迫专注于这种痛苦中,也没想到如此深夜会有人路过,当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是陈洛清,她?还是松了口气,抬袖擦净眼角泪花嘴角酒渍,扶着大腿撑住身子,弯着腰喘气。
“你怎么……在这?”
“我今晚和朋友吃饭,回来?晚了。”说话间文长安身体摇晃,陈洛清赶紧把灯笼食篮都交与左手,右手搀住文长安。“你喝了很多啊!这不会……是你的新工作吧?”
“怎么的……你可?以干白活我不可?以喝酒?赚钱……不寒碜。”
喝酒……赚钱……喝酒还能赚钱?莫不是……
陈洛清今晚恰好有崭新的知识。王南十?向她?浅谈了很多九街的偏门?。其中就有一种赌局的衍生?把戏。两个人对坐拼酒,从第一局开始就以超出一般人酒量的酒为注,以后每局加量。从赌桌下来?休息的赌客可?以随意打赏这两人。一局终了,谁获得的打赏多就算赢,输家虽然也能得到自己名下的打赏,但要?喝掉做注的酒。围观者打赏者以此取乐。一晚上?下来?,拼酒的人虽赚得不少,喝喝吐吐最少要?灌下四五斤酒。
“你是去?九街拼酒了吗?”陈洛清决定不做掩饰,直接就问。
文长安扭头瞪她?,醉红憔悴的脸上?惊诧极了:“你怎么晓得?!”
“这个活干不得!赚点钱还不够以后看病的!”
文长安烦躁地甩开陈洛清搀扶自己的右手,冷笑道:“以后看病……我要?是不干这个,连现在看病的钱都没有。唔!”她?蜷弯起腰背,又呕出一口酒,闭目喘息道:“有琴大夫要?来?永安看诊……又要?买药了。我不赚钱行?吗?难道真的以为她?家的遗产还没花完吗……”
文长安太累,不由得发?泄两句。陈洛清听着虽没有前因后果,也能猜得差不多。
“妖医真的靠谱吗?江湖险恶,小心是骗子。”初入江湖的三公主有了生?活历练,如今也说得出江湖险恶了。
“靠谱!”文长安吐得差不多了,用力撑膝让自己站起,努力想稳住身子。但身体不以意志为转移,她?还是摇晃几下,又推开陈洛清要?来?搀扶的手。“花糕的脸色好些了……有琴大夫说能试一试。我也只能信她?了……确实好些了……”
陈洛清感喟文长安真是有情?有义,当即诚心邀请:“来?跟我干吧!我们自己支个白事班。别在九街陷下去?了。我能让你赚到钱,我保证!”
“你保证?”文长安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连税吏都不晓得怎么对付,还想当班头赚钱……哼,跟着你三天饿九顿,花糕的药钱我找谁要?,找你家瘸子要?吗?”
陈洛清皱眉,心想这个人有情?有义但没素质,再怎么也不能找我家瘸子要?钱啊。
文长安懒得与她?废话,缓了这么久也迈得开腿了,便不再多说,踉跄着继续向家走去?。
“等?等?!”陈洛清虽被拒绝,心却没冷。她?想起病弱的熊师父,手里?的食篮就没有小火卢子的份了。“你把这个带回家吃。是我从酒宴上?带来?的折箩。”
据卢瑛的胡说八道的解释,陈洛清是认为折箩是个好词,是包含了诚意心意的美食。但文长安听到的,自然是它的本意,哪有不生?气的道理。又不是至亲好友不计较礼数,送邻居剩饭剩菜本来?就不是啥体面的事,就算要?送剩饭菜,也不能大咧咧说是折箩,这多少有些看不起人。在这种小小误会下,陈洛清看着文长安气鼓鼓的背影,苦恼地挠头,心想这人素质太低,可?难相处了。
素质再低,再难相处,陈洛清还是念着文长安的有趣有情?有义之处,担心她?醉晕半路,只好慢慢跟在她?身后,直到两人家门?口。
“文长安!”眼看文长安要?推开院门?,陈洛清加快几步,堵住邻居回家的脚步。她?揭开食篮,把馒头和核桃捧出放进自己衣摆兜住,然后不由分?说地把食篮拎到文长安眼前:“鱼是整条的,虾是起锅就盛起的,你拿回去?……这是我给花糕吃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拒绝不能!”看到文长安还想开口,陈洛清向王南十?有样学样,喝停了文长安原本想说的话。
“哼……”文长安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接过食篮:“你这个人真够烦人的。”
“吃了我的饭,要?帮我一个忙。”陈洛清不让心意误会成施舍,掏出一把铜钱银角递给文长安:“我最近太忙,能不能帮我去?衙门?把税钱交了?”
“我还以为你要?和税吏硬气到底呢。”
陈洛清望着文长安爬起血丝的眼睛,微微笑道:“我不和小鬼斗。”
“哼,说得好像你敢去?揍阎王似的。对着牛嘴打喷嚏,吹牛皮谁不会。”她?一把抓过银钱好好放进怀里?,提起食篮走进家门?,对着陈洛清推关上?了柴扉。
陈洛清手上?没有了食篮,回家这几步路走得就特别轻巧。可?一进门?,她?就轻巧不起来?了。
她?家瘸子还没吃饭呢。
“你说给我带好吃的……就这?!”卢瑛捏起馒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真是多年感情?终究会冻结成冰吗?一点菜没有?!就两馒头?!”
“噗……”陈洛清听得卢瑛声?声?委屈,忍俊不禁,倒没多少歉意。她?松下背上?的雨伞,支好小灯笼,坐下来?把核桃滚到桌面。“谁说只有馒头,还有核桃呢!”
“那能当饭吃吗?亏得我拿了个大碗在这等?着。”卢瑛把空碗推到桌边,把早就凉了的馒头塞进嘴里?。“连折箩都没有,这我真的没想到。”
“有呢,有折箩呢。我回来?遇到文长安,我就……把给你带的菜给她?了,想着花糕能吃点好的。”
“哼,你心里?没我了。”卢瑛哪会真的计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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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吃的,只是难得有机会撒娇,还可?以撒得这么理直气壮。
“有呢,有着呢。”陈洛清耐心地哄着,想找个什么给她?砸核桃:“我去?捡块石头给你开核桃。”
“等?下!开核桃还用石头?”
“不用石头难道你用手?”
卢瑛点头,一脸认真:“对啊,就用手。”
“嘁,对着牛嘴打喷嚏,吹牛皮吧。”
卢瑛见?她?不信,也不多分?辩。她?把馒头咬在嘴里?,拿回那个推远的空碗,然后翻碗倒扣,把一个核桃扣在里?面。
“你不信?”卢瑛含着馒头,含糊地确认即将显摆的效果。
“我不信。”
卢瑛嘴角轻提,左手扶碗,右手提起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碗底。一声?碎裂的轻响,她?拿下嘴里?的馒头,神色轻松地咀嚼。“可?以吃了。”
可?以吃了?陈洛清双眉微蹙地揭碗,看清之后顿时眉飞眼瞪:“好家伙!”
核桃坚硬的外?壳在碗下碎得彻底,核桃仁几乎没有损伤。
陈洛清捏了一块核桃仁丢进嘴里?,嚼了几下,确认了卢瑛的牛皮之处。“你真的是武林高手!”
“难道我说我武艺高强你从来?都没相信吗?!”
“信呢信呢!”陈洛清抓过两个核桃,重放进碗里?,像看新奇法术那样兴冲冲地期待:“你能只打碎一个吗?”
“你还点上?了……碎左边还是碎右边?”
“左边……不,右边。”
卢瑛提掌再来?,又是一声?轻响。陈洛清迫不及待地掀开空碗,右边的核桃可?以吃了,左边的完好无损。
“这是我能不花钱就看的吗?!卢女侠,两个馒头就让你卖艺真是折煞你了!”
“嗯?!”
第六十三章
两个馒头实在?不经吃,吃完了才个半饱。好在?卢瑛卖着艺轻轻松松就把核桃都砸了,两个人把核桃仁一发都吃完,恶补了脑子。夜已?深沉,磕牙拌嘴收在?此刻最?好。简单洗漱后,两人?爬上床一个休息断腿,一个安抚一天辛劳后疲倦的身体。休息和安抚就交给床铺被子,两人?的心思还不愿休息,相拥着抚摸厮磨出今日份的眷恋。
吻过卢瑛的额头鼻尖嘴角,陈洛清躺进?她的胳膊里,举起她刚刚卖艺的右手翻看,轻轻放在自己心口,笑道:“嘻嘻。”
“笑啥呢?想到啥开心事了?”卢瑛柔声细语,面?带浅笑,仿佛和陈洛清这?样躺着聊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开心的。
“我是想,小火卢子能隔碗拍核桃。要是运力往这?里一拍,是不是心都要碎了?”
“胡说八道啥呢!”陈洛清开了不恰当的玩笑,她的心没?碎,卢瑛自己心里倒是一阵剧痛。痛得她不敢去想心痛的缘由?,只能抱紧陈洛清,让她被自己护在?手臂里,罩在?怀里。“不许胡说。”
陈洛清依言闭嘴,乖乖搂着卢瑛。卢瑛抚平心上疼痛,舒腿侧躺,将耳朵贴在?陈洛清胸口,共鸣胸膛里砰砰的活力,再以指代笔,隔着薄衣在?白肤勾勒出心跳的轮廓。
“嘿嘿……痒痒。”陈洛清反身抱住卢瑛,用手梳顺她躺乱的头发。“腿会痒吗?”
“会痒的。毕竟是长骨头嘛。”卢瑛在?陈洛清面?前极少哭疼喊痛,其?实难熬时痒疼交加,全?靠强忍。
“这?两天去郎中那看看,也该复诊了。”
“嗯。感觉是在?好的。走路的感觉好很多。”
“那就好……睡吧,最?近活多事多,要睡好觉多赚钱。”
“好梦……”卢瑛深深吻在?陈洛清额头,用温柔把她送进?梦乡。待她呼声响起,卢瑛把自己右手从陈洛清颈下?抽到眼前,借着床头蜡烛头最?后的微光查看。刚刚她就有点在?意。陈洛清翻看了自己的右手,却没?提到那个黑渍,难道是没?有了吗?
“咦,还真的没?了。”卢瑛看清小?指,的确找不到那个黑点了。既然消掉了,大概就是淤青,这?件事便如不成形的梦一样,彻底丢进?了安心的梦境中。
好觉一夜,起来又是元气?满满。陈洛清如同地里新一批冒尖的水油菜般,生机盎然,精力充沛。比起熊花糕有志无力的遗憾,陈洛清则有体魄有想法,说干就干,想干就能干。自然她想自己单干,起班的头笔钱自然少不了的。创业的资金、卢瑛的后续治腿、种菜种稻的本钱……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陈洛清连休息的闲暇都没?有了,有白活就尽量接,多赚一笔是一笔。没?活时,她要捣鼓地里,按照熊花糕的方法继续九宫田依次试验,择优养田。她的日子是那样辛苦又充实。外面?的辛苦能换成铜钱银子,地里的辛苦能换来新鲜的蔬菜,家里又有卢瑛作后盾,提供一日三餐和温暖的怀抱,连断腿都在?一天天变好。现在?的生活对陈洛清来说一切都很好,充满了期盼和希望。
但是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糟就糟在?,古人?云往往还云对了。当日子一帆风顺风平浪静时,总会有些波澜毫无征兆地出现,主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日傍晚,炉火正旺,锅里菜香正浓,收工的陈洛清饿着肚子巴巴在?炉前等着,没?等来开饭,却等来焦急的拍门声。
“知情,卢瑛姐!”
“花糕?”陈洛清和卢瑛对视一眼,皆觉熊花糕这?声不对,赶紧去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熊花糕惨白无措的脸。
“出事了!长安……出事了!”
“别急别急,进?来说。”陈洛清忙把她搀扶进?来,按在?凳子上。熊花糕坐在?凳子上,身体还颤抖不已?,脸上虚汗从额头滑到下?巴,嘴巴微张不停地喘气?。
“怎么了到底?”陈洛清拿过茶壶给她倒了杯温茶想解她惊惶,熊花糕却没?心思喝,只把手中和手指一起颤抖的纸条塞给陈洛清。
陈洛清展开纸条,卢瑛也拄着拐杖凑脑袋过来,两人?一起细看。
“玲珑赌庄?”陈洛清看完,把脑袋从纸上抬起,皱着眉望向熊花糕。“在?九街吗?”
“我不知道……刚才有人?把这?张纸送到家里。”
“她赌博?!”
“没?有啊!咳……她就是最?近经常一身酒气?回?来。她说在?酒楼跑堂,偶尔要陪熟客喝两杯……和赌博有什么关?系呢?!”
听罢,卢瑛向陈洛清使了个眼色,陈洛清心领神会,安抚熊花糕道:“你吃药了吗?”
熊花糕按着胸口摇头,又干咳了两声。
“你先回?去吃药,等着我们叫你。我们来想办法。”
陈洛清和卢瑛沉稳坚定的眼神,让熊花糕多少安心一点。既然陈洛清说她们会想办法,她就相信,点点头先回?家。
待她走后,陈洛清再次捧起纸条细看。
“玲珑赌庄,欠债二百两,卯时初刻前可来赎人?……这?个玲珑赌庄应该在?九街吧……”
“哎,难怪有钱炖肉吃了……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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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博了,而是赌了大博。”卢瑛叹道:“正常的酒楼跑堂是不可能上工时喝酒的。”
“她那是骗家里人?的,她是在?赌庄里面?和人?拼酒赚钱。”
“拼酒?这?怎么赚钱?”
陈洛清简单向卢瑛解释了九街和这?种九街的偏门,心想在?那种地方果然容易沉沦,即使自己努力站在?边缘也会被人?拉下?深渊。
“定了时辰赎人?是什么意思?”
“听说这?种都是赌到最?后红了眼,签了卖身契换赌资,然后又把这?笔卖命钱输得精光。”卢瑛皱紧眉头,好像着急又厌恶。“说什么家人?可以去赎人?,你猜赌庄会不会这?么好心。”
陈洛清听卢瑛这?么一说,心下?了然:“一个不够还想赚一个。”
“是,普通人?家哪里一下?筹得出二百两!诱人?去赌罢了。”卢瑛想到刚刚熊花糕几乎急晕的模样,心里也是忧心邻居家屋漏偏逢连夜雨。“文长安咋这?么糊涂啊,咋能去赌博呢!”
“你没?赌过?”
“我可没?有!”卢瑛虽然江湖行走几年,说实在?的,不该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做过。不对,还是做过一件,为别人?刺杀血亲姐妹什么的……“我要是去赌,能被我爹打死。”
“哎呀,那你也没?有经验……”
“啥经验?”卢瑛愀然变色:“赌博的经验?啥意思?你要去赌?”
“不然怎么顷刻间拿得出二百两去赎她?”
陈洛清动手把炉子上的锅拿下?,看来晚饭暂时是吃不到了。她正准备铲灰把炭熄了,被卢瑛拄拐蹦脚拦住去路。
“你想救她,把我们所有钱拿去,把我们所有的东西拿去,我都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你要去靠赌博把她赎回?来,我不同意!那就是圈套,你不会赢的。就算有赢的可能,也不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为什么不值得?”
“赌博能赌到把自己卖了……这?就是赌狗……赌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后果……我怎么能让你……”
“卢瑛。”陈洛清轻声打断卢瑛的劝阻,摇头道:“人?在?十分为难之时,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陷入泥淖也是有的。文长安不是赌狗,想来她去赌不是为了自己。大姐头说,九街的江雨楼现在?在?大肆买姑娘。如果我们不去救她,她很可能要被卖到江雨楼,那她就完了。她完了,熊花糕也完了。我们难道坐视她俩双双玩完?何?况,熊花糕在?教我种地。她既然教我,我就以师待之。师母有难,我怎能不管?”
“师……师母?啥玩意……”
“别担心。”卢瑛不想让她把自己置于巨大风险之中,陈洛清岂能不知。可是她确实是量力而行的人?,不会轻易踏入毫无把握的危险。“从基本理智而言,我玩不过一个街头赌庄的可能,不大。”
卢瑛知道陈洛清心意已?决,劝阻无用,苦笑道:“万一输了呢,你也去江雨楼?”
陈洛清伸手拉起卢瑛的手握紧,咧嘴笑道:“那就靠我家武艺高强的独腿女侠耍赖发泼,把我和文长安救出来,一起浪迹江湖哈哈哈。”
“还哈哈哈呢……”既然主意已?定,卢瑛也就横下?心和她的公主殿下?共进?退就是,反而有闲情说两句反话。“咋还要我去呢?”
“你肯定要去啊,腿不是好很多了吗可以走些路了。把文长安救出来后,正好天亮了我们去复诊。”
“你还真是云淡风轻……想好怎么赌没?有?”
“没?有。”
“没?有?!”卢瑛还未了解三公主府的五艺都教了三公主什么鸡鸣狗盗的技艺,此时真不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我又没?赌过咯。没?关?系,我们这?就去叫上花糕,你和她都走不快。我们慢慢走去九街,我边走边想要怎么办。”
话已?至此,卢瑛没?什么再问了。于是两人?熄灭了炭火,背起雨伞,提着王南十送的小?灯笼,关?好院门,叫上熊花糕,一起向九街走去。
第六十四章
往九街的路是那么长,三人?慢慢走着,各怀心思,共同沉默。熊花糕的身体,难以支持她在这样焦忧的心情下走这么远的路。她是咬着牙强忍不适,努力跟上卢陈二人?,尽量不拖她们后腿。卢瑛则考虑的是今夜之事的最坏结果,如果陈洛清输了?,她要怎样拖着一条断腿救出包括文长安在内的傻弱病残四个人?逃之夭夭。她不由得瞥了一眼身旁陈洛清的脸,那脸上平静又?淡然,好像接下来的事并不是会改变命运的大事。
哎,太难了?……
卢瑛暗叹生活之难,面上不想表现出来,免得打?扰陈洛清的思考。可这位马上准备上赌场的公主殿下一点?都不能体会她的苦心,还扭过头来调侃她的脸色。
“怎么了?这一脸凝重。还没赌就输半截,小心把花糕吓着。”
卢瑛瞪了?陈洛清一眼,避开身后的熊花糕,轻声问道:“你到底想咋搞?逃跑路线想好了?没??”
“逃跑路线?谁说要逃跑了?。我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把文长安赢回来。”
“那你不好好想招!还有空跟我扯皮……”
“现在空想也是白搭,到了?玲珑赌庄看了?再说吧。”
卢瑛睁圆眼睛,欲言又?强忍住了?。她难以理解陈洛清的轻松,好像去把文长安赌赢回来真的只是陪她复诊路上一件顺手的事。
难道是不知道靠赌谋生的那些人?的心狠手辣?
摸不透陈洛清的心思,卢瑛只能自己瞎琢磨:洛清再是非常规公主?,也是金枝玉叶,哪里见过江湖上那些狠毒手段。
此?刻她索性想开了?,无论陈洛清有什么打?算,她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拼了?,拼了?命也要护着陈洛清。还要尽量救出文长安……卢瑛突然后悔带熊花糕来了?,这要是打?起来还有个跑不起来的病号拖后腿,到底咋整啊……
就在不久之前,卢瑛还为了?所谓君臣知遇,知己不负就心甘情愿舍身作刀去杀人?,如今有了?想守护的人?,反倒思前想后患得患失。
而世事可笑在于,想守护之人?即是想杀之人?。
卢瑛此?刻无瑕思考这种过于复杂的问题。她只能把信任交给陈洛清,随机而动。反正道义情义都在身边这两人?,大家?一起拼了?也没?什么可怕。
待到她们慢慢走到市井,天已经全黑。卢瑛送给陈洛清的火折子她今天也贴身带着,摸出来点?燃小灯笼照亮三人?周围小小方圆。她们一路打?听?玲珑赌庄的位置,果然是在九街。这次再入那个水深之地都不需要直觉,危险都摆在眼面前了?。陈洛清们没?有迟疑,径直进街,找到了?目的地。
玲珑赌庄,这四个字写?在古朴的牌匾上,竟有端庄稳重?之感。新修的竹篱笆围出个宽敞的院子,门口的高?悬的两个灯笼光圈明亮,一下子就把陈洛清手中的小灯笼吞没?。院子后是整齐的四间联排大瓦房,看上去灯火通明,她们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里面时不时爆发的喧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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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站立着两个壮实的男人?护院,看到这与?来往赌客气质格格不入的三个年轻女人?,没?把奇怪写?在脸上,寻常问道:“来玩吗?”
陈洛清把那张纸条递给护院,简洁地说道:“赎人?。”
两人?看过纸条,点?点?头,伸手示意?她们入院,转脖向里屋大喊:“接贵客回,文长安!”
三人?走进院子。卢瑛听?到熊花糕的呼吸越渐沉重?急促,又?见院子里有很多石桌石凳供赌客休息,便劝她不要进去:“你在这等我们吧。我们去把长安救出来。”
坚持走到这里,熊花糕脸色苍白,额头一片虚汗。她摸着角落的凳子坐下,一手抓卢瑛一手抓陈洛清,喘气道:“我不去给你们掣肘……你们肯定能……”
陈洛清半蹲下,双手握紧熊花糕的手掌,微笑道:“你在这安心等,什么也不要做,谁来也不要理,谁的话也不听?。我们会把长安带回家?,我保证。”
熊花糕用力点?头:“我……不听?,不言,不视,不做……”说到这就有赌庄伙计捧茶上来。她颤抖着接过茶盏,灌了?一大口:“我就喝茶……”
安顿好熊花糕,陈洛清卢瑛心无旁骛地向房门光亮处走去。即将踏进房门时,卢瑛轻唤一声,试图从陈洛清那里得到安心的底气。
“知情……”
陈洛清轻爽一笑,真的想让卢瑛安心:“我们会赢的。我相信我们的默契。”
默契?我们有啥默契?
卢瑛感觉脑子还没?转过弯,陈洛清就往门里走去。她右脚才踏跃门石,就有人?吆喝:“贵客到哟!”
话音刚落,陈洛清的右脚落了?地,就有黑影破风扑面而来!
啪!
卢瑛出臂,单手接住飞来的椅子,把它稳稳地停在陈洛清面前。陈洛清面不改色,一步不停地继续向屋内走着。卢瑛左手拄拐,右手拎椅,紧随身边。
见她们进来,周围的赌客顿时停了?动作。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地肆意?打?量,审视这两个衣着寒酸的穷姑娘。
“贵客临门,欢迎。”
瓦房看着不算太大,内里却挺深,横竖摆了?七八张赌桌。中间的赌桌最大,分三块摆放着不同?的赌具中央有个女人?,正左手撑桌,右手挥展地招呼刚刚进屋的两人?。她大约三十多岁,衣着宽松朴素,大袖笼手,满脸笑容,头发盘成发髻用发簪束在脑后,眉眼干练,双目炯炯有神。乍一看有点?像王南十,需得定睛再看,才知截然不同?。
那周身散发的狠厉杀气,使得她看向陈洛清和卢瑛的眼神像在看把自己送入虎口的羊羔。
“这就是贵店待客之道吗?”卢瑛冷冷开口,把手上的椅子塞进陈洛清身后,让她坐下。既进险地,卢瑛便不再彷徨,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
“贵客头回到访,江湖规矩,您莫怪。来呀,上好茶!鄙人?祁休,道上的朋友赏脸,叫我一句祁姐。二位怎么称呼呀?”来赌场赎人?的人?,有的会请上一两位有功夫的助阵壮胆。赌场最喜先探人?虚实,试探是惯例。只是这种试探过于失礼,这位俨然赌场话事人?自居的祁休居然痛快承认,也算是肆无忌惮。
“祁姐。”陈洛清依着叫她祁姐,并拒绝了?伙计捧上来的香茶。“在下陈知情,这是我姐姐。”
“文长安是你的什么人??”
“她是我白事班上干活的,我是她的班头。”
“什么,她是干白活的?!”祁休闻言变色,连脸上笑容都僵住几分。卢瑛听?得陈洛清把愿望说成现实,心中稍有起伏,但想着她如此?说必有用意?,也就安下心来。
“是,年纪小不懂事,又?要养家?,总想天上掉馅饼。白天抬完棺,晚上还想来赚份钱,不知深浅……还望祁姐不跟她一般见识。”陈洛清继续胡说,说得跟真的似的。
“抬棺……”这下祁休脸上浮现的嫌弃可是很明显了?。陈洛清装看不见,继续说道:“她赚几个钱也是血汗钱,家?里又?有病人?要养,人?也不聪明,你看这不就想太多……还望祁姐高?抬贵手,让我把她领回去。”
“话说如此?说,妹妹。”祁休面色上的不悦疾速褪去,笑容重?现:“文长安是签了?赌契的,用自己作押,换了?银子的。现在还不上,也是个问题啊……”
“我知道,二百两嘛。”
“不不不,是二百六十两。”
“你说啥,二百六十?”卢瑛脱口怒问,想着这些庄家?果然毫无江湖道义,看来一场恶架在所难免。
除非……
“怎么二百六十两,你拿来我看。”
除非三公主?另有打?算。
祁休让人?拿来文长安的赌契,陈洛清扫眼间已细读,的确是签了?文长安的名字,按了?手印。
“一个时辰十分利……”
“是呢,从她无法再下注开始算,三个多时辰了?。算六十两,已经是少算了?。”
“你们简直岂有……”卢瑛正要发怒,被陈洛清压手按住。
“怎样能赎回她?”
“二百六十两,立马可以带她走。”
“我一文都没?有。”
“哦……”祁休早就把陈洛清打?量了?几番,在心里已经算好了?她的价钱。这长相,这身段,这做派,那比文长安值钱多了?,值钱到就算是干白活的都可以不计较了?。“你可以赌啊妹妹。赚到了?二百六十两,你就可以赎她了?。”
“祁姐的意?思是,我也签个赌契?”
“没?错。”
陈洛清站起身,整衣笑道:“你看我能换多少银子?二百六十两行吗?”
“你是要用自己换文长安吗?”正好二百六十两,祁休开始想美事了?。
“那怎么可能……”陈洛清抬手搁在卢瑛的拐杖上,握住她的手腕,深望祁休,嘴角轻提:“我当然,是要赌的。”
啪啪啪!
愿赌就好,愿赌就真成了?待宰的羔羊。祁休拍掌大笑,展袖示意?桌上的赌具:“妹妹痛快人?,讲义气!你想赌什么?麻将,牌九,仙牌,骰子……随你。”
“和你赌吧?”
祁休含笑点?头,任陈洛清挑选。
“骰子吧,看着简单,其他我也不会。”
“好!”祁休眼神瞬间犀利,扯袖抓骰盅单手摇晃起来:“照顾妹妹你不会玩,规则就简单点?。我们轮流摇骰子,庄闲轮换,猜大小,猜中就赢……”
哗啦啦……哗啦啦……
骰子在骰盅里清脆的碰撞声暂时盖住了?祁休的声音,搅起陈洛清的思绪,一不小心晃到了?那年夏日。
哗啦啦……哗啦啦……
骰子在骰盅里翻滚,陈洛清坐在窗下,闭目听?音。耳边不仅有骰子撞壁的响动,还有风吹树叶蝉鸣的欢叫。
哗!
骰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阎蓉温柔的声音:“殿下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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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了?吗?”
第六十五章
陈洛清睁开双眼,眸中不是阎蓉,而是祁休迫不及待的笑容。
“怎么样妹妹?”
陈洛清深吸一口?气,要这要那的:“搬把椅子给我姐姐坐,我们既然一起?来,就是一体的。怎能我坐着?她站着?。”
“哎呀,是我疏忽了。快,给人家搬椅子!”
待卢瑛坐下,陈洛清又说到:“我是第?一次赌,能不能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先?”
“可以。”祁休痛快答应,把骰盅推给陈洛清。陈洛清揭开盅盖,看到三个骰子,骨质四方普普通通的样子。
“就是最普通的骰子,你一看就明白。两个骰子是大点就算大,反之就算小。谁坐庄谁摇盅,庄家下注闲家跟……哎呀……”祁休正说着?规则,在?陈洛清手里掂量的一颗骰子不小心被掂出手掌,滚到桌下。她赶忙和?陈洛清一齐弯腰钻桌,及时地捡起?滚到她这边的骰子。她直起?身捏起?捡到的骰子向陈洛清示意。
“看过了,没问题吧?”
陈洛清急急抚平弯腰直起?甩乱的长发,歉意地笑道:“没问题。拿赌契来,我签。不过利息……”
“利息在?赌局开始到结束之间是不算的。我再照顾妹妹一下,文长安的利息在?我们赌局结束之前也不再加。”
“好!”
在?卢瑛紧张担忧劝阻无用也就不劝的注视下,陈洛清在?赌契上一挥而就写上陈知情的大名,顷刻就换来二?百六十两银子。银子十两一锭,整二?十六锭,码在?托盘里。
“妹妹,二?百六十两你点点。这是我的本?钱。”祁休挥手展示她的赌本?,桌上满满一盘银锭,叠了三层,远大于二?百六十两。“我们的这局,到你赢到二?百六十两就可以结束。如果?你想继续玩,我也有钱奉陪。而且你不用担心。照顾你头?回玩,钱又不多。我坐庄的时候,下注就是四十两,不多不少,不会一把让你孤注。如果?你想赌痛快点,就选你坐庄的时候下注,可以无上限,我都能跟得住!怎么样,公平得很吧?”
陈洛清笑道:“那是有点公平哟。”
“那我们开始咯?妹妹,看到这个盘子吧。”祁休指着?赌桌中央的圆盘说道:“每把开始前,我们把赌注放在?里面。我坐庄赌注四十两,你坐庄每次赌注最低十两。当没有赌注能放进盘子的时候,赌局就结束了。可要当心哟。”
“好。”陈洛清看向周围,围观的人已经围了两圈,还?在?持续增加。有人轻而易举赌上自己的人生,这种豪赌总是最引人好奇的。不仅玲珑赌庄的赌客都放下自己的输赢过来围观,连赌庄隔壁、隔壁的隔壁都有人闻热闹而来,伸个脑袋见证救赎还?是地狱。看到人这么多,陈洛清一点也不怯场,反而蒲扇双手挑动四周热烈的气氛。“诸位,我第?一次玩,什?么也不懂,但听说生手运气好,托诸位的福,让我走走好运!”
众人起?哄给陈洛清捧场,祁休不以为意,只是嘴角扯出难以令人察觉到轻蔑,要是有那么多好运,就不会有那么多家破人亡了。她拿了四十两放进圆盘,陈洛清也跟着?放四锭银子。
“我先坐庄,给妹妹打?个样。”
赌局即开。
祁休褪袖到肘,振臂摇骰。陈洛清再次闭目,让哗啦的声音充斥脑海。骰子在?脑海里沉浮,又拉扯出记忆的丝线,最后被缚在?半空,旋转不动。
“妹妹,你猜大还?是小?”
骰子声既然停了,风声叶声蝉鸣声就格外清晰。今天是那样热,在?公主?府小阁内避阳处坐着?不动也会有细汗沁出,让人心躁。
陈洛清睁开眼睛,如实回答阎蓉:“我什?么也没听出来。要猜也是盲猜。”
阎蓉点头?,转向正对她席地而坐的覃半云问道:“半云呢?”
覃半云离她十尺左右,刚刚也是闭目在?听。此刻她不睁眼睛,只问道:“是大是小?”
阎蓉笃定道:“全是六。”说完她揭开盅盖,六个骰子,真?的是六个六朝上。
陈洛清忍不住插嘴,佩服道:“这些骰子好像个个都听你话,真?是神奇。”
阎蓉向陈洛清自谦颔首,继而对覃半云道:“再来了哟,这次就从六个六开始。”说完,她单手操起?骰盅,哗啦啦大摇起?来,最后顿盅在?地,问道:“这次呢?”
覃半云笑道:“这次不会是六个一吧。”
“没错。”阎蓉揭盖,果?然是六个鲜红的一点。
覃半云仿佛领会到了其中玄妙,让阎蓉再摇:“你这次摇一半大一半小。”
阎蓉依言摇骰。这次不用揭盖,覃半云就睁开眼睛笑道:“原来如此。你可以随便摇了,我应该不会猜错。”
“好!”阎蓉眼神瞬间专注起?来,哗啦啦大摇其摇,收骰时把骰盅顿在?地板上,运力一推,推到覃半云面前。
“大。”覃半云没有迟疑地说道,话音刚落就揭开骰盅。陈洛清伸颈一看,真?的是四个四两个二?,大!
“好家伙,真?的是大!”陈洛清惊佩,不由得单脚跪立起?,兴致勃勃地都不觉得热了。
阎蓉赞许地对覃半云点点头?,转向陈洛清道:“殿下现在?能不能猜到这里面的奥秘?”
陈洛清一时沉吟不语,心里猜得几?分。既然阎蓉能够操纵骰子,而且覃半云能够猜到,那么这场博弈跟运气这种事反而关系不大。陈洛清清楚,覃半云身为说书人,说,其实还?不算她的绝活。她真?正的过人之处,是听。她耳中的世界,和?常人是不一样的。
“难道……是听出来的?”
“对!”阎蓉接住覃半云推过来的骰盅,打?开骰盅,把里面六个骰子抓出,就地排成一排。“赌场里摇骰子,盲摇盲开,看似公平,其实毫无公平。比如这六个骰子,并不是六面对称的。”
陈洛清立即起?身,跨过来坐在?阎蓉身前,抓起?一个骰子在?手掌里反复掂量,惊奇道:“最开始我就看过骰子,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啊。”
“细微差别,掂是掂不出来的。实际上在?一二?三面加重了,出现四五六的可能就大大变大。”
覃半云接嘴道:“用较轻的力撞击骰子,落下来就基本?是四五六。如果?特别用力撞骰子,就能投出一二?三。这两种撞击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虽然要把每颗骰子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做起?来非常复杂,但基本?的道理就是半云说的那样。”阎蓉把两颗骰子放进骰盅里摇晃着?示范:“绝大多数人摇骰子,要么一起?轻,要么一起?重。能练到时轻时重撞击不同骰子的人很少。如果?只在?一面加重又太容易穿帮,所以会在?大点三面或者?小点三面加重,比的就是猜点数大小,而且是个数大小。六个骰子,四个大点就算大,四个小点就算小,三小三大就算和?。”
陈洛清又闭上眼睛,耳中的骰子声还?是夹杂着?窗外的杂音,“能听出这种骰子点数的人,也很少?”
“除了像半云这样天赋异禀对声音极其敏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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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练习听力能听出每颗骰子受力轻重细微差别的人极少。能听两颗就算是厉害。每增加一颗,难度都会成倍翻长。能听四颗就是了不起?的高手了。我遇到的赌徒中,最多能听六颗。”
陈洛清把骰子还?到阎蓉手心,感叹道:“上赌桌前都以为自己靠天命定输赢,值得拼一把。殊不知赌局还?没开始就被人操纵在?指间。”
“什?么都不准备凭着?脑袋一热就上赌桌,自然是人家的盘中餐。为什?么说十赌久输了。只听过谁谁谁赌到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很少听说谁靠赌成家立业买房置地的吧。但如果?你能看穿对方的把戏,那么赢他就不需要靠天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阎蓉把骰盅停下,望着?闭目的陈洛清笑得意味深长:“不全靠运气的赌局,往往能决定胜负的东西?就更?多了。庄家闲家的个人技艺、心态、魄力……想取得胜利是艰难的,可能需要漫长的铺垫,在?骰子掷出之前就尽量做到胜负已定。殿下试想,如果?头?回见面,互相不知道底细,您遇到我这样的庄家,您怎么能赢?如果?半云碰到靠点出千的赌具就觉得别人是鱼肉的庄家,又怎么会输?人是猜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事。”
所以说谁为赢家谁为鱼肉,真?的是你以为的那样吗?
陈洛清睁眼,背负了围观者?期待的目光和?祁休老鹰见雏鸡般的眼神,继续铺垫:“小。”
祁休径直向上揭开盅盖,遗憾地笑道:“两个六一个二?,是大哟妹妹,可惜了。没事,下把再来。”
四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转眼就是人家的了。这在?日常工钱用铜板来计算的普通百姓看来是多么大一笔巨款!一年辛苦下来,无病无灾地能赚个十几?两就要烧高香了。这一下子,几?年的收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按二?百六十两算,陈洛清差不多六分之一的人生就搭进去了。看热闹的人啧啧遗憾,陈洛清倒是一脸无所谓,并没有因为开门红的破灭而沮丧。坐在?她身旁的卢瑛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焦虑又浮现出来。
难道真?是啥也没想莽着?头?上桌赌运气?!这不是找死?吗?!
卢瑛难免有此怀疑,但是以她对陈洛清行事倚靠基本?理智的了解,把自己交给运气又似乎不是她作风。
还?是要相信陈洛清。
卢瑛既选择信任,就说服自己不再犹豫。猜骰子的事交给陈洛清,她只想怎么逃跑就好。
到底要咋逃跑呢……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啥默契。陈洛清好像读不到卢瑛的苦恼,只是略带兴奋地迎来自己第?一个庄。
“我要怎么摇,该怎么下注?”
“哈哈哈,妹妹,你只要不把骰子摇出来,怎么摇都可以,不会摇的话让你姐姐帮你摇都可以。你想下多少注就下多少,只要你有。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孤注。”
“孤注是什?么?”
“就是一把全押上。”
“那我下十两。”说了这么多,陈洛清选了最低下限的注。祁休跟了十两进注盘,不禁暗自冷笑。果?然是生手不敢玩大,只敢下最小的注来获得并不实际存在?的心安。
陈洛清右手持盅,哗哗摇得特别起?劲,然后拍定,学着?祁休问:“祁姐,你猜大还?是小?”
祁休心中有数,却故意反说:“我也猜小。”
骰盅一揭,两五一三,是大。
“哈哈,我输了。妹妹,好可惜哟。这盘你要是也下注四十两就回本?了,你要是下八十两,就倒赚四十两。”
祁休强调规则对陈洛清的有利之处,引诱她下大注。陈洛清只是淡笑,往盘里再放二?十两。
“按规则,祁姐只下四十两,对吗?”
“好……猜大猜小?”
“还?是小。”
一二?三,这次对了。陈洛清倒赚十两了。
在?众人叫好声中,陈洛清把四十两留在?盘里,笑道:“看来我的好运气来了。这把就四十两。”她伸手要拿骰盅,忽地被祁休一掌拍在?盅盖上,抬眼看去,是凌厉杀机环绕的放肆大笑。
“妹妹,我的运气好像也要来了,要当心哟!”
当心……废话。
这是当心就可以避免的吗?
卢瑛是够当心的了,倾着?身子伸长脖子双目几?乎夺眶地盯紧骰盅打?开,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祁休猜中,赚走这还?没来得及捂热在?手里的四十两。骰子在?两人手中轮换。祁休果?然没有吹牛,她的运气真?的来了。祁休的庄,陈洛清有时猜中有时猜不中,输多赢少。而陈洛清的庄,除了十两小注,祁休大多数都能猜中,输少赢多。
此消彼长之下,陈洛清的手边,只剩最后四十两。
围观赌客最能见风使舵,眼看祁休胜利在?望,纷纷恭维祁姐赌技无双,好运天降。偶有几?个同病相怜者?对即将赌输自己人生的陈洛清有些微的同情,轻声提醒她谨慎最后一注。
而卢瑛,紧张激荡的心情在?波涛起?伏后,已经沉到海底,放弃了最后的幻想。她探手入怀,悄悄握紧匕首,就等陈洛清输完最后的筹码。输光了她就掏刀暴起?劫持祁休,逼祁休交出文长安,然后杀出一条血路,再逃之夭夭。
不过她这个选项,好像也不比陈洛清用四十两翻本?容易多少。事到临头?,只干别多想,干就完了。
陈洛清或许也是想着?卢瑛怎么都会有招,自己干就完了,把最后四十两爽快地放进了注盘里。到了自己的庄家,祁休脸上的笑意已掩饰不住,还?要装得关切来提醒陈洛清:“妹妹,最后一把了哦。要当心了。”笑意之后是虎口?狼牙,血淋淋地要撕碎不自量力的羊羔。
陈洛清笑而不答,从第?一盘后久违地闭上了眼睛。周围人群叫号的巨大嘈杂,祁休难以抑制的冷笑、还?有卢瑛紧张的呼吸,裹着?骰子撞壁的声音,钻进她的耳中……
哗!骰盅停住,像是妄图定音陈洛清人生的锤子。
“妹妹,你猜……”
“大。”
“……”祁休本?想以最后一问结束赌局,谁知得意的话还?没说完,陈洛清就猜中了结果?。她自知是大,脸色僵住片刻又恢复如常。没关系,只是拖延时间苟延残喘罢了。
盅盖打?开,竟是三个六。围观者?惊叹几?声后都松了一口?气,庆幸这站在?悬崖边上的小姑娘扒住了崖边的藤蔓,又可以多看几?把热闹了。
似有希望,苦苦挣扎,这才好看嘛。
“原来如此。”
“啊?”在?嘈杂中,祁休没有听清陈洛清的轻语,于是陈洛清又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
祁休皱起?眉头?,心头?微跳:“什?么原来如此?”
陈洛清提唇一笑,没有回答她:“祁姐,你可以随便摇了,我应该不会猜错了。”
祁休脸色顿时冷下几?分,下手把骰盅推给陈洛清:“该你摇了,你是庄家。”
陈洛清从注盘里拿回七十两:“我就下十两。”
祁休眯眼望她,冷笑道:“运气这么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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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下点吗?”
“我就下十两。”
嘁……祁休无法,丢进盘里十两,然后猜中,赚回十两。待她坐庄,陈洛清又猜中,再赢四十两。庄闲轮换,周围人渐渐惊叹,这两个人好像一起?好运临头?,从签赌契的姑娘绝地求生的那盘开始,居然都没有猜错过!这运气相当,到底谁胜谁负啊!
问题是运气是相当,赌注却不一样!
按规则,祁休坐庄要下四十两,陈洛清猜中,赚走四十两。陈洛清坐庄却每盘只肯下十两的注,祁休就算猜得天花乱坠赚十两!只要两人都猜对对方的大小,每个来回就会发生三十两的差价,结果?就是陈洛清本?来将要输光的筹码越赌越多。
不光他们惊叹,本?已抓紧匕首的卢瑛也是惊奇非常。十几?盘过后,她看着?陈洛清的赌金重新回到了二?百六十两,心中大喜和?惊赏像炸开的烟花洒在?胸膛。
连中五六把,这也太爽了!咋做到的啊?!洛清你也太……嗯?等等……
她的喜悦还?没彻底释放就忽地滞住。她和?陈洛清挨得那样紧,眼神可以那样亲密,以至于看见刚赢回自己身家之人的后颈上全是细密的薄汗,连发根都在?沁汗,悄悄流入领口?缝隙里的沟壑。不仅是汗水,呼吸也不易令人察觉地沉重起?来,望向祁休的眼神里还?有极力压制的倦意。
怎么这么累啊?!
卢瑛的欢欣鼓舞化成担忧,揉进目光急切地向陈洛清投去。可惜陈洛清无暇回应。她正盯着?对手,笑得叵测。
“祁姐,你紧张吗?”
“什?么?”赌到此时,祁休开始心乱,早已没有之前的笑容。
“你肉痛吗?心惊吗?”陈洛清笑意渐冷,声音渐轻不让周围人听真?切:“两三百两对你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你怎么会放在?心上呢,怎么会因此心惊胆战呢?”
祁休眉目顿时冷厉,咬牙悄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利用别人的难处,哄骗,怂恿,设套,然后拉人进地狱。做这样事的人,为什?么会在?赌桌上还?有好运呢?怎么会没有报应呢?应该是要有报应的吧?”
“你到底还?要不要赌?还?要不要赎人?该你的庄了。我不信你把把都能猜中。”
“没错,是我的庄,该我下注了。”
话音既落,陈洛清猛然朝天举高右手,然后把整条手臂直直摔进注盘里!
“这就是我下的注。这把,我们赌右臂。”
第六十六章
“知?情!”
这一肘子?下去,满座皆惊,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第?一个表示反对的竟是卢瑛。她虽没赌过博,但在江湖上?行走,赌桌上?砍手砍脚的事都当故事听说过的。既然今晚的事要从基本理智而言,那么在她认知?中的危险之地玲珑赌庄,她对陈洛清的信赖和放任就是因为她基本理智的强制约束。如果从感情而言,她恨不得扛起陈洛清断腿蹦着就跑,离这里远远的。
赌钱就够心惊肉跳了,还要赌手赌脚?!此刻,她的理智仍然相信陈洛清这么做必有缘由,但是源自于心的急虑根本忍不住。
以手臂做赌,现赌现砍,这是赌到穷途末路的人才会做的疯狂事情。卢瑛的反对完全可以理解,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陈洛清依旧盯着祁休,压根没有理她。她的几声焦愁很快就被围观的欢叫淹没。
江湖规矩,落地生根。如果庄闲两家真的赌上右臂,那么只要最后骰盅打开,必有一个人要血溅当场。砍下右臂的血腥残酷画面顿时在每个人脑海中上演,刺激他们的眼球和心跳。叫好起哄拍掌刹那爆发,恨不得架着祁休的手就往注盘里放,好让他们赶紧见证这一刀砍在谁的肩膀上?。
特别是现在两个人都鸿运当头,用这样的赌注来确定谁的运气?能更胜一筹,简直合适到过分了!在场是个人都比陈洛清兴奋情绪激动,更别说赌桌那头的祁休。盘里属于她的赌资有那么多,和你一个穷姑娘赌右臂,开什?么玩笑?!
祁休怒瞪陈洛清,嘴上?还强笑着:“妹妹,好好玩,别胡闹!”
“怎么了,祁姐?”陈洛清的右臂掌心朝上?躺在注盘里,脸上?神色淡定,一点也不像胡闹。“你说的,我要想赌个痛快,就等我做庄的时候下注,无论什?么你都会跟。我现在有二百六十两,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赎回?我自己。所以我有权下注我的右臂。我整个人才二百六十两,我的右臂肯定不值二百六十两,连孤注都算不上?,祁姐你肯定要跟的吧?我都敢赌,祁姐不可能不敢赌的。”
“说得对!祁姐,跟她赌!”周围赌徒亢奋的热浪,被陈洛清火上?浇油地蒸腾,扑到祁休脸上?,烫出一片红一片白。
她赌疯了吗?
祁休脑中飞速揣度。她死盯着陈洛清,试图从那种淡定的脸上?找到破绽。
连赢了七把所以上?头了吗?她难道真?的是因?为运气?好连中的吗?
不,不不不……祁休额角沁出汗珠,被烛火和周围汇集的目光照映着流下脸颊:连中七把的逆天好运,怎能相信会在今天这种普通夜晚发生?!而且,那句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说了原来如此之后她就真?的没有猜错过。难道她突然看穿了骰子?的奥秘?可就算看穿了又怎样,看穿了就能猜到?那不是白日见鬼吗!
虽然现在夜已深……她好像说她是干白活的……
难怪有怪事……真?是晦气?!祁休用力?闭目,把围绕身前身后的起哄叫好催促声暂时关在耳外:那句原来如此是虚张声势吗?看她那位有拳脚的所谓姐姐紧张得都要哭了,又不像是演戏下套。如果她真?的能听出骰子?的玄机,那她何必要输得差点精光?直接两三盘赌大注不就行了?
祁休睁开眼睛,急于想看清真?相,可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副淡定淡然淡笑的表情,在滚烫的狂欢中是那样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赢回?了二百六十两,为什?么要在此时赌手臂?就为了让我肉痛心慌心惊肉跳?我的手是手她的手不是手吗?她为什?么不肉痛心慌心惊肉跳?难道她胸有成竹知?道自己不可能输?!
祁休微张开唇,深深呼吸想缓解心头重压。猜不透对手加一条手臂的赌注意味着巨大恐慌。她恨不得就此结束赌局,哪怕不要二百六十两把文长安还给?这个陈知?情。反正一个干白活的姑娘,卖高?价也不是贱卖也不是,卖给?江雨楼日后知?道她干过白活怕是还有后患。可是……祁休万般无奈地皱紧眉头,自己断绝了放弃的可能。
玲珑赌庄这间?分店才新开张,她的厉害赌技和所谓好运高?照就是招牌,吸引着八方来财。如今在自己看似不落下风的时候,被一个第?一次上?赌桌的小姑娘吓吓就不敢赌了,那在众人面前怕是面子?里子?统统输光。何况赌注无上?限愿赌一定奉陪的海口都是自己夸下的,事情一环扣一环扣到现在,只剩一个选项。那就是只要对手敢赌,她就得敢赌!
赌……赌就赌!
祁休眉毛跳立,猛然疏解了踌躇与恐慌: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一个不知?道哪里乡下来的穷姑娘看得穿个屁!不过就是交了狗屎运猜中了几把,想用赌手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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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我?!你还嫩点!
啪!
大袖被用力?甩绕,裹紧在祁休小臂上?,然后连同整个右臂,砸进注盘里!
“我跟!”
你的企图是要我不敢赌,认输把文长安还给?你吧……那这美?好幻想就要破灭了!
手臂放进了注盘,冷笑重新爬上?祁休嘴角眉梢:差点被你唬住了。这把是你的庄家啊!你要是赌我猜不中只能说抱歉了。我怎么可能……猜不中!
“好诶!”
“祁姐威武!”
“就是这样,让她知?道厉害!”
欢呼、叫好、闹哄哄的声音如同烈火烹油,不决出胜负已一发不可收拾。卢瑛的担忧过了极限,回?归到之前最后四十两时的打算。万一输了,大不了就把劫持这步放在这里,反正无名小卒为了救人没皮没脸,还能让陈洛清真?砍了手不成?
卢瑛刚想好,心胸畅通了些,忽这时被陈洛清一把拍在手腕上?!
“这把,我姐姐来摇。”
啥玩意?!
卢瑛难以置信地扭脸瞪向陈洛清,急切地需要解释。不是输了之后的逃跑才归她吗?!为啥现在突然要她这个从没赌过的人参与赌局?!无论怎么想也不应该由她来摇这决定右手还能不能留在肩膀上?的一骰啊!
“知?情!你啥意……”
“不能换人!”卢瑛话还没说完,祁休就反对就脱口而出。她的紧张已如惊弓之鸟,陈洛清任何变化都会被看成是别有用心的操作。只是在赌桌上?,反对也要讲究公平道理,至少是看起来的公平。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和我姐是一体的。既是一体,那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你也是认可了还搬了椅子?让她坐在我身边呢。而且你说过,我如果不会摇我姐姐帮我摇都行。这把我的右手是赌注,赌注在注盘里不能离开,摇不了骰子?,不让我姐摇难道让你的人帮我摇?”
“……”祁休算看出来了。她之前为达不可告人目的说的那些话,都可以被陈洛清拿来利用,索性就遂了她的意,想来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哪怕是会拳脚摇得出轻重不同,祁休也自信能听得出。
当然能听得出……陈洛清赌到现在深知?这一点。赌就赌三个骰子?,这应该是祁休最有把握的数量。被不会摇出千骰子?的人随便摇轻摇重,身为赌场庄家敢跟注赌手的老?江湖岂会听不出?就算阎蓉来摇,只有三个骰子?的话祁休应该也能猜得准。
而陈洛清自己……
“殿下,摇骰不练也罢,听音可以试试。”
“可是你说听音也需要艰苦又漫长的训练。”
“那是一般人。”阎蓉把其他骰子?从骰盅里拿出,只留一颗在里面,笑得成竹在胸。“您身边有如此天赋的人,不需要用一般法。”
覃半云起身,长袖挥展,飘然跪在陈洛清身后。她抬手上?脸,摸住了陈洛清两鬓额角。“殿下恕我无礼……对了,您学吗?”
“半云老?板你都摸我头上?来了,学就学吧!”
覃大师这先斩后奏的教育模式不容陈洛清拒绝。她倾身贴住陈洛清后背,扶住公主?殿下太阳穴两边,轻声在耳边指导:“听音的诀窍在于……集中精气?神。随我呼吸,一定要模仿我吸气?吐气?的快慢。凝神静气?……去追耳中骰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的流逝渐渐模糊,风吟叶响虫鸣皆慢慢在耳中消散,只有骰子?旋转翻腾撞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呜……呼……呼……”陈洛清支持不住,弯腰撑地大口喘气?,汗珠顺着下巴滴落。阎蓉停下摇酸的手,曲腿就要来扶她,被她挥手挡住。
“我好像……能听到了!但是好累啊……”
阎蓉道:“毕竟我们没有半云与生俱来的耳力?。想要短时间?内听到某种特定的细微声音,除了正确的方法,肯定需要付出大量精力?做代价。”
“殿下,您这么快能领会到要领已经强过一般人太多。就是刚刚说的那样,集中全部精力?,摈弃其他杂音,只听你需要听的那个声音……”
“呼……有意思……蓉姐,放四颗骰子?,再来。”
“哈哈,殿下以后要是有机会上?了赌桌,不知?道要赢回?什?么宝贝……”
嘿……陈洛清还有闲情随手翻了翻记忆,不禁会心一笑。第?一次实战,听三个骰子?算是做到了,不知?道阎师父满不满意。想来阎蓉虽然戒赌,该教的东西是一点没保留。
“赌场跟你开大赌局,就没有不出千的。人家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多得多的赌资,怎肯和你在一条线上?赌运气??如果是赌骰子?,有的桌子?底下有暗格,能藏人,用针从桌面的小洞顶骰子?来改变结果。”
所以装作没拿稳骰子?,假借捡骰子?钻桌子?检查。
“庄家会制定一些看似公平甚至他吃亏的规则,实际是诱惑你给?你下套。要看得出陷阱,反过来利用这些规矩。他自己定的,就算发现被利用吃了亏,也不能打脸。”
所以祁休说的规矩都爽快答应。
“每一场赌局都需要临场反应,不可能一成不变。要多观察,多试探,不要上?头,不要轻易下大注,不要轻敌,这样才能感受得到由输转赢的时机。谁能想到你身为公主?会赌博呢!你在暗他在明,不用着急,抓住机会反杀他王八蛋!抱歉我有点激动……”
别激动阎师父。这些都不算难,就是听音太累了,不能久持……该到决胜负的一盘了!
陈洛清不顾卢瑛惊诧焦急的眼神,用左手两指握紧她的右腕抓到桌上?来,然后终于与她眼神交汇,柔声说道:“没关系,随便摇,就像你摇核桃那样,很简单的。”
摇核桃?我啥时候摇过核桃啊?摇核桃……核桃……前不久才吃了核桃,但不是摇核桃,那时候是拍碎……啊!
陈洛清中指和食指还留在卢瑛腕上?,此时两指稍微用力?箍了一下她的腕骨才离开手腕。这种不太自然的姿势和动作像是火折子?里吹亮的火星引燃了干草,眨眼间?点亮她脑海中的混沌。
摇核桃……拍核桃……两根手指……难道是说……
卢瑛再看陈洛清,接住她温柔信任又坚定的眼神,紧张惊惶担忧一扫而空:这就是她说的有默契就能赢吗……真?够胡来的……
“开始吧。”既然祁休点头,陈洛清盖回?盅盖,把骰盅推给?卢瑛,这把较量正式开始。
“嗨!”
卢瑛大喝一声,右手随声拍在盅盖上?,好似给?自己壮胆。她再抬头时,望着的就不是陈洛清了,而是对面那位已经掉进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
“我要开始摇了。”卢瑛咧嘴微笑,露出一排白牙:“祁姐,听好了。”
第六十七章
话说卢瑛领会到陈洛清的意图后,心情那叫一个豁然开朗。她也不担心有没有可能会错了意。提前点到的默契在此时发挥自我暗示的作用,让卢瑛自信满满。
何况从?基本理智而言,将要实施的这个策略是切实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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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瑛心里有底了,惊慌紧张都被兴奋踢开。可她偏要在这个耐心起来,去压下即将喷薄而出的兴奋。
“对了,等会骰盅打开,总要有一根手臂被砍下。咋没看到砍手的刀呢?”卢瑛作势左看右看,急她两之急。“那祁姐猜对了,你不得砍给人家?吗?万一祁姐没猜对,她不得砍给你吗?没刀咋行呢?这样吧,我就把我的刀借你们一用。”说着,她探左手入怀,掏出匕首拍在桌上。
“哈哈……”陈洛清没想到卢瑛还有这招,忍俊不禁,开怀笑道?:“你这小?刀行不行啊?我们手臂可有那么粗哟,从?肩膀那砍,那么大一块骨头……”
“你别小?看我这小?刀,削铁如泥,削骨就更?不用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血淋淋的场面,让她们像讲笑话一样你来我往一句一句,祁休本鼓足了气等着听卢瑛摇骰,此刻实在忍无可忍,催促道?:“刀我有的是,肯定?砍得了!可以开始吧!何必拖延?”
“不是拖延不是拖延,大家?都这么期待这一把,可不敢拖延!”卢瑛连连摆动左手手,急于撇清自己?心怀不轨的嫌疑:“我这不是怕出了结果手忙脚乱找不到刀吗一时兑现不了赌注吗?来,开始,我这就摇!”
收闹于静气,卢瑛开始摇动右手中的骰中,从?轻到重,从?慢到快。陈洛清挺着右臂在注盘里,表情怡然?自得。这把是她的庄家?,她不用听音可以休息。
这把的猎手,是卢瑛。
骰子哗啦大响,在众多旁观者耳中,这把与之前的没有任何区别。谁也?不会想到赌技方圆十里无双鸿运当头的祁姐脸色会越来越白。那在卢瑛摇骰之前胸有成竹的表情已经僵在脸上,悄然?刻画出绝望的前夕。
为什么……只能听得到一个?!
祁休抬起汗津的额头,眼睁睁地看着卢瑛拍定?骰盅在那嘻笑。“祁姐,你猜大还是小??”
祁休直瞪着盯着骰盅,心下一片茫然?。
为什么只有一个骰子撞壁的声?音……夹杂着其他难以言说的杂音……她是有特殊摇法吗?能让三个骰子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还是说只有一个骰子撞壁,其他两个只在底部旋转,靠旋力翻动,这种极难的摇法她真的会吗……万一她真的会呢……
可能的情况太多了,这怎么猜得出?!
倚赖的耳力被卢瑛胡搅,失去了优势。偏偏这把赌注巨大,让她承受不住盲猜的失误。她终于醒悟自己?一步步落入陈洛清彀中。之前的所?有都是在为这一把做铺垫!什么二百六十两,什么文长?安,都不是这个看似穷酸莽撞的姑娘真正目的。
她真正要的,就是我的手吧?!
想通这一点,祁休看向猜不透的骰盅,又?把视线转到卢瑛削骨如泥的小?刀上,冷汗也?就下来了。她强自镇定?地再看陈洛清和卢瑛,只觉得是两张虎头狼脸凶狠狰狞:是仇家?派来下套的吗?从?文长?安签了赌契赌输开始就是圈套!这把不会让我猜中的……要么我认输砍掉右臂,要么我不认,玲珑赌庄信誉扫地。无论哪一种,都是灭顶之灾……啊!
卢瑛刚才切骨切肉的玩笑话还萦绕在耳,玲珑赌庄门?可罗雀的景象又?影现在眼前,就在祁休被这两种恐惧折磨得即将崩溃时,陈洛清在注盘里的右手突然?翻转,抓住了同在盘里微颤的手腕。迎着祁休颤得比手腕厉害的眼神,陈洛清拉腕倾身,贴近祁休轻声?说道?:“还不快说妹妹有情有义,真是感人肺腑。我们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这把不必开了。”
“什么……”祁休难以置信地盯视陈洛清,看到的是冰冷的表情和蔑视的神色。
“我自然?感谢祁姐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大家?皆大欢喜。”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要什么?”
“我就是个干白活的。我只要文长?安。我向别人保证过要带她回?家?。”
话说到此,扫开了祁休的胡自揣测,她迅速冷静下来。横空出世的救命稻草还能抓得如此体面,确实是不错的结局。肉痛心慌心惊胆战之后平安落地的虚脱,面对陈洛清如山海临头压迫的不甘,都化?成半服半恨的感叹。
“你有种!”
陈洛清松开她的手腕坐回?身子,扭头看见卢瑛半知半解的纠结表情,脸上的冰冷顿时融化?,连狠话都带着几分温柔。
“我知道?我有种。”
于是依陈洛清所?言。在众人如潮水般的失望声?中,这把骰子的结果成为永远的迷。两百六十两银子赎回?了两张赌契。文长?安有一直在院子里不听不理不做的熊花糕去接,陈洛清和卢瑛顿时轻松下来,只把两张纸叠好放进怀里收回?匕首就要离开。
“妹妹。”
陈洛清站住,并没有转身。
“留下来跟着我干吧!不管你现在一天赚多少,翻十倍是最少的。”
“祁姐。”陈洛清侧过半张脸笑意清淡:“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踏踏实实赚几个死人钱吧。”
赎回?了邻居,拒绝掉高薪,陈洛清再无留恋,和卢瑛一起大步流星走出玲珑赌庄。是她大步流星,卢瑛只能撑杖挪腿。
朗月当头,晚风拂面。卢瑛回?想今晚在玲珑赌庄发生的事情,就好像皮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闪回?,仿佛做了一个刺激又?荒唐的梦。再抬头看去,梦的始作俑者正蹦跳着跑出老远,追着天上的星河,不知要前往何处。
“你慢点!”
陈洛清听到唤她,扭身又?蹦跳回?来,满脸亢奋:“我知道?了!她绝对戒不掉的!”
“谁?!”
陈洛清如今自己?体会了生死一线的刺激和胜利的快感,才算真正明?白她那能听八颗骰子的师父为何曾苦苦挣扎于赌博的泥淖。就连她,此刻都沉浸在极度兴奋中难以自拔。
好在卢瑛及时两手揉脸,让魂兮归来。
“说啥呢,乱七八糟的!”
“唔……”陈洛清被卢瑛掌心揉得嘟嘴,亢奋收于嘟囔:“没啥……”
“没啥了我们就来算算账!”
“啊?!算什么账?”
“哼……”卢瑛甩下她,拄起拐杖走得气呼呼的。
这回?轮到陈洛清追她了,带着讨好地笑脸:“诶,我怎么了嘛?”
“你明?明?会赌,明?明?心里有数,却啥都不跟我说!让我白白担心!”她生气的点在于此。对于公主会赌骰子这件事,放在陈洛清身上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哎呀……这不是要我们在暗敌在明?吗?说太多就不像了……”
“哼!”
陈洛清以哼哼唧唧的卢瑛为轴,左围右绕地探脑袋,嬉皮笑脸:“而且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哼!”
“我们家?小?火卢子还是聪明?,我就知道?我们有默契,你肯定?能懂我的意思,最后一把太帅了!你才是我取胜的不二法宝!”
“哼!”又?是核桃又?是二的,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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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艺当然?懂咯。
“不要生气了,是我做的不妥。以后什么都跟你说清楚,好不好?”
“哼……你来说说最后为啥不开盅了,我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默契。”
“你说围观的那些人,想起今晚印象是什么啊?”
“会记得有两个又?傻又?穷的姑娘来赎朋友,生手手气旺,赢了几把,最后还是祁姐仗义,没开最后一把就让她们带走了朋友。”
“唔……”陈洛清抿唇,看来有默契但?不多。“不,他们根本不会记得今晚。”
“为啥?!”
“最后一把骰子,用手臂做注,把大家?的胃口都吊到最高。结果没开骰盅,由博弈天命起,江湖和解终,高高吊起,轻轻落下,连你作为当事人都一脸失望,何况是看热闹的看客?那种泄气的无趣感会让人空落落到极点,再也?不愿想起。我们只是要赎回?文长?安,不想被人记得,不想和赌场纠缠,更?不是想要祁休一条手臂。祁休吃了我们这一亏,面子倒没亏,又?见识了你的功力,不会再来牵缠。而且……”陈洛清难得有这种狡黠的神情,与月光辉映,如活泼的泉水:“我也?想吓吓她嘛,让她以后再想害人会有点后怕。”
“你就不怕祁休看穿我们最后的把戏。”
“你功夫之好我都觉得惊奇,我不信她有这等见识。”
“哼……”卢瑛听到这自然?能明?白陈洛清的用心,就是还有点介意爱人大事临头却不解释清楚,好像把她也?算在里面似的。“你逼我赌博,我爹知道?要揍死我。”
“没事,他在哪?我亲自去跟咱爹解释!”
“哼……嗯?!”
咱……咱爹?!这两个字瞬间治好了卢瑛的哼哼唧唧,纠结转眼烟消云散,只剩两颊飞红:“也?没,没关系……我爷爷在天之灵一定?明?白我们的迫不得已!不会怪我的!”
“嗯!爷爷一定?明?察秋毫,还会夸你侠义心肠呢!他老人家?贵姓啊?”
“……我爷爷还会姓啥,肯定?姓卢啊!”
“对对……啊……”陈洛清抬手捂嘴打了个悠长?的哈切:“太累了,昏头了……”
听音的劳累,亢奋之后的疲倦,让陈洛清忽然?困到极点,恨不得找个枕头倒头就睡。就在这时,提神一喊在身后响起。
“陈知情,卢瑛!”
两人同转头,见熊花糕提着小?灯笼,抬手拭泪。在她身边跪着陈洛清卢瑛刚刚从?赌桌上赢回?来的大宝贝。
“大恩不言谢……我们以后就跟着你干!你们吃肉,我们喝汤!”
“这话不对啊。”陈洛清冲卢瑛眨巴两下闪亮的双眸,转身嫣然?一笑:“我们吃肉,你们也?得吃肉。”
“呜……”文长?安双手抓地,眼中波光闪烁,含满了感激和懊悔。
“说到吃,我们晚饭都没吃,饿死了。现在还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吗?”
文长?安忙用袖子擦泪,站起身扶住熊花糕:“我……我知道?有个面摊出摊特别早,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能吃得上……”
“走着走着,吃面去!”
四人的危机落下帷幕,轻松欢快地去吃面。玲珑赌庄的人皆兴味索然?,鸟兽散去。祁休一个人坐在赌桌旁,呆呆望着骰盅。蜡烛将尽,黑暗渐渐蔓延,背上的冷汗已干。终于,她伸手揭开盅盖,看到里面完好的一颗骰子和碎成大米大小?的碎粒碎片。
“呵……”她虚弱地倒向椅背,彻底承认自己?的失败。大约那位瘸子姐姐在大喊拍盅的时候,两颗骰子就被拍碎了。
输得不冤,人毕竟猜不到认知之外的事情。
第六十八章
咕嘟咕嘟……
这次揭开的不是骰盅,而是锅盖。盖子里面不再是吃人血肉的骰子,而是如假包换的猪骨。猪骨被剁成巴掌大小,被咕嘟嘟的沸水卷起来按下去,熬成浓香醇厚的高汤。永安人不擅烹饪骨头也不太爱喝汤,可是面?摊混沌摊熬不好高汤还是做不下去的。
长如小臂的大筷子卷起面条浸入高汤里烫软。海碗里先配好了料,等面?条熟了就挑到碗里,再?勺骨汤浇头。
陈洛清此时远离赌场,兴奋褪却,才觉得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刚在赌桌上一注几十两的她和?其?他三人摸遍全身也找不到多余的钱买下一小牒酱猪肘肉片,不过此刻大碗的骨汤素面?已经够吸引饥肠辘辘的四?个人。她倾身紧贴矮桌坐着,扭头眼巴巴地?盯着面?摊老板娘煮面?,恨不得在汤锅里翻腾的面条眨眼就能熟。
“低头。”
身后?卢瑛声音响起,简短又清晰。陈洛清不知道低头要干什么,只顾乖乖低头,把后?颈毫无防备地?露给卢瑛。
干爽的手巾摸上后?颈,把发根上早已经冷掉的汗擦干。
“这么多汗,不擦掉要着凉的。”
熊花糕与文长安在桌对面?坐着,歉疚和?感?激本就挤在嘴边不知如何表达,现在亲眼看到陈洛清为了救文长安累到汗流浃背,可想而知赌局的激烈艰难程度。她终是忍不住向卢陈含泪郑重道谢:“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才能报答万一……”
陈洛清抬起头,正想说话。卢瑛的手巾翻了个面?盖上脸来,这一通擦。
“嗯……嗯……好了……”待陈洛清能再?次流畅说话时,脸都被擦得微红。她从怀里摸出那两张赌契和?自己的宝贝火折子,用火折子压住赌契,一齐推给垂着头的文长安。
“要想感?谢我?们,就把这两张纸烧了。”
火折子由寒风相助,用愧悔一把吹旺,文长安苍白的脸庞总算被火光映得有些血色。四?人眼见着两张赌契化?为灰烬,或轻或重地?都舒了口气。
“今晚的事就算翻篇了。以后?不要再?碰赌……最好九街都不要再?去。”
“绝不会了!”文长安咬着牙下决心,用力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跳出来。“说谎烂舌头!我?就跟着你们干,再?不去九街!”
卢瑛见老板娘在往每个大碗里捞面?,便从桌上筷子筒里抽四?双筷子分?给大家,笑道:“我?们也是走了狗屎运才把你赢出来。老天给一次重来的机会要珍惜。也不用再?说感?谢啥的,咱四?个互相帮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陈洛清也笑着添把温暖的柴火:“快把火折子还我?!”
话说到暖心处,面?也热气腾腾地?上了桌。她们四?个是面?摊今天头一笔生意,配菜新鲜得滴水。青葱切成小段铺在碗底,和?酱料辣油花生碎一起被滚热的骨汤浇泡,烫出绝美的香气。陈洛清馋得快要口水洒桌了,赶紧抓筷子低头准备下手。
“诶?”不知被什么引起的好奇心突然遏制了她的食欲,让她不由得看向其?他人的碗。“咦!”
“咋了?咦唔啊的……”
“荽菜是这么整根铺在面?上?不是一般要切碎了吃……”话音还没落,她就看见熊花糕和?文长安夹起面?上那三四?根长长的荽菜,直接塞进张大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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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瑛道:“我?是第一次见这么吃。”
“我?们永安都是这么吃的,你们老家不是吗?荽菜整根吃香啊。吃面?前要先吃完荽菜,开胃开嗓。”
“哦!有意思。”陈洛清来永安后?,是第一次在摊子上吃面?。见卢瑛有同样的好奇,她确定了不是因为公主?府做面?精细要把荽菜切碎,而是永安才有这种整根先吃的独特吃法?。她决定入乡随俗,把自己碗里切掉了根须就放上来的三条长荽菜卷在筷子上放进嘴里。
“怎么样?”
“唔……直接整根吃有点呛……”
既然听她说有点呛,卢瑛就不尝试了,用筷尖把荽菜压进面?汤里打算泡软了再?和?面?条一起吃:“可能只有永安这么吃吧,我?们老家也是切碎了吃。会铺在面?上,自己拌在面?里一起吃,不会先把荽菜吃光。”
“卢瑛姐老家是哪的?”经这么一折腾,四?个人都不自觉得亲近许多。以前不会打听的隐私现在也有了了解的兴趣和?发问的契机。不光是文熊想知道,就连陈洛清都停下大口吸溜面?的筷子,看向卢瑛。
日子过到现在,都没有问过她是哪里人。
“这还有点难说……”卢瑛努力把嘴里的面?嚼了咽下,对她们说道:“我?祖籍是太乡,但我?没有去过。我?小的时候全家搬去了闻城。我?说的老家,就是说闻城,毕竟我?是那里长大,应该算是闻城人。”
熊花糕听了又?向往不已:“从小就游历四?方,卢瑛姐真是侠客本色!”
“嗨,那时候我?才多大啊。还不是我?爷爷说去哪我?就得跟着去哪。”
“知情?,我?记得你是章洲人……”文长安听熊花糕说过陈洛清的来历,略带犹豫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她看来,卢陈二人不像是血缘姐妹。
“俺是啊。”本聚精会神听卢瑛说家事的陈洛清接住文长安的提问,登时明白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讲得对,俺是章洲宁啊。咳……我?们是江湖姐妹,缘份天定。”
“江湖……缘份……”熊花糕听到自己喜欢的词,顿时收心,高兴地?认真吃面?。
“我?们吃完面?,陪卢瑛看完腿。今天回?去都好好睡觉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商量,看怎么把我?们的班子支起来。”
“嗯!”
卢瑛陪着微笑,心里把自己摘了出去,但没说出口扫大家的兴。真不是不想和?陈洛清一起干事业,实在是这事业她干起来害怕……
四?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天才蒙蒙亮,打更巡夜的下了工,最早一批谋生活的人出了门,面?摊很快热闹起来。陈洛清曾打工的那家医馆没有这么早开门,四?人坐在医馆门口的石阶上等郎中来。清晨时分?,通宵未眠,这个时候困意最浓。文长安依偎石墙,熊花糕依偎她,都闭目打盹。卢瑛坐正,拐杖横放在右腿上,挑起左腿悬空。陈洛清歪脑袋枕着她的右肩,实在熬不过困顿疲倦,几乎沾肩头就睡着了。
晨曦的微光穿透云层和?薄雾染上她们半身,引起呼声大作。
文长安和?熊花糕在迷糊中被这一呼惊得一齐转头,确认之后?同情?地?问道:“平常也这样吗?”
卢瑛反手抚开陈洛清颊上垂发,笑得踏实:“习惯了。”
习惯这香甜的鼾声,就像习惯每天有她的日子,有太阳升起,有清风千里。千里之外的京城今日也是天高气爽。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陈洛瑜依旧早早起床,一身正装。清晨有一场送别。林云芷要动身了,却不是燕秦方向。
“洛瑜君,这是我?带来的御酒。父皇……咳咳……父皇不许我?贪杯。我?要闭关修习书法?,喝酒不好。这些没喝完的……咳咳……就赠与你了。望洛瑜君不……咳咳……”
陈洛瑜赶紧上前两步,关切地?想扶住林云芷帮她抚背:“哎哟,云芷君受伤还没好吗?我?大姐就是太认真了,下手这么重……”
“不不……咳……没事。”林云芷连连摆手,满脸豁达:“拳脚无眼,一点小伤再?有几天就好了。全力以赴才是擂台的意义?。洛川君武艺又?精进了,我?自愧不如,明年回?燕秦还要加倍努力练习。”
“你伤还没好全就进山去鸿才院闭关,好像随行的御医也不在……”这次辞行,陈洛瑜发现林云芷来时身边那三个随从已经不在队伍中,有心多问一句。“我?还是从宫里御医院调拨一位御医给你……”
“谢谢洛瑜君好意,实不用这么麻烦。这不是他们去买特产,不巧有人路上病了,我?就把大夫派去照顾病号。她给我?配了药再?走的……咳……我?自己吃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心我?。反正鸿才院就在城郊,离京城不远……洛川君在擂台上也受了点小伤,可好些了?”
“我?大姐啊,应该……”
好些了吧。
临光殿里,新的药膏,由侯大夫精心调制,再?被陆惜用掌心催热,涂在陈洛川背后?的伤痕处。
“唔……”
“川!”陆惜听得陈洛川轻声□□,急停下手上动作,跨到她身前,用细棉丝帕擦拭她额头的冷汗。“疼吗?”侯大夫嘱咐养伤要静气宁息,可近日事处处和?这四?个字作对,陈洛川这伤好得慢。
陈洛川睁开眼睛,平常冷如寒星的眸中此时映出的是平静温柔,试图以之安抚陆惜的焦急忧虑:“伤上加伤是这样的。没事,一好全好。”她以服药强压旧伤又?添新伤为代价,又?一次在擂台上战胜林云芷,没有给意气风发的燕秦三皇女首胜的机会,正如她强硬的政见。战隋阳,也不做燕秦傀儡,是陈洛川心目中远川该走的道路。在她看来,远川如不自强军力,只顾在燕秦隋阳两大国之间软弱,必是取死之道。
可惜,她父皇不这么想。
政见的分?歧犹如鸿沟,亲情?在皇权的天然隔阂下不可能跨越。陈洛川现在每走一步都觉得有四?面?八方掣肘,但她为了自己和?其?他身后?人,是不可能停下的。
还好,有眼前之人陪在身边。只是和?陆惜纵马奔驰于?边塞的日子,好像越来越遥远……
“还有一帖药,应该熬好了,我?去拿。”
敷在陈洛川皮肤上的药是陆惜亲自煎,自然也亲自去取。话音刚落,她起身就走。陈洛川思绪远游间,竟下意识地?想拉住陆惜不让她远离。手臂伸得晚了一点,只虚抓得她远去的背影。就在这时,心腹门外求见。
陈洛川收回?心神扯衣披裹,挡住伤痕和?身体?,让人进来。
“主?公,前方来报,毫无卢瑛的消息,三公主?更是没有生还的痕迹。是否还要再?查?”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日痛下杀手,希望一切消散于?长陵山。如今杀妹传言嚣起,朝中也有陈洛瑜的人以此做文章,明里暗里挑拨于?国君耳边。此次擂台取胜虽然奖赏和?往年一样丰厚,但陈洛川门下已有两人被找了由头贬职外放,大概就因由于?此。她的压力日益沉重。唯一破解之法?就是陈洛清能够生还回?京,那一切传言就烟消云散。所以世事变幻难料,彼时望她死,此时盼她生。可惜人一生一命,不是想死就死想活就能活的。之前下得了狠手,后?果陈洛川也会全部认下。反正卢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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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死了,也算是事情?了结。该是接受事实,全力对付陈洛瑜的时候了。
“不必再?查,收回?来吧。我?妹妹洛清,已经死于?山洪。”
“真的吗?!”死于?山洪的陈洛清听到郎中对卢瑛断腿复诊结果,喜上眉梢,眼眨嘴动间鲜活得不能再?鲜活了:“真的好多了?腿长正了?”
郎中拍拍手,捋着须胸有成竹道:“你这说的,之前也没歪啦。我?扎的板子,那不能歪。只要她不乱动!你看,好好躺几天,这不就好多啦。再?养个二三十天,差不多能拆板下地?了。”
“谢谢先生!麻烦您再?给她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我?就怕断腿引起了别的什么……”
“没事!刚刚看过了,脉象眸象舌苔什么的,都正常。就是多喝水,别碰伤腿。我?再?开两副助她长骨的药,吃了以后?就三十天再?来看看。”
看来一切都很好,陈洛清和?文熊二人都是喜色满脸,唯独卢瑛自己恍惚有心事的样子。
腿快好了,应该高兴。为何胸口沉闷,笑不出来……
第六十九章
卢瑛的恍惚在?大家普遍的疲倦困顿下显得那么正常,都不?需要找理由来掩饰。看完医回家的长路消耗了她们短暂打盹恢复的精力。傻弱病残走得慢,待到终于看到两?家人门前水井时,太阳已经快到头顶。
大?家匆匆道别?,各回各家各睡各觉。九街一战过后,推开家门一刹那的恬静安宁狠狠地抚慰了陈洛清疲倦的身?体和卢瑛不?安的心情。炖锅连同锅里的菜摆在?桌上,炉子带着肚里冷掉的炭安静地立在院子里,淋浴竹樽耐心地?挂在?木杆上随风微动,一切都和离家前一样,除了晾衣绳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两人吃了又似夜宵又似早饭的那一大?碗面,还没感到肚饥,简单洗漱过就爬床睡觉。卢瑛吊好左腿,刚想发会呆就被陈洛清翻身搂住。
“还在?生气吗?”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陈洛清还是注意到了卢瑛的异常,并把这种异常归结到自身?。
“没有!”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介意,而且早就被陈洛清哄好了。可卢瑛现在?宁愿自己被困于的是生气?这种简单情绪。
“那是有心事吗?”陈洛清意欲宽慰的亲吻还没落下额头,就被卢瑛用?拥抱截住。
“就是……想你了。”手臂穿过陈洛清的腰背,搂进怀里,用?额头蹭在?鼻尖、唇角、颈窝……用?亲昵厮磨驱赶心中惶悸。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我们都没分开……怎么还是想呢?”陈洛清笑着接纳卢瑛一切表达,反馈她同等心意的爱恋。
“就是想嘛!”心越不?安,怀抱搂得越紧,仿佛在?和注定的命运抗争,自欺欺人地?先硬按下最不?可告人的心事。
毕竟腿还没好,还要拄拐,还不?能走太多路,还不?能跑。
还不?能逃回京城。还不?能完成?整个任务。
还可以拥抱,还可以亲吻,还可以告诉你我想你,还可以爱你。
深吻之后,陈洛清侧卧在?床,享受爱情带来的浓烈快乐。卢瑛微转过脑袋,又贴在?爱人胸口听心跳,被陈洛清温柔抚摸住脸颊。
“第一次知?道你是哪里长大?的。闻城好玩吗?”
“还好,小吃不?少。”
“嗯……你是几月的生日?”既然知?道卢瑛是哪里来的,还想知?道她是哪月生的。陈洛清得寸进尺地?想再近一步。
“其实……就在?下个月。”
“下个月?!”陈洛清惊喜道:“那正好。生日到了,腿就好了!”
“嗯……困吧?快睡了。”
“好……”说困就困,陈洛清搂腰枕肩,说话间已半入梦乡:“好梦卢瑛……”
好梦,洛……这怎么能好梦嘛!
卢瑛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梦里是无边无际的水,她沉浮其中却泳不?动死不?了。远远还能看见主公的背影,像海市蜃楼一样虚幻,怎么游都游不?近她。最后在?呼喊中她终于转头,却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庞!
“啊!”卢瑛惊醒,睁眼回到自家宁静的小屋。怀中熟睡之人还在?呼出香甜的呼鼾声。屋里已经黑透,不?知?是什么时辰,看来晚饭已经被忽略,要直接睡到第二天。她抬头摸摸后颈,摸到一手冷汗。
心术不?正,梦都是噩梦……卢瑛闭上眼睛心中不?住地?懊脑:又不?是记不?住主公的脸,咋能梦成?那样子呢!这次一定好好梦……主公她,长啥样子来着……
梦没有边际,能把思绪打散原形漂浮万里。但现实有际,言行有度。临光殿今日闭门养伤,春涧宫也难得地?没有挑灯到深夜。月下清风,闻池水榭自有好情致。陈洛瑜凭栏而坐,凝望亭下流动的活水,没有烹茶也没有喂鱼,看似已经发呆良久。还是薄竹珺过来,打断了她的神游。
“殿下,边境守防的轮休的士兵,已经开始动身?往京城来了。”
“好……戍守边关风餐露宿,谁能不?想家乡,必是一路风雨兼程。他?们正好赶回家过年。”陈洛瑜没有起?身?,望着水流面有浅笑:“父皇看重明年与岐山相王。就连林云芷都要留在?远川等着出席相王大?典。她常提起?她二姐,看来她留下也是林云萱的意思。这位曲王,躲在?燕秦不?肯出来,却好似比燕秦国君还要看重我们远川。不?过这都无妨……年节时分,父皇必要去大?佛寺祝祷斋戒,为相王大?典做准备。我和大?姐理应都要陪同。”她微转头,深望薄竹珺:“这才是重要的,是要忙起?来了。”
“燕秦不?足虑。大?公主才是……属下明白您的意思。至于三公主……”
“大?姐也派人去找了,看来我三妹真的是被洪水冲走。杳无音讯啊……”陈洛瑜望回池水,双眸在?月下阴晴闪烁:“她也杳无音讯。我也不?找了。有的东西?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可时间一到,自己就会出来。”
陈洛瑜说的没错,有些东西?就是到点就出现。比如早晨的肚饥。陈洛清和卢瑛昏睡了八九个时辰,早上这个饿啊,赶忙爬起?来把那锅炖菜炖完,就着炒热的剩饭饱餐一顿。刚吃完抹嘴,立志要跟着她们干的邻居就敲门了。
“进来。”
事到如今,过度的礼数就毫无必要了。熊花糕和文长安自己推门进来。彼此招呼过后她们就看见了院子里的淋浴竹樽。
“知?情,卢瑛姐,这个是什么呀?”
“这叫淋浴竹樽!”
“我的妈呀……”卢瑛不?想搭话,坐在?凳子上埋头收拾碗筷。睡过长觉之后,心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沉淀下去,她心情平静多了。
说到这个陈洛清可就精神了。她一个箭步蹿到淋浴竹樽下,抖擞地?拉起?布帘为文熊演示怎么洗澡怎么遮蔽怎么保暖。“从那里倒水……在?这里加热……把拐杖插稳……把腿架起?来……”
“真有趣!”听完陈洛清的讲解,熊花糕两?眼都放光,对文长安道:“好实用?哦!我也想要!”
“拉倒吧!见水渴见饭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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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洗澡陪一个啊?我们不?是来聊正事的吗?”
“哈哈哈!”陈洛清被文长安惹得哈哈大?笑,招呼她们进屋坐。“你们先坐,早饭吃了吗?”
“吃过了,水都喝过了,你们不?用?忙。”
“好嘞。”陈洛清帮卢瑛放好碗筷,和文长安一起?把院子里的凳子搬回主屋。四人围桌坐下,共商大?事。
“哼哼……”陈洛清整理好嗓子,认真地?对在?座合作伙伴以及凑数的说道:“我想组一个班子,能承接葬礼所有的活。哭丧,吹奏,抬棺,下葬,我们自己的人。搭棚,请办法事这些,我们找人,长期合作。就连遗像和白幡我们都包写包画。让主人家只?需给钱,不?用?再操别?的心。”
文长安和熊花糕听了连连点头,卢瑛听了嗓子发紧。她想进里屋再关上门把这些可怕的事情关在?门外,可又觉得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便只?能尽量让她们讨论的事情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为了钻进耳朵的事不?在?脑子里停留,她特意分散注意力去观察熊花糕的脸色。
比昨天看着好多了啊,比之前都好些了……文长安平安回家,她心情轻松是一方面,看来那位妖医怕是有点真本事哟……
“要想做好做大?,肯定是要一步步来的。我们不?用?心急。既然大?家决定一起?来干白活,我要先知?道你们能做什么?”
“我……画遗像可能不?太行。我画画一般。”熊花糕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除了教种地?还有就业的机会,说话间都激动得有些颤抖:“写幡,我应该还行!我的字……还可以!”
“还可以到什么程度?”
“我们村之前模仿名家书法比试,说来惭愧……我拿了宫书第一。”
“宫书?”陈洛清奇怪居然有自己没听过的笔法,赶紧请教:“什么是宫书?”
“你难道没看过三公主的《新年千家古今帖》吗?宫书就是那副字帖里三公主自创的那种字体啊!”
“……啊?!”
第七十章
噗。
卢瑛表面上七分平静三分疑惑,心里笑哈哈。这不巧了吗?这不班门弄大斧吗?这不得好好展示一下嘛?
三公主?遇到了三公主?书法模仿大赛第一名,不要写几笔好好让熊花糕开拓眼界?如此想定,卢瑛就等着?看热闹了。
问题是三公主满脑子疑问,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什么时候自创了字体?!
虽然《新年千家古今帖》这个名字她是第一次听到。但是自己?写的字帖刊向全国只有那一次,何况又新年又是千家古今的。她能确定就是当年的千家诗古今字帖。
那本?字帖都?是模仿古代字体和现行各名家字体,哪有自创?!
“花糕,你说?的那本?字帖,现在有吗?”
“有啊,我以前用?它来练字的……我去?拿……咳……”说?完她起身快了,急喘两口气。
文长安忙按下她道:“我去?吧。在哪?”
“在书桌书架上最上面最靠左那本?……是书架,不是抽屉哦!抽屉里都?是……唔……反正不是抽屉!”
“哦好。”
文长安跑着?去?拿,顷刻拿回来了。陈洛清从?头翻到尾,目光停留在最后几张。
“这是……”
“这就是三公主?自创的宫廷体,一般叫做宫书。”熊花糕伸长脖子过?来,说?起自己?擅长的事颇为高兴:“写的清秀隽永吧。三公主?作为清隽派的代表人物……和燕秦的米焘齐名。”熊花糕毕竟是士女出身,虽然在家养病时间多,还?是了解些?字画行情。
清隽派?代表人物?燕秦米焘齐名?
“三公主?的字很有名吗?”米焘她知道,是燕秦的大画家书法家,风格确实和她相似。不过?他不知是闭关还?是封笔,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也没有作品问世。比起风格,大概低调的做派更加与三公主?贴近。
“有名啊!她的《新年千家古今帖》刊行后很流行了一段时间。三公主?身份高贵,字确实也写得好,跟着?她的字帖练字,在那时算是从?京城来的潮流呢,到现在也不落伍。听说?她的画也好,可惜问世的极少,毕竟是公主?殿下嘛。可能只有几个大贵族收藏家手里有她的画,我是没见过?。知情,你没看过?这本?帖吗?不知道宫书?”
“我……该怎么说?呢……见倒是见过?……”
卢瑛听罢心说?原来如此,看来陈洛清的自我介绍说?反了。按世人的标准,她应该是个书法家和不怎么出名的画家。
卢瑛是看好戏的悠然心态。陈洛清则背脊发凉,一阵后怕。这本?字帖在遍地显贵的京城反响并不大,没想到在全国还?是挺有影响。既然流行,就有追捧。既有追捧就有人琢磨。若自己?隐入民间后不在写字上谨慎,难说?什么时候就有高人看得出三公主?的真迹。她庆幸她只写禳体。她写的禳体,不在《新年千家古今帖》上,甚至不在三公主?府的任何一张纸上。这个少年时就喜欢的字体,她从?没写给人看过?。
至于字帖上的宫书……
陈洛清快速回想那时情形:那年新年难得父皇褒奖,要把字帖刊印。正逢迫害归流一的武官厉焕锋调离京城。归流一的苦难算是了结,整个公主?府都?处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她尤为高兴,不禁饮酒乐甚。宫里来人拿字稿时她仍飘飘然不似平日谨小慎微,字稿便没有仔细检查。大概是把当练字玩的随手所写变体字夹在最后,和字稿一齐拿走,一并刊印,阴差阳错变成了“宫书”。
陈洛清将字帖还?给熊花糕,暗自在心里自省:所以说?不擅饮酒!开心的时候喝了酒,如果不用?基本?理智死死压住,很容易飘乎忘乎所以……
卢瑛见陈洛清把字帖还?回去?后就是沉默,居然没有卖弄的意思,心想这个热闹可不能半途而废啊,开口撺掇她:“你不是字也挺好的吗?有这个机会不如和花糕比比,看谁才是第一?”
这可太损了,一下子击中陈洛清心坎。她早就心痒痒了,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多这一事。此时被?卢瑛这么一搅合,可就有点憋不住了。
“好啊!我也想向知情讨教。”
陈洛清这边姑且还?有点犹豫,熊花糕就爽快地应下。那么比试就顺理成章了。
“那……那我们就互相学习?”
说?比就比,陈洛清挥手扫清桌面,转眼端出笔墨纸砚,礼让熊花糕先写。熊花糕提笔沾墨,也不用?看字帖,直接默出字帖最后那篇本?属游戏之?作的短诗《凤光山初晴后雨》。她一篇写完,文长安连连自豪。卢瑛连连叫好。陈洛清连连点头,心想确实不错,至少有些?形似,放在村里能排第一不是吹牛。
该到陈洛清了。她又要来字帖看了一遍短诗。倒不是装模作样,她是真的不太记得短诗的内容。看过?之?后,她胸中有数,挽袖提笔,抹纸蘸墨。
文长安熊花糕凑近脑袋聚精会神看陈洛清挥毫。卢瑛没凑那么近,独自在清净处凝望藏于文熊中的三公主?。陈洛清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