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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夙跪在他身前,主动将手送了上去,黑沉的目光从窄腰流连到腕骨,诱导似的开口道:“师尊,弟子在这儿。”

“还跪着做什么?”楚霜衣摸过他的手,一缕轻柔的灵识从腕脉探入丹田,柔柔地散入经脉。

一道血痕顺着脸颊流下,眸中的欲念疯长,裴夙放纵着,任凭魔纹飞快地爆满每一寸指节,淡然的语气里似乎盈满了无尽惋惜。

“弟子有错,该跪。”

楚霜衣听了微微一愣,分神出来,神情严肃地训斥道:

“这点事,你跪什么?为师是这么教你的?”

“天下间,没有谁天生就应该跪谁的。”

裴夙没想他竟是这个反应,愣了一瞬,满腔缠绵的情丝被生生堵了回去,就连手上的魔纹都黯淡了些许。

半晌,才讷讷道:“弟子受教。”

“那还不起来!”

裴夙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右手仍被他握在手里。

神识走遍周身,楚霜衣面色凝重,徒弟身上的魔骨已经觉醒了十之二三,并且还在持续觉醒。

情况不容乐观,他撒开手,耐心询问道:“在巨剑下,你感知了到什么?”

“魔息,纯粹,强烈的魔息。”裴夙想也没想,迅速答道。

楚霜衣微微颔首,他今日虽然未能理出剑阵全貌,但也察觉到剑阵上附着的丝丝缕缕的魔气。

但在巨剑下,他却没有一丝知觉。

既然放在长风剑派最显眼的位置上,幕后之人应该也做全了准备,不会令人轻易发现。

若非徒弟天生魔骨,恐怕也察觉不出什么。

“师尊,不如弟子今夜前去查探一下。”

“不用。”楚霜衣摆摆手,转向徒弟一侧,“近来你就不要出门了,既然魔骨已经觉醒,就专心修炼玉清心法吧。”

“魔骨觉醒,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像这种天赋觉醒的技能成长,楚霜衣可没见过舒舒服服的,哪个不是疼的天昏地暗、哭爹喊娘的。

可怜小徒弟没爹没娘,只有他这个半吊子师尊,可得关怀着点。

“师尊放心,徒弟没有不舒服,只是有时魔息乱涌,难以抑制。”

裴夙低头看了看布满魔纹的手,悄声藏进了衣袖之下,语调轻松。

“只有魔息乱涌,那血符反噬呢?”楚霜衣面色一寒,逼问道。

“师尊,弟子……”

“是鸟妖那夜画的符?”楚霜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至今还没好透,若不是有血符反噬,魔骨也不会觉醒的这么快。”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瓶芝草丹,放在桌上,轻柔道:“徒儿,为师问你,天底下,什么东西是最贵重的?”

“天灵地宝,绝世功法——”

楚霜衣一听,心道徒弟到底跟谁像谁,颇有几分他惜财爱财的风骨。

谁料他还有后话,青年几乎以一种言之凿凿的恳切语调,诚恳道:“皆不及师尊万一。”

这小子……

楚霜衣听着有些腻歪,像是被人举着高清海报游街了似的,他刻意压下心底那点莫名其妙的甜意,嗔怒道:“胡言乱语。”

“为师告诉你,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你自己,你自己的性命。”

“以后再遇见任何事情,天理之中,皆以保命为先。”

“可懂了?”

楚霜衣倒了一盏茶,又从瓶中取出一粒芝草,一同送到徒弟跟前,柔声细语春风般拂过。

“弟子受教。”

裴夙眼底激荡晦暗,轻轻地接过茶水,将芝草丹痛快咽下。

“魔骨初醒,你修炼未成,加之血符反噬,有魔息乱涌也是正常”

“这瓶芝草丹是你郁师叔走前炼制的,功效也比寻常的更好些,你拿去。”楚霜衣不放心地叮嘱道,“若是再有异状,第一时间来找为师,为师自有办法。”

“弟子多谢……师尊。”

裴夙说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正要转身退去,忽然被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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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楚霜衣起身,两指并拢,猛地擒住徒弟的一条臂膀,从肩头划至脉门,充盈灵力轻柔灌入经脉。

裴夙毫无反抗之心,任由师尊摆弄,他体内紊乱的魔息顷刻间平稳下来,狰狞的魔纹也随之消散在皮肉上。

楚霜衣气息隐隐有些滞涩,自知面色难看,放下徒弟的手臂,背过身去,简短吩咐道:“退下吧,叫清羽带徐姑娘来见我。”

直到徒弟的脚步声缓缓消失在门外,他才转过身,向里间走去。

眼前的长剑已经彻底停止了震动,四平八稳地躺在桌上,纪清羽和徐清婉对视一眼,眸中含义不言而喻。

仙尊消气了。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纪师兄,是我,裴夙。”

裴夙进了门,就见徐清婉也在房中,当即转身关紧了房门,将楚霜衣的原话原封不动的告知给他们。

虽说玉茗院内并无外人,但终究身处他处,纪清羽还是小心为上,将徐清婉扶回了小千卷轴,才带着卷轴去见楚霜衣。

裴夙对于他们的事没有兴趣,只是在院中稍作停留,在门扉开合的片刻间,窥见那端庄素净的一抹白,心里才平静下来。

“师叔。”

楚霜衣只听见一道脚步声,心下便有了数,拿起玉盏轻啜一口,“清羽,请徐姑娘出来吧。”

徐清婉刚一从画中落地,桌上的一只精致木盒便直直地映入眼中,盒盖平放在盒子旁,毫不避讳地敞露着盒子里的东西。

绸缎为衬,陷着一只洁白漂亮的海螺。

徐清婉并不认识这东西,一时愣住了,缓缓转向楚霜衣,清丽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困惑。

“仙尊,这是……?”

第37章

纪清羽从头到尾听下来,复杂的目光短暂在木盒上停留片刻,又落到徐清婉身上。

丹田受损,十余载修为尽付东流,不说丹田伤势,光是修为散去的打击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少女的脸颊微微凹陷,面上泛着久病的苍白,身形也日渐消瘦,只有那双眼睛,仍旧明亮如初。

“仙尊,清婉愿意。”

楚霜衣看不见她清亮的眼睛,却能能从她简短的回答中听出少女的坚定。

“有此物相助,你的伤势也能尽快好转,更利于修补丹田。”

他原本也担心徐清婉会因对魔族的仇恨而放弃借助此物,没成想小姑娘倒是豁达许多。

楚霜衣双手结印,轻轻催动月兰螺,皎洁清辉源源不断地流入徐清婉丹田处,她清瘦的脸上渐渐红润起来,是血气逐渐活络的症状。

“以后等到入夜之时,便由清羽带你来此,本尊为你疗伤。”

“多谢仙尊。”

……

夜色深沉,纪清羽才带着卷轴从楚霜衣房中出来。

两人一走,楚霜衣才堪堪松了一口气,扶着屏风摸到床榻边,端正坐下,调理内息。

期间,邵明达遣人送了些上品丹丸、法器,其中有一样,是一壶佳酿,看起来却比那些价值千金的丹丸还要贵重。

“此乃九玄酿,采九玄池露酿制而成,请仙尊品鉴。”

玉壶冰盏,美貌侍女小心翼翼地斟了一盏奉上,淡淡的酒香味立时在房中飘散开来。

“多谢豹蔚君好意,本尊心有清律,不好忘忧物。”

清淡的酒香引人沉醉,但楚霜衣并不好此道,尤其在外做客,还是多些小心为好。

侍女面露惊愕,她们长风剑派的九玄酿在宗门内可是千金难求一盏,这浮光派的仙尊竟也生了一副肉眼凡胎,不识宝物。

“仙尊远道而来,想必不知,本派曾有九天神女降世,留下四片九天琉璃,融汇天地灵气成九玄池,这九玄酿便是由此而来。”

她话音刚落,为首的老者撇撇嘴,忽然拿起那只冰盏,毫不客气地往地上一泼,揭短道:“九天琉璃,早叫人拿走了,还总挂在嘴上,不嫌丢人。”

几个侍女闻言柳眉倒竖,正要回嘴,就在目光触及老者的一瞬间,神色却陡然变了,顿时面如菜色,再不敢出一声。

这老者气息平稳,竟是出声以后,楚霜衣才发现他的存在,修为显然在他之上。

老者须发皆黑,只是鬓边隐隐有几缕白丝,身形略有些佝偻,像个脾气古怪的田间老农。

他把手里的冰盏重重往侍女托着的漆盘上一砸,摆摆手,“下去吧。”

几息之间,楚霜衣神思飞快运转,已然将老者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站起身,施施然一拱手,“晚辈楚霜衣,久闻邵掌门盛名。”

“你倒聪明,跟你娘一样。”老掌门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也不客气,坐上了楚霜衣方才坐着的主位,随手揩了个果子放进嘴里,接着道:“不像你爹,倔。”

楚霜衣心头一紧,听这意思,这位老者像是认识原主父母,他想到这儿,就直言问道:“邵掌门此言,与家父家母是故交?”

老掌门没答他的话,转而问他:“眼睛是怎么瞎的?”

“素阴蛛毒。”楚霜衣拿他也没办法,简短回复道。

老掌门听完,嘴一撇,嘲讽道:“以郁姜的修为,连素阴蛛毒都对付不了,心都挂在她那死了的道侣身上了吧。”

“邵掌门。”

楚霜衣是浮光派中人,哪里能听他这样随意评判同门,忍不住出声警示。

“行行行,老头子讨人厌喽。”

老掌门另拿起玉盏呷了一口茶水,神色自若,“长风剑派如今可不比从前,没面子可用,浮光派那几个小辈也不会轻易放你出来,你说说,明达是怎么把你请来的?”

楚霜衣的回答相当干脆,他转进内室,拿了封信递过去。

老掌门一看,登时笑开了,追问道:“明达今日还请你去查探魔族踪迹了?”

“是。”楚霜衣点点头。

“看来,你们浮光派上下的心眼,全长到欧石子一人身上去了。”

老掌门观他面色泛白,透着几分疲态,也不多留,起身向外走去。

擦肩之时,却忽然回手去扣楚霜衣的肩头,楚霜衣反应也相当迅疾,抬手猛地一挡,不卑不亢道:“多谢前辈好意,霜衣无碍。”

老掌门被他挡住也不恼,卸下力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有深意道:“别把魔息的事情放在心上,走走过场就算了。”

说话间,老掌门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在玉茗院中。

楚霜衣仍然现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听邵掌门的话音,像是对这件事心知肚明,魔族入侵于宗门而言可是头等威胁,可邵掌门却又为何叫他不必放在心上?

接下来一月多的时日,每隔三五日,楚霜衣就陪同邵明达巡查剑阵一遍,纵使他二人全力修补,剑阵中附着的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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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越来越多,由阵眼渐渐向外扩散。

近来几日,就连裴夙都受到了魔气的影响,体内魔息时常乱涌,逼得他不得不日夜守在徒弟跟前,以防万一。

令楚霜衣略为惊讶的不仅是日益增多的魔气,而是长风剑阵的阵眼,竟是那柄石雕巨剑,邵掌门称之为两界剑。

除邵明达外,脾气不定的邵掌门也时常造访楚霜衣的玉茗院,但对此事却是闭口不提,不知是不在意,还是另有原因。

楚霜衣粗粗估计过,照现在魔气蔓延的速度来看,恐怕长风剑阵用不了多久就会全然被魔气侵染,沦为一道魔阵。

若是有魔族潜入,在邵掌门的眼皮底下,如此大的动作,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若不是外来的魔气,便是内里泄露出来的,楚霜衣想到这儿,心中一惊,一个情理之内的念头缓缓生出。

长风剑阵,究竟是护派之阵,还是镇压之阵?

正在此时,房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仙尊,掌门请您前往一叙。”

是个小童的声音。

相处的近一月的时间,楚霜衣也渐渐摸清了这位邵掌门的性子,嘴硬心软,说出口的话刻薄难听,却十分顾念旧情。

不过向来都是这老人家主动找上门来,邀他过去,倒是头一遭。

楚霜衣理了理衣襟,他才从徒弟房里出来,抽了这片刻功夫换件衣裳。

小童引着他走过一段九曲十八弯的小径,再穿过一段回廊,到了一处幽静的院子。

“霜衣,进来。”

老掌门浑厚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入楚霜衣耳边。

楚霜衣推门而入,一股刀剑的肃杀冷意扑面而来,想必这房中收藏了不少名品刀剑。

他循声摸到桌边,闻到了浓烈的酒香,与此前邵明达命人送来的九玄酿全然不同。

这股酒香辛辣刺鼻,冲击力十足,不像是宗门珍藏的上等佳酿,倒像是农家自酿的烈酒。

正如他所想,老掌门为他斟了一杯,怡然道:“老头子自己酿的,以前与你爹娘,还有……喝的就是这种酒。”

“尝尝。”

老掌门今日状态似乎不大对劲,楚霜衣沉吟片刻,没动。

月亮高高地挂着,耳边酒水入杯的清响一连响了三遍。

身旁的老者年纪堪当他父母,楚霜衣忍不住开口劝道:“邵掌门,明日就是您的寿辰正日,还是少饮些。”

这次水声贴着他响起,年迈老者的声音里透着慈祥,“孩子,老头子知道你心里的疑惑。”

“这样,咱们公平交换,你喝一杯,老头子回答你心里的一个问题。”

楚霜衣从没在外面醉过,他都不知道自己酒品如何,迟疑片刻,正要回绝,就听老掌门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讲起了久远的旧事。

“当年,我与你爹娘,还有……被封在苍陶冰涧下的那个人……”

老掌门一句话说的极有智慧,点到为止,勾的人心里百般难耐。

楚霜衣面无表情地拿起桌边的酒盏,一饮而尽。

……

“你那小徒弟身上的魔骨,粗粗一算,到今夜也该觉醒大半了吧……”

楚霜衣伸手,仰头,又是一杯。

……

“你身上该有一只九天琉璃制成的小铃铛,这桩婚事……”

楚霜衣自斟,仰头,再一杯。

……

“小千卷轴,徐家的小姑娘……”

“恢复丹田之法……”

……

一件接一件的秘事通通化作了烈酒,灌的楚霜衣头晕脑胀,白净的脸颊绯红一片,强撑在桌边,显然已经游走在神智迷乱的边缘。

他脑子里简直像是打翻了书坊,东一桩西一件,纷纷扬扬,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什么也抓不住。

忽然间,他身子陡然一轻,清凉的风不知何时化作了滚烫的岩浆,像是在猛兽的脊背上,颠簸不止。

楚霜衣全无意识,随着起伏猛地向前扑去,胸膛贴上兽背,翕张的肌肉生硬滚烫,膈着他的身子。

“好颠……”

“缰绳呢……缰绳……”

他脑中一片混沌,口中小声重复着渴求之物,言出令行般,两条绵软的胳膊搂住兽颈,希冀着能够摸索到控制野兽的缰绳。

不知怎的,这猛兽的气息莫名有些熟悉。

“师尊……别摸……”

青年喑哑的声音传进楚霜衣耳朵,他无力地睁了睁眼睛,这声音也有些熟悉。

玉茗院的大门近在眼前,几间房里的灯早早地都灭了,只剩月光倾泻满地,如一泓水湾。

裴夙一手托住趴在他背上的人,一手探入衣襟,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掏了出来。

两只手短暂的交叠,暴起的狰狞魔纹倾覆于滑腻净白之上,毫无遮掩地冲入了他的眼帘。

裴夙面色阴沉,双手紧紧桎梏着他的腿弯,猛地一颠,引出背上那人一声不满的低哼。

第38章

夜色里,楚霜衣意识昏沉,两颊似有火烧,身子绵软无力,像是被裹在一团黏腻里,拔不开,打不破。

夜风拂动铃铛,清脆铃音飘入耳畔,唤起了几分神智,他微微抬起头,鼻尖嗅到一片熟悉的气息,本能地在那片布料上蹭了蹭,喃喃道:“徒儿,慢点走。”

徒弟没搭话,光把他两条腿捏的死紧。

嘶,手劲儿还挺大。

要是跟他回现世,掰手腕大赛一定能当第一名……

楚霜衣胡思乱想的功夫,房门吱呀一声响,开了又关,房门被摔的很响,惊的他下意识一颤,飞扬的思绪硬生生被拉回现实。

徒弟走的快,小铃铛叮当乱响,又颠又吵,他眉头紧蹙,伏在徒弟结实的背上,右手摇摇晃晃地向下一抓,身下的人登时停住不动了。

气息也随之急促起来,楚霜衣隐隐能够感知到外泄的魔息狂乱奔涌,若是放在平常,他应该立刻施加灵力,为徒弟压制魔息。

但他现在醉了,脑袋空空,只想尽快抓住那只叮当作乱的小铃铛,纤长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在腰上四处乱摸。

好半天,才摸到一缕细细的线,长指勾了两三次,总算将小铃铛勾了上来,握进手里。

铃铛入手的瞬间,楚霜衣的身子一沉,陷入了层层叠叠的绵软被褥中,长长的缎发铺在锦绣中,鲛纱松散,缠乱纷杂。

床顶浮着一颗刻满符箓的硕大夜明珠,轻柔的光晕落满床榻,鲛纱下露出的半只眸子,凌乱的发丝,饱满红润的唇,他身上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房里静悄悄的,恍惚间,楚霜衣似乎听见了徒弟离去的脚步声,酒后的干渴发作,唇间溢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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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霜衣听见一声低低的呼唤,还来不及反应,唇肉便被一抹炙热含住了,狂乱的气息暧昧地喷洒在鼻端,不容拒绝。

神志被酒意侵占,他下意识将那湿软的东西当做茶水,不拒反迎,甚至迎合似的反吮了一口。

直到那东西如有灵智般的动起来,楚霜衣滞涩的神思才缓缓运转起来,猛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他一腔酒气登时被惊的消散了大半,心理防线瞬间崩塌,难以置信的震惊瞬间盈满了胸膛,身子紧绷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色是禁断最好的温床,青年一条腿跪在床榻边,紧实的腰弯着,半伏在榻上,将床榻里的人影挡的严严实实。

清辉流泻,酒香混合着柳香,身下人双眸紧闭,长长的睫羽却如受惊般轻颤不止,裴夙知道他的意思,可他已经无法自持,宁愿把这当成是师尊的默许。

没等来他的退却,醉酒的人无意识地偏了偏头,嫣红的唇肉重新暴露在空气中,好似全然睡熟了一般。

裴夙眼底猩红一片,暗紫魔纹狰狞地布满整张脸,理智彻底崩断,他强硬地扣住师尊的白净的下颌,愈发放肆地吮了上去。

一如他想象中那般,柔软,甜蜜。

唇峰被人近乎疯狂的掠夺着,楚霜衣再难忍受,刚要动作时,忽然察觉一道强烈煞气正破空而来!

电光火石间,他一掌将伏在他身上的逆徒拍开,一尾煞气化作的利箭堪堪擦过逆徒的发顶,深深嵌入床框之中。

窗外人影一闪,楚霜衣看不见,却能察觉到那股迥然于逆徒的魔息,腾的一下跳下床,追了出去。

裴夙被猛地拍落砸在屏风上,粗重的气息还没平复下来,他愣了片刻,缓缓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直到那只煞气化作的长剑彻底消散,才醒过神,也跟着追了上去。

“长风剑阵已经魔化,我父尊即将破封降世,不想埋骨此地,就带着你徒弟快走。”

“快!”

玉茗院外是一片林子,裴夙速度比之楚霜衣要慢些,等他赶到时,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坐在素與上的熟悉背影。

瑶珩!

重重树影中,瑶珩不知与师尊说了什么,只见师尊的神色立即凝重起来,折身向他奔来。

“师尊,弟子方才——”

“闭嘴!”

经他一提,方才发生在夜色里的靡艳自如地浮上脑海,被徒弟咬破的嘴角还在隐隐作痛。

情势危急,楚霜衣本就心焦,不愿多提方才之事,当即冷声打断。

召出纯钧,粗暴地拎起徒弟的衣领御剑向长风剑派南角飞去。

那里是老掌门的居所,现下的情况,他要尽快通知老掌门,顺便将这逆徒寄放在那里。

正如瑶珩所说,整座长风剑阵已经全然被魔气侵染,大阵的全貌的正在逐渐显露出来。

若去老掌门的居所,必经长风剑阵的阵眼——两界剑,还未到跟前,强烈的魔气便铺面而来,弦月隐去,不时有银色电光划破夜色,直直劈在巨剑之上,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两界剑,怕是过不去了。

楚霜衣不得不收剑,停在两界剑不远处,刚一落地,他才发现另有一股强大的魔息暗藏其中,不是别人,正是从徒弟身上传来的。

不好,徒弟身上魔骨正在飞速觉醒!

“师……尊……”

那熟悉的刀刃剐割皮肉的痛楚如渐渐从脊骨蔓延至全身,剧痛之下,裴夙无力地瘫倒在师尊怀中,嘴唇嗫嚅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徒弟向来的沉稳的声线饱含痛楚,精壮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楚霜衣探手一摸,黏腻的冷汗沾了他满手。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揽住徒弟的身子,连忙运转灵力,不计后果地为其倾注灵力。

徒弟体内的魔骨强悍地对峙着楚霜衣的精纯灵力,他不能放松半分,稍有不慎,两人都会被这股诡异的魔力反噬冲垮。

“啊!有魔族入侵!!”

“魔纹!是魔族!”

“快看!竟然是魔族!”

长风剑阵的异常渐渐引来了修士们,裴夙满身的魔息完全无法遮掩,众修士不知原委,自然就将其与长风剑阵的魔化联系起来。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绞杀魔族”,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里是长风剑派,百年前封魔之战陨落修士最多的门派,随意点出两个弟子都与魔族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这一句话顷刻间便点燃了修士们对于魔族的仇恨,他们纷纷祭出法器,就连尚且不能引气入体的小道童,都拿起了手中的木剑颤颤巍巍地指向了他们师徒。

“替天行道,诛杀魔族!”

“血仇不忘,诛魔复仇!”

一时间,两界剑下人声如沸,叫喊着,涌动着,一道银光横过天际,森冷的光照出一张张漠然的人脸,宛如鬼蜮。

往日痛苦的记忆泛上心头,刺耳的叫喊声如同道道长鞭,将他绑上流言铸就的刑台,残酷地鞭笞、抽打。

魔纹愈发狰狞,星点血红从裴夙的眼底蔓延开来……

“目标黑化值,加五。”

“目标黑化值,加十。”

“目标黑化值,加十。”

“警告!警告!攻略目标正在急速黑化!”

系统的机械人声飞快地播报着,吵得楚霜衣头晕脑胀,围在周遭的修士们叫嚣着逐渐逼近,刀剑相持,气氛窒息到了极点,危机一触即发。

“警告!警告!请宿主立刻调整行为,不得做出违背人设的行为!”

系统尖锐的机械音混合着刺耳的嗡鸣响在脑中,楚霜衣置若罔闻,周身泄出凛凛寒意,一柄冰霜长剑腾空而起,瞬间化出数条锋利剑影,牢固地拢在两人身外。

徒弟体内的魔气尚在僵持中,他也只能分神至此。

有人认得那把剑,尖叫一声“纯钧剑”!

纯钧剑,仙门第一剑,浮光山清霄仙尊的佩剑!

“那是清霄仙尊,清霄仙尊来了!”

“清霄仙尊的高徒竟是魔族!”

“清霄仙尊也与魔族勾结了不成!”

霎时间,人群中一片哗然,从群情激愤瞬间化为惊惧交加。

层层人群之后,从两界剑下的阴翳中缓缓走出一道黑影,宽大的黑袍下魔气缭绕,他阴毒一笑,掌心中一张血色符箓猛地被黑焰吞噬,就在黑焰暴起的瞬间,那道符箓如同活物般,直直甩向不远处的那对师徒。

暗夜中,燃烧着的血色符箓在半空划出一道火红的锋利弧线,竟然强行突破了楚霜衣设下的剑牢,裹挟着汹涌的煞气重重砸进了裴夙胸膛。

随着青年的一声惨叫,符箓引下一道闷雷,凶悍的魔息冲天而起。

楚霜衣被这股强悍的力量击飞数丈开外,僵持魔骨的灵力瞬间反冲回经脉,喉间溢上大股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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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纯钧剑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焦黑裂痕,他单手撑着纯钧剑身,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提身欲起,却是一阵晕眩,耳中嗡鸣不止,意识短暂停滞了片刻。

就在这片刻功夫里,黑袍男子浑然不惧似的,踱步接近青年,一掌魔气狠狠送入青年体内,遥遥对楚霜衣笑道:“多谢仙尊耗费十年为小殿下准备的这份厚礼,这条魔骨简直适合极了。”

魔气入体,魔骨被强行催动,犹如长刀断开脊骨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周身,裴夙额角青筋暴起,齿间咬出了满口鲜血。

“你……胡说……”他挣扎着扬起满是尘土的脸,混着血水否认道:“师尊……不可能……”

骏骨拉下帷帽,轻蔑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铃铛垂到裴夙眼前,猛地将他的脸踩进地面,“你难道不认得么?”

数十道不属于裴夙的记忆猛地灌入脑中,交叠闪烁的画面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或亲密,或缠绵。

均是他那高高在上的师尊,与那魔女。

泪水混着血迹,在青年脏污的侧脸上流下一道水痕,他绝望地望向师尊的方向,口中断断续续的重复着,“不会的……师尊……不会的……”

正在此时,头顶泼墨似的浓云卷集,堪比雷劫的凶恶雷暴接二连三地劈下,强悍的冲击落在两界剑上。

两界剑在雷暴猛击之下,浑然一体的巨石竟然缓缓开裂,一时间,浓烟滚滚,碎石飞溅,一座巨石铸成的巨剑在众人眼前轰然崩塌!

就在众修士纷纷躲避落石之际,两界剑倒塌的尘土中,一柄泛着血光的赤纹长剑横亘而出!

刹那间,天地间风云突变,长风剑阵全貌尽数显露出来,千万道凛凛的剑影沉浸着血气,铮鸣不止,俨然已经成了一道魔阵。

“魔阵已成,恭迎魔尊归来!”

骏骨近乎疯狂地嘶吼着,以手为剑,不知疼痛般在手肘上猛地划过,一管淋漓的魔血落入阵内。

雷暴愈凶,大阵缓缓开启,众人难以置信地望向天际,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银光交错闪过天际,只见半空中悬着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上身的衣物几乎被雷击烧毁,露出精壮的身子,上面满是虬结狰狞的黑紫魔纹,鲜血淋漓而下,犹如一件祭品。

青年下颌满是鲜红的血水,一双黑潭似的眸子死气沉沉地扫下来,右手之中,赫然是那柄赤纹长剑。

“师尊……”

第39章

雷鸣之中,青年的一声低唤却诡异地传遍了整个长风剑派。

众人此时好像都被摄住了魂魄,不约而同地顺着青年的方向望向远处,那一抹月白的身影。

“警告!警告!目标正在急速黑化,请宿主紧急避险!”

刺耳的机械人声尖叫不止,楚霜衣喉中犹如火烧,他咽下一抹腥甜,强行提起纯钧,一步步向魔气汹涌之处走去。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被楚霜衣吸引去,无人注意青年身后的大阵已经全部开启,铺天盖地的魔息正从阵中汹涌而出,一个黑雾凝成的庞大虚影正在青年身后缓缓成型……

废墟下,骏骨正望着那虚影得意的笑着。

邵明远颤抖地注视着那还未成型的虚影,脸色忽然变得极差,双拳紧紧地握着,眼中愧悔交加。

“都是……骗我的……”

“邵掌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万兽宗齐化就站在邵明远身旁,闻言脸色当即白了。

“区区魔族,休想在我长风剑派撒野!”

然而还不待齐化细想,邵明远就好像疯了一般,忽如离弦之箭一般,持剑冲了上去。

邵明远已经是金丹期的修士,这携着万钧之力的全力一击绝不是一个宗门弟子能够抵挡的。

事发突然,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见半空中的青年一动未动,一条粗壮的黑色巨尾猛地从烟尘之中甩出,瞬间贯穿了邵明远的胸膛。

尘埃沉落,众人眼中的惊恐地发现,青年并非悬在空中,而是踏在一个巨大的蟒头之上,那黑蟒足有十层阁楼之高,盘踞在两界剑残破的废墟上,两线竖瞳犹如幽幽鬼火。

而令人胆寒的是,青年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凝成了一个庞大的虚影。

霎时间,千万条鬼影冲破天际,尖锐的吼叫声刺耳不断,无数凶煞鬼影从阵中呼啸而出,没入虚影之中,恐怖的威压随之碾压而下,众人几乎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有人尖叫道:“魔尊破封了!!!”

那虚影聚成个人型,发出恐怖的笑声,黑雾凝成的巨手拂过青年手中的长剑,狞笑道:“我族圣女的血脉果然至刚至强!”

那黑雾猛地冲入青年体内,青年面目狰狞,像是不肯屈服一般,四肢发出咯咯的诡异声响,然而不过片刻,浓烈的魔息瞬间从他身体中爆发,双眸彻底沦为嗜血的猩红。

身体的主人已经全然换了另外一人。

魔尊手握长剑,将邵明达的尸体从蛇尾上轻蔑挑下,“蠢材,与我魔族谋事,竟敢背主!”

众人万万没想到,真正勾结魔族的人竟然是邵明远,他们只知长风剑派掌门之位将在老掌门的寿辰之上交接,却没想到邵明远为了掌门之位竟然不惜……勾结魔族……

没了气息的尸体从空中摔落,正砸在楚霜衣面前,飞溅的血花全数落在他月白的袍子上。

浓烈的血腥气在身前蔓延开来,楚霜衣沉重的步伐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正挡在他走向徒弟的路上。

“裴……夙……”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低地呢喃了一声。

满脸血腥之下,他双手结印,竟把大半修为灌注在纯钧剑上,凛冽的寒霜瞬间覆盖了整个地面。

杀戮一开,条条嗜血鬼影从大阵中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与众修士们缠斗不止。

鲜血四溅,碎肢遍地,白霜拂过赤血,缓缓蔓延至大阵之上,竟将大开的魔阵逼得合上了大半,尚未脱出的鬼影就这般被冻结在阵法边缘。

修士们只觉得身上威压一轻,鬼影们的魔气来源受到压制,力量也削弱了不少,修士们一改方才的颓势,渐渐占了上风。

这样的法术显然灵力损耗极快,不多时,两道殷红的血痕便从眼中流淌下来,白纱是他追人时自己胡乱绑的,紧紧的贴在眼前,瞬息间,便被血痕湿透了。

“仙尊!快收手!”

周遭的修士见到这一幕,心惊肉跳,失声劝道。

半空中的魔尊也注意到他,手掌轻轻一抬,黑蟒便向他游弋而来,所到之处,血肉尽数被碾在身下,粗粝的黑鳞碾过血泊,发出黏腻悚然的声响。

蟒身上的青年双目血红,手指拢在赤纹魔剑之上,在黑蟒游过楚霜衣的瞬间,重剑骤然劈下,无形气刃破空铮鸣,带起一片厉鬼尖啸声。

楚霜衣顺势拔剑迎上,霜雪对上血煞,两股强大的灵力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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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石崩地裂,周遭的人或物尽数冲开数丈开外!

又是两道血迹,从楚霜衣耳中飞快流下两条触目惊心的红,滴在肩头。

五脏肺腑仿佛都被挤压成了一团,经脉之中传来剧痛,楚霜衣猛地吐出一口血水,眼中尽是决绝的凶狠。

他缓缓撤下一只手,在剑锋之上划破双指,以两人僵持的双剑为点,瞬间翻身,拇指汇聚灵力,点上青年眉心。

喝道:“裴夙!”

“最终警告!如若宿主再违背角色人设,宿主意识将由系统就地销毁!”

楚霜衣压根顾不上系统的警告,愈发分出灵力灌入徒弟眉心。

血迹化成一道银光没入青年眉心,只见青年眉头紧蹙,神色恍惚,颤抖之下,隐隐恢复了神智。

“师……尊……”

“为师来——”楚霜衣面上一喜,正要应答,就忽然听他语气一变,癫狂道:“能与本座对峙片刻,已属难得!”

话音一落,青年双眸赤红如旧,周身魔息暴涨,魔剑重重落下,剑锋相接,银光四溅!

楚霜衣鬓发垂落,已到强弩之末,忽然间,一道极其细微的灵力注入他的胸膛,青年人嘹亮的叫喊声从远处传来!

“师叔!”/“仙尊!”

纪清羽扶着徐清婉,手中赫然是那只月兰螺。

魔尊循声望去,也认出了那只月兰螺,深沉的眸中泛起一丝波澜,“珩儿……”

微末之力并不足以支撑楚霜衣迅速透支的灵力,魔剑狠厉一震,他再难支撑,被震飞到两界剑的废墟上,堪堪跌落在大阵边缘。

丹田,经脉如同被剑阵千刀万剐,生生的剧痛遍布整具身体,纯钧嵌入碎石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却仅是令指尖微微颤抖了下。

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上喉间,他也无力阻止,缭绕的魔息立即凶猛反扑,被纯钧寒霜逼退的大阵再次拓开。

修士的嘶吼,凄厉的鬼啸,身上的剧痛令楚霜衣头晕目眩,耳畔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幻听,他听到了,徒弟小时候稚嫩的嗓音,叫他师尊。

正在此时,一只干枯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肩头,精粹的灵力如春水拂过经脉,楚霜衣微微仰起头,听见一声悠远而苍老的声音传来,“孩子,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老东西,终于来了。”

“何必……”

……

这场宗门与魔族之间的争斗,从深夜持续到天色初晓,日光与浓云纠缠不断,两相僵持之下,渐渐地,日光总算占得了一丝先机。

“孩子,是时候了!”

老掌门嘴角带血,一击重击将魔尊狠狠地送到大阵上空,就在这时,楚霜衣用尽周身最后的力气,单手握住纯钧,从当空横亘斩下。

拼尽全力的一剑,犹如白虹贯日,裹挟着他全部的怒意与修为,寒霜骤降,瞬间将整个大阵逼得只剩一条细窄的缝隙!

而魔尊正在剑下,竟然被他活生生逼进了缝隙之中,上有纯钧寒气,下有魔气淬炼,魔尊缠斗了一夜,此刻也难以抵挡。

魔剑被楚霜衣仅仅压制胸前,急速坠入阵中,千万条鬼影正在惨叫,青年神色微动,似乎清醒了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他反手撤下了挡在胸前的魔剑。

没了魔剑的阻挡,纯钧剑锋微微一转,瞬息间,刺入青年的胸膛,一口暗红的血水喷洒在纯钧剑身上。

“裴夙!”

楚霜衣清楚地察觉到徒弟的气息,他飞快调转剑尖,脑中又传来系统尖锐的警告,他看不见,也听不清。

奈何为时已晚,暗色的血花已然染红剑锋,冲天的怨气已将魔尊从青年的体内剥离,急速坠落中,青年黑眸明亮,话音微弱。

“师……尊……你对弟子……可曾……”

裴夙!裴夙!

楚霜衣在心里拼了命的喊,但最终只是徒劳,脑中钝痛不止,他的意识像是被强行剥离了一般,他听见,从那张浸满血迹的嘴唇里,吐了冰冷的四个字。

“厌、恶、至、极。”

青年的胸口止不住地流着血水,渐渐苍白的身子随着瞬间坠入重重鬼影之中,传输阵就此封印。

“警告!警告!目标黑化值已达99!将对宿主做出严重处罚!”

阵法封合的冲击力刹那间贯穿了楚霜衣周身,煞气侵入肺腑,心肺撕裂般的痛楚袭来,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随着徒弟流逝了,手腕一松,竟然就此昏死过去,直直地砸了下来。

幸而,纯钧如有灵智一般,迅速膨胀数十倍,飞到楚霜衣身下,稳稳地将人承载住。

天色大亮,这场血战总算等来了终局,长风剑派的正殿坍塌了半边,两界剑的废墟明晃晃地露在日光下,修士的血水里飘荡着残余的魔气。

老掌门亲自坐镇殿前,豹蔚君带着剩余的弟子清理残局,救治修士。

一位面带轻纱的年轻女修遥遥对老掌门行了一礼,身后跟着十余个清丽漠然的女弟子。

老掌门微微颔首,对她摆了摆手。

……

雅致静谧的飞舟之内,灵玉香炉烟雾袅袅,上等晶石缀成的珠帘微微晃动,隐隐约约映出两道人影来。

“封魔百余年之后,宗门与魔族再次激烈交锋,长风剑派几乎被夷为平地,老掌门离世,掌教惨死,弟子死伤过半,唯余豹蔚君一脉,惨烈至极。”

“苑无妄终是回到了魔域,今后宗门与魔族,永无宁日。”

“只是没想到,那孩子竟是魔族圣女的血脉,如今被带回魔域,日后便与浮光派两断了。”

“不知他醒来,能否接受?”

“煞气侵蚀……待他醒来,恐怕也是百年之后了。”

说到此处,两人神色俱是一黯,悲悯的目光落在榻上昏睡之人的身上,愈发悲怆。

凌乱的血水褪去,发丝铺散在绸缎软枕上,榻上人面色惨白,稠密的睫羽沉沉地压下,投下一片羸弱的阴影。

正是重伤的楚霜衣。

第40章

北境,清离海刹。

巨大的山谷下,长风呼啸,朔雪凛凛,水面冰封万里,放眼望去,尽是白雪皑皑。

极寒之地,庞大如小山似的熊妖放声怒吼,落雪簌簌,冰面振颤不止。

一道耀目的银光划过,鲜血淋漓溅了三尺高,庞大的熊尸轰然倒地。

妖血汩汩流淌,化开积雪,露出冰面下密密麻麻的具具尸骨。

青色身影飘然落地,飞扬的鲛纱在空中划过一抹凌厉的弧线,又被寒风吹拂而起。

楚霜衣手握长剑,在熊尸腹中轻轻一剜,一枚金色妖丹破开胸腹,腾空升起。

他虚空一握,妖丹便轻盈地落入手中。

身后雪地里跑出来个白绒绒棉衣裹着的小童,兴冲冲地接过妖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放光,瓮声瓮气道:“师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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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妖丹哪!”

“千年妖丹,自然不凡。”

手中纯钧倏地一甩,剑身沾染的妖血顷刻滚落,两三点碧绿溅在雪中。

小童有样学样,将妖丹放在雪里滚了滚,才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中。

风雪交加,楚霜衣面如冷月,没有一点血色,他俯下身,两三下拂去小童身上的雪花,一手抄过膝弯将其抱起,转身向谷外走去。

小童自然地搂住他的脖颈,把玩着装着妖丹的紫檀木匣,亲昵地蹭在他胸膛上,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师尊,这是给谁的?”

冰穹雪盖之中,楚霜衣的身影渐渐化作一点碧色,落玉般的声音随风而来:

“给你师兄的。”

……

楚霜衣从昏睡中醒来,是在长风之战结束后的第二十一年。

煞气侵入丹田肺腑,掌门师兄足足耗尽了十二朵八瓣莲才将他从鬼门关里救回来。

伤势刚刚好转的第一年,楚霜衣还抱着去魔域将徒弟带回来的念头,只不过还没踏出浮光山半步,煞气发作就将他折磨了个半死。

过了些年,他伤势几乎好透了,再想去魔域找人,却传来沉水渊新任魔尊的消息。

楚霜衣听完没什么表情,就此打消了去魔域的念头。

自此以后,他行事愈发孤冷随性,也不常在浮光山,带着那株成了精的丹阳草四处游历,格外宠爱。

虽未明言,却默许丹阳草唤他师尊。

楚霜衣想的通透,纪清羽已是宗门新贵,与徐清婉情意绵绵,徒弟照旧成了魔族之主,他来了这一遭,看似更改了剧情脉络,可尘埃落定,一切终究还是按着书中的情节有条不紊地推进。

徒弟的黑化始终停留在99,他的任务既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不能回到现世,倒是在书中捡了一条命回来。

在书里,过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毕竟原主的积蓄还是相当殷实的,有钱的日子,好过的很。

楚霜衣曾在茶肆听人说书,在花月楼听鲛人唱歌,曲调婉转忧伤,带浓浓的悲凉。

小苏说,鲛人在哭。

楚霜衣在花月楼停留了一旬,最终挥霍三万两黄金赎出了那个声音哀婉的鲛人。

他问小苏:“喜欢鲛人唱歌么?”

小苏把脑袋摇成了一个拨浪鼓。

于是楚霜衣带着他和鲛人,北上数千里,送鲛人回了北海。

他们在北海停留了三日,第三日,鲛人去而复返,送了他一斛漂亮的鲛珠。

楚霜衣让小苏挑三颗最大最圆的出来,小苏那时已经是六岁小孩的样子,挑挑拣拣选了半天,捧着三颗送到师尊面前,嚷嚷道:“这是最漂亮的啦!”

他拿起来摸了摸,触手温润,是难得的上品。

小苏扒在他胳膊上,眼巴巴地看着:“师尊要珠子做什么?”

“给你师兄串个剑穗。”

师尊嘴里总挂着个师兄,可小苏自打记事起就从未见过师尊身边有别的弟子出现过,更是不曾见过这位师兄。

就连浮光山上的诸位同门,对此也是讳莫如深,不肯多言。

小苏也去问过,可师尊张了张嘴,迟疑了片刻,才用手比划了一下,说:“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你师兄哄你的。”

“小苏不记得了。”小苏抱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求他道:“师尊给小苏画下来看看。”

楚霜衣被他求的心软,提起笔欲落,脸色却忽然凝固住了。

原来,他连徒弟长大后的样子都不曾见过……

见师尊脸色不好,小苏也不敢再缠人,作画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楚霜衣游历在外,很少回浮光山,唯有花灯节这一日,年年都在浮光山上过,但他却从不在六清斋过夜,或是借住掌门师兄的摧岳殿,或是在寒潭边整夜枯坐。

久而久之,宗门内便传出不少毫无依据的谣言来。

譬如此刻,江水无垠,雾气袅袅,两道畏鄙的男声透过薄薄的船舱传上船头。

“你可听说了,这浮光派的清宵仙尊自打没了徒弟就彻底疯了,日日流连青楼楚馆,消解相思之苦呢。”

“这宗门仙尊看似孤高,没想到也如你我一般,放不下那档子红尘俗欲。”

小苏正在船头摆弄一只精巧剔透的九连环,闻言慢慢地蹭到当事人身旁,扯扯他的衣袖,小声问道:“师尊,是这样吗?”

楚霜衣负手立于船头,青色衣衫随风拂动,面无表情道:“没有日日。”

江面雾气迷茫,船只顺水而行,隐隐可以看见岸边铺雪的渡口。

船舱里二人不知当事人正在身边,传了两句清宵仙尊的闲话,犹嫌不够,转眼又将话头转到了另一位当事人身上。

“这时节南林城死气沉沉,不就是因为沉水渊魔头近来又起兵戈,吞并了北渊魔族,死伤无数,致使行商、修士不敢来此。”

“亏得那位还有个仙尊的名号,竟教出了这么个残暴的魔头来。”

“不过这北渊向来强悍,听说那魔头也没讨到好处,受了重伤,不知那位若是得知此事,心里可心疼?”

“我看不仅心疼,还要脱衣解带好好安抚一番呢。”

两人旁若无人的□□起来,像是两条肮脏的蛆虫,蠕动在日光下。

小苏圆润的五官紧紧地皱在一起,趁着船夫低头摇桨的功夫,两手指尖微颤,从袖中唤出了两条手指粗细的大青虫,顺着空隙,爬进了船舱。

不多时,就听里面传来两声难听的叫喊,两人发狂地抓挠着,躺在船舱里直打滚。

“南林城到喽!”

正在这时,船只靠岸,船夫放下船桨,一声豁亮的喊声直上青霄。

小苏还在扒着船舱咯咯的笑,地上的两个低阶修士身上刺痒不止,登时恼羞成怒,咒骂着提掌就向他拍去。

“狗娘养的小杂种,敢戏弄你爷爷!”

电光火石之间,一抹青色的衣袖将小苏稳稳捞起。

两名修士见掌风落空,不依不饶地追上了船头。

“又惹祸。”

楚霜衣抱着他,轻飘飘纵身一跃,嗔怒的斥责落在风里。

“师尊,他们骂我,是狗娘养的。”

小苏肉嘟嘟的脸蛋一皱,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顷刻间便蓄了一包泪,抱着楚霜衣的脖子委屈道。

“不是。”楚霜衣气息一沉,安抚道:“小苏,是师兄养大的。”

话音刚落,只见原本平静无波的江面骤然掀起狂风巨浪,水花溅到空中却成了冰锥,如急雨般打在船头,霎时间,血花四溅。

“扑通”两声巨响过后,江面平静如初,小舟上的两条蛆虫也没了踪影。

小苏趴在楚霜衣肩头,遥遥地望着江水里不断扑腾的两簇水花,一把抹掉了眼里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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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拍手直叫好!

直到水面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扭过身子,满眼新奇地张望着街面,“师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送东西。”

楚霜衣托着他乱扭的屁股,长袍广袖,仙风道骨之中另有几分贤良人夫的韵味。

小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取出那只精致的紫檀木匣,在袖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条比方才那两条足足粗壮两倍的大青虫。

南林城已经落过一场初雪,天气有些冷,将这刚露面的大青虫冻的蔫头蔫脑,小苏把它抓在手上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猛地关进了紫檀木匣里。

这是他给师兄的小礼物。

放完礼物,小苏心虚地拿眼睛偷瞄了楚霜衣,又把小手伸到师尊眼前的鲛绡上摸了两下,反复确认师尊没有注意到他的小礼物。

“别拿你抓过虫子的手摸为师。”楚霜衣陡然出声,将他吓得一抖。

“小苏没有!”小苏手忙脚乱地将紫檀木匣放进百宝袋里,立即矢口否认。

“方才那两名低阶修士——”

“没抓!”楚霜衣话还未说完就被小苏打断,好半天,他才又慢吞吞地解释了一句,“是它们自己爬进去的……”

楚霜衣心中无奈,带着一身风雪走进了一家客栈——

魔域,苍灵宫。

空旷的寝殿内,两侧对列六座高足黑石烛台,上面燃着烈烈魔焰,兽纹镌刻的玄铁巨榻横亘正中,浓烈的血腥气从上面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床榻上侧倚着的人,正是魔域的新主——魔尊裴夙。

裴夙双眸半阖,眉峰锋利扬起,直到眉尾处被一道突兀的伤疤截断。

他身上的赤纹黑袍松散垂落,露出精壮的胸膛,一条血淋淋的伤口横在小腹之上,正缓缓的向外沁着血珠。

几个美貌的魔族侍女跪在榻边,战战兢兢地处理伤口。

长京身着黑甲从殿外匆匆而来,扫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势,奉上一只木匣,“尊上,此次北渊魔族彻底降服,只余下些琐碎事务,您尽可安心闭关疗伤。”

木匣被侍女接过,咔哒一声轻响,木匣打开的瞬间,只见一条肥硕的大青虫趴在正中。

捧着木匣的侍女发出一声尖叫,失手将木匣摔落在地,一颗金色妖丹随之滚落在地。

长京余光瞥见那只虫,整个人都僵住了,恨不能立时化出原形将虫子绞杀千百遍。

但此刻终是为时已晚,只得恨恨跪下,膝头磕在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疏忽。

裴夙缓缓睁开黑眸,殿内威压瞬间阴沉下来,几个侍奉在跟前的侍者出了一身冷汗,硬生生压下本能的战栗,胆战心惊的处理着伤口。

犯错的侍女连忙跪地叩首,身子抖似筛糠,连声求饶也不敢喊。

霎时间,殿内寂静如深渊,只有感受到温暖的大青虫还在地上蠕动。

跳动的火光映在裴夙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凌厉的侧脸的愈发显出些阴晴不定的戾气来。

刀剑般阴寒的目光缓缓落下来,冷汗几乎浸透了长京的里衣,他忐忑地维持着跪地的姿态,时间仿佛就此凝固了一般。

半晌,上方才传来低沉的命令。

“退下吧。”

几人立时如蒙大赦一般,轻手轻脚地从殿内退出。

长京临走前神色复杂地向榻上望了一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人走后,整座空荡荡的大殿便只剩裴夙一人,手指轻轻一抬,那只大青虫便落入他的掌心。

他饶有兴致地观赏了片刻,眸中兴致未褪,一簇魔焰腾地从掌心升起,瞬间将青虫吞噬,青虫被魔焰灼烧,痛苦地扭动身躯。

火光映在裴夙眼底,星星落落,赤红一片。

直到火光褪去,掌心里不见青虫的身影,只剩一颗长满青苔的石子,泛着他曾经最熟悉的气息。

他长眉一挑,唇角勾起阴冷的弧线,溢出一声弥漫着恨意的低叹。

“师尊,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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