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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旧梦
“我骗你什么了?”季原躺在地上咬着牙吼,“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谈玉琢闻言愣了一下,季原缓慢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舌头顶着上颚牙齿根舔了一圈,吐出一口血沫,转向谈玉琢扯开嘴角轻笑,“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谈玉琢看向梁颂年,梁颂年则是看着季原,眼神平静而深邃。
灯光落在他的侧颊上,在鼻尖高顶处镀上一层薄光,显得更加鼻高眼深。
他的冷淡疏离,隐性中同狼狈不堪的季原和慌乱狡辩的谈玉琢划分出鲜明的界限。
梁颂年轻微地皱起眉头,谈玉琢以为他在度量季原话语中的真实性,便觉得难以忍受。
他很少觉得自己可怜,大多数时候,他只会认为自己咎由自取。
在这个时刻,他却莫名感到了自己的可怜之处,哪怕在恋爱的时候,他们的相处模式也不像情侣,他在梁颂年面前总是战战兢兢的。
谈玉琢还没开口,便见梁颂年转过头,调转视线看向了他,轻描淡写地道:“玉琢,过来。”
谈玉琢想要拒绝,但是梁颂年显然没有给他退让的余地,再次把手放到了他的颈后。
这次他用了力,谈玉琢感到了脖颈后传来的尖锐疼痛,被迫弯着腰,往前踉跄几步。
梁颂年的姿势看上去是想要抱他,谈玉琢却犹犹豫豫的,生怕下一秒对方的脚就朝他踹来。
这时候他的自尊无处可谈及,谈玉琢声音哆嗦着,很轻地为自己争辩,“颂年,我没有……”
他很难讲明自己没有什么,喉头哽在期间,如难咽下的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他没有水性杨花,没有春心萌动,更没有/欲/情/难当。
谈玉琢脸上传来了布料干燥的触感,他动了一下,眼睛被布料磨/蹭到,可能是根睫毛,刺得他眼睛痛苦难忍,不得不闭了下眼睛。
“啊!靠——”
身后传来季原的惨叫声,急促的呼吸声还没有喘匀,就听见梁颂年低缓深厚的声音响起:“忍着。”
谈玉琢身子神经质般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缩紧肩膀,想要转回头看。
季原依旧靠墙蜷缩着,除了脸上浮现出的几道淤青,身上其他地方没有受伤的样子。
但他此刻脸色看上去十分吓人,纸一般的煞白,鼻尖额头上满是细细的冷汗。
季原的牙齿上下磕碰发出细微的“咯咯”碰撞声,眼珠上翻,极恨地抬脸看梁颂年。
谈玉琢看了几眼,就转回头,重新把脸埋进梁颂年的怀里,脸上被酒气熏出的红刹时下去大半。
梁颂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谈玉琢整个人抖了一下,缓慢地抬起脸。
梁颂年那张冷淡俊美的脸离得他极近,没有什么表情地与他对视,谈玉琢第一秒居然是想堕落地用亲吻去讨好,去乞求对他愚蠢的原谅。
“他怎么骗你了?”
梁颂年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面庞和微红的眼睑,似乎在怜惜,又似乎在冷酷地审视。
谈玉琢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尽量平稳地开口:“他说,南城要造新的港口……”
“知道了。”梁颂年打断了他。
谈玉琢顺从地闭上了嘴,可能是因为觉得本应该如此,他甚至都来不及产生失落的情绪。
极度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了下来,果然如此,谈玉琢想。
他余光中看到坐在墙角的季原,在思考要不要自己爬过去的时候,梁颂年的手覆上他的背,叫他喘气。
谈玉琢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憋着气,他胸腔起伏了两下,胡乱地吸进空气,想问梁颂年会不会也踩他的小腿。
梁颂年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谈玉琢的眼睛像一潭时蓄水汽的湖,湿润的浅浅一湾。
“玉琢。”梁颂年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发现冰凉凉的,难免又觉得无奈,“以后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联系我,好吗?”
梁颂年触碰过的地方像火焰燎原一般刺痛,谈玉琢反应不过来般愣怔片刻,脸上的表情又迷茫又恍惚。
他心里始终盘旋着疑问恐惧,良久,才迟钝地问:“你要打我吗?”
梁颂年的目光变得奇怪,但要说如何奇怪,谈玉琢又觉和平常一样,总是如此若即若离,似暧昧似冷漠,捉摸不透。
谈玉琢笨拙地揣测,梁颂年却不再看他,而是垂眼看向趴伏在地上没有一丝声息的季原。
“季原,站起来。”他说。
季原像是接收到指令零件损坏的机器人,以一种极其别扭和抗拒的姿势贴着墙直起身。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站不直,腰微微弓着,因为疼痛,侧颊下颚附近的脸颊肉绷紧凹陷下去。
“学过道歉吗?”梁颂年语气温和得像面对某个拿着习题册向自己请教问题的学弟。
季原不安分地瞥了一眼谈玉琢,呼吸几瞬,压下口中浓重的血腥味,闷闷地说:“会。”
他努力挺直脊梁,似乎是想自己好看一眼,但只要一动,受伤皮肉牵连着神经末梢,大脑瞬间就做出了疼痛反应。
季原看向谈玉琢,声音变了调,一半字眼淹没在厚重的呼吸中,“对不起。”
谈玉琢转过脸,对他的道歉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Z市冬夜湿润的风刀子一般,普通的冬衣难以抵御这样的寒凉,谈玉琢在路灯下站了没有片刻便觉得自己腿僵了。
他便又想起梁颂年踩着季原小腿的样子,似乎还能听到皮肉被碾压时的骨骼轻响。
谈玉琢感觉自己不能再回想,忍不住动了动腿。
宾利从车库方向驶来停在他面前,谈玉琢往降下的车窗里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的是陌生的司机。
谈玉琢规矩地坐上车,乖觉地贴近梁颂年垂在后座上的胳膊。
梁颂年没有看他,手自觉地从他腰后绕过,触碰到他的手背,轻柔地握住了。
“玉琢,不要随便相信人。”梁颂年突然说,没有责怪的意思。
谈玉琢很轻地“嗯”了一声。
车子发动,路上的灯光平缓快速地掠过他眼前,谈玉琢脸颊贴在梁颂年的胸口,莫名浮现一种熟悉的安稳感。
谈玉琢在很早之前就发现,梁颂年没有多少需求。
不论是接触、拥抱还是亲吻,梁颂年始终都只做一个克制的配合者。
他的被动让他们的第一次很难堪,至少对于谈玉琢来说是这样的。
也是类似现在的拥抱姿势,梁颂年的手托在他的腹部,不是很用力地把他往外推,很轻地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
谈玉琢现在回想,会知道他是在不算严苛的警告,但当时他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腹部被摁得有点难受,带着鼻音轻轻哼。
不是愉悦,更不是舒服。
十八岁,正是自尊心极度膨胀的时候。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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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里不断涌出的泪水,把梁颂年胸口的布料打湿。
他难以自控,情难自抑,梁颂年却拍了拍他的大腿外侧,冷静地叫他去冲洗一下。
谈玉琢没有马上起身,安静地躺在梁颂年的怀里,被他泪水打湿的布料轻柔地贴着他的脸颊,从他眼里流出的泪水渗透回了他的肌肤。
他荒谬地感觉到了安全,他深知这种安稳是虚幻而悲哀的,但好几年后的谈玉琢依旧没有吸取教训,仍旧沉沦在类似的如履薄冰的安稳感中。
在那么小的年纪里,他无法分清爱与欲/望的区别,以为强迫对方和自己伤窗,自己就不会被轻易丢下了。
谈玉琢自己在浴室里搓洗了很久,从浴室中走出来的时候,他手臂上都是自己抓出的红痕。
被浴室温热的水汽一蒸,过度清洗的红痕更加清晰,反而更像是刻意为之。
他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短袖,站在床边,问梁颂年:“可以多给我点钱吗?”
梁颂年放下遮盖在自己眼前的手臂,看着那双平静冷淡的黑沉双眸,谈玉琢解释说:“今天做了不一样的。”
梁颂年没有说什么,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卡递给他。
谈玉琢接过卡,收好藏进自己裤子口袋里,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谈玉琢有时候会对自己无关痛痒的报复行为感到无语,他并不是想要钱,他只是需要爱。
或许是已经知道无法从梁颂年身上得到回应,他便曲线救国,擅自把钱和爱划了等号。
但他没有意识到,梁颂年不缺钱,钱对他来说不是珍贵的东西。
谈玉琢对他来说也不是。
宾利驶过减速带,车身小小地颠簸了一下,谈玉琢身子微微一晃,肩膀撞到了梁颂年的胸口。
梁颂年低头,看见谈玉琢缓慢用力地闭上眼睛,一滴泪珠从他紧闭的眼睫下流出,在脸颊上留下短暂的水痕。
谈玉琢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大滴大滴地从他脸颊滑过,一些滑落到了鬓角的发丝里,他感觉到了,直起些上半身,脸颊离开依靠的胸口。
“玉琢。”梁颂年俯下身,干燥的拇指在他眼角摁了摁,“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泪水很快把他的手指也打湿了,谈玉琢有些慌乱,但还是没有发出声音,表现出了些许的抗拒。
可他没有力气,推不开梁颂年,只能抬起手,垂下头想把自己泪水擦干净。
梁颂年的指腹很柔软,也很热,让谈玉琢感觉更难受。
“我没事。”谈玉琢无精打采地说。
“不要怕。”梁颂年的声音在他耳边,离得很近,“已经没事了。”
谈玉琢一时不知道他在安慰谁,他对着季原是这种语气,对他也是。
谈玉琢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是想说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还是想说压根不可能没事。
他发出了一些声音,又感觉丢脸,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心里。
“我讨厌你。”谈玉琢想阻止自己,但他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你让我感觉好难过。”
谈玉琢睁开眼,梁颂年看上去好无辜,哪怕被无端地指责,他还是那么完美,让人挑不出错处地问:“哪里不舒服吗,玉琢?”
谈玉琢在梁颂年的眼瞳中看见无理取闹衣冠不整的自己,瞬间崩溃,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为什么不想听我解释?”
第42章荒郊
真皮车座柔软,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
车内密闭的空气很快让谈玉琢胸口发闷,呼吸不畅地张开口,尝到了咸涩的味道,过了会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泪水。
他几乎看不清梁颂年的轮廓,不过很快睫毛被人轻轻往下压,手指移开后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车内太黑,梁颂年的目光模糊不清,谈玉琢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着自己,自顾自发泄完一通后,才觉紧张,放在车座上的手指腹无意识地在昂贵的皮革上磨蹭。
他的手沾了湿的泪水,又热,在皮革上留下浅淡的水痕。
水痕被车外流过的灯光一照,一闪而过。
梁颂年便低头看着,少时,轻轻叹气:“因为都一样。”
谈玉琢已经不流泪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梁颂年的脸,闻言怔了怔,密闭空间里不流通的空气给他思考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几分钟后,他才算想明白梁颂年是什么意思。
他本就不会对他动怒,事情的真假对他从来都没有意义。
很难讲明他稳定的情绪是来自于一贯的教养,还是因为这些微末的小事根本触动不到他的神经。
一再追究太过于难看,梁颂年从不做难看的事。
谈玉琢知道自己应该见好就收,他眨了下眼,想把积聚残留在眼眶中泪水挤干净,再做一些笑模样。
但他越眨,睫毛便愈重,直到湿透到撑不起来。
“对你是一样的,但是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谈玉琢抽泣着,竭力地想要制止,反而让自己的身体反应更加激/烈,浑身打着止不住的哭颤。
他之前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谈玉琢没办法,断断续续地解释:“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颤,字句含在不灵活的口舌间,字不成字,句不成句,梁颂年需要很仔细听才能听清他在讲什么。
梁颂年不厌其烦地帮他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静了几秒后,从夹层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送到他嘴边,轻声叫他喝水。
谈玉琢嘴唇颤抖着,牙齿磕碰到瓶口,把自己下唇弄得有些痛,他便不想喝,偏过头,又被人捏着下巴转了回来。
他靠在车门和座椅围起来的三角区域里,往后躲了一下,后脑勺便碰到了车窗。
梁颂年坐下来也比他高大太多,隐隐压下来的阴影让他有点害怕。
他又想起季原的惨叫声,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会打我吗?”
梁颂年没有回答,沉默地用两指往里捏起谈玉琢的脸颊,抬起手腕,水顺着挤出的细小嘴唇缝隙里流进口腔。
“咽。”梁颂年说。
谈玉琢流着泪,听话地往下咽。
他喝水也喝得很不好看,喝了几口就不肯再喝,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在下巴上留下了细细的水痕。
梁颂年收回手,皱着眉低头单手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几下。
冷质的灯光打在他的眉眼,谈玉琢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很快服了软,小声说:“你给我吧,我自己喝。”
梁颂年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脸,不言不语地深看了几眼谈玉琢。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谈玉琢看清了梁颂年的眼神。
谈玉琢噎了一下,手往后一摸,摸到了冰凉的车门。
手机的光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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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幽深的眼睛又隐没在黑暗中。
车前隔板为两人隔绝出了单独的空间,谈玉琢耳边都是汽车行驶的嗡鸣声和车载空调运作声,尔后听见梁颂年平缓地说:“你说,我会听。”
谈玉琢转头看了一眼升起的隔板,头昏沉沉的,没什么意识,梁颂年说什么,他便往下顺着讲。
“……他和我说……要开新的港口。”谈玉琢尽力斟酌,想把自己脑内所有繁杂的思绪顺理出来,可是讲到港口,他停顿了一下,想加点形容词进去,最后只干巴巴形容了句,“会赚很多钱。”
“你和他私底下说好了,送我陪他……”谈玉琢抬起眼,看了片刻车顶,缓慢地垂下眼,习以为常般说,“我想他应该不是骗我,然后他说去洗手间,我就跟过去了。”
梁颂年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认为我会让你做这样的事吗?”
谈玉琢沉默,半晌后闷闷不乐地回答:“你为什么又问我,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
梁颂年安静听着,“如果我让你去,你会去吗?”
梁颂年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他的身上,有时候在脸上,有时候在肩膀上,有时候更往下,也不知具体落在哪里。
谈玉琢很不能理解他问这样的问题,点了点头,“我会去的,反正和谁睡都是睡。”
说完,他谨慎地补充说:“我想不出你花那么多钱,想要我做什么。”
梁颂年始终没有说话,呼吸都很平稳。
片刻后,梁颂年单只胳膊撑在座椅上靠近他,手臂、肩膀连着脊背的肌肉起伏,像是某种蛰伏的掠食兽类。
谈玉琢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他呆了片刻,身子愚钝地往前,鼻尖在梁颂年附近闻了闻。
他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发现,梁颂年抬了下下巴,问他:“闻什么?”
谈玉琢便不好意思起来,及时地收回了想要继续向上看的目光。
梁颂年用手背在他脸颊上蹭了两下,他脸上半湿着。
梁颂年转手腕,手心顺着他下颚线条往下,停在脖颈上。
“不是还在和我生气吗?”梁颂年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谈玉琢却莫名感觉到压抑。
“玉琢,怎么办?”梁颂年问,声音在车内轻轻回响。
谈玉琢低下头,“没办法,我就是那么蠢那么容易被骗,你为什么要提醒我,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我只是活该。”
谈玉琢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一说到这些,就要说到周时,颇具大度地表示自己时常也会陪人喝几杯酒,恐怕不会让梁颂年心情愉悦。
他抿了抿嘴,决定不说了。
“我没有想说你不聪明。”梁颂年放在脖颈上的手往下滑,落到他胸口的位置,隔着皮肉和血管触摸他的脏器。
梁颂年垂眼,似乎想透过那些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肌理和神经,看清他胸膛里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你只是太年轻。”梁颂年俯下身,谈玉琢目光顺着他的动作,同他的吻一起落在自己胸口处的衣服上。
因为年轻,所以莽撞,不计后果,在医务室愣头愣脑地说一通直白没营养的告白,受伤受伤再受伤,永远不知道规避风险。
“多么好的年轻,你拥有那么可爱的心脏。”
谈玉琢胸口被他压得有点闷,在一个尚且还能容忍的范围内,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推开还是忍受。
犹豫了几分钟,谈玉琢把手撑在了梁颂年的肩膀上,借此隐晦地提醒他,更多的却不敢再做了。
很显然,梁颂年没有意识到他的提醒。
梁颂年抬眼看他,两人视线对上,谈玉琢犹犹豫豫地问出自己一直想问出的问题:“你会吗?”
梁颂年直起身松开他,谈玉琢感觉自己能呼吸了,却没有感觉到轻松分毫。
车子不知道驶到了哪里,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谈玉琢往车窗外看,车彻底停住了。
漆黑的夜色中,他看见坑洼的泥土地,路尽头的几棵树下,次第亮着几盏暗色的灯光。
驾驶座的门被推开,司机下车,却没有向后座走来,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用打火机点燃了,慢悠悠地背对着车子往远处走去。
谈玉琢手背在后面,刚摸到车把手,就听见车门重新落锁的声音。
“要喝水吗?”梁颂年在他上面自如地问。
谈玉琢说不喝,动了下腿,下一刻,他的腿就被梁颂年压住了。
矿泉水瓶就悬在谈玉琢的耳侧,梁颂年却没有递给他。
梁颂年压着他的腿,从上而下地看他,仰头自己喝了一口,谈玉琢看他喉结滚动了几下,重复说了一遍:“我不渴。”
梁颂年在车内直不起腰,脊背顶在车顶上,谈玉琢被迫往车座上躺,脑袋顶在了车窗上。
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谈玉琢还是没有多少危机感,没什么耐心地表示拒绝:“我现在也不想接吻。”
谈玉琢只感觉眼前一暗,几乎同时,梁颂年的唇就落了下来,堵住了他的唇舌,往他的嘴里渡水。
谈玉琢一瞬间头皮发麻,头“咚”一声撞到了车窗上。
蹲在路边抽烟的司机被声音吸引,回头看了一眼,拉紧了自己的外套,重新回过头弯下身掏出新的烟。
谈玉琢痛得闷很一声,几乎被堵到了喉咙口,舌头被损得发麻,只能被迫吞咽,接连喝了好几口水,眼见矿泉水快要见底,他终于忍无可忍。
“你干什么?”谈玉琢偏转过头,用力过猛,他忍不住垂着头干呕了几声。
“怕你脱水。”梁颂扶住他的脸颊,把他的脸转向正面。
谈玉琢头晕眼花地看着他,看着他右手解开裤子上的皮带,抽出来交叠两下握在手里。
皮带抽在隔板上,发出可怖的破空声。
“等下又要哭到停不下来。”梁颂年收回皮带,垂下手,皮带一段轻轻触碰到他的腹部。
谈玉琢腹部条件反射地痉挛,他想缩起身子,却发现动弹不得,完全被困在了狭小的车座区域内。
“你说不打我的。”谈玉琢握住他的手腕。
梁颂年垂眼看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放得很低,像是在哄人:“不打你。”
冰凉的皮带往下移动,慢慢地往上,顶开他的衣摆,触碰到他温热的腹部。
谈玉琢小腹一抽一抽的,梁颂年看了,摁上他的小腹,用了些力。
谈玉琢被摁得想吐,他企图抬起膝盖,双腿却只是徒劳地在车座上滑动了两下。
谈玉琢很瘦,全身没有多少肉,因为躺下的姿势,小腹微微凹陷下去,但他腹部的皮肉依旧是柔软的。
梁颂年在他薄薄的腹部捏了一把,笑说:“反应好大。”
作者有话说:
最近听了几首很好听的歌
多少往事甜在心头,夜雨触发这景致令我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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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他的身影已无法占有,我未有想过绝望看他走
分手两字情绝不留,为爱伤心声线变了怀旧
爱不轰动了什么都嫌少,最终这片段完了
————洪卓立《弥敦道》
第43章高林
司机抬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这一小时里,他时蹲时站,最后干脆脱下外套垫在地上坐了下来,烟盒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烟。
他搓了搓已经有点冻僵的手指,打算抽掉最后一支烟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终于弹出一条新消息。
司机站起身,弯腰捡起外套用力弹了两下,往车停靠的地方走,目不斜视地打开驾驶座的门,矮身坐了进去。
车窗密闭,刚刚的谈玉琢无暇察觉,现在却渐渐闻到了一些味道。
谈玉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头晕得要命,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梁颂年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把车窗降下,清爽的凉夜风瞬间涌进了车厢内,驱赶走浑浊的空气。
谈玉琢脸上带着精疲力尽之后的呆滞,像失去了基本感官的破娃娃,他呆呆地失神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梁颂年。
梁颂年也在看他,在车内昏暗的光线里,梁颂年的眼神清明而镇定,没有任何暧昧的痕迹,什么都没有发生般伸出手,“躺一会。”
谈玉琢靠过去,蜷缩在梁颂年的怀里,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自动触及什么般,脑内飞快闪过模糊的画面。
谈玉琢不想了,他无法回想自己的哭声多么崩溃,再如何勉强也接受不了现实,低头看着车座下晶亮的一小滩液体发呆。
他又想哭了,觉得梁颂年过分,又感觉为这样的事情哭太不必要。
“怎么了?”梁颂年温和地问他,仿佛刚刚做出那些事情的人不是他一样,手指轻轻地将他脸颊侧的碎发往耳后拢,“你不是说手指那么细不会有任何感觉吗?”
谈玉琢闭上了眼,鼻子抽动了几下,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被打扰得不胜其烦的样子。
车驶过安静的夜道,风吹起梁颂年额前的发,把他本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吹乱。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手指夹住了送进嘴里,谈玉琢被打火机的声音吸引,睁开眼睛偏头看他。
他们两人的脸贴得很近,谈玉琢的鼻尖轻轻顶在梁颂年的侧颊上,梁颂年感受到了,却没有低头,只是微微仰着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他的脸上带着不明显的红,烟雾缓缓从他的唇边吐出,与此同时,他的脸上浮现出轻松散漫的神情,还有些淡淡的臆足。
谈玉琢看的时间过久,梁颂年吐出一口烟,低下头轻笑,把烟嘴放到他的唇边,“抽一口。”
灯光在他手腕上戴着的那块江诗丹顿表盘面上流转,谈玉琢盯着看,想到自己腿合拢时候触碰到的冰凉,几秒后才就着梁颂年的手吸了一口烟。
剧烈暴戾的烟草味道在体内横冲直撞,谈玉琢咳嗽几声,狼狈地把口腔内的烟气咳出,不知怎么,原本泛红的眼尾顷刻充血,作势又要掉眼泪。
“嘘嘘。”梁颂年手指轻轻压在他的嘴唇上,移到唇边揉了揉,开玩笑般说,“等下真的要脱水了。”
谈玉琢听到“嘘嘘”的声音,小腹条件反射发紧,他皱起眉,眼泪在眼角缓慢积聚,含住了,没有流下来。
他声音又哑又轻,可能是没有力气了,“你不能把车送到店里去洗。”
梁颂年保证,“我自己洗。”
谈玉琢声音不稳,“你是故意给我喝那么多水的。”
梁颂年没有立即回答,谈玉琢便开始胡思乱想,大声哽咽了一声,滚下泪来,“你刚刚是不是想把手腕都……”
谈玉琢一想到就害怕,可他又没有其他可以依靠,汲取安慰的地方,只能在梁颂年的怀里更蜷缩了几分。
梁颂年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的害怕从哪里来的,手扶在他的腰后,顺着脊背从上往下慢慢顺。
“我没有这样变态的爱好。”梁颂年沉静地说。
谈玉琢嘴唇不明显地抖了一下,他实际上已经有点哭不动了,身体又沉又重,想要多抱怨几句也没有力气,便小声说想喝水。
梁颂年拧开矿泉水,递到他嘴边,他喝了半瓶,闻到烟草的味道,又说想抽烟。
烟嘴很快被漉湿,不知道是被他的泪水还是口水,应该都有,他流的眼泪挂在嘴唇上,就这样沁进了烟嘴的海绵里。
梁颂年给他换了一款烟,烟草味没有那么呛鼻,谈玉琢逐渐在烟草的抚慰中平静了下来。
梁颂年随手将他抽得只剩半截的烟送进自己嘴里,空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揉捏。
他刚才没有注意到,现在仔细看了一遍,才发现谈玉琢的手腕被磨破皮了,细小的伤口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
梁颂年用拇指摸了摸,“受伤了。”
谈玉琢疲惫地低头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感觉受伤最严重的是我的屁股。”
“回去擦点药。”
谈玉琢似乎很难接受这件事,整个人到现在都还有点紧绷,即便困得要死也不肯睡去。
梁颂年低头,就近亲了亲他的额头,“怎么被吓到了?”
谈玉琢发着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安静了几息后,仰头问:“你……”
梁颂年温和地看着他,似乎在鼓励他多说些,谈玉琢沉吟,费解地问:“你到底养不养胃?”
梁颂年不答,叫他再靠近些。
谈玉琢感觉自己已经靠他很近了,干脆换了一个姿势,面对着梁颂年跪坐在车座上,抱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问:“现在好了吗”
谈玉琢薄薄的胸脯紧贴在梁颂年的腹腔下,梁颂年抱住他的腰,让他再上来一点。
谈玉琢直起了点腰,现在他的脸贴在了梁颂年的颈侧,肌肤的相触明显安抚了梁颂年。
梁颂年把烟掐灭了,“我只是有心因性障碍,不是没有/欲/望。”
谈玉琢不理解地皱眉,他越发觉得不懂梁颂年,之前只是不懂他的想法,现在连他的身体都不了解了。
梁颂年的手移到他的后脑勺,慢慢地摸他的头,“玉琢。”
“嗯?”谈玉琢像一只鹌鹑一样埋在他的怀里,听见梁颂年又叫了一声:“谈谈宝宝。”
谈玉琢没有应,之前梁颂年每次的时候都会细密地亲他的脸颊和脖颈,也如现在这般沉着嗓子叫他“谈谈宝宝”。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也不是圣人。”梁颂年贴在他的耳边,细细地吻他的耳垂,“就像现在这样,我会想你。”
谈玉琢闻言,僵硬了一瞬,下意识想要后撤,可是他既没有空间逃,人也被梁颂年紧紧地控制住。
谈玉琢看见他的手就想打哆嗦,梁颂年开口安慰他:“今天不会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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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颂年在他这里的信用度很高,谈玉琢安分了一点,默默地仔细思索。
“那……为什么……”谈玉琢居然也会感觉难以启齿,磕磕巴巴地问,“那天晚上,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想……”
平时也是,哪怕谈玉琢扭成麻花了,梁颂年也没有任何反应。
梁颂年碰了碰他的眼睫,谈玉琢眯了下眼,困意上涌。
“因为你身体不好,”梁颂年无奈的语气又低又沉地响在他的耳边,好像某种大提琴演奏的催眠曲,“一直生病。”
梁颂年说到这,有点后悔,实际上今天也不能这样冲动,哪怕车里开足了空调,依旧难以保证谈玉琢会不会因此发烧。
“我以为你嫌我不干净。”谈玉琢直白地说,他说的时候很坦然,既没有对自己感到羞耻也没有感到屈辱,“你洁癖一直挺严重的。”
“每次和你之前,我都会洗澡,用酒精湿巾把手指缝都擦干净,还要用口喷防止有口气……”
说到一半,谈玉琢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被自己弄脏的座椅,记起他直接鸟在了梁颂年的车里。
他想得要死,又怀疑自己马上就要赶下车了,立马闭上了嘴,希望梁颂年马上忽略过去这个话题。
“没事。”梁颂年遮住他的眼睛,让他转向自己,“以后都不需要了。”
谈玉琢想问为什么,他看着梁颂年的脸,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他意识到如果他问出这个问题,梁颂年势必会给他一个答案。
但不管是什么答案,谈玉琢都知道,自己是无法承受的,他必然要过快地面临一些抉择,承担一定的责任。
谈玉琢久久没有说话,梁颂年拍了拍他的后背,哄小孩般,“谈谈,我不是在包养你,不需要你为我付出什么。”
谈玉琢打断了他的话,含糊地说:“我困了。”
梁颂年看出他的逃避,却没有点穿,只说:“睡一会。”
谈玉琢闭上了眼,没几秒又睁开,认真地说:“如果你以后有需求,可以告诉我。”
“我可以配合你。”谈玉琢最不明白为什么梁颂年总是习惯压抑自己。
因为他是一个想要什么就会去追逐的人,并且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他妄自猜测,梁颂年的病百分之九十的几率是自己憋出来的。
梁颂年重复:“睡觉。”
谈玉琢不太服气,撇了下嘴,把自己嘴角弄痛了,小小“嘶”了一声,“好像流血了。”
梁颂年捏住他的下巴,叫他别动,仔细地左右看了看,“没有,只是有点肿了。”
“都怪你。”谈玉琢说。
梁颂年没有和他争,把罪名承担了过去。
谈玉琢嘴唇贴在他脸颊侧,尔后直起腰吻了两下他的鼻尖,真诚地说:“谢谢你。”
梁颂年安静地看着他,像是真的没明白般问:“谢什么?”
谈玉琢很不想说一些矫情话,夜风吹起他的发梢,凌乱的发梢扑到梁颂年的脸上,他思索了一会,很轻地说:“谢谢你一直托起我。”
谈玉琢不得不承认神奇,梁颂年出现的时间总是那么恰好,在他每一个低谷的时刻。
哪怕梁颂年对他真心不知几许,他却确实被他用金钱用时间用耐心细致地承托起来,一次一次浮出生命囿困的苦海。
作者有话说:
无情人做对孤雏,暂时度过坎坷
苦海中不至独处至少相互依赖过
行人路里穿梭,在旁为你哼歌,你永远并非一个
无人时别理亲疏,二人暂借星火
这分钟似伴侣至少非孤独过
若平伏下你风波,便和睦似当初
你痛了你需要我
______AGA《孤雏》
第44章低云
早上八点半,梁颂年端着早餐上楼,打开门听见一阵音乐声。
谈玉琢放在床头方桌上的手机正亮着屏幕,而谈玉琢本人依旧躺在床上睡得正沉,没有被影响到一点。
梁颂年走过去放下餐盘,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尔后看向躺在床上的谈玉琢。
他不安地微皱了皱眉,身子侧向左边,似乎是想翻个身,但没有成功,呈一个别扭的姿势停在了半路。
看着这个姿势明显不会舒服,梁颂年滑动接通电话,把手机放到耳边,伸手握住谈玉琢的肩膀,将他翻过来。
谈玉琢变得安稳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和被子间,很困很累的样子。
“宝宝呀,还在睡觉吗?”手机对面传出一道女声。
梁颂年走到阳台,单手打开阳台门,回身关上,叫了一声:“阿姨。”
谈雪被陌生的男声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再开口,手机里只剩下沉默的呼吸声。
“阿姨,我是梁颂年。”梁颂年在阳台栏杆前站定,镇定地说,“玉琢还在睡觉。”
谈玉琢是个忘性大的人,相反的,谈雪做服装生意,记性很好。
时隔几年她依旧记着这个名字,并很快地将其与身份对应上,缓缓地问:“阿姨没记错的话,你是玉琢高中的朋友是吗?”
梁颂年“嗯”了一声,即使隔着屏幕,看不见谈雪的脸,他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状态始终紧绷着。
“玉琢怎么和你在一起呀?”谈雪斟酌了一下词语,这让她说话的语速变得更慢,显得很犹豫,“好久没听玉琢说起你了。”
“昨天几个朋友聚餐,结束天太晚,他就在我这里住下了。”梁颂年语气平稳地回答。
“啊,好的,好孩子,辛苦你照顾玉琢,”谈雪松了口气,语气中多了些笑意,“他现在还像小孩子一样,太麻烦你了。”
梁颂年说“没有”,阴天的早晨光线不算明亮,远处的植被都被笼罩在一层灰雾雾的朦胧中。
梁颂年顺便看了眼天气预报,今天下午会有中雨。
谈雪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不稳,好像在赶路,“等玉琢醒来我再打过来,谢谢你。”
梁颂年回到房间中,空调开着的室内比阳台温暖许多。
谈玉琢已经醒了,只是没有坐起来,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见床边的响动眼珠子才转动了一下,呆愣愣地看着梁颂年。
梁颂年俯身,谈玉琢眨了两下眼睛,依旧是不清醒的状态,很快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就在梁颂年以为他重新要闭上眼睛睡过去的时候,谈玉琢再次睁开了眼睛,很难以面对似的将脸埋进被子里用力磨蹭了两下。
梁颂年叫他,他模糊地发出几声气音回应,把脸从被子上抬起来。
“我还想睡觉。”他含糊地说,抬手揉自己的眼睛,依旧没有清醒几分。
谈玉琢昨天哭了太久,眼睛早就肿得不成样子,梁颂年握住他的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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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让你不睡觉。”
“我闻到早饭的气味了。”谈玉琢可怜巴巴的,“有点饿。”
昨天晚上他没有吃多少东西,基本都在喝酒,现在胃里烧得厉害。
“那先吃饭还是先睡觉?”梁颂年忍不住笑。
谈玉琢又困又饿,难受了半天,撑着力气爬起来。
梁颂年拿过旁边的枕头,竖起来垫在他腰后,转过移动桌子,将早餐放了上去。
谈玉琢迷迷糊糊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手里没有力气,所以总是软绵绵地垂在桌子边沿,手指间夹着的叉子也随之落在盘子里。
他咀嚼几下就停下来,眼皮松散,越来越沉重,在头即将下垂的一刻猛地清醒一瞬,继续缓慢咀嚼。
梁颂年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最后覆住了他的手背,从他手下拿走了餐具。
谈玉琢彻底后躺进枕头里,食物送到嘴边,他就闭着眼张开嘴,磨磨蹭蹭地吃着。
谈玉琢中途彻底昏睡过去几分钟,醒来的时候发现梁颂年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愣了少顷,才缓慢地对接上记忆。
他不困了,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离谱之处,莫名有了强烈的羞耻感。
这股羞耻感比在昨天车厢里还要让人难以忽视,梁颂年的耐心程度总会让他吃惊。
“我太累了,才那么困。”
过了几秒,谈玉琢动了动嘴唇,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喝点水。”梁颂年应该是没有在意这件事。
谈玉琢喝了口热咖啡,感觉身体好受多了,转头想找自己手机,视线看向床头桌,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
他捧着杯子,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把手机遗失在某个角落,就看见梁颂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手机递给他。
“我手机怎么在你这?”谈玉琢呆呆地问,打开手机看时间。
“帮你接了个电话。”梁颂年说,“妈妈打过来的。”
谈玉琢刚睡醒,脑子迟钝地运转,一时被绕了进去,静了几瞬,瞪大了眼睛:“我妈妈?”
梁颂年点头,谈玉琢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低头打开手机通话记录,盯着最顶上的记录看了几分钟,抬头看着梁颂年开口:“我没有听到铃声啊?”
梁颂年含着些许笑意,“你睡太沉了,铃声响了好久了。”
“你接了?”
谈玉琢睁大眼睛的样子看上去很呆。
“没有说什么。”梁颂年回答,“记得给她回一个电话。”
谈玉琢恍恍惚惚的,仍旧在状况之外,“我妈妈问你是谁了吗?”
梁颂年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了。”
谈玉琢没有因为他的触碰而感到半分好受,脸色白了白,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问:“你说了什么?”
梁颂年没有立即开口,安静了片刻。
“你很怕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梁颂年缓缓开口,没有过分诘问的语气。
谈玉琢的心被高高地提起,视线接触到梁颂年眼睛的时候,才一瞬间清明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妈妈还不知道……突然知道会吓到她。”
在谈玉琢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的时候,梁颂年终于开口,“我说我是你的朋友。”
谈玉琢松懈了下去,紧紧握着手机,“以后你直接挂断就可以了。”
梁颂年垂下眼,将吃剩的餐盘移走,“我怕她担心。”
谈玉琢实际上看不太得梁颂年这样,他有时候会怀疑梁颂年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做出这样隐忍的样子,让他愧疚。
谈玉琢从床上坐起来,将身上的被子掀开,单薄的睡衣因为动作挤到了他的腰间。
谈玉琢把衣角拉下来,踩着拖鞋走到一边回拨了电话。
他睡觉不喜欢穿睡裤,所以只套了一件睡衣,细长的双腿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梁颂年看他握着手机坐在了沙发上,两腿自然地交叠在一起,一只脚踩在深色的地毯上。
通话时间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谈玉琢挂断了电话,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干坐在沙发上。
“玉琢。”梁颂年叫他,谈玉琢才如梦初醒般抬起脸,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我得去接妈妈。”谈玉琢终于找到了一点头绪,从沙发上站起身。
但他做完这一步,就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干什么,迷茫地站在原地。
“先去穿衣服。”梁颂年没有过多问询,提醒他。
谈玉琢才动了起来,他走到柜子前,胡乱从里面拿出几件厚衣服。
其中有一件是灰色的细针织毛衣,针脚很细密,谈玉琢捏着那件毛衣,突然情绪上涌。
“她老是不听我的话。”谈玉琢把毛衣扔回衣柜,“这边冬天还那么冷,一定要回来,现在一声不吭自己就买了机票。”
谈玉琢完全没有准备,他甚至还没有安排好这边的医院,他们原先的房子已经好久没有人住,还来不及打扫干净。
谈雪却幽幽地告诉他自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谈玉琢不知道她做好了什么准备,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气不可遏制地上涌。
就像那件毛衣,她的身体已经不足够支撑进行这样长时间的精细活,她一定要织,织出来的毛衣经常漏针。
医生说谈雪的视神经遭到压迫,现在哪怕戴着眼镜也看不清。
小时候,谈雪也经常给他织毛衣,她手很精巧,学得又快,织出来毛衣的样子和商场卖的毛衣相差无几。
谈玉琢想得气极,他不明白谈雪到底在倔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织出年轻时候的那件毛衣。
慌乱之下,谈玉琢拉不上自己的裤子,挣扎了几下,梁颂年过来从背后帮他把裤子提了上去。
“别着急。”梁颂年沉静的声音对他起了短暂的安抚作用,谈玉琢稍微平和了一点,想要往自己身上穿外套的时候,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床边。
“我陪你去?”梁颂年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在他身边坐下。
谈玉琢六神无主,失神地摇了摇头。
“陈春跟我一起去就好了。”谈玉琢动了动嘴唇,还记得要照顾到梁颂年的情绪,补充说,“我妈妈对你不太熟悉。”
梁颂年靠近他,把外套披在他肩膀上,“可是你妈妈还记得我。”
“是吗?”谈玉琢实际上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本能地机械回答。
“她说你很久没有提起我。”梁颂年摸了摸他的耳垂,谈玉琢拧眉,回了点神,“我不太记得和她说了你什么。”
他说完,真的在脑海中搜索过去的记忆,想要记起自己在谈雪面前描述了怎么样的一个梁颂年,想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思考。
谈玉琢扶了一下额头,他这时候才会懊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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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过得太过于颓废,导致一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应变的能力。
明明他都二十多岁了,却只是空长了些年岁,没有丝毫长进。
“没事,我开车送你去。”
谈玉琢再次摇头,梁颂年叫他“谈谈”,谈玉琢看向他的脸。
“别担心,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梁颂年握住他的手,“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好吗?”
谈玉琢哆嗦了一下嘴唇,想问梁颂年是什么意思,他感觉自己太蠢,总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瞒住,谈雪一直都知道,梁颂年也一直都知道。
沉默了半晌,谈玉琢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谈雪:哦,你就是宝宝的前男友啊(冷漠脸)
第45章候鸟
上午九点半,天光彻底大亮,冬日的阳光逐渐有了温度。
谈玉琢跟在梁颂年的身后,穿过过往的人流。
他心不在焉,注意力没有办法放在脚下的路上,只能放在走在前面的梁颂年的肩膀上。
梁颂年突然停下脚步,谈玉琢随之也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梁颂年。
梁颂年转过半个身子,低头看着他,谈玉琢想问他干什么,他就先伸出手叫他走近些。
“人太多了。”梁颂年握住他的手腕,往下移动,最后捏住了他的手掌心。
出门之前,梁颂年找出一双手套给他,小羊毛手套柔软温暖,握在手里的手感很好。
谈玉琢却惴惴不安,小声说:“还是不要牵吧。”
他左脚使不上力,走路的姿势的有点奇怪,两人并排走得近了,他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梁颂年的胳膊。
梁颂年“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转向他,谈玉琢把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很乖地解释说:“人太多了……而且我妈妈看到的话,不好解释。”
“朋友之间也会牵手吧?”梁颂年问。
谈玉琢被他问得一愣,表情迷糊了一瞬,立刻清明,“才不会呢。”
梁颂年隔着手套摸索谈玉琢藏在里面的手指,不太在意地笑着反问:“是吗?”
“等会看见你妈妈我就松开。”梁颂年没有为难他。
谈玉琢便安静了,低头看自己脚下踩着的洁白瓷砖,看自己的身影被扭曲地倒映在瓷砖上,漆黑黑的一小团辨不清具体的形状。
在去接机口的那么一段距离里,谈玉琢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塞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形状扭曲狭小的躯体里,被挤压着,再如何努力也难以将血液泵出。
离谈雪下飞机还有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谈玉琢坐在公共座椅上,发呆了几分钟,才发现梁颂年依旧握着他的手。
谈玉琢动了动手指,滑出半个手掌,梁颂年瞬间收拢手指捏紧。
“太冷了,戴好。”梁颂年把掉出来的半个手套又给他套了回去。
谈玉琢没有感觉冷,他反而觉得自己穿得太多,导致有点热。
他看向前方,连日的阴雨天气过后的阳光显得尤为珍贵,透过玻璃照射进机场的大厅,缓慢流淌像一块液态的琥珀。
他忽然对谈雪感到很抱歉,他实在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从出生的难产开始,就为谈雪带来了太多的苦难。
在离开熟悉城市硬座十小时的火车上,在挂满图画的心理医生办公室,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门口。
他们都曾经真切地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的。
谈玉琢现在依旧会这样想,但不似之前那样频繁。
他尽量不让自己痛苦,在等待谈雪的半小时里,他再次许下愿望。
他希望明年的今日,依旧能等到谈雪的航班降落。
他盯着看了太久,导致眼前出现了花白的光斑,短时间内连绵不绝,像一场永不会停的雨。
雨中的他又冷又累,走在被水冲刷得模糊的大街上。
他哭,却不是想要怨恨谈雪。
他在心底用最怨毒的语言诅咒陈建功,他嫉恨陈建功抢夺走了谈雪,以至于让他这样狼狈地被抛下。
谈玉琢很迷茫,很想把自己变回小小的时候,他现在一定是长得太高太大了,不够柔弱不够可怜,所以谈雪不准备继续带着他生活了。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谈玉琢每天许下的愿望都是希望陈建功离开他们的生活。
他确实如愿以偿了,陈建功接过谈雪手里的病例报告,独自在楼梯口吸了半包烟。
过去了将近一小时,陈建功都没有回来,谈雪笑着叫谈玉琢去安慰一下他。
谈玉琢打开房门,楼梯口没有陈建功的身影,只剩下空气中浓到散不开的尼古丁味道。
在鞋架最顶上,一把钥匙轻轻压住了病例报告。
谈玉琢很后悔,他不应该日日祈祷,夜夜期盼,他对谈雪太过于苛刻,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玉琢。”梁颂年俯身靠近他,手指碰了碰谈玉琢的脸,“飞机马上就要到了。”
谈玉琢听到声音,微微转头,睁着眼睛看向梁颂年,迟钝地回了一句:“是吗?”
他很想表现出没有关系的样子,谈玉琢很多东西都是从梁颂年身上学来的,从他的高中到今日,梁颂年充当了他生命中太多的角色。
谈玉琢一度怀疑自己曾经那么迷恋梁颂年,是因为梁颂年身上有他局限的认知中能想到的所有的特质,沉着冷静、矜贵有礼、面面俱到。
他生命中充当父亲的两个人都是烂人,奠基了他对两性关系中对占有方的全部印象。
然后梁颂年就这样不期而至,在一个平常的校园午后,填补满他浅薄的认识。
可他学了很多年,依旧学得别别扭扭。
“需要亲吻吗?”梁颂年看着他的眼睛问。
谈玉琢意识没有集中,一开始对他的话没有反应,片刻后,吓到一般睁大眼睛。
可梁颂年的眼神和语气都很认真,“你会好受一点。”
谈玉琢不知道自己在梁颂年眼里留下了什么印象,连忙摇头,“不用,我还好。”
梁颂年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抬起手,手背沿着他的下颚线摩挲,“可以小小试一下。”
梁颂年身上的味道不断地侵袭他的神经,谈玉琢有点受到了蛊惑,虽然不知道梁颂年嘴肿所说的“小小试一下”是试验到什么程度,还是难以遏制地重复:“试试吗?”
谈玉琢感觉自己说的是疑问句,但显然梁颂年没有这样想。
他朝他靠得更近,谈玉琢不动也不说话,很笨很迟钝的样子。
梁颂年偏头,在他脸颊侧单纯地贴了贴,大概一分钟后,移开了些距离,问:“好受些了吗?”
谈玉琢想说这根本不是亲吻,他摸了摸被亲的脸颊,最后只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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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在静默中,谈玉琢突然脱口而出:“颂年,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梁颂年看向他,哪怕谈玉琢有多看不懂梁颂年这个人,此时此刻也知道他眼神中的含义,狡辩一句:“我不是傻子。”
沉默了几瞬,梁颂年居然笑了,他顺着谈玉琢的话问:“如果我是你爸爸,你想和我一起干什么呢?”
谈玉琢真的开始认真思考,他为数不多对于父爱的感知来自于书籍和影视作品,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想骑在你脖子上,你给我买很漂亮的气球。”
“就这样吗?”梁颂年包容地笑,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你每天下班之后,会送我去兴趣班,我跳舞的时候你站在教室外看我练习。”谈玉琢想不出更多,停顿了好长时间,“会给我买很多零食,带我去很多地方玩。”
梁颂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是,宝宝,我们这样不是乱/伦了吗?”
谈玉琢呆住了,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微微张开了嘴,难以接受这样的话是从梁颂年的嘴中说出来的。
“我不想和你有任何亲缘关系。”梁颂年不紧不慢地说,“实际上对我来说没关系,但我怕你会有过重的心理负担。”
谈玉琢看看他,又低头看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他手套上的图案很幼稚,而梁颂年的手宽大温厚,导致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不要了吧。”谈玉琢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真的设想了一下,声音难以控制地发了些抖,“你当我说胡话,不要再想这个了。”
不过经过这样一段无厘头的讲话,谈玉琢没有那么压抑了,不再有那么强烈的窒息感觉。
十点二十四分,谈雪出现在接机口,她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身上穿了一件长至脚踝的白色羽绒服。
这半年,谈玉琢大多只在通讯视频中见过她的脸,镜头把人脸拉宽了,骤然线下相见,谈雪的脸瘦窄得叫他一时难以相信。
“宝宝。”谈雪看见了他,伸手朝他挥动,笑得灿烂,像是从来都没有接受过磨难。
谈玉琢走到谈雪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叫你不要回来,你还要偷偷跑回来。”
谈雪挽住他的手臂,谈玉琢感觉她用的力太大了,但没有挣扎。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嘛。”谈雪笑了笑,“你不是说过段时间就去南边陪我吗?”
谈玉琢心虚,他起先送谈雪去南边养身体,一方面是担心她的身体,另一方面是怕行为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周时会伤害到她。
周时愚蠢了一辈子,唯独在拿捏谈玉琢这件事情上得心应手。
周时去世的时候,谈玉琢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得到一笔遗产,只是没想到周时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为他留情面。
没有钱,谈雪的医药费就是问题,他迫不得已还要继续找寻下一个目标。
“给我吧。”梁颂年伸手握住行李箱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