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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多疾 山河不倦 44008 字 9个月前

裴折打眼一扫,竟然还看到了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

——林大统领,林惊空。

他可是记得,今日出门前,林惊空还一脸苦大仇深,不到半天功夫,竟然有心情来逛青楼了。

金陵九也看到了林惊空,挑了挑眉:“林统领竟然也在,旁边那些人看着面熟,是统领军?”

可不,林惊空身后不远处的是肖迟,环视四周,还能看到不少统领军的人,他们均匀分布在人群之中,几乎将整个青楼大堂全部控制住了。

林惊空一个人来逛青楼,实属正常,带着统领军一大群人,那就耐人寻味了,更何况这些人还一脸严肃,完全没有君白璧那样兴奋激动。

裴折觉出点不对劲,和金陵九云无恙对了个眼色,拽着君白璧往林惊空所在的位置去。

“诶,裴折,你干什么?别拽我,我有预感,等下表演的人就是那两位姑娘……”

君白璧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扑在一个番邦人身上,吓得他立马不挣扎了,乖乖跟在裴折后面。

林惊空也看到了裴折,表情又严肃了几分,悄悄指了指旁边的楼梯,顺着往后走可以通往青楼的后门,那里人比较少,适合谈话。

不停有人进入青楼,大堂里很挤,在统领军的帮助下,几人费了番工夫才来到后门。

林惊空先发制人:“裴大人不是去接人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折将君白璧往前一推:“接到了,他非要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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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长长见识,我们这才过来的。”

君白璧的身高和云无恙差不多,仰着头打量了一下林惊空,惊叹出声:“这人竟然比我大哥还高!”

林惊空:“这位是?”

“君白璧,君疏辞的弟弟。”裴折顿了顿,补充道,“听说过君疏辞吗?左相长子,没听过也不要紧,反正快见面了,他是来接任你老相好的,再过几日就到淮州城了。”

官员调令通常会提前送达,比调任官员早几天,这个“几天”是不确定的,看路程和天气状况。

关于君疏辞的调令还未送达淮州城,林惊空也是刚知道要调过来的人是谁。

君疏辞,左相长子,殿试第二。

林惊空对京城官员并不太熟,但听过君疏辞的大名,当年若是没有裴折,君疏辞当是举试中最出名的人,无他,这位左相之子不仅仅参加了文试,还参加了武试,文武双榜眼。

锋芒过盛,左相往下压了压,是故君疏辞近些年职位并不太高,不过这淮州城知府一职,还是过于屈才了。

“竟然是他?!”

君白璧眼睛一亮:“你知道我哥?你是裴折的朋友吗?”

云无恙小声提醒:“他可不是我们公子的朋友,他马上就是你哥的同僚了,淮州城断子绝孙林统领。”

林惊空听得一清二楚,在听到“断子绝孙”四个字的时候,额角青筋直跳,恶狠狠地剜了云无恙一眼。

君白璧自是听说过林惊空那些破事,当下淡了神色。

裴折警告地瞥了眼云无恙,将话题扯开:“林统领怎么会来邺城?”

林惊空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掏出一封信来:“你们走后,有封信送了过来,上面说殿下在邺城。”

裴折一惊,连忙拆开信。

是熟悉的字迹:邺城软玉馆,欲救太子从速。

他举起信嗅了嗅,和之前的信一样,有一股虽淡却很持久的梅花香气。

上次的信,让他去上元夜宴,结果上元夜宴出了岔子。

这次的信,让他们来软玉馆,是否说明今夜的软玉馆会不太平?

裴折脸一沉,将信直接收起来:“统领军的人来了多少?”

林惊空:“三分之二,一半分布在软玉馆里面,一半在外面包围,定让幕后之人插翅难——”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惊呼声打断了:“啊啊啊!救命啊!”

叫声凄厉,闻者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47章

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

此地与楼梯有一段距离,因那凄厉的叫声,人们顿时慌了手脚,门口不停有人进入,一进一入堵在一起,大堂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通往楼梯的路也变得拥挤,林惊空脸色突变,快速拨开身前的人,往楼梯跑去。

与此同时,埋伏在大堂中的统领军在肖迟的带领下,控制住大堂中四处乱走的人群。

“所有人都站住!不许动!”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听从命令!”

裴折紧随其后,离开前他将君白璧推给了云无恙:“你看好他,不要离开此处。”

云无恙满面担忧:“公子,那你怎么办?”

幕后之人势力强大,云无恙还记得裴折被刺杀的事,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裴折冲到险境里。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林统领会保护我。”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云无恙瞬间慌了:“林惊空那厮连个人都抓不到,指望他来保护你?公子,要不你别去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统领军那么多人,肯定会有个结果的。”

“不行,我必须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敌在暗,他们在明,他本就拿不住对方,不能再错失任何一点能获得线索的机会。

“可是,公子……”

事情紧急,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来,也不会害他们卷入此事,思及此,君白璧有些心虚:“要不我自己留在这里,让云无恙跟着你走吧。”

裴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你不会武功,万一出点岔子,君疏辞能活剐了我!”

君白璧:“你不是也不会武功!万一被歹徒挟持,可就回不来了!”

裴折额角青筋直跳:“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叫回不来,又不是没有被挟持过,如果会回不来,那早该回不来了。”

君白璧脸色瞬间变了,欲言又止。

“裴郎想去便去,我同你一起。”

低缓的声音悄然响起,慢条斯理的,听不出一丝焦急。

裴折眼睛一亮,拉着金陵九就走:“那我的安危可就交由九公子了。”

云无恙长出一口气:“有九公子在,公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君白璧听说过金陵九,但传闻中没有关于他武功如何的,闻言好奇道:“他的武功很好吗,比起你来如何?能保护好裴折吗?”

“我没见他出过手,不知道他武功如何,不过你放心吧,金陵九身边的人武功高强,像那个左屏,就比我厉害一些,听公子提过,穆娇的武功也不错。”云无恙解释道。

君白璧了然地点点头,看着裴折和金陵九没入人群:“那你说的人在哪里,是在暗处保护金陵九吗?”

“当然不是,他们不是一直跟——”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划过,云无恙猛地瞪大了眼睛,“坏了!我他娘的忘了,左屏和穆娇出去了,还没回来呢!现在金陵九身边没人跟着!”

云无恙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君白璧想了想,道:“要不我们也过去?”

“可是公子说了——”

“他只是怕我出什么意外,我们一起过去就没事了。”

另一边,裴折握着金陵九的手腕,带着他在人群中穿梭。

大堂里人很多,纵然有统领军控制现场,还是比较混乱,裴折一边走,一边朝着肖迟挥手:“让他们都让开!”

肖迟连忙命人将他们接过来:“裴大人,统领已经过去了,跟我来。”

到楼梯口,人不那么多了,裴折这才松开紧握着金陵九的手:“冒犯了。”

金陵九的袖子被抓皱了,他拧着眉头看了两眼:“要不要再冒犯一下?”

裴折脑子转不过来:“嗯?”

金陵九抬起手,一脸平静道:“刚才叫声那么凄厉,等下是不是会见到比较血腥的场面?我有点怕。”

裴折眨了眨眼:“你,你有点怕?”

金陵九懒洋洋道:“嗯,会怕。”

裴折缓了一会儿,心情复杂地攥住递到眼前的手腕,有些怀疑,现在喊着怕的,和刚才说会保护自己的是同一个人?

“我没说,我只说了同你一起。”

听到声音,裴折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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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问了出来,他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金陵九,突然觉得有些手痒:“那九公子是不打算保护我了?”

金陵九慢吞吞道:“我能力有限,还要倚赖裴郎保护。”

“裴大人?”

肖迟已经走到了楼上,那里有几个穿着常服的统领军。

声音是从二楼尽头传过来的,那里有一个杂扫间。

林惊空已经进去了,杂扫间不大,几个统领军守在外面。

裴折和金陵九刚到,林惊空就从里面出来了,面色难看。

裴折心中一惊:“出事了?”

“没事。”林惊空侧了侧身,“你自己看吧。”

杂扫间里,一个衣着破旧的人蜷缩在角落里,嘴里不停嘟哝着什么。

“这是个傻子,问她什么话都说不清楚,我好半天才弄明白,她刚才叫‘救命’,是因为看到了虫子。”林惊空越说越生气,“他娘的,一只连巴掌大都没有的虫子,老子一脚就踩死了。”

青楼老鸨姗姗来迟,正好听见林惊空的话:“诶呦!各位是官爷?这人确实是个傻子,最怕虫子,一见着就喊‘救命’,谁说了都没用,可是惊扰官爷了?”

她上楼的时候,听到有人喊着官府办案,此时一瞧楼上这么多人,还都是生面孔,顿时心里一紧,这要真的都是官府的人,这架势,他们来这里可不会只是逛逛那么简单。

裴折探头看了看杂扫间,问道:“你们怎么会招个傻子?”

傻子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低着头,看不清是男是女,但身形比较瘦小。

老鸨:“便宜啊,官爷打哪儿来,可知道我们邺城的情况,这小地方赚不了多少,处处都得节省,我招这傻子,平时只让她打扫一下二楼,二楼都是姑娘住的的地方,男子不便打扫,她来正合适,说到底,我们也是做了件好事,给她一口饭吃。”

裴折对这冠冕堂皇的话嗤之以鼻,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不花钱。

“招了多长时间了?确定是个傻子?”

“已经招了挺长时间了,记不大清,她来的时候还冷着,就倒在我们门口,确实是个傻子,她长得也不错,要不是个傻子,伺候不好客人,早就……”

一时说漏了嘴,老鸨讪讪一笑。

这种混居之地,民风彪悍,寻常姑娘家进了青楼就逃不出去了,如果不是个傻子,怕是早就被押着委身与人了。

裴折冷冷瞥了她一眼:“该做的不该做的,心里都有个数,别以为没查到,你这里就没有王法了!”

老鸨点头应道:“官爷说的是,我们软玉馆从不干那些欺男霸女的勾当,您看我是把这傻子送到官府,还是留她继续在这里打扫?”

邺城的官府不顶事,哪里会管?

裴折略一思忖,道:“送到淮州城吧。”

君疏辞过几天就到了,淮州城的官府亟待做些事来安抚百姓,这人送过去,好生安排,或许能帮君知府赢得一点民心。

老鸨连连道好,心中明白过来,眼前这些官爷当是从淮州城来的。

邺城归属于淮州城统治,此地官员的职位在淮州知府以下,也就是说,淮州城的文武两把手,完全可以插手邺城的事。

老鸨不敢怠慢,忙叫人来将傻子带走,找个房间洗洗澡,择日送到淮州城去。

楼下还是乱糟糟的,林惊空朝下瞥了眼,头疼不已,捶了捶围栏:“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裴折牵着金陵九,一时没牵动,回头一瞧,金陵九正盯着那杂扫间。

“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人生下来,从血脉里就注定了,会分出高低贵贱。”

裴折沉默了一会儿,握着他的手收紧了些:“倒也不会分得那么绝对,你看像我这种长得好,又很聪明的,通过一些努力,就能够改变自己的一辈子。”

听到这种玩笑话,应该是要笑一笑的,但金陵九完全笑不出来,抿紧了唇,突然觉得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有些碍眼。

这种厌恶是突然冒出来的,瞬间侵蚀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将那只碍眼的手甩开去。

心动是一秒钟,厌恶也是一秒钟,一念佛,一念魔。

他本以为这样就是结束,结果听到了裴折的补充。

很轻很温柔,却又有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然后改变更多人的一辈子。”

我啊,会先改变自己,然后再去改变更多人的一辈子。

“我们无法消除尊卑,但可以利用尊卑,给予更多人帮助。”

你所拥有的权力大小,决定了你能够改变多少人的生活。

裴折弯着眼:“小九儿,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金陵九没办法否认,他暗自懊悔了一下,既然是自己选中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他感觉到从衣料上透过来的温热,心中微动:“和你一样。”

在他说出口的这一秒,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反转了。

林惊空早就习惯这俩人黏来黏去的相处方式了,但一直牵着手,刚成亲的夫妇都没这么亲昵,实在令他大开眼界。

裴折脸皮厚,日常不做人,能做出抓着人手不放的事。

但金陵九不一样,瞧那张脸就知道九公子是多么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叫裴折这厮拐带成什么样了,竟然没挣开那只手。

林统领暗暗叹了口气,九公子可太惨了,他都忍不住想给那不要脸的探花郎一巴掌,将那只手给打掉。

若是裴折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怕是要先发制人,给林统领一巴掌,毕竟这手是光风霁月的九公子让牵的。

他是被逼无奈,是勉强为之。

当然也是甘之如饴。

一行人往楼下去,刚走几步,裴折突然停下脚步:“不对劲!”

楼下的人都被统领军控制了,林惊空没发话,一个人都不放出去,表演也被压下来了,任谁也没心思在这种情况下看什么表演,纵使有那闲心,娇滴滴的姑娘也没办法好好表演。

林惊空回过头来,正想问他怎么了,就看到几个人从二楼跑过来。

老鸨首当其冲,满面惊骇,涂脂抹粉的脸上一片死白:“官爷,官爷,出事了,死人了!”

裴折与林惊空对视一眼,拔腿往楼上跑去。

二楼房间里,甫一走近,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这是软玉馆姑娘住的屋子,接客也是在这里接,软玉馆比品香楼要风雅一些,姑娘们能歌善舞,也有卖艺的,屋子里放着一张屏风,木框纱面,透光性很好,作为隔断。

此时大片的血染红了屏风,将那片素黄的纱染得赤红一片,上面用笔描出来的花鸟鱼虫都看不出来了。

往里绕过屏风,看到了伏在琴案上的人,她们身下流着一滩血,几乎浸湿了整个坐垫。

两个人,每个肚皮上都有一道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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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像是用匕首划出来的,竖着的一道,很长,从胸口开到小腹,里面的肠子都被搅和成了血糊糊的一团。

金陵九只看了一眼就背过脸去,不愿再污了眼睛。

裴折长出一口气,带着金陵九往外走,将现场的事交给林惊空。

浓厚的血腥气激得人作呕,刚才看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金陵九脸色难看,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前几日做的噩梦,直到离开房间都没缓过来。

“别怕,裴郎在呢。”

裴折撸起他的衣袖,捉住金陵九颤抖的手,将之握紧。

本以为金陵九的怕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想到他是真的会怕,还怕到手一直发抖,裴折隔着衣袖握住他手腕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金陵九恍惚了一瞬,低下头就看到裴折的手,手指是修长的、纤细的。

同时也是温热的。

手腕上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那点稀薄的热度化作绳索,一直拽着他,一步又一步,将他拉出儿时灰暗的深渊。

金陵九知道自己失态了,因着前几日的噩梦,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影响会这么深,连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应激反应都冒出来了。

这种状态,一方面令他恐惧,一方面又令他压制不住身体中的兴奋战栗,忍不住想试探更多。

如果在裴折面前表现出来,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应?

那样疯狂的,无法控制住的自己,是不是一如既往的,会被人恐惧,会让人厌恶?

金陵九心里蠢蠢欲动,他觉得,这都是裴折的错,若不是裴折先发现了他的病,还说出那样近乎温柔的话,他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他半垂下眼睫,遮住那些恶劣的情绪,声音里有一丝颤抖:“裴折,我还活着,对吗?”

像是恐惧的颤抖。

但没有人会知道,比起恐惧,他现在更加兴奋。

比起被盘问,这一次是他主动将包裹着自己的金玉茧子撕开了一个口子,将里面的败絮露出,明晃晃的昭示着:我不正常。

裴折没说话,但金陵九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如愿感受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就好像在他心头攥了一把,将那些不该有的恐惧全都挤了出去。

他上瘾了,于是又问道:“那些都是假的,那些血,那些画面,都是假的,对吗?”

在因为裴折发病的第一次,他就该有所预料,这个人迟早会让他控制不住,将一切和盘托出。

金陵九是骄傲的,示弱只会找势均力敌的人。

裴折与他棋逢对手,是唯一合适的人。

裴折说:“金陵九,你冷静点,你看到的是真的,但你不需要怕……”

一样的温柔,让人想起春日的阳光,温和又不具有刺激性。

但很可惜,金陵九不相信温柔。

“裴折,我有病。”他打断裴折的话,深深地看着眼前泄露出一丝不安的人,“你知道的,我有病,一辈子都好不了。”

裴折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捏得金陵九手都疼了,但他仿佛感受不到,只是重复着那样的话,像是对自己最恶毒的诅咒。

最终,他如愿等来了裴折的失控。

只是这失控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裴折强硬地拉着他往回走,走进那间满是血的屋子,然后将林惊空等人都赶了出去。

他被按在那道屏风上,赤红染上他的衣服,浓重的血腥气侵占了鼻腔,让他心生厌恶,情绪的不稳定被推到新的高度。

“裴折?”

“金陵九,你看看我,我在。”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裴折给了金陵九一个吻。

一个清醒的,主动的,带有安抚意味的吻。

他抵着金陵九的额头,眼底一片温柔。

“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在你面前,闭上眼就能感受到我在对你做什么,金陵九,你不要怕。”

“我在陪着你。”

在这一瞬间,金陵九发现,他错了。

他还是相信温柔的,相信裴折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小九儿:犯病中。

小探花: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48章

金陵九心情不错,从软玉馆出来后,脸上一直噙着淡淡的笑。

自从来到淮州城以后,他的笑就比以前多了不少,在和某位探花郎传出私交深厚后尤甚,左屏已经习惯了,不用猜就知道他家九爷应当是刚刚和裴探花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也不会又脱了外衣。

说来也怪,自打遇见裴折后,金陵九出门都得多带件衣服,冷不防就要脱。

穆娇十余岁时被送离江阳,至今已有多年未见金陵九。

在她的印象中,师兄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会笑似的,文韬武略诗词歌赋,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因为学什么都不费力,所以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平常总是一副冷淡模样,别说笑,就是勾勾唇都难得,今日情绪竟压抑不住的表现出来,欢喜得真实又强烈。

穆娇出神的工夫,左屏就将计划进展详细说了一下。

瓷窑的事只是个借口,包括裴折在内,他们心知肚明,此行来邺城另有要事,不能被裴折知晓,故而金陵九支开了他们两个。

天下第一楼上下的事都是左屏打理的,金陵九未曾出面过,今日兴致上来了才会同行,没成想会遇到裴折。

不过还好,就算他不出面,左屏一人也能将事情处理好。

“信件证据已经销毁了,没有人会查到我们身上,她二人只是心血来潮,要回老东家看看,不料在这里出了事,惨遭杀害。”

“那小子杀了人后拿走了所有财物,有我们的人暗中掩护,顺利离开了软玉馆,并未被人发现。”

金陵九敛了笑,严肃道:“找人看着他,别让他离开邺城,若是他跑了,那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左屏应下,正好走到了看马的地方,他取出带着的厚绒大氅,递给金陵九:“九爷,回去让医师给你煎点驱寒的药吧,邺城风大,晚上寒气尤甚。”

金陵九的病才刚刚见好,现下吹了风,怕是又要受凉。

若不是他家九爷洁癖严重,左屏都想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穿了。

金陵九闻言顿时皱紧了眉头:“不必,没多冷。”

左屏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悄悄撞了撞穆娇的胳膊。

金陵九不爱吃药,怕苦,若非逼不得已,能不吃就不吃。

前几日他心神恍惚,发着低热,愣是没有吃药,医师不了解他的身体情况,怕配的药起冲突,加重他的情况,只能任由他浑浑噩噩的缓过来。驱寒的药常见,不会和其他药物相克,吃一剂两剂不会有问题。

穆娇表现出恰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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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宜的震惊:“师兄该不会是怕苦吧?”

金陵九眼皮不抬:“是。”

他有着一种近乎任性的坦荡,完全不将世俗的偏见放在眼里,诸如男子该强势有担当,以示弱为耻,他全然不在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记得小时候你吃药最省事,都不用哄,什么时候怕起苦来了?”穆娇心中纳罕。

经她提醒,脑海中浮现出儿时吃药的画面,金陵九浑身一滞,那时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喊过苦,可为什么现在会怕苦?

他竟然想不出来,这种怕苦的心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好像从某个时间点开始,突然之间,增加了很多细微的习惯,那些习惯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轻易不会表露出来,可能经年累月都无法察觉,但在某一瞬间,可以从细枝末节中窥见些许端倪。

现在就是那一瞬间,他也发现了端倪,但是找不到那个时间点。

寻常人或许会忽略,但金陵九不会放过这一丝疑点,他激动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屏风是谁布置的?”

软玉馆的房间里,隔断处的屏风上赤红一片,他也是脱下衣服后才发现,那不是血,而是朱砂和水勾兑出来的,因为两名死者的伤口太大,血流了一地,将朱砂的气味掩盖住了。

和他们的计划不谋而合,断然不会是那小子做的。

金陵九之所以会关心这个,主要是因为那屏风和殷红的血迹冲击感太强烈,让他无法控制自己,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那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是他至今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

也正是因为那个画面,他被药压制住的情绪又开始翻涌,让他疯狂,忍不住向着裴折表现出隐藏的一面。

穆娇的思路果然被他带偏了,骄傲道:“是我想出来的,之前在爹爹的书房中见过一幅画,那画上的屏风就是用朱砂点的面,我一听左屏的打算,就想到了这个,然后就在屏风上做文章了,是不是效果很好,师兄觉得怎么样?”

师父的画?金陵九垂下眼皮,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挺好的。”

岂止是挺好的,都直接让他犯病了。

打小难得金陵九夸奖,这三个字让穆娇兴奋不已,师兄夸她了。

她那个面瘫师兄会笑了!而且还会夸她了!

她是小孩子心性,单纯率真,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也看不出她师兄藏着的心思,唯有左屏还记得吃药的事,想提醒穆娇,见她那么激动,又不想扫她的兴,默默闭了嘴。

金陵九披着大氅,攥了把衣领处的绒毛:“今夜在这里住下吧,别来回折腾了。”

他之前穿的外衣留给了裴折,上面满是从屏风上染的朱砂颜料,探花郎自知理亏,说会帮他洗干净,他同意了。

裴折的举动不可谓不出格,两人一吻分开后,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略微尴尬的境地,便借由洗衣服的事将话题扯开了。

当时,金陵九的情绪虽然平和下来,但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病一发作,不是轻易能压制住的,以往都是配合师父准备的药物,才能恢复平静,这次竟被裴折的一吻给安抚好了。

他心中惊诧,又弥漫出一丝狂喜,紧紧盯着按住自己的人,硬是把胆大放肆的探花郎给盯得愣了愣,脸侧泛起薄红。

那点红意,比屏风上的朱砂还要艳。

这个念头一出来,金陵九顿时觉得与记忆中类似的屏风不再那般面目可憎,颇有些旖旎,藏着不能言说的暧昧心思。

他知道,这叫爱屋及乌。

邺城来往的人多,旅舍客栈处处可见,三人牵着马,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

今夜软玉馆出了事,淮州统领军插手,夜半仍不安息,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到了客栈里,都能听到嘈杂不绝的声音。

三个人每次都是一人一间房,但今晚出了意外,邺城紧急封锁城门,致使大量外地来的过路人滞留城中,旅舍客栈住房紧俏,他们一路走来,也就这家客栈因价格高昂还剩下两个空房间。

见他们踟蹰,掌柜的咂了咂嘴,慢悠悠道:“最后两间房,客官们要不要,不要我可就租出去了,这大半夜的,哪里去找第二家客栈?不想露宿街头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不要自是有人需要的。”

他此言有理,再走下去也不一定有合适的客栈了。

穆娇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自然是不能和他们两个大男人住一间房的,传出去不好听。

金陵九疑心很重,从不让人在自己的房里过夜,也不会将熟睡中的脆弱状态暴露在外人面前,纵是跟了他多年的左屏也不行。

今日来不及去找其他客栈了,所幸他今天精神尚可,不是前些日子的虚弱状态了,和左屏相对而坐,一夜不睡倒也不是无法忍受。

他正准备安排,就听得穆娇先开了口:“两间房都要了!我和左屏一间房,师兄自己一间房,行吗?”

左屏的脸一下子爆红起来:“这,这不合礼数,若是传出去了,对你不好。”

金陵九颔首:“没错,你自己一间房,我和左屏一间。”

“噗嗤,师兄,左屏,你们怎么都这么迂腐?”穆娇伸了个懒腰,浑不在意道,“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我们江湖儿女从来不介意这些,我外出闯荡这些年,有时候来不及找客栈了,都是一块在破庙里凑合的,偶尔还能遇到一同借宿的人,谁都不在意。”

金陵九:“这不一样,若是让师父知道了,我——”

穆娇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抬步往客栈楼上去:“我爹才不会介意,你们从前可不会因为世俗改变自己的想法,怎么变得这么守礼数了,难不成我和左屏睡一间房,我俩就不清不楚了吗?况且……”

她回过头来,幽幽地叹了口气:“师兄,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从来不和别人一间房,肯定是打算一夜不睡。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但今晚不行,你前几天刚发过低热,病还没好透,现下又吹了冷风,若是再休息不好,那病肯定会加重,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倒下。”

金陵九沉默下来,他能看出穆娇心意已定,再劝也没有用。

穆娇比他小四岁,因为师父的缘故,他一直将穆娇视作妹妹,儿时的穆娇爱哭爱闹,他小心翼翼的护着,如今小姑娘长大了,不复曾经的模样,反而转过头来保护他,甚至连这种细微的地方都考虑到了。

纵然穆娇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金陵九还是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让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左屏赶紧的,师兄也是,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呢。”穆娇站在楼梯旁招呼他们。

左屏整个人都慌了,无助地看向金陵九:“九爷,我……”我要去吗?

和穆娇一间房,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

不,是不敢想。

金陵九叹了口气:“去吧,你打地铺。”

左屏脑袋发木,心道我打什么地铺,还睡什么,站门口守着得了。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穆娇好说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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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不动他,自己又困,倒床上就睡了。

左屏坐在桌边,背脊挺拔,背对着床榻,没看一眼。

隔壁房里,金陵九翻来覆去,也没睡着。

一躺在床上,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回想起在软玉馆发生的事,还有那个出乎意料的吻。

金陵九早就发现了,他不厌恶裴折的触碰。

初见时,裴折靠近他,攥着他的手,碰他的时候,他都只是觉得冒犯,并没有对于其他人那种厌恶。

第一次是在温泉里,他鬼迷心窍了,主动靠近裴折,那时候两人多少泡得头脑发昏,做不得数。

而这一次,裴折是清醒的,虽然自己不太冷静,但缓和下来的情绪更能说明问题。

被一个人,一个吻轻易左右了情绪,金陵九既头疼,又不知所措,或许还有点隐秘的期待与欢喜。

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裴折。

他没金陵九那么安逸,有张床可以睡,软玉馆的事还没结束,他要和林惊空一起坐镇,自从金陵九离开后,他就没从那发现死者的房间里出来过。

遍地都是血,要不就是朱砂,根本无处下脚,更别提坐了。

他手上拿着的是金陵九的衣服,布料细腻顺滑,符合对方腰缠万贯的气质。

这是件银灰色的外袍,沾了朱砂之后,红得格外明显。

裴折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洗过衣服,但没洗过被弄得这么“脏”的衣服,这又是他给弄的,交给别人洗似乎不太合适。

就算合适也不行,他已经答应金陵九了,肯定要自己洗的。

裴折忧心着如何洗衣服,眉头都快拧成川字了。

林惊空一进门就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紧:“这案子难办?”

“难。”裴折叹了口气。

林惊空咽了咽唾沫,开始思索着怎么把这案子推出去,邺城的官员是个好人选,案件发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理所应当的该归他管。

貌似再过几日,君疏辞也就到了,作为淮州城的新知府,他是一把手,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着也得破个案子来彰显自己的能力吧。

等到裴折从洗衣服的难题中缓回神来,林惊空已经想了好几种“推卸责任”的办法了,就等着君疏辞到淮州了,届时可以一一试用。

“你什么时候来的?”裴折收敛了表情,“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林惊空:“安排下去了,封锁城门,邺城地方小,但是来往的人多,安排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肖迟正在和这边的地方官员接洽,他们的人不多,应该等下就会过来,带着仵作一起。”

简单说完之后,林惊空皱着眉头:“要不要先出去?”

刚才想着事情,心神紧绷,现在一静下来,被那股浓厚的血腥气熏得头昏脑涨,恨不得拔腿就跑。

裴折睨了他一眼:“没见过死人?连这都受不了?”

林惊空木着脸:“见过死人,但没见过这么惨的,凶手不知道和这两人有什么仇,肠子都拉出来了,你看看,那血呼啦的,我现在才知道,知府大人的死法根本不算什么。”

相比之下,知府大人只是被扭断了脖子,砍去了双脚,确实从死法上不那么残忍。

加之动手的人是吴永,他打小跟着吴老耳濡目染,扭脖子的手法干脆利落,想来知府大人死前应该没受多大的罪。

这两名女子就不同的,在肚子上开了一道口子,肠子都被拉出来了,身上没看见其他伤口,肚子上的应该是致命伤,不是一击毙命,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裴折摩挲着手上的衣服,浑不在意地“嗯”了声:“这算什么?这二人的死法虽然有些不忍直视,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不过知府大人的死法确实干脆,多少便宜他了。”

虽然林惊空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不会说出来,好歹是同朝为官,纵然看不上,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

裴探花这话,多少有点心狠手辣了。

邺城的官员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到,裴折不太在意,但怕林惊空憋出个好歹来,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房间。

房间门口有统领军把守,自从发现尸体后,整个软玉馆就被控制起来了,包括老鸨在没,软玉馆的人都被归置到了一个房间里。其他的客人经过搜身盘查,确认无误后可以登记名姓,然后才能离开软玉馆,但是不能离开邺城。

林惊空一眼就看出裴折抱着的是金陵九的衣服,自从见两人手牵手之后,他对裴折的印象已经彻底改变了。

扒个衣服算什么,指不定哪天这没皮没脸的探花郎就要拐带着九公子做其他事。

“九公子是摔倒了吗,怎么衣服上沾了这么多血?”

裴折单手抄着衣服中段,银灰色的袍子,朝外的那一面上几乎被染透了,变成一片深色。

“不是血,是朱砂。”裴折抖了抖衣服,心不在焉道。

“又是朱砂?”

林惊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裴折愣了下,这个“又”字提醒了他,用朱砂假装是血,和淮州城的案子大同小异。

上元夜宴时,从河里捞出来的假尸体流出的血是朱砂,孙六脚底上的字也是用朱砂写的,这个朱砂,似乎并不仅仅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就像是一个符号,将两桩案子连接了起来。

裴折猛然抬起头:“对了,之前那个傻子呢?”

下楼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想让林惊空将那傻子带走,结果老鸨突然冒出来,紧接着便是尸体的事,把一切都打乱了。

林惊空:“之前老鸨说要找人帮她洗刷洗刷,让人将她带去了其他房间,我记得那屋子好像在二楼最东边。”

裴折表情严肃,林惊空隐隐觉得不对劲,拔腿往楼道另一边跑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林惊空转身就走:“兴许是我记错了房间,我去问问那老鸨,是不是在别的地方。”

裴折拉住他:“不用了。”

林惊空:“什么?”

裴折指了指墙角的破衣服:“那是那傻子之前穿的衣服。”

林惊空迟疑道:“兴许她洗完澡换了身衣服?”

裴折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这屋子里有水桶吗?那么短的时间里,水还没送过来,她用什么洗澡?你脑子里的水吗?”

林惊空:“……”

好好一个探花郎,人模狗样的,怎么总是不做人事,不说人话?

裴折走到墙角,蹲下身,伸手想捡起那件衣服,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又收回了手,回头看着林惊空:“林统领,劳驾,过来一下。”

林统领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裴大人,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要不您——”

赶在他说完之前,裴折眯了眯眼,抢道:“林惊空,你还想破案吗,这就是线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傻子应该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她和凶手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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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清他脸上的威胁意思,林惊空暗自磨了磨牙:“裴大人动一动手不行吗?”

“行。”裴折慢悠悠地站起身,“要我动手也行,那之后就别要我动脑子。”

林惊空无话可说,捡起地上脏兮兮的衣服。

“看着我干什么,我不是也拿着一件衣服?”裴折瞥了他一眼。

林统领懒得和他掰扯了,这他娘的能一样吗,一件脏兮兮的破抹布,和一件熏了香的衣服,能够相提并论?

裴折显然不想轻易结束这个话题,他笑了下,故作为难道:“要怪你就怪金陵九吧。”

林惊空疑惑抬眼,这怎么就怪到金陵九身上了?

裴折看出了他的疑问,慢悠悠地解释起来:“也不是我非要麻烦你,天下第一楼的掌柜有多金贵,你比我清楚,衣如其人,金陵九特意让我给他拿着衣服,弄脏了总归不太好。”

此时他已经忘记了,要不是他,这衣服也不会弄脏。

林惊空没说话,盯着裴折看了半天,末了,认真问道:“裴大人,你确定不是在炫耀什么吗?”

裴折:“嗯?”

林惊空出离愤怒之后,脑子里的水蒸发了不少:“若是想表达你和九公子的关系不一般,不必拐弯抹角,特意让你拿着衣服,这种说法太生硬了些。”

被怼得失去理智的林统领,终于放弃了做小伏低,怼了回去。

裴折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直到林惊空离开都没缓过神来。

他是在炫耀吗?

炫耀自己和金陵九的关系不一般?

怎么可能!

房间里很静,也没有浓厚的血腥气,衣服上的梅花香气混着朱砂的味道,勾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属于今晚的金陵九的味道,萦绕在裴折鼻尖。

半晌,他摸了摸嘴唇,叹了口气,放弃了自欺欺人。

他承认,是可能的。

因为金陵九本来在他心里就是不一般的。

裴折和林惊空一直在软玉馆里等到天亮,邺城的官员都没过来。

肖迟保证自己将事情都传达到了,邺城的官员也答应了马上就来,至于为什么现在还没到,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惊空让统领军的人买了饭,大伙一起吃完了,又过了一阵子,邺城的官员才来到软玉馆。

邺城本地官员姓刘,叫刘巡,亲自带了仵作过来。

仵作给尸体验尸,裴折、林惊空以及刘巡三个人在门口谈论今晚发生的事。

裴折对刘巡姗姗来迟的事很不满意,当即问道:“邺城拢共这么大点地方,带上仵作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刘大人怎地这么晚才来?”

刘巡早就听说了淮州城的事,对这位京城来的探花大人有一些了解,知晓他生了气,恭恭敬敬道:“回禀裴大人,非是我有意耽误,昨晚肖统领说完,我就打算带着仵作过来了,之所以来晚了,是为了抓住此案的凶手。”

裴折挑了挑眉:“凶手?”

林惊空急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刘巡点点头:“已经抓到了,来人,将人带过来。”

裴折和林惊空转头看去,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是昨日刚到邺城的君白璧,他被堵住了嘴,一见到裴折和林惊空,立马挣扎起来。

裴折差点背过气去,吼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刘巡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直接被吓愣了:“他,他是凶手啊!”

不等刘巡吩咐,林惊空已经大步走过去了,一把推开邺城的官兵,给君白璧松绑。

裴折气笑了:“他是凶手,你是在开玩笑吗?杀鸡都不敢,还指望他杀人?”

君白璧得了自由,立马拽下口中的布:“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我,等我哥来了,我要让他把你们都抓起来!”

裴折揉了揉太阳穴,看到君白璧被捆着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事没办法善了。

君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平常就是个娇气的,再加上他爹和他大哥的娇惯,从来没吃过苦,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君白璧小声哼哼:“裴折,别胡说八道,谁不敢杀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下大暴雨,断电断网,呜呜呜,刚连上,差点来不及更新。

当看到网络无法连接的那一刻,我人都麻了,哭哭。

第49章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无论是命案,还是金陵九的病态模样,都令裴折心神难安,完全忘了君白璧和云无恙两个人。

现下他才想起来,自从昨晚分开后,一直没再见过这两个人。

君白璧不知怎么就被邺城的官员抓了,云无恙也不知踪迹,裴折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就近找了个空房间,让刘巡和君白璧都进去,准备好好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屋子里有两张凳子,裴折和君白璧各坐了一张,林惊空抱着胳膊站在房门口,对面就是死了人的房间,他要等仵作出来。

刘巡站在桌前,低着头,不敢和瞪圆了眼的君白璧对视。

他在邺城当了好几年官,察言观色的本事很不错,当时抓君白璧的时候,只想着要破案,立个大功,现如今看到裴折和林惊空都对君白璧如此客气,顿觉不妙。

依稀记得,自己在抓人的时候,好像听到什么“左相”、“大哥”,难不成这人说的不是假话,他真有惹不起的大背景?

刘巡心中叫苦,着了道了。

裴折敲了敲桌子,唤回君白璧的神:“你怎么就被抓起来了?”

君白璧眉心紧蹙:“我也不知道,我被人打晕了,醒来后就被他们抓了。”

说着,他摸了摸后颈,那里鼓起来一点,火辣辣的,摸上去有些痛。

裴折注意到他的动作,皱了皱眉:“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在软玉馆里乖乖等着吗,被打晕是怎么回事?”

脖子太疼,君白璧表情有些不自然,哼哼唧唧道:“就,就是,我们不是担心你吗,想着埋伏在软玉馆四周,帮你守着,结果遇到一伙人,然后我就被打晕了。”

裴折差不多听明白了,又气又无奈,抬眼看向战战兢兢的刘巡:“打人的是你?”

刘巡连连摇头:“不是我打的,我只是接到消息,说有杀人凶手的线索,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我就想着先抓起来,万一真的凶手,可不能让他跑了。”

裴折问道:“接到消息?”

刘巡忙不迭点头:“是,当时有人送消息来,说是软玉馆死了两个刚来的姑娘,她们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和一个人结了仇,然后指明了那个人在哪里,我找了城门的官兵核实了一番,确认他说的没错,才带人抓了这位公子。”

邺城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官员并不像淮州城那般强势,他们有自己的管理办法,并不会和这里来往的势力产生冲突,有时还会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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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

裴折和君白璧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他的意思,边陲小城会出现这种情况,无可厚非。

但君白璧十分在意刘巡的话,忍不住插嘴问道:“你刚才说软玉馆死了两个姑娘,是刚到这里的,还和我结了仇?”

刘巡表情复杂:“没错,有人说你光天化日之下骚扰民女,被拒绝后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残忍杀害了两名被骚扰的女子。”

君白璧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脑海中浮现出了对应的人选:“你说的骚扰,该不会是我追着两个姑娘问她们名字的事吧?”

刘巡点了点头,越说声音越小:“送来消息的人说,你追着马车跑,人家姑娘根本不搭理你,好多人都看到了。”

君白璧一脸懵逼:“裴折,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只是想知道漂亮的姐姐叫什么名字罢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进城前跟她们同行了半个月,要怀恨在心早就怀恨在心了,怎么就变成骚扰结仇了?”

裴折忍不住笑出了声:“活该。”

刘巡此时也听明白了,这小公子应当只是放浪形骸了点,说他杀人,实在是有点过了。

裴折问道:“云无恙呢?”

“我不知道,我被打昏了,醒来后就没看见他。”君白璧抓了抓头发,他还在纠结骚扰的事,整个人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裴折敛了笑,表情严肃了几分。

他让云无恙跟着君白璧,云无恙武功不错,保全自身不成问题,但在邺城来往的人混杂,裴折不免担心。

裴折:“你在哪里抓的他?”

刘巡:“在城东的一个破旧院子里,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裴折骤然收紧手,君白璧觉出不对劲,小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君白璧,你是嫌我过得太安逸了吗?”裴折沉着脸,语气严肃,“你偷偷跑来邺城,这笔账我们还没算,你还不听我的安排,带着云无恙乱跑,你知不知道这里不比京城,没人护着你,若是那伙人想要你的命,你现在已经尸首分离了!”

裴折翻脸翻得太快,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严肃起来。

君白璧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过确实是他主张出去的,他自知理亏,默默低下了头。

裴折趁机道:“我也不多说了,君疏辞到淮州之前,你跟着我,须寸步不离,能不能做到?若是不能,也不必等你大哥了,我现在就往京城送信,让左相派人将你接回去,裴某能力有限,照顾不好君家的小公子。”

这一番话阴阳怪气,但意思明确。

既是将君白璧发作的路堵死,等君疏辞到了淮州城之后,君白璧再委屈也不会去找他告状,又是给刘巡提一个醒,这位公子招惹不得。

君白璧一听他要把自己送回京城,立马就急了,连忙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就是你睡觉出恭,我都跟着你,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三米之外!”

裴折:“……”

简单敲打完两人之后,裴折就带着君白璧离开了,刘巡跟他们一起,林惊空留在软玉馆等仵作的验尸结果。

云无恙不可能凭空消失,就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会尽力留下线索,裴折准备先去他们遭到伏击的地方看看。

他一夜未睡,边走边打哈欠。

君白璧被遣回京城的话吓到了,不敢惹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袖子,讨好道:“裴折,你是不是没有睡好?要不我帮你拿着衣服吧。”

他刚才就见裴折抱着这衣服,离开软玉馆的时候也没放下。

裴折侧了侧身,躲开他的手:“别乱碰,不用你拿。”

裴折豁达,君白璧认识他好几年了,从未见他宝贝什么。

当年那场举试,少年探花郎一战成名。

君白璧与裴折年纪相仿,大为震惊,一想到世间还有这等少年,这三击撼天鼓的气势完全不输于自己,他顿时生出结交的心思,遂央着君疏辞带他见一见裴折。

君家的小天才自命不凡,从小自诩天下第一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世间才学若是有十份,他一人可独占九份,剩下的一份是他大哥君疏辞的。

但裴折出现后,他不仅主动将分给君疏辞的那份才学给了裴折,还从自己那九份里拿了三份出来,天下才学,他六裴折四。

虽是君疏辞引见的,但君白璧与裴折一见如故,两人性情颇为投契,到后来,比起君疏辞来,裴折和君白璧的关系还要更好一些。

裴折对待君白璧一向是比较客气的,由着小公子来,这般不给面子,还是头一回。

“还是不是朋友了,不就是件衣服吗,怎么就不能碰了?我不是好心要帮你吗,裴折,你变了啊!”

君白璧顿时生出一种被排斥的怨气,短短几个月未见,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

君小公子被捧着宠着,是一把撒娇的好手,但裴折不吃这一套,也不惯他那臭毛病:“就是不能碰,这衣服除了我,谁都碰不得。”

君白璧:“好哇裴折,现在连你的衣服我都碰不得了?”

“谁说是我的衣服了?”裴折睨他一眼,福至心灵,“这是我家哥哥的衣服,你不是不愿意让我靠君疏辞太近吗,我也不乐意让你碰着我家哥哥的衣服。”

君白璧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恼怒道:“你胡说!我哪里不愿意让你靠我大哥太近?”

裴折不搭理他,抱着衣服走远了。

君白璧暗暗磨了磨牙,不就是一件衣服吗,得意什么,等我大哥来了,我也去拿他衣服抱着!就不信你家哥哥能比我大哥还厉害!

此行是为了找云无恙,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君白璧醒过来后,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刘巡抓了,当时挣扎了很长时间,如果云无恙在附近,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院子和软玉馆相距颇远,故而裴折先来了君白璧和云无恙走散的地方,沿路找过去,可以节省一点时间。

君白璧和云无恙是在软玉馆后门附近走散的,当时他们趁乱挤出了软玉馆,特意来后门蹲人,结果刚蹲下没多久,后颈就被人砍了一记,君白璧昏迷之前,看到云无恙和对方打了起来。

“就是在这里,对方人不多,大概两三个,武功都很好,有两个人和云无恙打起来了。”

周遭有打斗过的痕迹,但没有血迹,裴折稍稍放了心,对方应当只是为了带走君白璧,并不会对云无恙做什么。

君白璧刚到邺城,能结下什么仇?

那两名女子的事,显然算不上什么仇怨,对方这样做,应该只是为了用君白璧来扰乱他们的视线。

裴折按了按眉心,指挥刘巡带着的邺城官兵:“在附近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一个穿青衣的少年。”

据君白璧所说,对方武功高强,又是两个人,云无恙应该不敌,如果只是为了带走君白璧,没必要将云无恙也带到那么远的地方。

事实证明,裴折没有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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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在这条巷子里发现了昏迷的云无恙,衣服灰扑扑的,身上没有太多明显的伤口。

裴折正准备让人将云无恙带走,忽然皱了皱眉:“慢着!”

他走上前,掰开云无恙攥紧的手,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块彩色的陶片。

裴折拿着那块陶片,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见他一直不动弹,君白璧凑了上来:“你看什么呢?”

裴折下意识将那块陶片攥紧:“没什么。”

出了巷子,裴折突然改了口,不去刘巡抓到君白璧的地方了。

云无恙昏迷不醒,君白璧心中过意不去,跟着官兵送他去医馆,走到两步发现裴折不见了,回头一瞧,裴折正往相反的方向去。

“你走错了!”

“没错,你们先去,我有事。”裴折头也没回,摆了摆手。

君白璧喊道:“什么事,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不用。”

清晨日光明亮,在他身上撒下一层又细又软的金光。

裴折攥紧了手,小声嘀咕:“我去找我家哥哥,你跟着算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儿又要翻车了。

第50章

直到天快亮了,金陵九才睡着。

裴折来的时候,他还在睡,是左屏将人带到了旁边的房间。

穆娇每日早起练武,雷打不动,左屏无事在身时也会练武,但他昨晚一直没睡,身体乏得很,便没有和穆娇一起,留在房间里招待裴折。

裴折其实不用他招待,进了房间后便没说一句话,似乎在沉思。

左屏也不是个热络性子,不会主动挑起话题,遂默默地陪他坐在桌前,思索昨晚的事。

直到穆娇练完武回来,金陵九还没睡醒,她和金陵九不是左屏那种主仆关系,当即拿着买的早点,敲了敲门进去。

时候不早了,她去练武的时候就猜到金陵九赶不上吃早点,便带了几种他爱吃的回来。

她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对自己很不上心,得要人看着。

穆娇小时候还想过,以后要让师兄找个细心贤惠的嫂嫂,能照料他的吃喝,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体。

裴折收回神思,跟在穆娇身后。

穆娇的敲门声和左屏一样,是金陵九熟悉的规律,只要是和金陵九关系近的人,基本都是用这种方式敲门的。

探花郎何等聪颖,一见便知,扬了扬眉:“你们都是这样敲门的?”

穆娇听说了这人和自己师兄的传闻,又想到之前在淮州城的所见所闻,觉得细心贤惠的嫂嫂可能不止有女子一个选择,遂将这种不重要的生活小事告诉了他:“对,师兄比较习惯这种敲门的方式。”

前些日子自己是怎么敲门的?

裴折回忆了一下,觉得找到了金陵九将他拒之门外的一个原因。

穆娇停了手,看着他的眼神中隐隐有些期待。

这种眼神十分熟悉,和京城中的姑娘看到他和君疏辞一同出现时差不多,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期待和惊喜。

裴折福至心灵,朝她眨了下眼:“我记下了。”

左屏走在最后面,关了门转过身,正好看到裴折对着穆娇挤眉弄眼的画面,登时皱起了眉:“九爷还没睡醒吗?”

穆娇抬起头:“一直没有回音,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

左屏接过她手里的早点,似有若无地扫过裴折手上拿着的衣服:“别是吹了风着凉了。”

“我买吃的时候顺手买了驱寒的汤药,交给客栈后厨热去了,约莫等会儿就能送过来了。”穆娇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师兄这身体啊,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偏生他自己还不注意,老是这般吹风受凉,该头疼了。”

头疼后,又该胡思乱想发病了。

最后这句被她咽了回去,她和左屏心照不宣,不适合当着裴折的面说。

裴折听到吹风受凉时就皱起了眉,之前金陵九脱衣服,都是将衣服弄脏了,若是因昨晚受了凉,那他要负全部责任,如果不是他将人按在屏风上,也不会害得金陵九洁癖发作,发生后面的事。

穆娇又敲了次门,放下手时轻声喟叹:“若是能有个嫂嫂看着师兄就好了,不然就他那个固执的脾气,早晚把自己折腾得掉去半条命。”

“会有人看着他的。”裴折对她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话题从嫂嫂身上扯开,“昨日你们去问那瓷窑的事,可有结果?”

这两个人走了将近大半天,回来时他和金陵九都亲完了,怕不是问了包打听,而是亲自去那瓷窑里逛了一圈。

自从品香楼的事之后,左屏就将金陵九的话放在了心上,力争什么事都要做到滴水不漏,关于那瓷窑,他们也去了解了一番。

“出了邺城,往番邦地界走,有一片废弃的瓷窑场,早些年间,那里十分繁华,曾是我朝的一座城池,当时我朝与番邦还势同水火,矛盾频出,打过几次仗,那座城是主战场,城中的人宁死不降,最后被屠了城。”

“自那以后,那座城便被番邦外族占领了,他们不会烧瓷,城中大片的瓷窑都废弃了。后来我朝与番邦的矛盾虽然有所缓和,但那座城和城中居民惨死的事,依旧难以被百姓原谅,是故没有多少我朝人去那座城定居。”

裴折眼底闪过一丝沉痛:“你说的是不是白华城?”

建朝以来,被屠了城的只有白华城。

现在朝廷与番邦维持在一个平衡的局面,不会再翻起旧账,故而没有多少年纪小的人知道这件事,但提起白华城,老一辈的人都能说上几句。

左屏颔首:“是这个名字。”

裴折长叹出声:“白华城的白瓷冠绝天下,有瓷都之称,是九州三大城中的一个,因阳光照在白瓷上,折出一片皑皑华光而得名‘白华’,当年之事,至今想起,仍是令人悲恸。”

九州三大城是早些年间的说法,现在很少人会这么叫了,穆娇也只在自己爹爹和师父的交谈中听过,这年纪和她差不离的探花郎竟然知道这个。

之前只是为了试探,现下是真的有几分好奇了。

裴折又问道:“之前的商队说白华城邪乎,这又是怎么回事?”

“有传闻说,那里闹鬼。”左屏将打听到的事一一说出,“自白华城被屠城之后,瓷窑都废弃了,城中也没人居住,近些年来,番邦王室的人为了鼓励子民去白华城居住,还找了擅长烧瓷的人,想要重现白华城当年的繁华。陆陆续续有人住进去,番邦王室还支持商队来白华城,有传闻说,白华城闹鬼,一到晚上,满城都是哭声,哀转不绝,另外,去了白华城的商队就没安然无恙出来的。”

裴折没想到是这种邪乎,听着听着就皱紧了眉头:“没有安然无恙出来是什么意思,死了还是失踪了?”

左屏:“算是失踪吧,迄今为止,已经有将近十个大小车队进入白华城后失去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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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所有人都说白华城邪乎得很,还说是城中枉死的百姓回来报复了。”

回来报复倒不至于,裴折似叹非叹道:“纵使这般,还有商队趋之若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人为了身外之财,宁愿豁出命去。”左屏一脸冷漠,没有一丝同情的意思,“因为番邦王室的大力支持,进入白华城的商队还是只多不少,最近有消息传出,说是王室找了驱鬼的大师,白华城的状况已经有所改善。”

裴折摇摇头:“不过装神弄鬼罢了。”

他这话说的不知是白华城中闹鬼的事,还是番邦王室找所谓的大师驱鬼的事。

房门打开,众人关于白华城的话题暂且结束。

金陵九顶着一头不怎么规整的头发出来,脸上还有刚睡醒的倦色,抬眼时瞧见裴折,微怔:“你怎么来得这般早?”

他视线下移,看到裴折手中的衣服:“这就洗完了?”

左屏拉着穆娇进了房间,将早点一一摆在桌上,然后一同下了楼,留下他们两个人谈话。

金陵九还没完全清醒,呆呆地站在门口,裴折心中微动,推着他进了房间:“还没洗,但彻夜思念小九儿,实在难眠,便来这里瞧瞧你了。”

睡得晚头疼,金陵九回神的时间又拉长了,此时他还是懵着的:“瞧我作甚?”

裴折莞尔:“瞧你,自然是为了一解相思之苦。”

等到被推着坐下,嗅到食物的香气,金陵九才堪堪反应过来,也想明白了裴折刚才的话,开始游刃有余地回问:“相思之苦?”

他只穿着件里衣,很不规整,却没有丝毫羞赧,仿佛裴折真的是和他相交日久的友人。

抱了一晚上的衣服被放下,裴折支着下颌:“嗯,昨日一吻后,我自觉相思难忍,特来见你。”

今日的裴折太过反常,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弄得金陵九有些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去洗漱,以便逃开他过分暧昧的视线。

裴折心中微哂,蓦然垂下的眼睫忽闪,遮住了眼底不甚明朗的情绪。

床榻上的被褥还没收拾,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刚睡醒的慵懒感觉。

金陵九的思绪平稳下来,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那都不是梦。

早上起床后没喝水,喉咙发干,他忍不住舔了舔下唇,血腥味伴着下唇上的痛感令他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唇上破了道小口子。

不知是洗漱时弄破的,还是昨晚。

裴折看过金陵九很多次,但都没有此刻认真,他打量着金陵九的五官,细细地看着他洗漱。

淮水边,画舫上,第一次见的时候,金陵九凤眸微眯,容貌昳丽,如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天成的嚣张劲儿,是个顶顶俊美的男子,只消一眼就能让人记住。

那时更深露重,月光倾泻,裴折站在江岸上,看到金陵九的侧脸,没什么表情,但在当时的情景下,却透着一股出尘的味道,恍若他梦中的谪仙。

他像苦修日久的僧侣,忍不住就破了戒。

后来才知,不是破戒,而是他给自己立下的修行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后来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较着劲的,都不将话说明白,只是你来我往。

人的心思和棋局一样,每一步都是算计,若想取胜便得破开对方设下的局,裴折觉得,金陵九一定是个下棋布局的高手。

他自己也是个博弈的高手,深知其中门道,知道不能感情用事,但偏偏忍不住。

所以有了昨晚的吻。

裴折越想越烦。

他知晓自己在计较什么,那该死的、只他一个人的感情用事,让他觉得不满足。

他想拉着天上的仙坠入红尘,想让金陵九再次陪他一起。

无论金陵九到底是什么身份,无论他还有着什么算计,就算……

“裴郎。”

裴折的思绪被打断,抬眼看过来。

金陵九用帕子擦干净手,舔了舔唇:“你昨晚把我的嘴唇咬破了。”

裴折的心突然一紧,说不出话,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金陵九走过来,俯下身,胳膊撑着桌子,将裴折困在自己胸膛和桌子之间:“昨日太匆忙,有件事忘了做,我回来后惦记了很久。”

裴折哑声道:“什么事?”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呼吸间的热气扑了彼此一脸,他一抬头,就差不多能够亲到金陵九的下巴。

裴折承认,他鬼迷心窍了。

但金陵九大概也差不多。

裴折刚抬起头,一根手指便蹭到了他唇边,压着他唇缝往里探,刮到了他的舌尖。

金陵九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己亏了什么。”

裴折尝到了金陵九手指上的皂香,很淡。

他罕见的乱了阵脚,下意识微张着嘴,没有让牙齿咬合,近乎纵容着在自己口中作乱的手指,连问一句“亏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有涎水顺着嘴角滑落,裴折感觉到舌尖被轻轻勾了一下,一股血气冲上头顶,不等他反应过来,金陵九刚洗漱过湿润的唇覆了过来。

唇齿间蔓延开一点点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将舌尖尝到的皂香完全覆盖。

裴折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

撑在他身侧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扳过他的身体,让他的后背抵在桌子上,然后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仰着头。

金陵九的手劲很大,掐在他下巴上的手又紧了紧:“我是个不吃亏的人。”

裴折吃痛,忍不住急呼,却被趁虚而入,他含糊着吐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名字:“金陵九……”

……

房间里很静,金陵九吃东西很文雅,几乎没有声音。

裴折舔了舔唇上被咬出来的伤口,明白了他那句不吃亏是什么意思,不止是亲回来那么简单,就连那伤口,也……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金陵九搁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软玉馆的案子解决了吗,裴郎可别因为我误了正事。”

裴折敛了心神,定定地看着他:“误不了,来找你就是为了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了,抱歉抱歉,这更是昨天的,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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