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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乔曦架好弓箭之前,安和已经勇猛地冲了上去。

他不知何时抓起了家中的那把柴刀,又准又狠地朝最先冲来的那名山匪劈了过去。

安和小时候在戏班子呆过,班主将他当做未来的武生训练。因此他的身手比常人要利索,出手时迅捷如风。

刹那间,鲜血迸射。

一名山匪被砍中了肩窝,狂喊起来:“啊啊啊啊啊!”

安和脸上沾染了猩红,眼中狠光闪烁,他来不及喘息,提起柴刀就要砍向下一个人。

就在安和将刀举过头顶时,倏忽银光乍现,一阵剧痛从他的腰间袭来,随后巨大的力量卷着他倒地。

匪首一把弯刀如指臂使,出手砍中了安和的腰间,在他倒地的同时,收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锋利的弯刀抵在安和的脖子上,匪首只消稍稍使劲,便会叫安和身首异处。

匪首手腕转动,正要砍掉安和的脑袋。

呼哧——

破空之声响起,羽箭如流星般袭来,直直刺入了匪首的手背。

这一箭距离极近,力道深厚,几乎要捅传匪首的整个手掌。

“草!”

匪首吃痛,再也抓不住刀把,弯刀咔嚓落在地上。

安和抓住机会,捂住受伤的地方,往前爬了几步,逃离了匪首的束缚。

匪首的手掌上插着箭,鲜血淌个不停。

他看向射伤自己的那人,没有愤怒,反倒生出了血脉贲张的兴奋。

“好哇,原来还是个带刺的美人,爷爷我更喜欢了。”

没有受伤的那名小弟见老大吃瘪,赶紧想要冲上去报仇。

“慢着。”

“站住。”

乔曦与匪首同时出声,拦住了他。

老大发话,小弟不敢造次,只好停下来站在原地,怒目盯着乔曦。

乔曦再度拉开弓箭,对准了匪首,蓄势待发:“我跟你们走,你放了我的同伴。”

匪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不作声地端详着他。

乔曦继续说到:“若是不答应,下一箭,射中的就会是你的咽喉了。”

沉默片刻,匪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大衍朝的美人不仅人长得好,还长了獠牙,令人心痒。”

笑过后,匪首再度看向乔曦,朝他伸出手。

“爷爷我答应你,下来跟爷爷走吧。”

激战期间,宋书自知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缩在车子里,尽力不给乔曦他们添乱。

这时,乔曦敲了敲马车。宋书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赶紧来到门口,侧耳听着。

“你带着安和去最近的镇子上找郎中,一定要保住他的命。”乔曦语速极快,“贵重钱财我留在了家中主屋的地砖下,请郎中不要吝惜,无论花费多少,安和必须活着,听到了吗?”

宋书眼含热泪,回答:“我明白了乔公子。”

交代完这些,乔曦收起弓箭,跳下马车,走到了匪首面前。

匪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一把攥住了乔曦的衣领,把他拉到近前,细细打量片刻。

打量完,匪首满意地笑起来:“近看更好看了,不枉爷爷伤了一只手。”

乔曦眼中带着恨意,毫不畏惧地盯着他。

当然乔曦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反而勾起了变态匪首的兴趣。

匪首闷声笑笑,像是不知疼痛般,直接拔掉插在掌心的弓箭,而后抓起乔曦往肩上一扛:“走!”

小弟搀扶起受伤倒地的同伴,随着匪首离去。

匪徒们的老巢在山顶。

乔曦被绑着带入山寨。进来时他分心留意了一下山寨的构造,前后相通,并不复杂。但麻烦在寨中的匪徒竟有几十名之多。

乔曦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样多的人,只怕靠他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逃出去了。

匪首牵着绑乔曦的绳子,把他拉到了一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坐北朝南,屋内家具俱全,墙上还挂着一排鹿、羊与野猪的头,显然是房间主人打来的猎物,杀死后作为功勋陈列了起来。

匪首将乔曦绑在了床柱上。

而后高大的糙汉子蹲下来,与乔曦平视:“认识一下呗美人儿,我叫连劾,你叫啥?”

乔曦紧抿双唇,不想与他说话。

连劾抓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嘴掐开:“你要不说,我亲你哦?”

乔曦狠狠咬了一口连劾的手。

“哎哟!”连劾忙松手,往后跳开几步,“妈的,果然带刺,够劲儿。”

连劾没再碰他,站起身往外走去:“爷爷先去和弟兄们庆祝,完事儿再来与你洞房,等我哦,小美人。”

说完,连劾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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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曦立即开始挣扎,可惜连劾绑他用的是粗麻绳,人力根本不可能挣断。

尝试无果后,乔曦又看向整个房间,企图寻找任何尖锐的东西。

不过连劾既然敢把他绑在这儿,自然不会好心留一把刀给他,所以乔曦什么也没找到。

接下来将近两个时辰,乔曦都在努力思考如何脱身,可他连身上的麻绳都无法处理,更别说逃出去了。

就在乔曦愈发无望时,连劾结束了与弟兄们的宴饮,回到了房间。

连劾很高,站在乔曦身前,足以遮挡所有的光线,仿佛一个巨大的罩子,将他囚禁在其间,隔绝了所有希望,不得逃脱。

连劾满身酒气,脸上也泛起红,显然是喝得多了。

他伸手去摸乔曦的腰、脖颈,还有脸颊。

闻着他浓重的酒臭味,乔曦胃里翻涌着恶心。

喝酒的人还没吐,他倒是先要吐了。

就在连劾掰着乔曦的下巴,想要强迫他时,一团灼热的蓝色火焰诡异的从乔曦身上腾然升起。

捆绑乔曦的麻绳瞬间化为飞灰,他重获自由。

连劾靠得太近,也被那火焰灼烧,吃痛着后退。

他举着那只本就受伤的手,箭伤之上又添烫伤。

“妈的,这是什么鬼火?”

连劾看向乔曦的眼神立即带上了浓重的戒备。

乔曦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火焰就像是认主一般,没有伤到他自己分毫,却让连劾的身上起了一串恶心的燎泡。

管他是什么!

乔曦立即狐假虎威,装神弄鬼起来:“此乃我的护身火,若你再胡来,我就烧了你和你的山寨!”

连劾讨厌被人威胁,当即就要拔刀:“老子杀了你先。”

然而连劾去摸刀把时,忽然觉得手脚无力,竟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紧接着便是眼前景象变得模糊,乔曦在他眼前旋转起来。

连劾闭眼倒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明明千杯不醉啊……

见连劾醉晕过去,乔曦整个人瞬间松懈下来,他感觉到自己冷汗流了满背。

乔曦从连劾身上解下一把匕首,揣在身上打算逃跑。

谁知他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可疑人士出现在面前。

乔曦拔出匕首,警惕道:“什么人?”

来人取下蒙面的面巾,见到他的脸,乔曦无比惊讶。

竟然是断指张?

乔曦有一瞬间的茫然。

断指张已经出声催促他:“快走,我在他们的酒饭里下了蒙汗药,他们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乔曦没有再问,快步跟在断指张的身后,两人逃离了山寨。

第37章二合一

紫宸殿。

贺炤读过手中钧凤州守尉陆江递上来的奏章,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奏章上,陆江说他在钧凤州下辖梦云县见到了乔曦,但还未来得及抓人,就被对方逃了。

奏章写得简洁,只叙述了事情过程,只字未提乔曦现而今好不好,是胖了还是瘦了。

贺炤心想这群臣子写奏章的水平实在太低,找不到重点,怎么考的科举?

乔曦的下落,贺炤早已通过潜龙卫知晓,他已决定暂时看顾住乔曦,不急于抓他入京,所以对陆江没抓到人一事并不气恼。

他气的是陆江不多写点乔曦的现状。

“臣顾翎参见陛下。”

一声呼唤召回了贺炤飘得太远的思绪。

他放下奏章,抬眸看向顾翎。

顾翎办事毫不拖泥带水,没有废话,直接禀报了今日觐见的缘由:

“启禀陛下,钩月楼探子飞鸽传书来报,说乔公子在野外遭遇了山匪,不过幸而很快便被救下。”

“山匪?”贺炤蹙眉。

“是的。”顾翎回话,“钧凤州守尉陆江大人找到了乔公子的下落,前去抓人,不料打草惊蛇,乔公子再次出逃。乔公子应当是害怕被追上,就选了罕有人至的小路,结果遭遇了山匪。”

“且那伙山匪规模不小,有三十多人,兵器齐备。他们将乔公子掳去了山寨,不过陛下放心,当天乔公子已经被钩月楼的人救了下来。”

听了事情经过,贺炤冷哼一声:“这陆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贺炤提笔,在陆江的奏章上御笔朱批:“人的下落朕已知晓,不必去抓。你贸然行动,如毛头小子,怎担得起守尉之职责?且朕听闻你治下山匪横生,你是怎么履职的?速速清缴梦云县周边匪患,再上一封述职奏章,好好反思己过。”

合上奏章后,贺炤眉间沟壑愈发深邃。

他靠在龙椅之上,忽然说了句:“过段时日,朕要亲自去一趟梦云县,把人抓回来。”

顾翎猛地抬头,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低头,劝说: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千尊万贵之身,怎可轻易离开京城。”

“陛下要做什么,只管使唤我们底下人。若底下人办事有不周到的,陛下申斥贬谪便好,何须亲自出马呢?”

“自然,微臣乃陛下亲卫,无论陛下去哪儿,微臣与同袍们都会舍身护卫。”顾翎顿了顿,“只怕朝廷的大人们会反对,毕竟陛下登基不久,且……”

且没有子嗣。

若是贺炤出了什么意外,整个朝堂都会陷入混乱。

顾翎当然不会大咧咧说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他适时停下,相信以贺炤的聪慧,不可能不懂他的未尽之意。

“好了。”

贺炤有些不耐烦,抬手制止了他的滔滔不绝。

“退下吧。”

“微臣告退。”

因为要与顾翎谈话,贺炤早已把宫人们都打发去了门外,此时偌大紫宸殿只剩下了他一人。

顾翎的一番话,让贺炤有些心绪烦乱。

帝王,全天下最尊贵的存在,无数草莽匹夫做梦都在想自己若是有一天成为了皇帝,那该多么逍遥快活。

可真正坐在这至高尊位的人,有几个是快活的?

草莽有草莽的烦忧,皇帝有皇帝的桎梏。

帝王的身份对于贺炤来说,无异于重重枷锁。

贺炤很小的时候,曾养过一只小兔子。

是当时的郑皇后赠与他的。

郑皇后嘱咐小贺炤好好照顾小兔子。

小贺炤便亲手喂食,为小兔筑巢,甚至还会替它清理粪便。

如此精心饲养了一个月,小兔子变得胖胖的,十分讨喜。

小贺炤爱不释手,连睡觉的时候都把小兔放在身边看着。

可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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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学回到宫中,小贺炤却没能在笼子里找到小兔的身影。

而这时,郑皇后来了,带着小兔满是鲜血的尸体。

小兔是被虐杀的,连耳朵都被剪下,死状惨烈。

小贺炤当场便大哭起来,质问郑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郑皇后蹲下身来,在小贺炤耳边残酷地说:“你未来是要成为皇帝的人,绝对不能有任何弱点。不能哭,不能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喜欢什么。否则你喜欢的东西,终有一日会反过来变成一把尖刀,刺入你的心脏。”

郑皇后点了点小贺炤的胸膛。

“就像这只小兔。如果你没有那么喜欢这只小兔,它的死就不会令你产生半分悲伤,也就没有人能拿小兔的性命来威胁你。它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郑皇后按着小贺炤的肩膀,逼迫他凑近去看小兔的惨状。贺炤闭着眼不敢看。

“你现在哭泣,是因为你还有弱点。本宫是在帮你铲除这个弱点,让你变得无坚不摧,你明白吗?”

小贺炤不明白,他拼命摇头,喊着要小兔回来。

郑皇后猛地抓住小贺炤的脑袋,恶狠狠道:“你明白没有!不许哭!快说,你听懂了没有!”

小贺炤被吓了一跳。

他其实根本没有明白,但他不敢违拗郑皇后,只能抽泣着顺从道:“我、我明白的……”

额角忽然抽痛。

贺炤从久远的记忆中抽离,按了按太阳穴,暗骂自己又想这个做什么。

即便帝王之位带给了贺炤太多的痛苦,可他也无法舍弃,他还有仇没报,还有恩没还,他不可以倒下。

所以他必须在这璀璨的黄金牢笼中继续忍耐下去,不得有怨。

近日贺炤不知不觉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在疲惫或是心情烦闷的时候,拿出乔曦送给他的香囊,嗅闻其散发的幽幽香气,好似心绪也会变得平静。

此时,贺炤又拿出了香囊,放在鼻尖。

每每看见香囊,贺炤情不自禁会想起乔曦。

贺炤挺喜欢乔曦的,就像是小时候喜欢那只小兔一样。

与乔曦在一起的时候,贺炤感到很舒心放松,不需要绷着,不需要时刻记得自己帝王的身份。

原本贺炤想要给乔曦一个官职,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无论以后自己会不会立后、会不会有妃嫔,乔曦都会在自己身边。

贺炤会把财富、名誉全都捧给他,让他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但是乔曦走了。

一场大火烧尽了囚禁他的宫殿,鸟儿远走高飞。

贺炤甚至还没来得及许诺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位,也没来得及给他一辈子也挥霍不完的金山银山。

他就这样毫不留恋地走了。

不留恋高位,不留恋钱财。

……也不留恋自己。

一切仿佛只是贺炤在自作多情。

所以贺炤生出了恨意,他发誓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把乔曦抓回来,他要亲自问乔曦到底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里过。

然后,无论乔曦回答是或否,贺炤都会把他杀了,割下他的头发,放入随身的香囊中。让他就这样永远留在自己的记忆中,永远陪着自己。

他会让这个弱点,陪着那段短暂如幻梦的记忆一起,埋入深黑的土壤。

贺炤眼中闪烁着杀意,手心不自觉攥紧了香囊。

忽然,掌心被什么小而圆的硬块硌了一下,贺炤恍然回神。

是香囊里的东西。

按理说香粉都是磨得极为细腻后才会放入香囊的,怎么会硌手?

贺炤很快明白过来,是乔曦留了特别的东西在里面。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贺炤想要立即打开香囊。

可香囊的收口是被针线牢牢封死的,如果用蛮力打开,整个香囊都会被扯坏。

贺炤在书桌上寻找起来,很快找到一把剪刀。

他拿起剪刀,小心挑开了收口的线头。

香囊被完好无损地打开。

在扑鼻的香粉之间,贺炤找到了两颗红豆,以及一张卷成筒的小纸条。

贺炤不明白乔曦在里面放两颗红豆是为何。

没有多想,他接着展平了纸条。

上面是乔曦的字迹,贺炤认得。

纸条上写了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紫宸殿的小宫女接到晏清公公的吩咐,去给陛下添茶水。

小宫女走进殿内,把自己的声息压到最小,尽力不打扰到陛下。

可等她走近之后,却发现陛下手中捻着一颗红豆在愣愣出神。

小宫女难免疑惑,陛下是想吃红豆了么?要不要给晏清公公说一声,叫御膳房上一道红豆做的点心?

当然,这些想法小宫女只敢在心里有。

面上她依旧屏息凝神,悄悄拿走了陛下身边的茶盏。

不过她到底是个大活人,贺炤不可能当真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只听见贺炤忽然出声:“去拿点针线过来。”

小宫女眼睛一扫,看见了桌上敞了口子的香囊,机灵地问:“陛下是要缝补香囊吗,交给奴婢来做吧。”

不料贺炤摇了摇头,坚持道:“去拿针线吧,朕想自己试着缝一下。”

小宫女心惊,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要做这种女儿家的功夫?

但她不敢置喙,赶忙端着茶水下去找针线了。

·

从山寨逃出来之后,乔曦与断指张在山林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在树木掩映中发现了一间猎人小屋。

断指张当即停下,对乔曦说:“天冷夜深,不宜赶路,我们借此地休息一会儿。”

乔曦面露担忧:“万一山匪醒来后追上怎么办?”

断指张眺望夜空,说:“要下雪了。若是继续赶路,很有可能会遇见大雪,更危险。”

“而且老夫选的不是寻常下山路,山林幽深,他们追不上来的。”

古人以农为生,靠天吃饭,乔曦相信断指张观察天气的能力,便没有继续反对,与他一同进入了猎人小屋。

屋子小而简陋,但令人惊喜的是中央有一块预留用来生火的空地,还有几块柴火堆放在墙角。

断指张动作熟练,开始生火。

乔曦想到方才在路边看见了几只鸟,便拿起弓箭,与断指张打了声招呼,走了出去。

十二月,深冬已至。

山林里的走兽们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零星几只鸟儿在地面啄食落果。

乔曦躲在树丛后面,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弓。

“嗖——”

一声风响,那只不知是不是野鸡的鸟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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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命丧黄泉。

乔曦提着鸟翅膀回到小屋。

断指张见状,神情中划过些许的惊讶。

“加餐。”

乔曦举起死鸟,得意一笑。

断指张相当麻利地处理了鸟,放血、拔毛,最后剔除内脏。

屋内没有锅,不能煮肉吃,断指张便用树枝把鸟穿起来,放在火堆旁边炙烤。

等待鸟肉烤熟期间,乔曦问断指张:“今日多谢你相救,否则我就要死在那贼人的手中了。不过东家你怎么会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来?”

断指张向来不苟言笑,听见乔曦的问话,依旧是板着脸的样子,看不出异样。

他回答:“这边有一座小庙,里面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僧人,老夫怜他们生活窘迫,偶尔会过来接济他们。”

“这回过来时,老夫半路上遇到了宋书,是他说你被山匪劫走,要我去找官府的人救你。”

断指张喝了口水,看向乔曦的眼神极为清明,不似说谎。

“原来是这样,多谢了。”

乔曦不再追问。但心中还是留了个疑影儿。

沉默片刻,断指张似是没话找话,干巴巴夸了一句:“你箭术不错,能射中这样大的野鸡。”

原来真的是野鸡。

被夸奖后,乔曦有些雀跃。

他极为放松地垂着眼,嘴角不自觉上扬:“有人教过我射箭。”

“想必那人箭术高超,名师出高徒么。”断指张随口聊着。

乔曦却沉默了下来。

贺炤的箭术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他毕竟是帝王,从小接受的都是最顶级的教育。

穿书之前,乔曦是孤儿,十六岁之后就开始打工,自己养活自己。

无论是上学时期也罢,工作之后也好,乔曦从来没有依靠过谁。遇见事情后,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该如何独立解决。

直到装作傻子,去到贺炤身边之后,他才学会了如何依赖一个人,也尝到了随时有人兜底的甜头。

或许是贺炤帝王的身份,让他看起来无所不能,所以乔曦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麻烦他、依赖他。

太后刁难的时候,贺炤会为自己撑腰。

乔晖剽窃的时候,贺炤也会帮自己出气。

人总是惰性的,依赖他人比独自苦撑要轻松太多,抱大腿的感觉太好。

所以乔曦很快就习惯了遇到事情先想一下贺炤能不能帮自己。

直到万寿节。

他被太后围攻时,心里也一直希望贺炤能够出现。甚至被囚禁孤云殿时,他都在期盼一道圣旨能救自己出去。

然而那天他等到的,却是要杀自己的旨意。

彼时乔曦终于意识到,即便贺炤是皇帝,也有不能为自己兜底的时候。

不,应该说,正因为贺炤是皇帝,所以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当维护棋子的代价高于舍弃棋子的损失时,他就会毫不留情地选择放弃。

想到这里,乔曦鼻头发酸。

他不会责怪贺炤,要怪只能怪自己,竟然对一个皇帝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鸟肉被烤得滋滋冒油,断指张掰下最肥嫩的大腿递给乔曦:“烤好了,吃吧。”

乔曦从思绪中回神,擦了擦手,接过鸡腿。

出逃这么多天,一直吃的干粮,许久没有吃到新鲜现烤的肉,乔曦早就馋了。

谁知乔曦刚把烤鸡腿放在嘴边,油腻气息往鼻子里一扑,他顿时感觉到胃里猛地扭曲起来。

“唔……!”

恶心的感觉冲上头,乔曦捂着嘴,把鸡腿拿远了。

想吐的感觉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乔曦不得不把鸡腿还给断指张,自己跑去外边,翻江倒海地干呕起来。

但距离上一次吃东西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时辰,他根本什么也吐不出来。

断指张蹙眉,担忧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吐完后,乔曦缓了缓,接过断指张递来的水囊漱了口,而后摇摇头。

“不知道,可能是干粮吃久了,突然闻到油腻,犯恶心。”乔曦猜测。

断指张不懂医术,没有多言。随后他说乔曦既然身子不适,就早些休息,他来守夜。

乔曦推脱两回,可老人的脾气相当固执,坚持要独自守夜。

没法子,乔曦只好谢过他。

因为吃不了油腻的东西,乔曦只能继续就着清水啃干粮。

填饱肚子后,断指张催促他早些歇息,明日天一亮就要继续赶路。

乔曦席地躺了下来,闭上眼。

没过多久,外边当真下起雪来。积雪铺满树林,世界变得极为安静。间或有小动物在雪中行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乔曦睡得很浅,所以当断指张起身出门的时候,他跟着被惊醒。

等断指张出门后,乔曦来到小屋的窗前,掀开一条缝隙,偷偷去看对方要做什么。

断指张站在开阔的空地上,用完整的那只手放在嘴边,吹出嘹亮的哨子。

被声音呼唤而来的是一只如雪般白净的鸽子。

鸽子的腿上绑了信筒,断指张将一封信卷起来塞进去,而后扬手放飞了鸽子。

做完这些,断指张转身往回走,乔曦赶紧回到原位,闭上眼假装从未醒来过。

翌日,雪停了,太阳也刚刚升起。

断指张叫醒了乔曦,两人继续赶路。

乔曦未曾问昨晚的事,断指张也没有主动提起。

两人途径一座村庄,花钱买了两匹马。有了马儿的帮助,他们很快就回到了梦云县。

乔曦直奔住处,本想请断指张进屋吃顿饭,却被拒绝了。

断指张说他奔波这几日,要回去好好抽一支烟,喝坛子好酒。

于是乔曦只好送走他,独自打开门,进入小院儿。

万万没想到,开门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乔曦的面前。

那人正是之前跟在陆江身边的段远。

段远抱着手臂,看见乔曦回来,他露出个万事尽在意料之中的笑容:“哟,回来了。”

乔曦看见他,当即变成警惕的猫,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门板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见他的反应,段远颇觉有趣,笑得邪性,说:“当然是来抓你啊。”

乔曦如临大敌。

就在这时,陆江从屋里走出来,不赞许地阻止了段远:“别逗他了。”

“哈哈哈哈!”段远放肆大笑,对陆江说,“你瞧他,表现得像是我要吃了他一样。”

乔曦气恼,没好气地瞪着陆江和段远:“你们怎么会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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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江语气温和,解释道:“我知你有很有几分聪慧,想必不会闷头逃跑,便赌你会用一招调虎离山,把我们调走,然后偷偷回到这里。在你的预想中,我们以为你们逃远了,自然不会重新回来寻找。回来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可对?”

没料想自己的计划全被看破,乔曦窘然。

偏生段远还要补刀:“你太嫩了,陆江好歹是统领一方的将军,你跟他玩儿兵法?”

乔曦生气,狠狠剜了段远一眼。

接着乔曦又问:“安和呢,还有宋书,他们在哪儿,你们把他们如何了?”

陆江无奈:“我说了,我找宋书是因为欠他许多,想要补偿一二,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

他指了指西屋:“我请了军中擅长医治外伤的郎中为安和治了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去看看吧。”

乔曦赶紧往西屋走去。

等乔曦进屋后,段远来到陆江身边,问他:“你不是说陛下要找此人吗,咱们什么时候抓他?”

陆江却摇了摇头:“徐徐图之吧,陛下的意思是不能伤了他。若是强来,他又跑了怎么好?”

西屋内。

宋书守在床边,手中拿着安和的衣裳在缝补。

听见脚步声,宋书抬首看过来。

“啪嗒。”

宋书手中的衣裳与针线落在了地上。

宋书十分激动,两步扑到了乔曦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你没事,太好了,我这几日害怕极了,生怕你被山匪害了。”宋书眼角渗出泪珠,“都怪我无用,当时什么忙也帮不上。”

乔曦连忙安慰他:“别哭,谁说你没帮上忙。安和能活下来,都是你的功劳。你不要自责,我这不是没事吗?”

缓了一会儿,宋书擦干了眼泪,请乔曦在旁边坐下。

乔曦看向床上的安和,他紧闭双眼,眉头紧皱,像是有些痛苦。

宋书轻声说:“伤口疼,郎中给开了安神的药,睡着了会好受一些,别担心。”

原来如此,乔曦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不过随后,他又开始担心宋书和陆江的事。

“到底陆江还是找到你了,你接下来打算如何?他知道孩子的事了吗?”乔曦声音压得很低。

宋书眸色黯然,低落道:“他不知道。我不会和他说的,更不会和他走。他就要成婚了,我何苦耽误他。”

“而且男子怀胎,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万一叫他知道了,他让我把孩子打掉怎么办?”宋书抚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我不敢冒险。”

冬天衣服很厚,再加上宋书本就纤瘦,肚子不算大。因此若是不凑近了细看,很难看出端倪。

即便看出来了,用肚子长肉的借口也能暂且敷衍过去。毕竟男子怀孕,世所罕见,一般人不会朝那边想。

乔曦感觉陆江不会是那般狠心要宋书打掉孩子的人。但他终归不了解陆江此人,不好乱说,便未开口。

而从方才陆江反应来看,似乎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从宫里逃出来的,更没有打算抓自己,满心满眼只有宋书。

这让乔曦稍微放心了些。

晚饭时分。

看见饭桌对面坐着的陆江和段远,乔曦忍不住捏紧了筷子。

“我说,为什么你们两个会在我家吃饭啊?”

段远的态度相当理直气壮:“我们替你家安和找了郎中,药和诊费都没让你们出,蹭顿饭怎么了?”

乔曦终于憋不住,与他互呛起来:“你家陆大人不是说欠我家宋书的吗,难道请个郎中就觉得吃亏了,非要吃回来才舒服?”

陆江及时打断:“阿远,少说两句吧。”

接着他又对乔曦歉意一笑:“对不住乔公子,我们吃过饭就走,不会叨扰你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态度不错,乔曦不再赶人。

毕竟他又不是真小气,连顿饭都不愿意给旁人吃。

四人好歹算是平平安安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席间,段远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般,随口提起了一件事。

“诶,你们知道陛下打算立后了吗?据说打算立还是个男后。”

乔曦陡然停下筷子。

宋书意外:“可我朝从未有过男后啊。”

段远一拍大腿:“是啊!我听说是因为那男子怀了陛下的孩子。这男人还能怀孕的?你说神奇不神奇?”

宋书张大了嘴,心虚地不敢再接话。

乔曦则是皱眉。

自己不是跑了吗,又从哪里冒出一个怀了龙子的男人?

陆江信奉食不言寝不语,但他对贺炤很是忠心,听说此事,难以压抑心中观点,便开口道:

“陛下施政向来清明,唯独男后一事,太惊世骇俗,若一意孤行,只怕朝野震荡。我以为陛下刚刚登基不久,实在应该娶一位良家女子作为皇后,获得她母家的支持,稳定朝局。而不该如此肆意行事。”

听见陆江这话,宋书脑袋埋得低低的,筷子在粥里搅动,口中发苦。

乔曦也听得直皱眉,心中不是滋味。

第38章二合一

乔曦想着旁的事,心不在焉去夹菜,没注意到自己夹了一筷子肥肉。

肥肉刚放入口中,油腻的气息立即勾起了乔曦的恶心。

他放下碗,赶紧起身跑去一边,将肥肉吐了出去,干呕了好一阵。

他吐得惊天动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剩下三人相当惊讶。

宋书走过去,轻柔拍打着乔曦的肩背,递给他一碗清水:“这是怎么了?”

乔曦接过水漱口,解释到:“刚才吃到肥肉了,太油腻。”

“是吗?”

宋书皱了皱眉。

按理来说,正常人是不会因为一块肥肉就恶心到干呕的。

吐过之后,乔曦嘴里发苦,不再有胃口吃饭。

他对宋书说:“我有些困了,去看看安和就歇了,麻烦你招待陆大人他们。”

“吃完饭就叫他们走。”乔曦压低声音,在宋书耳边叮嘱。

宋书点点头,目送乔曦往西屋走去。

来到屋内,乔曦径直走到床边。

原本他只是想看看,不料刚好遇见安和醒了。

“安和,你还好吗?要喝水吗?”乔曦赶紧过去,扶着他坐起来。

安和见到乔曦也很开心:“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很担心你……”

“好了,别太激动,小心扯到伤口。”乔曦按住他。

安和稳了稳心神。

而后他缓缓红了眼眶:“都怪我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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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没能护住公子,你被他们抓去,想必吃了很多苦头吧?”

“谁说你无用的?”乔曦佯装生气,“你肯舍命救我,我很感动,我还从未遇到过像你这般对我好的人。你的恩情,我永志不忘。”

安和羞愧道:“是、是我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见公子您这样的好主子。”

不仅把自己当人看,还愿意冒着风险带自己出宫,安和从小入宫,见过太多把奴婢当做玩意儿使唤、利用和舍弃的主子,只有乔曦不一样。

乔曦不赞成道:“不是说了吗,出宫之后我就不是你主子了,我们是朋友。”

“朋友……”

安和咀嚼着这个词语,他喜欢这个称呼。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安和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觉得那个陆大人和宋书之间,似乎有一些误会。”

“怎么说?”乔曦洗耳恭听。

安和想了想,道:“他们给我疗伤的时候,以为我昏过去了,所以谈话没有避开我。”

“我听见他们提起陆大人与知州女儿的亲事。段大人问陆大人拒绝了亲事之后打算如何与知州交代。陆大人说这事儿本就是知州不厚道,非要乱传谣言来逼婚,自己没什么好交代的。”

安和眼中焕发着八卦之光,问乔曦:“你说这是不是说明陆大人其实是对宋书有意的,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听闻此言,乔曦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陆江就是个王八蛋负心汉,难不成背后还有隐情?

不过他还是阻止了跃跃欲试的安和。

“咱们别插手了,即便有误会也要他们两人说清楚才行。而且现在宋书是双身子的人,半点疏忽不得。陆江那边乌七八糟的事,叫他自己先处理好再说。”

安和很听乔曦的话,闻言当即赞成。

说完话,乔曦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歇息。

他从西屋出来的时候,陆江他们信守诺言,吃过饭已经走了。

翌日清晨。

乔曦在吃早饭的时候又吐了一次。吐过后,他嘴唇苍白,眼角红红,看起来相当可怜。

宋书担忧地喃喃道:“你这样,和我前几个月刚刚怀孕害喜的时候真像。”

乔曦猛地变了脸色,连忙否认:“不可能,我身上没有你说的痣,我不会怀孕的。”

他反应太大,吓了宋书一跳。

宋书有些尴尬地挠挠鬓角:“我没有说你怀孕。但是这样下去终归难受,不如去找郎中瞧瞧?”

乔曦也知自己失态,对宋书说了句抱歉,而后认真考虑起看郎中的事。

自己不可能怀孕的,全身都找过了,没有粉色的痣。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说,即便自己能怀孕,难道一次就能中?贺炤这么能耐?

多思无益,最终乔曦决定事不宜迟,当即就去看郎中。

宋书表示要陪他去,乔曦拒绝了,理由是他月份大了,不宜去医馆沾染病气。

于是乔曦独自一人来到了县城中最有名的医馆。

医馆人头攒动,乔曦坐在位置上等待。

近日来他常感困倦,只是坐在凳子上等候的时间里,他竟靠在墙上睡着了。

还是小药童来叫他,他才懵然醒来。

乔曦赶紧坐到郎中面前,挽起袖子,手腕放在小枕头上。

郎中蓄着山羊胡须,一边诊脉,一边询问:“都哪里不舒服啊?”

乔曦回答:“这几日恶心呕吐,睡八个时辰都困,而且小腹也凉凉的。”

听着这话,老郎中不断点头。

看郎中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乔曦等不及问:“大夫,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郎中提笔开始写药方,同时回答:“你没什么病。脉象强健有力,舌苔颜色红润,只不过嘴唇有些发白。结合你的症状来看,应当是风寒,开一副药回去,喝了就好了。”

听见郎中没说自己怀孕,乔曦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他激动道:“大夫妙手,多谢。”

老郎中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不一会儿,乔曦拿着药方从医馆出来,感到浑身轻松,神清气爽。

走在回家的路上,乔曦忽然想买吃山楂片,便拐弯去了点心铺子,称了半斤山楂片提在手上。

回到家中小院儿,乔曦正在锁门,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苍老但精神十足的声音。

“你小子,居然没死!”

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

乔曦黑着脸转过身,看见了那名曾在山间小庙中问自己要了半个馒头的老头。

老头依旧是一身破烂衣裳,表情相当意外,好似活见鬼。

“你怎么在此。”乔曦蹙眉,“而且你为何又诅咒我?”

此时宋书端着茶水和桃酥出来,对乔曦解释:

“他、他问你活着没有,我说你好着呢,他非不信,所以我就让他进屋了……”

乔曦对这个几次出言说自己要死掉的老头没什么好感,抄手抱臂,问他:“看在你是老人家的份儿上,吃饱了就走吧。”

老头跺了跺脚:“小娃娃,你当贫道是叫花子不成!”

真话太伤人,所以乔曦选择沉默。

事实是,任谁看见老头现在这副样子,都会觉得他是叫花子。

老头暗自气恼片刻,接着对乔曦说:

“那日贫道瞌睡醒来,发现你们走了,当即就知坏了事,想要追上去。可两条腿的贫道哪里追得上四条腿的马儿”

“贫道登时有些懊恼。因为中了折花咒的人,一月之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你是个善良的娃娃,死了可惜。便施了一点小法术,好歹找到了此处。”

老头目光炯炯看向乔曦,问:“你敢说你离开小庙后没有遭到飞来横祸吗?”

乔曦想到了山匪劫路一事,不过他没有贸然相信老头的话,而是说:“即便我真遇到了不好的事,也不能证明就是你说的那什么咒的缘故。”

老头凑近,上下打量乔曦一番。

“奇怪,真是奇怪。”

老头自言自语。

“没有贫道的帮助,你身上的折花咒竟自己解了?”

见状,乔曦生出无奈。

他怪自己竟然真有一瞬间相信了老头的话,对方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有些疯癫的流浪老头罢了。

不料老头继续问到:“你近日可曾从谁那里收到过花?或者在什么地方采过花?”

乔曦只当陪老头玩玩儿,顺手拿出贺炤给自己的那枚护身符。

然而令乔曦万万没想到的是,护身符的边缘居然变得焦黑,好似被火燎过一般。

乔曦当即想到了那晚在山匪老巢里,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生起的幽蓝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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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时那火没有伤到自己分毫,连衣角都毫发无损,怎么贴心口放着的护身符反而烧黑了呢?

没等乔曦想明白,老头已经抢过了他手上的护身符,打开后倒出了里面的残渣。

只见原本应当好好放在里面的几朵花已经变成了飞灰,随着老头抖动护身符的动作而飘零散去。

“这里边是不是装过几朵小白花?”老头正色问到。

乔曦点头:“对,是我从一个老奶奶的小摊上买来的。”

“那便是折花咒!那个老太婆不怀好意,是要害你!”老头断言。

乔曦面色凝重。

他和那名老奶奶素不相识,对方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老头瓮声质问:“到这地步了,你还不肯信我吗?若非你身上带着这枚护身符,你早殒命于折花咒下。”

“这护身符十分不寻常,上有龙气庇护,所以才能破除折花咒。”老头啧啧称奇,“不过此符抵挡了一次灾殃,龙气散去,已经没什么用了。”

说着,老头将护身符递还给乔曦。

乔曦接过,捏在掌心。

这护身符,是贺炤送给自己的。

乔曦一时晃了神。

他没想到贺炤明明想要杀了自己,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再度庇护了自己一次。

贺炤在送护身符的时候,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吧?

只不过那浅薄的一点子情分,也已随着折花咒燃烧殆尽。

乔曦紧抿着唇,心口刺痛。

他逼迫自己不要去想了,反正他已逃了出来,此生不会再与那人相见了。

“你身上还有双生契未解,贫道要跟着你,找到那个师门孽障,然后想办法帮你解契。”老头嚷嚷着决定到。

方才亲眼见到护身符中的白花化作灰烬,乔曦对老头也信了几分。

他略感歉意道:“之前多有冒犯,还望道长原谅晚辈。”

老头知乔曦并未全然相信自己,不过他也能理解,这些修炼之事,对凡人来说,实在太过超乎想象了。

“天长日久,小友,贫道会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老头捏着指头鞠了一躬,说:“贫道法号妄为,以后就叨扰小友了。”

乔曦与他见礼:“晚辈乔曦。”

两人说了好半晌的神鬼异事,宋书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等他们说完,宋书才找到机会询问:“小曦,你今日去看郎中,结果如何?”

乔曦回神:“哦,郎中说我没有大碍,只是风寒,开了一方药给我,我打算下午再去药房抓药。”

“只是风寒吗?”

宋书有些怀疑,但他毕竟不是郎中,无法断言。

他迟疑道:“要不先别吃药吧,是药三分毒,你症状既然不严重,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呢?”

妄为道长插话进来:“怎么,乔小友生病了?刚巧贫道略通医术,来,给你把把脉。”

乔曦想着多一个人把脉也没什么,便伸出手,让他查看。

·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除夕。宫中今日要举办夜宴,所有亲王宗室都会参加。

此时,乔晖正在自己宫中,指挥着嫣红给自己穿戴假肚子。

“快些,原本为了准备烟花,时间已经有些迟了。”乔晖催促着。

嫣红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可眼中满是惶恐。

她也是近一个月才知道原来乔晖的身孕是假的!

她惊叹乔晖好大的胆子,为了荣华富贵,竟不惜假孕入宫。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万一连累自己可怎么好……

之前月份不算大,乔晖仗着冬日间衣裳厚重,看不出来,就懒得穿假肚子。直到入了腊月后,他才偷偷找人缝了个布包,充作肚子穿上。

嫣红实在忧心,忍不住问:“大人,日后临盆之期到了,您打算怎么办呐?”

乔晖蹙眉,敷衍回答:“到时候再说吧,去民间抱养一个孩子不就得了。快快出发,咱们已然迟到了。”

听见乔晖如此大胆的话,嫣红心跳如擂鼓,但她不敢多言,只能顺从地跟在乔晖身后,前去鸾月殿。

因孤云殿着火需要修缮,再加上北方战事连连,用银子的地方很多,所以今年除夕夜宴一切从简,只请了宗室们,算是家宴。

乔晖到场时,丝竹绵绵,宴席已开。

他刚入座,贺炤就点了他的名,问到:“你来迟了,可是因为身子愈发重了,行动不便?”

乔晖起身回话:“禀陛下,微臣是为了准备送给您的新春贺礼才来迟的。”

年节下,贺炤似乎心情不错,勾着唇角,问:“哦?不知是什么贺礼?”

乔晖卖乖般笑起来:“陛下恕罪,可这份礼要等到宴会快结束时方可揭晓。”

“那朕就等着看了,你有心了。”

贺炤摆手,示意他坐下。

许久未能见到贺炤,今日与他多说了几句话,乔晖心中得意,坐下时都忍不住扬了扬下巴。

接着晴雪也起身,端着酒盏,向贺炤敬辞:“臣女恭祝陛下新春欣喜,祝我朝来年风调雨顺。”

说话时,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这句吉祥话看似再简单不过,她却练习了好几日,临了还忍不住紧张。

贺炤举起酒杯,与她遥遥一碰,昂首饮尽。

见陛下这般重视自己的敬酒,晴雪也暗自高兴起来。

宴会上有歌舞助兴,在座的宾客们偶尔敬酒闲聊,算得上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一名小太监上来为太后斟酒。

太后侧目扫了小太监一眼,随后便整个人僵住,不可置信到目眦欲裂。

小太监低下头,掩去了那张过分清秀的脸,斟酒结束后,很快退了下去。

自打看见那小太监后,太后便神思不属,连歌舞都看不进去了,甚至感到殿内浊气浓重,胸膛郁结难解。

太后抬手,对秋菊说:“哀家要出去透透气。”

秋菊扶着太后走出大殿。

主仆两人来到殿外,太后立即低声对秋菊说:“你瞧见了吗,方才那个小太监,是、是那个人!”

秋菊不解:“奴婢愚钝。”

太后咬牙:“是通慧那和尚!”

秋菊差点叫出声来。

通慧,原本是慈恩寺的和尚,也是太后从前养在暗中的一名面首。

“他怎么会在此?”秋菊跟着慌起来。

太后眼珠转动,正快速想着应对之法,忽而余光瞥见树丛中一个身影闪过。

那身影是通慧,不会有错。

太后当即抬脚追了过去。

秋菊落在后边,小声唤着“太后娘娘”,也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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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太后在假山后堵到了通慧。

“站住。”

太后多年身居高位,沉下声发号施令时,威严十足。

扮做小太监的通慧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看清他的面容后,太后心道果真是他。

“你为何会入宫?”太后逼问,“你还敢入宫?”

通慧冷着脸,面无表情道:“小僧为何不能入宫?太后娘娘,您见到小僧,很意外吗?”

“只凭你不可能甩掉哀家的追兵入宫,定有人在帮你。”太后迅速理清了因果,“是谁要用你来对付哀家,是皇帝吗?”

通慧捏紧了拳:“太后对小僧如此无情,甚至还派人去威胁小僧的俗家父母。小僧已被您逼到绝路,逃无可逃,为何不能是小僧自己想要前来向您报仇呢?”

“你别乱来,这可是皇宫大内!”

见此人目露凶光,太后生出忌惮,往后退了两步,张嘴想要喊人。

可就在她喊出声前的瞬间,通慧扑了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与此同时,天边炸开一道绚丽的焰火,响彻云霄。

……

鸾月殿内。

乔晖见太后离去,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站起来对贺炤说:

“陛下,微臣从民间找来了烟火大师,想为陛下献上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请陛下与王爷王妃们同去殿外观看吧。”

贺炤露出意外的神情:“想不到你这般别出心裁。好,诸位,就随朕出去观赏烟火吧。”

王公贵族们自当相陪,与贺炤一同前往鸾月殿外。

烟火大师已经候在了院内,只待乔晖一声令下,便点燃了引线。

烟火点燃、升空,在霭蓝的天空中肆意绽放,火树银花,美丽至极。

贵夫人们相当喜欢这场烟火表演,忍不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有人在烟火之下许下来年的愿望。

又一束烟火腾空,转瞬炸开,竟构成了一条长龙的图案。

乔晖适时邀功:“陛下,据说对着烟火许愿,十分灵验呢。”

贺炤看向他,那张与乔曦一模一样的脸在焰火映照下仿若勾勒了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边。

恍惚之间,贺炤透过那张脸,看见了另一个人。

不过瞬息,贺炤就反应过来,移开了视线。

他声音沉沉,说:“仅仅靠祈祷,是不会实现任何愿望的。”

就像他想见到那个人,神明不会带那人回来,只能靠自己去找。

烟火嘈杂中,乔晖没有听清楚贺炤的话,但他也不敢多问,只能赔笑。

美好的时刻没有持续太久。

少顷,在烟火照耀下,一个鬼祟的人影从树丛里逃了出来。

乔晖早就在等此刻,当即扯着嗓子对贺炤说:“陛下,你瞧那边有个人,好像是太后娘娘?”

他声音不小,刚好掐准了烟火的间隙,所以在场的宗室都听了个清楚,纷纷投去视线。

对面竟当真是太后。

平日里金枝玉叶、端庄高雅的太后娘娘此刻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竟还踉跄着差点摔倒。

宗室们面面相觑,吃惊不小,却不敢多言。

刚刚通慧忽然冲上来,太后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冲进了树丛里,没想到走出来之后会迎面撞见所有人。

她看向在场的宗室,脸色刷地白了,已然是六神无主。

贺炤面沉如水,顾不得许多,直接走了过去。

可就在此时,树丛中又冒出一个人,居然是个太监打扮的男子。

跑动中,男子的帽子掉在地上,露出光洁的头顶,以及上面明显的戒印。

此人竟还是个僧人。

通慧见到贺炤后,直接跪了下来,竹筒倒豆子般:“是太后逼迫小僧的,太后说除夕寂寞,命人来接小僧入宫陪伴。小僧不敢违拗,才不得不屈服,请陛下明察,还小僧清白!”

此言石破天惊,宗室中间发出了一道巨大的抽气声。

真是……好一场热闹。

贺炤强忍着怒意,扫了眼衣衫不整的太后,挥袖转身,朗声命令:“把太后带到偏殿梳妆,这和尚押入正殿留候旨意。”

宫女们赶紧上前,扶起太后。

乔晖见贺炤没有立即宣布对太后的处置,不免有些心急,追上去问:“太后娘娘这般……陛下打算如何是好?”

他一个晚辈,问长辈的是非,实在是不合时宜。

贺炤侧目,睨了他一眼。

乔晖立即噤若寒蝉。

而被宫女们搀扶的太后已经瞬间明白过来,今晚种种,竟是乔晖这个贱种所为!

太后狠狠瞪向乔晖。

乔晖心下一跳,懊恼自己没沉住气,更感慨太后不愧在宫中浸淫多年,果真成了精,一句话就猜到了真相。

第39章二合一

鸾月殿偏殿。

贺炤坐在正位上,表情藏在黑暗之中,喜怒不知。浑身则散发着浓重的煞气。

宫女们已经帮太后整理好了仪容。她坐在贺炤左下手的位置,闭着眼睛,显得相当气定神闲。仿佛今夜的事与她全然无关。

打扮成小太监的通慧端正跪在殿内,低头不语。

乔晖也在场。他知自己方才露了行迹,此时也不敢再说话。

除此之外,殿内还有宁王以及另外一名宗室。

按辈分来说,那名宗室算是贺炤的叔公,是皇家现存辈分最高的长辈。

一时之间,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贺炤抬眼看向太后,问她:“今晚之事,太后作何解释?”

太后双手交叠,收在腿上。

她环视殿内的所有人,故作轻松地问:“这阵仗,是要审判哀家了?”

而后她的目光回到贺炤身上,质问到:“皇帝,你身为人子,要枉顾孝道,来审问嫡母吗?”

贺炤闭目,按了按太阳穴,没有回答。

宁王抢白:“皇嫂,你今日所作所为,乃是对先帝的不忠。你最好能给出一个解释,好保全皇家的颜面。”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否认通慧的指控时,太后却说:

“是,我不忠。可先帝已然过世,难不成还要我替他守节一辈子?”

“这……!”宁王语塞。

年老的皇叔公颤声发言:“历来嫔妃在帝王驾崩后,都是要寡居一生的。从前还有嫔妃殉葬的成例,相比之下,我大衍朝对后妃已经足够宽仁了。”

太后直接呛了回去:“皇叔,你对先帝忠心,为何不遣散了妻妾,自己为先帝一辈子居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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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皇叔公一口气憋住,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猪肝。

宁王赶紧过去帮他顺气,别叫人当场过去了。

“哀家即便是做了不忠之事,你们难道还敢声张出去?”太后嗤笑,“你们把皇家颜面看得比天还重,只怕替哀家遮掩还来不及吧?”

太后有恃无恐,她敢做,就是知道宗室们不可能把她如何。

“而且皇帝。”太后看向贺炤,“在替你父皇找回颜面之前,何妨先看看你自个儿身边的人,恐怕也不是那么清白吧?”

乔晖浑身一震,迅速自辩道:“陛下,不要听太后诬陷,她、她是想要转移今日的重点,好逃脱问责。”

贺炤的眸子好似深黑夜空中的一点星光,把乔晖看得头皮发麻。

紧接着,贺炤一句话,让乔晖如置炼狱。

陛下说:“宴会已经毁了,有什么事,今日都算清楚吧。别把腌臜事留到明年了。”

贺炤手中捉着一只手工粗劣的香囊,玩弄着上边的穗子,神情悠闲,似稳坐明堂的判官,冷眼审判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太后,你想说什么,说罢。”

太后转向秋菊,对她说:“去把那人叫来。”

秋菊已是心惊胆战,赶紧领命去办。

少顷,一名身穿锦衣的男子走进殿内。

男子形销骨立,面容憔悴,眼神如死水。

“庶人贺灿,参见陛下、太后、宁王、常王。”

时隔数月,再见到大皇子,乔晖震撼于他巨大的变化。

从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天之骄子,终究是陨落了。

随即乔晖眼中划过厌恶。

之前贺炤给了他十日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乔晖自然第一个想到去找大皇子为自己作证。

谁料大皇子根本不见自己,竟是铁了心要站边太后。

因而乔晖才不得不策划了今日之事,打算釜底抽薪,把太后整垮,再推说一切都是她诬陷自己。

在场宗室们见到贺灿,物伤其类,相继别开眼不忍多看。

太后对贺灿说:“把你带来的东西呈上去吧。”

“是。”

贺灿低眉顺目,拿出一本册子,递了上去。

“此乃草民原先府中的记档,与宫中的彤史类似,记载了草民与妃妾们同房的日子,以作子女出生时的参照。”

晏清接过册子,转交给了贺炤。

“陛下请翻看今年五月的记档,当月乔公子与草民同房四次,次次皆有记录,刚好能对得上乔公子的有孕的日子,望陛下明察。”

说着,贺灿磕头下去。

贺炤翻到五月的记录,果真详尽,连两人何时熄灯就寝都一清二楚。

乔晖怒而起身,先指着贺灿骂:“胡说!我与你清清白白,你为何要污蔑我!”

接着他朝贺炤跪下:“陛下,此人定是受到了太后的指使,微臣从未与他有过任何逾矩。是太后想要她身边的晴雪做陛下的皇后,才拼命往微臣身上泼脏水,想要毁了微臣!”

太后冷哼:“你自己做过的事,哀家不过是揭发出来,谈何污蔑?你好歹也是个男子,竟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认,可笑。”

乔晖转身,瞪着太后,他太过生气,已然口不择言:“太后,你难不成想要我把你曾经养过的面首一一找来吗?”

两人吵作一团,肃穆的鸾月大殿变成了嘈杂的菜市口。

“都住嘴。”

贺炤挥手将砖块般厚重的记档砸在了乔晖身上。

乔晖的脸被砸出一道红印子,他回过神,惶恐闭嘴。

贺炤不断揉着太阳穴,好似头疼不已。

他发问:“皇叔公,皇叔,此事你们怎么看?”

皇叔公方才受了太后的气,他身为长辈,哪里咽得下。

因此他给出的处置相当严厉:

“太后不忠先帝,犯了七出,应当贬为庶人,从玉牒除名,圈禁终身!”

宁王还保留着理智,他明白若是这样做,郑家必定要闹。

于是宁王斟酌道:“孝道大过天,且事关皇家颜面,陛下不可对太后处置太过。否则招致天下人揣测。以臣之见,面上必须要过得去……”

“那乔晖呢?”

贺炤没说可与不可,而是问了下一个问题。

乔晖终归没有太后那般尊贵的身份与强硬的娘家。

宁王无甚顾忌,直接说:“他毕竟不曾有过正式的名位,说到底也只是个庶民,按欺君之罪处置便好。”

跪在地上的乔晖猛地抬头,他哭哭啼啼膝行几步,柔弱地求情:“陛下,微臣怀着您的孩子啊,即便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您不能杀微臣……”

“好了,朕已经有决断了。”

贺炤从位置上站起。

他身材颀长,高高在上,不怒自威。

“太后郑氏,因先帝去世,悲痛过度,自请永居长乐宫不出,余生与青灯古佛为伴。朕感念太后诚心,会在长乐宫筑一尊佛像,好叫她潜心礼佛。”

听到这个处置,太后轻蔑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悲痛过度……”

“好啊,不愧是皇帝,还真是保全了你和先帝的颜面。”

她已然有些行为疯癫,无人理会。

接着贺炤瞥了一眼乔晖,道:“乔晖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即刻收监,留候问斩。”

说完,乔晖惊惧万分,还撕扯着嗓子哭喊着求情。

贺炤不想再看见他,抬了抬手:“拉他下去。”

几名侍卫上前,拖着乔晖离去,他的声音也跟着变小、消失。

皇叔公和宁王见贺炤心绪不佳,不敢久留在此惹眼,也赶紧起身告退。

很快,殿内只剩下了贺炤一人,他高坐堂上,面前两盏长明宫灯烛火绰约,他的眼底亦有火焰跳跃。

随后贺炤捧起了手中的香囊,在上面印下了轻轻一吻。

·

大年初一,京城大雪纷飞。

原本花团锦簇的长乐宫一夜之间变得死气沉沉。

晴雪换回了宫女的衣服,提着食盒,推门进了寝殿。

太后跪在佛龛之前,双手合十,口中念着经文。

“太后,到午膳时间了。”晴雪提醒。

太后停下了念经,睁开眼,对晴雪没好气道:“没规矩,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奴婢把饭放在桌上了,您记得吃。”

晴雪对太后还保持着最后的恭敬,只不过到底还是不如往日那般畏惧。

“小丫头,你以为哀家倒了,就可以怠慢哀家了吗?”

太后举起合十的手,一边拜佛,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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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雪道:“奴婢并非怠慢太后,而是这长乐宫中只剩下你我二人。秋菊姑姑和几个大宫女因为与您亲近,已获罪被处死。醒醒吧,您已经不是往日那般一呼百应的太后了。”

太后扬起念珠,朝晴雪猛地扔去:“滚!”

晴雪被砸中,心中委屈,可又不敢与她纠缠,只好退了出去。

大牢。

乔晖缩在牢房角落,抱着膝盖,闭眼睡得极为不安稳。

因而一听见狱卒们毕恭毕敬、齐齐喊出“陛下”时,他立即便惊醒了过来。

贺炤身着玄色金龙常服站在牢房外,他周身气势华贵,与破败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见到他,乔晖立即扑了过来,抓着栏杆,哭了起来:“陛下,微臣实在冤枉啊,求您放了微臣……”

贺炤不为所动,只冷声问他:“别装了。朕查过乔家,之前入宫的其实是你的弟弟乔曦,朕都没碰过你,你怀哪门子孕。今日朕来,是想问你,为何你与乔曦长相如此相似,你们应当不是双生子吧。”

闻言,乔晖的哭求顿时哑然。

“陛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乔曦的?”他喃喃问。

贺炤难得有耐心,回答:“见到你的第一眼。”

乔晖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贺炤,好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

随即,他爆发了一阵极为凄厉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第一眼!”

他形状疯癫,举着一根手指,怼在了贺炤的眼前。

“陛下,您第一眼就认出我不是乔曦,又何苦与我做戏那么久?”乔晖自嘲地笑起来,“我知道了,您是故意叫我以为我有可能成为皇后,好让我成为您的刀,帮您除掉太后是吗?”

“因此,朕可以赐你全尸。”

贺炤坦然承认。

“哈哈哈哈!!”

乔晖又放肆大笑起来。

他慢慢抬起头颅,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直视了帝王。

“陛下,您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与乔曦长得如此相似吗?”

贺炤蹙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乔晖狰狞地咧开嘴角:“因为我与他之间,存在着一道双生契。我们共享生命,犹如双生,同生共死啊。”

“您杀了我,乔曦也得给我陪葬!”

贺炤冷哼:“你这是要死了,所以疯了么?满口胡话,觉得朕会信你的胡言乱语?”

“陛下您不信啊?”乔晖嘿嘿一笑,“没关系,您杀了我啊,您把我杀了,看乔曦死不死,哈哈哈……”

贺炤藏在宽袍大袖里的手已捏紧成拳。

许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他十分艰难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但乔晖很快发现了贺炤的迟疑,他尖声发问:“陛下,您不敢杀我了是吗?莫非您真的爱上乔曦那小子了?”

“为君王者,可不能动情,否则别人拿乔曦威胁您,您是不是连割地赔款都愿意,是否还能为他烽火戏诸侯?”

乔晖自以为拿捏了贺炤的把柄,再也没了忌惮,说话极为挑衅。

忍无可忍,贺炤转向狱卒,声音森寒到近乎凝冰:“开门。”

狱卒有些迟疑,害怕乔晖疯疯癫癫伤到陛下,但对上贺炤的眸子,他吓得抖了抖,赶紧听话开门。

贺炤步入了牢房。

贺炤幼时即练武,随身带着一柄防身匕首。

他抽出匕首,接着扼住了乔晖的下巴。

手起刀落,鲜血大颗大颗滴下。

一条舌头被扔在了地上。

“啊啊啊唔唔唔!!!”乔晖痛苦地打滚。

贺炤用手绢擦去了匕首上的血迹,转身离去。

·

梦云县。

妄为道长一手捉着乔曦的脉象,一手捋着自己的山羊胡。

他的神情已从起初的轻松,变成了凝重和迟疑:“嗯……”

乔曦心有戚戚,忙问:“道长,我身子到底如何了?”

别是什么罕见病吧?

古代医疗水平不高,若真是重病,那基本没救了。

妄为道长收回手,默然片刻,才说:“没病,你这是怀孕了。”

“什么?”

乔曦和宋书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可能。”乔曦下意识否认,“我是男人,怎能怀孕?”

脱口而出后,乔曦看了一眼宋书,反应过来此话不妥。

他改口道:“我是说,我已检查过,自己并非特殊体质的男子,应当是无法怀孕才对。”

妄为道长摸着胡须,说:“所谓特殊体质的男子,其实都是南凰古国的后裔。”

“南凰古国?”

“没错。”道长点头,“这是一个曾存在于南方山林之中的国度,乃世外桃源,与外界隔绝,所以关于这个国家的记载很少,当世知晓的人不多。”

“南凰国的百姓外表观之都是男子,不过其中一半人口身上生有粉痣,面白无须,拥有女子般孕育后嗣的能力。”

“后来南凰国覆灭,少数后裔留存下来,与中原百姓混居,久而久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然分辨不清。”

“南凰后裔与中原人的后代有男有女,其中男孩还是有少许可能会保留生育的能力。”

说到这儿,道长指了指乔曦与宋书:“哈,你俩说不定一千年前是一家子呢。”

宋书是头一回知道这等典故,眼睛亮亮地听着。

可他身旁乔曦的脸色则相当沉重,紧抿着唇。

沉思片刻,乔曦还是不愿相信。

他问:“道长,你会不会诊错了?我从前认识一位医术高超的郎中,他说女子怀胎的脉象不可套用到男子的身上,或许……”

“不会有错的。”

道长打断了乔曦。

“贫道并非把脉,而是一道真气探入你的经脉,切切实实感知到你体内有另一道不属于你自己的搏动从腹部传来,必定是有了心跳的胎儿。”

“可我身上没有痣。”乔曦坚称。

道长说:“或许是长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贫道探脉,绝不会有错。”

这话彻底打消了乔曦的侥幸之心。

他顿时面色发白,颓然坐在了凳子上。

道长这才看出他并不期待这个孩子。

也对,接受自个儿能怀孕也是需要时间的嘛!

宋书也凑过来,顺着乔曦的脊背摸摸,安慰他:“最开始是很难接受,但、但慢慢就会好的。”

乔曦怔愣着,无知无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里一片平坦,还什么也感觉不到。

为什么老天要与他开这样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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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决心不再与贺炤有任何关系,可现在却被告知他有了贺炤的孩子?

只要有这个孩子的存在,自己便永远无法真正彻底斩断与贺炤的联系。

即便自己可以假装这个孩子与贺炤没有关系,就当作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养大,可孩子要是问起他“母亲”怎么办?

如果留下这个孩子,他注定会面对一个残缺的家庭。或许还会受到旁人的冷眼,说他是没娘的孩子。

对古人来说,子嗣为重,多生几个,只要能活着,养得多么粗糙都无所谓。

可乔曦认为,如果不能给孩子最好的,那他宁愿不生。

再想得自私些,生下孩子之后,自己就要多出一份割不断的责任,要给他吃、给他穿,供他读书,为他操持婚事、帮他带孩子。余生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个小拖油瓶。

而且……若是贺炤得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怎么办?

他是皇帝,又没有别的孩子,他若是知晓,定会想方设法把孩子夺走。

皇家不可能承认身为男子的自己是皇子“生母”,到时候自己会不会被暗中处死?

短短几息,念头已千回百转。

乔曦想明白了,坚定道:“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没想到他沉默许久,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宋书惊惧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我要堕胎。”乔曦咬牙狠心,“这孩子是个拖累,我不会生的。”

宋书小声惊呼:“你当真的?”

妄为道长亦有些意外:“堕胎有违天和,不过你自己的事,还是你自己决定为好。”

乔曦点头:“既然决定不要孩子,那请你们就当不知今日的事,就当孩子从不曾来过,不要与任何人提起。”

宋书和道长自然答应。

翌日。

有了怀孕反应后,乔曦向来睡不够,昨晚还是头一回整晚都没睡着。

宋书在做早饭,看见乔曦从屋子里出来,与他打招呼。

乔曦心不在焉地回应他,走过去帮忙,说自己打算吃过饭就去医馆,求堕胎药的方子。

妄为道长是懂医术的,但他声称自己不知道堕胎药的方子,让乔曦去找别的郎中开方。

宋书是有身子的人,心疼孩子,闻言神情低落,不过他还是说:“我陪你去吧,这种事,还是要有人陪着才没那么难受。”

乔曦蹙眉:“我不难受。”

是的,他一点都不难受。肚子里的现在根本算不上是个孩子,只是个胚胎,他不会对胚胎有感情的。

宋书觑了一眼他的脸色,看见他眼底的青黑,不再多言。

吃过饭,估摸着医馆差不多开门后,两人出了门。

相当碰巧,今日坐诊的还是昨日的那名郎中。

他问乔曦:“哪里不舒服啊?”

乔曦这回没有请他把脉,而是直接说:“先生,我想求一副堕胎药的方子。”

“嗯?”郎中睁开满是皱纹的小眼睛,“你个男子,求堕胎药做什么?”

乔曦没想到郎中还会细问,随口胡诌:“家中……家中夫人要用。”

谁料郎中还是不给开药方:“夫人要用就让夫人来拿。”

乔曦与宋书对视一眼,再度尝试:“实在是我家孩子太多,养不起了,我家夫人面皮薄。请先生通融。”

郎中固执地摇头:“我怎么知道你拿去做什么用,这药到底能伤人。你夫人真不想要孩子就叫她自己来拿。而且你年纪轻轻,能有几个孩子?”

所有漏洞都被郎中堵了回来,乔曦暗自懊恼。

无奈,他与宋书只好先离开医馆。

走在回去的路上,宋书宽慰他:“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或者再去其他医馆看看?”

“多谢你安慰我,我没事。”

乔曦心不在焉回答着,忽然经过一家铺面,吸引了他驻足。

这是一间成衣铺子。

乔曦略加思索,迈步走进了铺子。

宋书不解他要做什么,跟了上去。

“掌柜的,买一套女子的衣裳。”乔曦说。

掌柜赶紧来为他介绍:“公子打算送给谁?我们这里有深颜色的,适合老夫人。还有新到的粉蓝色,年轻小姐穿来最相宜。”

乔曦指着自己:“我穿。”

掌柜:“??”

在掌柜的疑惑目光下,乔曦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裳,又挑了块轻纱面巾,借用铺子的里间换了衣服。

宋书留在前面柜台付账,心想乔曦当真是铁了心不想要这个孩子啊,为了求堕胎药方,甚至不惜扮做女子。

很快,乔曦换好衣服出来。

他骨架纤细,除了比寻常女子高了一头外,穿起女装竟丝毫不见怪异。而略长的面巾刚好遮住了他的喉结,乍看上去根本无法分辨。

“走吧,回医馆。”

不过一开口说话,还是暴露了他是男子的事实。

这回宋书不好进去了,怕郎中认出自己,就在外等候。

乔曦再度坐到了老郎中面前,伸出手给他把脉。

老郎中摸了摸脉门,立刻说:“姑娘你这是有喜了啊!”

“我不要这孩子,你给我开堕胎药的方子,多谢。”

乔曦挤着嗓子,拙劣地表演了一个公鸭嗓。

老郎中叹气,好好的姑娘怎么生了副这样的嗓子,然后又想,今日怎么连着有人来求堕胎方子,难道朝廷的人头税又加重了不成?

最终,乔曦成功地拿到了药方,毫不犹豫去药房捡了相应的药,包成一包,提在手上往回走去。

回到家中。

妄为道长正在拿着木棍练剑,一转头看见身着裙装的乔曦,没能认出来:“这是哪家的姑娘?”

乔曦揭开面巾:“是我。”

道长惊讶:“你……你为了拿到方子,居然扮成女子去看诊?”

“是,不然郎中不开给我。”

不知为何,乔曦心情不大好,沉着脸去找药罐子。

接下来,乔曦冷着脸加水,加药,点火,坐药,动作行云流水。

一个时辰后,苦涩黢黑的药汤熬了浓浓一碗,摆在了桌上。

乔曦死死盯着药碗,看见药汤面上映照出自己的脸。

只要喝下这碗药,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会死。

第40章二合一

油亮发黑的药汁子在碗中晃荡,散发着幽幽苦涩。

乔曦盯着药碗,久久没有伸手去拿。

宋书和妄为道长围坐在乔曦身边。连安和都被惊动,他的伤已经见好,可以下地活动,也坐了过来。

三人瞧瞧药碗,又看看乔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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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最先开口,试探着说:“要不……把孩子留下来吧?”

安和知晓从前在宫中发生过的事,更明白乔曦此时的想法。

他说:“或者公子咱们再考虑一段时间?”

妄为道长泼了盆冷水:“堕胎这事儿,越早越好。再等下去,只怕要难受,还可能落下病根。”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乔曦仍旧是沉默。

宋书又说:“你为何不愿留下这个孩子,是有什么顾虑,别憋在心里。与我们说说看,或许都可以解决呢?”

乔曦终于有了反应。

他摇摇头,说:“我只是接受不了。”

见他犹豫不决,妄为道长“啪”地猛拍桌面:

“要贫道说,直接心一横、一口闷,闭上眼睛万事休!”

说着,道长捉起药碗,竟打算强行往乔曦嘴里灌。

乔曦吓了一跳,慌乱之间推开道长,打碎了药碗。

“啪嚓!”

药碗落在地上,药汤洒落满地。

乔曦心有余悸,往后退了两步,看道长的眼神惊惧不安,像是在看杀人狂徒。

安和与宋书两人也吓到了,愣愣盯着两人。

缓了口气,乔曦敛去面上神色,对道长说了句:“抱歉,我想回屋静静。”

等乔曦离开后,道长气定神闲重新坐下,而后高深莫测说了句:“情急之下方见真心。这小子还没想明白。”

主屋里。

乔曦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镜子前,看向了自己的小腹处。

按照日子推算,还不到三个月,那里平坦如常,看不出任何怀孕的迹象。

乔曦伸手,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小腹。

他无法相信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

穿来这个世界之前,乔曦早已清楚自己的性向,也做好了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心理准备。

不过他身为老师,看着班上那群初长成的孩子们,还是偶尔会忍不住幻想,若是自己能有一个孩子,自己定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让他健全、幸福、开心地长大。

乔曦甚至偷偷去福利院了解过领养的政策。

但他年轻又单身,条件不符。且他刚考上编制不久,工资不高,没办法供养。

更重要的是,他只有一个人,永远无法弥补孩子生命中必须的另一份爱。

孤儿的身份让乔曦对三口之家有一种近乎梦幻的想象。

在他眼中,最完美家庭的前提是一对深爱彼此、尊重彼此的伴侣。

再加上喜欢男人,乔曦从未妄想过会有自己亲生的孩子。

可现在,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一个孩子正真真切切地睡在自己的肚子里……

这种感觉,让乔曦既害怕,又有一点,惊喜。

乔曦不愿再想,昨夜翻来覆去整晚,他现在好累,要睡一会儿。

于是乔曦爬上了床,用被子蒙住脑袋,装作鸵鸟,睡了过去。

这天之后,乔曦没再说堕胎的事,其余三人自然心照不宣,绝口不提。

两天后。

断指张敲响了小院的门,乔曦把他迎进来,倒了茶,两人坐在院内说话。

上回遇到山匪的事,乔曦很感激断指张,说:“除夕将至,晚辈打算买一桌席面,答谢您的救命之恩。”

然而断指张摆摆手拒绝:“不必言谢,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买坛好酒送我就行。”

“那晚辈过几日就送上门去。”

客套结束,乔曦问:“不知东家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断指张掐灭了旱烟,“昨日城中来了一名外地的粮商,急着出手货物。他价格还不错,主要是货量很大,老夫一个人吃不下,想来想去,想到了你。”

“当然老夫并不是要与你做生意,只是想到年关将至,你若是想要买年货,那人的价格也算得上实惠。”

乔曦不意外断指张看出自己有点家底,认真考虑起来。

他并不打算做生意,但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乔曦只看了原书开头十几章,内容主要是围绕着主角两人的爱恨纠葛展开。

但字里行间,作为背景提到许多次北方战事。

乔曦看过不少文字作品,当然知道作者是在为后面的剧情埋伏笔。

当时不甚在意,现在真的身处书中世界,乔曦却不得不留意战乱消息。

可惜前十几章实在是没有提到过战事会在何时何地爆发。

乔曦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听班上女生的话,把原书倒背如流。

但起码乔曦知道未来必有一战,那屯粮绝对是明智之举。

于是乔曦不再犹豫,对断指张说:“多谢东家能想到我,我的确想买点粮食,不知何时可以去见见那位货商?”

“你若有意,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见。”断指张说。

一个时辰后,断指张带着乔曦去见了那名货商。

“幸会幸会,在下姓梁,见过这位公子。”

梁老板身材浑圆,很有富贵相。

乔曦客客气气道:“梁老板,鄙姓乔,您叫我小乔就行了。”

“乔公子客气。”梁老板笑着寒暄几句。

三人都不愿浪费时间,很快说到了正题。

梁老板暂时租了一处院子,他带乔曦来到仓库,与他看货。

“我这儿都是上好的大米,还有面粉、腌肉、咸菜,油盐酱醋,应有尽有。”

乔曦看着满仓的大米,还有堆放了小山高的腌肉,心中暗暗惊讶。

他以为古代商人能经营一种商品就差不多了,不想梁老板的货源如此齐全。

“还有盐?”乔曦来到盐缸旁边查看。

他记得盐铁官营,寻常商人是不能私卖的。

梁老板嘿嘿赔笑:“只有一点,量不大,咱们自己人知晓就行了。”

乔曦当然不会多事去举报梁老板,只是点点头,表示知晓。

在仓库里转了一圈,乔曦瞥见角落里倒了把簪缨长枪。

“那是……”乔曦指向长枪。

不料梁老板有些慌乱,走过去拿起长枪,扔到了米堆后边。

“哈哈哈,我自个儿收藏的小玩意儿,不卖的。”梁老板说。

乔曦没再多问。

三人商谈之后,乔曦决定拿下这里一半的货物,另一半留给断指张。

断指张好奇,问他:“你为何要买这么多货物,难不成你想做生意?”

乔曦总不能说我是穿书来的,知道未来会有战事,所以提前准备。

想了想,他回答:“北边总在打仗,我想屯粮总是没错的,自己吃或者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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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行。”

断指张却说:“北方战事没那么吃紧,这位梁老板就是北边来的。”

闻言梁老板打了个哈哈:“我这是打算做最后一回生意,就告老还乡啦。”

“对了,多谢二位大主顾,晚上我梁某人做东,吃酒去?”

乔曦婉拒了梁老板的好意,他现在身子实在不宜沾酒。

约定好过几日来交货付款,乔曦回到家中筹钱。

他拿出了贺炤送给自己的两只金手镯。

宋书看见,差点闪瞎了眼,平民百姓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金子?

贺炤送的是御赐之物,上面有皇家的纹样,轻易卖不出去。

因此乔曦准备找个小作坊,偷偷融了,做成金锭子。

乔曦估摸着两个镯子能融大约一斤金子出来。

换成银子,能拿到大概五百两,买梁老板的粮食需要二百两。

剩下的钱乔曦打算去买一处山间的小庄子,不需要太大,只要能住得下他们几人,能存下那许多粮食就行。

至于城中的小院儿可以先租着,到底断指张帮了自己许多,也不能说走就走,还是按刚开始说的半年算。到时候回到城中,也有个歇脚的地方。

之所以想要买个山中的庄子,也有腹中孩子的缘故。

虽然乔曦还未下定决心,但万一以后要留下孩子,月份大了,他可不想留在人多口杂的城中,能在远离人烟的地方静养最好。

乔曦把自己屯粮和买庄子的打算和剩下三人说了。

宋书只是惊讶乔曦如此有钱,没有异议。

安和打定主意要跟着乔曦,当然也是赞成的。

道长则是摸着胡须说:“你如此打算很对,乱世之中,有安身之处最重要。”

乔曦说:“这几日麻烦你们,帮我打听卖金和买庄子的事。”

宋书有些奇怪:“张东家是做买卖的,怎么不请他帮忙打听买庄子的事?”

乔曦心有顾虑,但他不好解释,只说:“近段时间已经麻烦东家太多,咱们能自己做的,尽量都自己来吧。”

这两件事不小,靠乔曦自己短时间内的确落实不下来。三人当即答应帮忙打听。

四人在城中跑了七日,还算顺利地敲定了这两件大事。

金子成色好,换了五百两出头的白银。

乔曦将款项付给了梁老板,说暂时寄存,过几日来取货。

而妄为道长明明是世外之人,却相当麻利地托中人找到了一处桃源山庄。

乔曦夸他事儿办得好,妄为道长笑着感慨:“贫道早就想买一处庄子隐居,只可惜囊中羞涩啊。”

山庄坐落于梦云县外二十里,一座秀美的小山头上。庄上自带了十亩良田,所以即便偏僻,要价也不便宜。

二百八十两。

这个价格叫乔曦有些肉疼,但山庄条件实在不错,便咬咬牙买了。

又花了不少银子买车马搬家,搬家前乔曦还不忘给断指张送去几坛子好久。因而等住进新家的时候,他又变回了小穷鬼。

搬入庄子那天,正好是除夕。

庄子有四个院落,西边的院落用来存放粮食。

最大的院落刚好四间房,四人觉得还是住在一块儿比较方便,于是都住在了中间的院里。

大概打扫了一下中间的院子,四人便起锅做饭,准备过除夕。

四个人每人准备了一道菜,鱼、腊肉、香肠还有素炒土豆丝,凑了整桌。

在夜色阑珊时,他们围坐起来,共同举杯。

安和年纪最小,喜欢热闹,居然记得去集市买了一挂鞭炮。

他将鞭炮放在院子中央,伸长手去点燃,随后快速跑开。

引线燃尽,鞭炮炸开噼里啪啦的响声,热闹非凡。

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此时雀跃,蹦跳之间甚至看不出他受过伤。

热闹红火的鞭炮响完,宋书说:“咱们每人许个新年愿望吧,希望来年都能实现。”

“我先来。”宋书自告奋勇,他的脸红彤彤的。

“我希望明年我的孩子可以顺利降生,无病无灾。”

说完,宋书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茶水。

安和连忙跟上:“我许愿,明年我能继续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平平安安,我、我也是!”

“哈哈哈。”妄为道长笑得恣意,“贫道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这般生机勃勃,我已没什么愿望了。”

安和看向乔曦:“公子,该你了。”

“我……”乔曦有些迟疑。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刚穿来的时候,他肯定要许一个愿望,希望能回到现实。

但现在,看着身边满面笑意的朋友们,乔曦当真生出了不舍。不知不觉间,他与这个世界已经产生了千丝万缕的羁绊。

乔曦举起杯,笑着说:“那我就许愿,你们心想事成,所愿皆所得。”

四人碰杯,欢畅宴饮。

就在他们欢庆除夕时,一股兵马却趁着夜色,举着火把与弯刀,出其不意地袭击了梦云县城。

·

京城。

贺炤刚从天牢出来,还未踏入宫门,便有一快马停在身边。

马上的兵卒神色慌乱,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手中扬着信筒,快步朝贺炤奔去,同时口中喊着:“八百里加急,钧凤州军报!”

兵卒停在了贺炤身前几步的地方,举着军报跪下。

晏清走过去,接过军报,呈给贺炤。

听到钧凤州三字,贺炤下意识以为是乔曦的消息,但随即反应过来,乔曦的事是不会通过公文传回来的。

贺炤打开信纸,看见了上边简短的汇报。

“钧凤州告急:北琢奇兵突袭,已占领边境三镇,兵临梦云县城下。敌军要求我朝归还北琢二皇子。”

读完军报,贺炤竟有瞬间的晕眩。

晏清手疾眼快,扶住了陛下,担忧地提醒:“陛下,您已经三日未曾睡过一个整觉了,快回宫歇息吧。”

贺炤重新站稳,推开晏清的搀扶,吩咐道:“叫宁王、衡王、方阁老与内阁诸官入宫觐见,告诉他们,军国大事,不得耽误,立即前来。”

“是……”晏清连忙派人去传信。

不到半个时辰后,紫宸殿内,已坐满了内阁官员,还有两位王爷。

诸官已经得知了军报的事,殿内一时死寂。

“众卿家为何不发片语?”贺炤坐在龙椅上,出声催促。

兵部尚书郑蕤率先出列:“启禀陛下,微臣认为,应当立即派遣郑老将军前往钧凤州支援。”

方阁老表示不赞成:“钧凤州与郑将军驻扎的悬云州相去近八百里,远水解不了近渴。且郑将军若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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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云州无人镇守,万一北琢是调虎离山,那该如何是好?”

被驳斥后,郑蕤咬了咬后槽牙,抱拳请命:“臣愿领兵!”

闻言,宁王跳了出来:“郑大人,你在京中已近二十年,只怕早忘了如何领兵打仗。你现在又是文官,哪有文官领兵的道理,还是算了吧。”

方阁老沉吟片刻,说:“或许可以和谈。北琢要我们交出他们的二皇子,我们可以扣住此人,与北琢谈条件。”

贺炤忽然插话:“朝廷可没有抓他们的二皇子。”

方阁老意外:“这……”

郑蕤亦不赞成和谈:“和谈,那岂不是不战而降,绝对不可!”

“和谈不是投降。”方阁老面色不悦,“化干戈为玉帛,对百姓来说是好事。难道非要战乱四起,生灵涂炭吗?而且为了养镇北军,朝廷年年投入甚巨,国库空虚,哪里打得起?”

双方各执一词,很快就吵了起来。

“够了。”

贺炤的声音好似镇海之鼎,让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他修长的手握住龙椅侧边的龙首,轻轻摩挲着。

接着,他宣布:

“不和谈,这一仗必须打,不仅如此,朕还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四个字一出,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惊讶到失声。

反应过来后,宁王最先跪了下来:“战场危险,陛下不可以身犯险!”

紧接着臣子们纷纷跪下,齐声说:“请陛下三思!”

郑蕤说:“战事刚起,远没有到需要陛下亲征的程度,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方阁老年纪大了,本特许他不用跪,但此时他也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老臣直言进谏之罪。向来御驾亲征,都有太子监国,可陛下至今无嗣,万一……那便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啊,请陛下三思!”

然而贺炤根本不听他们的反对,径自安排下去:“朕亲征期间,又衡王监国,宁王辅政。方阁老,你历经三朝,朕也信重你,相信你定能稳住朝政,替朕把持后方。”

衡王听见自己被点名,惊异不已。

他本以为陛下叫自己过来是凑数的,可他竟打算让自己监国?

“陛下!”臣子们还要再劝。

贺炤大手一挥:“朕心意已决,无须再劝。”

“我大衍朝开国以来,北琢已在边境骚扰四十多年。他们烧杀掳掠,边地百姓不堪其扰。前代帝王以休养生息为主,到朕一朝,国力已然恢复,无需再忍。”

“朕听说北琢盛产玉器,他们国王的冠上有一枚鹅卵大小的清澈美玉。朕要把那枚美玉摘下来,镶嵌到这把龙椅之上。”

一番话,让臣子们心神激动起来。

他们不是泥人,被区区蛮族小国欺压四十年,大衍朝的百姓们早已憋闷不堪。

如果真的能让北琢俯首称臣,的确是千秋功绩,能让百姓们扬眉吐气,说不定还能开创一代盛世。

于是他们不再反对,而是跪下来,山呼万岁。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议事结束,臣子们散去。

贺炤单独叫衡王留了下来。

贺炤问他:“你是不是很意外朕会选你来监国?”

当然意外。

皇帝亲征,监国之人便是默认的储君。也就是说,一旦贺炤出事,衡王就能名正言顺地继位。

衡王低垂着眉眼,努力压抑着内心复杂的情绪。

“臣弟双腿残疾,不能继承大统,皇兄不应该选臣弟做监国之人。”

贺炤起身,走下台阶,来到衡王的身边。

“你我都清楚,你的腿,根本没有残疾,你是有资格成为帝王的。”

衡王瞳孔紧缩,颤声道:“皇兄,臣弟从不敢有逾越之心。想必皇兄也是知道臣弟向来无心帝位,才会放心让臣弟来监国的吧。”

“是吗?”贺炤眸色闪烁,“你当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位置吗?”

贺炤走到衡王的轮椅之后,俯下身,指向高高在上的龙椅。

他的声音在衡王的耳边响起:“你真的全然无心吗?”

衡王的身子小幅颤动起来,那是激动、害怕以及不为人知的向往。

但很快,衡王冷静下来,别过头不再去看那至尊之位。

“皇兄,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样样都不如你。”

衡王自嘲地笑起来。

“所以我自认,做皇帝,我也不可能做得比你好。”

“你便是知道我的心思,你知道我在你面前自惭形秽,只要你在,我就绝对不会生出半分不臣之心。”

“皇兄,你好残忍。”衡王冷哼。

残忍地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原本衡王对贺炤是有不服的。

他从小都在仰望这个比自己大了不到两岁的兄长。

无论是开蒙时间、功课成绩、箭术武功,甚至为人处世,他全都比不过贺炤。

断腿之前,衡王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超过贺炤。

断腿之后,他也不曾放弃过与贺炤的暗自较劲。

每到深夜,衡王都会想,若是自己没有选择假装断腿来保命,那个位置或许就是自己的。

但现在,贺炤把自己提到了这个位置的旁边,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坐上去。

有贺炤珠玉在前,他再如何优秀,都像是东施效颦。

他其实内心里早就臣服了。

贺炤按住了衡王的肩膀,对他说:“所以朕很放心你。”

无论能力,还是忠心,无人能比得过他的这位弟弟。

翌日,贺炤在早朝时宣布了御驾亲征的决定,朝臣们又吵了一回,被他压了下去。

三日后,帝王銮驾从北城门启程,贺炤率领近两万亲兵,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前往钧凤州。

贺炤没有坐车轿,而是亲自驭马,走在队列的前方。

帝王专属的龙纹铠甲在阳光下迸射出曜目的银辉。

贺炤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那枚香囊,思绪飘远。

乔曦,朕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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