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紫绛第一次那给她的那份画册中,男女主人公大婚的那一页。
卢皎月:“……”
“…………”
她果然变得很倒霉!
第166章错认50
穿书局。
孟酌神情紧绷地问旁边的人,“怎么样?成功了吗?!”
坐在仪器前的技术员一阵沉默。
孟酌:“……”
行吧。她知道结果了。
强行把执行员从小世界拉出来当然是有损失的,但是想想现在还在心理疏导室嚎啕大哭的前任务者,孟酌觉得未免自己未来的得力干将在任务的一开始就出现心理阴影,这点损失她还是承担得起的。毕竟局里可是有很多在某个小世界受了重创、回来之后一蹶不振的先例,要真是那样就太糟心了。
但是孟酌没想到,她都打算捞人了,还遇到了困难。
濒毁的小世界和稳定运转的小世界捞人的难度是不一样的,本来这是个重启世界了,稳定性堪忧,但也不知道对方在里面做了什么,这小世界现在稳固得简直像是乌龟壳一样,看起来再进一步就能独立运转了。
孟酌一边欣慰于不愧是她看中的得力干将,顶着“小世界的排斥”这种等级的debuff都能完成任务,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嘤嘤嘤地咬手帕、也不知她未来的肱骨下属在里头受了多少苦。
当然,这样充沛的内心感情是不会体现在外的,她表面看起来依旧是高贵冷艳的G区一姐。
这会儿得知这样的坏消息,她看起来依旧从容镇定,神情淡淡地对着技术员点了点头,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态度平静道:“再接着试试。”
一次不行就两次。
执行员和小世界的磁场并不同调,再经过外部干扰之后,小世界很容易就把人排斥出去。
*
卢皎月还不知道,小世界外面还有人正为她殚精竭虑,她这会儿甚至没有空闲去关心自己突然变差的运气。
因为梁涣在问完那句“阿姊急着出宫,是因为它吗?”,就要伸手过去捞那本画册。
卢皎月眼皮一跳。
梁涣不知道那画册后半部分是什么,她可是知道的。要是那些内容被看见了,照正常情况讲,只是尴尬而已,但是以梁涣现在的心理状态,谁知道他能脑补出来什么东西?!
卢皎月简直脱口而出,“别碰它!”
梁涣的动作一僵,他缓缓地收回手,抬头看向卢皎月,眼眸中的暗色浮浮沉沉、带着很明显的隐忍神色。
良久,他才哑着声艰涩开口,“……好,我不碰。”
卢皎月:“……”
不,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明明是为了避免误会,为什么现在误会反而更大了的样子呢?!
她想着梁涣先前句句直指韩王的话语内容,不得不放缓了声音,试图跟对方解释清楚:“阿涣,你多想了。我先前确实不知道救我的是韩王,但就像你说的,我们相处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我和韩王虽有交集,但也只是泛泛,我想出宫和韩王没有关系……这画册,它就是一本解闷的画册而已。”
卢皎月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异常的真诚。
她直视着梁涣的眼睛,试图将自己的诚恳传递过去。
大部分时候,梁涣都是很容易哄的,起码在卢皎月的面前是如此。两人僵持着对视了一会儿,梁涣的表情一点点松缓下去。
就在卢皎月觉得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见梁涣轻声问:“既然只是解闷的画册,阿姊能给我看看吗?”
卢皎月:“……”
好致命的问题。
那片刻的神情僵硬已经足够梁涣确认了“事实”,刚刚才短暂松缓的神情又一点点紧绷起来,他轻轻抿着唇,低声,“阿姊以往、从来都不骗我的。”
如今却为了另一个人,同他说假话。
是那个人真的那么与众不同吗?还是那次相救真的那么要紧?
卢皎月:“……”她这次也没有骗!
有些事情,真是差了一点,就变得难以解释。
卢皎月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说明,那边的梁涣却像是自己想通了一样,一点点松下了神情。
“无妨,只要是阿姊,便没有关系。”他的表情柔缓、声音也放得温和,“只要阿姊留下,韩王府和锦国公的事,就单单是争一个庄子的小事,和前朝余孽无关。”
这温柔的态度实在太有欺骗性,卢皎月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不可思议地,“你在威胁我?!”
上次萃集殿的时候,卢皎月就有点感觉了。
但是当对方真的这么做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一时半会儿接受不来。
梁涣敛下了眸子,错开的视线落到了白皙纤细的脖颈上,他低下头,轻轻地在上面落下一吻,同时从鼻腔中发出一点模糊的应声,“……嗯。”
就算声调再模糊不清,那也是一声肯定。
卢皎月木着表情,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还能说什么?!
她这会儿甚至心累得没心情在意脖颈上的那点渐渐变得湿漉漉的碰触了。她只是在反思,梁涣的成长过程,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
逐步越界的动作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被抗拒地推开,梁涣却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他不明白,明明目的已经达成了,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阿姊……”
低唤的轻语没有得到回应,心底仿佛被挖空了一块。隐隐的刺痛从四肢百骸泛起,他甚至找不到确切的伤口。
但是好疼。
比以往任何一次受伤还要疼。
*
梁涣的问题非但没有解决,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但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不单单是梁涣这边,卢皎月很快就发现,那天书架的问题不是全然的意外,她的运气确实变差了。
这和她刚到这个小世界时候的状况还不太一样。
那会儿是全天候十二个时辰的运气差,而现在是大部分情况下都运气很好,但是冷不丁的来一下子,也非常让人困扰……
就比如说端着的瓷杯无端端碎裂,这已经够奇怪的,但溅射出来的瓷片硬生生地擦着她过去、在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口。这样极小概率的事情本身就很难发生,再回想一下之前那无故倒下的书架,简直让人背生冷汗。
这已经不是运不运气的问题,这分明是“死神来了”!!
并不知道外面有人为了她脱离小世界进行了怎样的努力,根据之前的经验,卢皎月很容易得出结论:是因为剧情崩了。
这很正常,梁涣都干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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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管怎么想,剧情都开启不了。从这个逻辑来讲,世界意识想解决掉她这个bug再正常不过。
很显然,这已经不单单是梁涣的感情问题,而是变成了生命危机!!
卢皎月觉得有点麻了。
她真切意识到,这情况她自己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人去了鸿胪寺问了问桓羯现状:虽然现在还没有信,但是万一呢,快来个女主把梁涣的感情掰回到正路上吧!
卢皎月的询问当然没得到什么结果,但是却惊动了梁涣。后者当天晚上就来了芙蕖宫,开门见山问:“阿姊怎么突然关心起了桓羯?”
卢皎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梁涣的神情微变。
他刚开始坐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漫不经心、像是平常闲聊的姿态,但是这会儿目光却定定落在卢皎月的脖颈上,表情也沉下去。
他低着声:“怎么回事?”
卢皎月愣了一下,顺着对面的视线摸了摸脖子,碰到那个结痂的小伤口才想起来嫌弃的事。
不由解释,“一点意外。”
卢皎月还不及更仔细说明,就觉微凉的手指落在了颈上,指腹轻轻压在血痂上。
对方用的力道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压力,但是脖颈这样脆弱的地方被人碰触,总让人觉得不适,卢皎月有点别扭地想往后退,但是这动作却因为对方接下来的话僵在了原地。
“没有意外。”
梁涣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都有些异样了。
卢皎月微愣抬头,和那双仿佛氤氲着薄雾的碧眸对了个正着。
梁涣脸上是带着笑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并非如此,“我知道阿姊不想牵扯到旁人,但是我会牵连。倘若阿姊出了事,不管是芙蕖宫、韩王府、宫中各司、乃至前朝……只要和这事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轻轻弯了下眼,缓着声又重复了一遍,“在我这里,没有‘意外’。”
卢皎月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那双褪去了伪装的碧眸中,是彻骨的冰凉。
空荡的、空洞的,什么也没有。
*
穿书局。
红色警报亮满屏幕,技术员收回了虚拟触屏上的手,叹气:“孟姐,不能继续了。”
孟酌皱了皱眉:“不用顾忌能量耗损,这部分我来承担。”
“不是能量的问题。”技术员推了推镜片上还闪烁着数据蓝光的眼镜,语气平板解释,“我尝试了balabala……但是#@%……&*@#……”
技术员说了相当长的一段话,孟酌听后沉默了三秒。
她冷静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空桌子上,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后,合金桌面上出现了像纸张一样的褶皱,孟酌再次抬头,语气平和地开口,“说人话。”
技术员:“……”
他干咽了一口,大脑在一堆专业术语中飞速检索,最后选择了最通俗易懂的解释方法,“我感觉我不是在捞执行员,而是在和小世界抢天命之子。”
孟酌:……?
第167章错认51
卢皎月并不知道小世界外面关于她的讨论,事实上,她这会儿有点晃神。
在这个冰冷的对视中,她骤然意识到,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梁涣还是那个梁涣,是剧情里的那个让小世界一次又一次重启的暴君,而在她面前的那个“阿涣”才是虚假伪装的影子。
这种一厢情愿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但是卢皎月却突然有点恍惚。
她忍不住在脑海中轻声低喃,[那个时候,知改……是这种心情吗?]
这种解析人类复杂情绪的问题实在是为难一个人工智能,不过卢皎月并没有那个意思。在稍许的停顿之后,她自己就给出了答案,[不,他应该更难过。]
毕竟,顾易是真心实意地将她当做携手一生的妻子的。
这样的回忆实在让人心情低落,卢皎月忍不住一点点垂下眼。
低垂的眼睫遮挡了瞳眸,也切断了和对面人的对视。
梁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指腹下的痂痕莫名灼烫,那种灼烧的疼痛一直顺着手臂蔓延到了心底。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只能缓缓收回了手,抿着唇开口:“阿姊想借桓羯脱身,恐怕不行。”
卢皎月微怔抬头,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突然转换的话题。
梁涣倒是接着,“我遣使从南山西行,绕过桓羯,前往零霜,与之建立邦交。零霜本就被桓羯驱赶于西处蛮荒之地,日夜想恢复国土,既为友邦,我大成当不吝于相助。”
卢皎月:??!
梁涣倒是很平静,“远交近攻。阿姊教过我的。”
卢皎月:不是教你干这个的啊?!
她甚至都没心情再哀悼自己刚才的情绪了,梁涣要是真这么干了,他和女主之间绝对没可能了!隔着国仇,这两个人别说谈恋爱了,就算女主真的嫁过来,会不会在枕头底下藏把刀都是两说。
脑子里的官司一茬一茬地往外冒,卢皎月却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往零霜派遣使者?”
这时候的出使他国可不是未来的旅游,来回的路程都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算的,照梁涣的语气,他是已经和零霜建立了联系,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一拍脑门就能想出来。
果然,梁涣答:“三年前。”
卢皎月:那岂不是他刚登基?!
卢皎月虽然有所猜测,但是没想到结果居然比她预料的更离谱。
而且整个过程中,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梁涣到底瞒了她多少东西?!
梁涣轻笑了一下,“桓羯王子在宫宴上那般冒犯阿姊,我岂会什么都不做?”
卢皎月艰难开口:“我觉得那算不上冒犯。”
他就是说对方在宴会上故意挑拨皇子之争,都比这个有可信度。
梁涣对此不置可否。
但他一向不怎么反驳卢皎月的话,因此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就另起了话题。
“阿姊不是喜欢草原吗?”他这么说着,神情一点点温柔下去,“待到焉山以南尽收国土,我让他们在那里建行宫,到时候带阿姊过去游玩好不好?”
卢皎月:一点都不好!
卢皎月正这么想着,梁涣却凑近过来。
他的神情还维持着放在的温柔,眼神诚挚得甚至带着某种天真残忍的意味,“阿姊喜欢什么,我都能给阿姊拿过来,阿姊想要什么,我都愿意送给阿姊……阿姊留在宫里,陪着我好不好?”
卢皎月总算意识到,梁涣这会儿的状态不怎么正常。
距离这么接近,她嗅到了一点极淡的酒气。
她拧着眉偏了偏头,“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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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涣来之前大概换过衣服又沐浴过,就连对方刚才触碰她颈侧伤口的时候,卢皎月都没闻到什么不对,这会儿对方离得这么近,才隐约嗅到一点。
“喝了一点。”
梁涣这么回答着,凑近了的呼吸彼此交融,他拇指压着下颌,略微强硬地迫使着对方转过脸来,唇.瓣印上、又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想仅仅止步于亲吻,就那么抱着人起身,带到了榻上。
帘帐层层落下,挡住了里面的光景。
……
…………
梁涣最后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他想自己是不是要再醉一点,那样一来就不必看清那冰凉又冷静的注视。
他轻轻拥着人,不只是在对卢皎月,还是在说服自己,“阿姊是我的皇后。”
这样的事是理所应当的。
卢皎月很冷淡地点了一下头,“是这样没错。”
所以她才没做什么无谓的呼救。帝王临幸皇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芙蕖宫内最为她心腹的紫绛进来也没办法说什么,没有任何人有立场阻止。
她看着梁涣,异常平静地开口,“你可以继续。”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它只是伤害和逼迫的一种形式而已——又残酷、又恶意。
梁涣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
他终于知道,比痛恨和厌憎更可怕的是什么了。
是宛若陌路的冰凉。
梁涣一点点低下头,将脸埋进了那单薄瘦削的肩上,哑着声低问,“……为什么?”
他那么拼命、那么不择手段地想要抓住,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卢皎月愣了一下。
颈侧的湿痕一点点蔓延,抱着她的人正在发抖,那颤抖太过细微,似乎他自己都未察觉。
卢皎月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戳了一下系统:[你们提供心理辅导吗?]
系统立刻给出了肯定的回应,并列出了一系列的可供选择方案,条目众多、划分详细,还提供前期指引帮宿主确定个人情况。
卢皎月:[……]
好是很好,这福利待遇称得上优秀了。但是问题在于,这些都是要脱离小世界后才能进行的。
系统解释:[肢体动作、语言语气、面部表情甚至瞳孔缩放,都可以对另一个人产生影响,算法可以推演复现,但无法做出更细微调整。和执行员一样,心理治疗是需要‘人’来承担的工作。]
卢皎月微微愣了一下。
“人”来承担的工作吗?
系统接着询问:[需要我为宿主提交申请吗?如果宿主无法确认自己的情况,我可进行简单情况陈述,局里会为宿主安排进行前期诊断的预咨询。]
卢皎月:[不,不用。]
有心理问题的是她吗?明显是梁涣!而且绝对问题很大!
卢皎月注视着怀中的人,迟疑地抬了抬手,但是在手落到对方背上之前,还是顿住了。
她确实可以抱一抱对方,但是肢体接触或许可以短暂的安抚情绪,并不能解决问题。
卢皎月抬起的手悬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缓缓落在了对方的肩头。
她在把人推开。
察觉到那推离的力道,梁涣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但在那不容置疑的意图下,他终究还是一点点被拉开了距离。
他没有抬头,垂下的发丝让面容隐没在了阴影中。
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荒芜的死寂,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一般。
卢皎月看着这一幕。
她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缓着声开口,“我可以试试。”
对面的人一僵。
像是什么生锈了的机器,卡顿着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
梁涣张了张嘴,却没有能发出声音。
并不是没有话想说,只是他突然不确定,是对方刚才真的开口了,还是他过于期盼而产生的臆想。也或许是她确实说了类似的话,却并非他想的那个意思。
卢皎月当然看到了梁涣那称得上惶惑的神情。
心下又软了些许,她略微放缓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可以试试。但是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不该像现在这样子……”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声音急促地打断,“我改!”
卢皎月:“……”
梁涣像是怕说得慢一点对面反悔一样,飞快地接上,“阿姊有哪里不喜欢,我都可以改。”
卢皎月:“……好。”
但梁涣脸上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听见对方接着,“我宫里有你的人吧?你把他们都撤下去。”
梁涣刚刚松下去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卢皎月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她之前就有所察觉了,但是没这次明显,她才刚刚让人去鸿胪寺,梁涣就得知了情况,还那么清楚地知道她问的是桓羯近状,要是芙蕖宫这边没有他的眼线就怪了!
梁涣只沉默了一会儿,就一点点松缓下表情。
他轻轻点了下头,看上去格外顺从地,“好,我听阿姊的。”
只是这么回答着,脑中却已经划出了芙蕖宫的名单。他飞快地筛选出几个位置上可有可无的人,准备用来给阿姊做交代,以此掩过这次的事。
卢皎月并不知道梁涣的所想。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往前倾了倾身,轻轻吻了吻梁涣的唇角。
梁涣:!!!
*
几天后。
紫绛忍不住抱怨,“宫里那么多人,福荣殿做什么非得从芙蕖宫抽人手?殿下这边一下走了这么多人,宫务都没人接手了。”
卢皎月:“……”
她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她是猜到了梁涣在芙蕖宫插了人,但也没料到这不单单是一两个人程度。多少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还有让卢皎月更没想到的。
紫绛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在卢皎月面前开口,“若是只是底下的人,少那么一两个也不碍大局,但是今日盼喜公公过来,把玉珠一起带走了。”
培养一个能接手宫务的宫女不容易,紫绛这么多年才教出来这么个能当副手的宫人,这会儿和卢皎月提,也有点想让她出面把人讨回来的意思:哪有调人会调走宫中心腹的?!这令下得也太不合适了!
卢皎月:“……”
“…………”
不是多少。
是非常过分了!!
埋暗线埋到这份上,梁涣真是能耐了!
第168章错认52
卢皎月早先就有意识到,梁涣并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温软无害,但是事实总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如果说芙蕖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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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宫人调动还只是让卢皎月觉得她小看梁涣了,那手中的这份暗线名单实在让她大开眼界。
梁涣从刚才开始一直打量卢皎月的神情,见她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的样子,表情也越发紧绷。
少顷,他终于趁着卢皎月微微停顿的间隙,忍不住开口,“我觉得阿姊不喜欢这些。”
卢皎月顿了一下,抬头看过去,轻声问,“所以你就干脆不让我知道?”
梁涣:“……”
梁涣没有答话,但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已经是回答。
似乎是察觉卢皎月那不快的情绪,他眼巴巴的看过来,脸上是很明显的认错表情。
但是卢皎月很确定,梁涣绝对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哪里错了,只是觉得这样会让她高兴一点。
卢皎月:“……”
绝对长歪了吧!!
她忍不住扶了一下额,无奈又无语地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到底看向对面,认真道:“我是不喜欢这些,但是我更不喜欢你瞒着我。”
闻言,梁涣神情有些微的僵硬。
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卢皎月还是从那张脸上看出些不知所措来。她到底还是柔和下神情,低声:“所以,你能把这些告诉我,我很高兴。”
梁涣怔然。
那双一直被薄雾笼罩的碧色眸子像是终于被风吹出了一丝缝隙,露出了其下清亮的底色,他面上紧绷的表情放松下去。
卢皎月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她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答应“试试”这个决定到底是否正确,但是好像从那之后身上就没再遭遇什么意外,她那变得诡异的运气又似乎有转好的趋势——大概是梁涣从那条“毁掉自我也毁掉一切”的路上被拉回来,剧情从另一种意义上步入正轨?
卢皎月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就算抛开这些不论,看着那双冰冷荒芜的眸子一点点带上了暖意,还是让人忍不住高兴起来。
气氛一时很好。
但是没过一会儿,卢皎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又看过去,“你是不是该去午朝了?”
午朝不算是正式朝会,只是召几个亲近臣子在大殿议事,算是成帝时候沿袭下来的惯例了,每每都在午后召人,便也被朝中称为“午朝”。这个非正规的朝会并不常设,但是最近商议苴礼之事,便又重开了。
也确实快到时辰了,梁涣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卢皎月:“你先过去吧,我慢慢看。”
梁涣拿出的这东西实在太多,她不着急赶着看完的话,估计得看一下下午。
梁涣:“……”
看对面的人还坐在原地不动,卢皎月有些奇怪地看过去,“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梁涣的目光在那微微开合的唇.瓣上定了定,在卢皎月那一点点变得疑惑的眼神下,终于还是慢慢地摇了摇头,道了句“没什么”,这才有些磨蹭地起身。
看着对方起身离开的背影,卢皎月缓慢地眨了眨眼。
错觉吗?
她总觉得梁涣像是很失望的样子。
……
倒也没有失望。
但是失落还是有一点的。
从芙蕖宫出来之后,梁涣到底顿了下步子,他轻抿了抿唇,上下唇.瓣微微碰触触感传来,那一次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梁涣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抬手召来了一直沉默跟随的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
没有理会对方微微错愕的神情,他说完吩咐后,便径自往萃集殿去了。
稍晚些时候,卢皎月这边又多了一大堆资料——这些年来,梁涣安插暗线收集的朝野信息。
卢皎月:“……”
虽然她说“不喜欢被瞒着”,但是这也过于坦诚了。这么多东西,她得看多久?
这么多的内容,卢皎月当然不可能都看。而且这种情报类的东西,又时效性是一方面,再者,其中的信息只有经过整合分析才会产生价值,恐怕梁涣自己都不会每一条消息都过目,卢皎月也就是意思意思翻了翻。
大概是这段时间突然好转的运气影响,这一翻倒是真的看出点问题来。
她盯着手里这条情报看了一会儿,一点点拧起眉来,在少顷的停顿后,将目光转向了那成堆的、被抬过来的资料,并且少见的打开了系统插件。
情报储存肯定是有一定规律,不过这东西一两句很难交代明白,因为梁涣并没有特意吩咐,所以过来的人只是遵从命令把这些东西送过来了而已。再加上因为搬运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顺序,就算让负责整理情报的人过来,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头绪。
不过恰恰巧,这种规律性的内容是人工智能最擅长的领域,卢皎月刚一打开插件,整个情报的整理排序方式就以图形结构的方式、清楚地出现在她眼前。虽说还不至于让她一眼找到自己想找的内容的,但是也让她有了非常清晰的查找方向。
遵从帝命把东西搬过来的内侍:“……”
他努力保持着该有的面无表情,但是额上的汗珠还是一滴一滴地渗出来。虽然不知道皇后在找什么,但是看这个架势绝对不是小事,偏偏那里面的要命的事还不止一件。
大概是运气使然,卢皎月碰巧看到的算是最要命的事情之一了。
——前朝余党意图作乱。
卢皎月顺着系统给出的指引往前翻,意外发现梁涣早就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
但他也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既没有暗中处理,也没有派兵围剿,只是让人盯着,简直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大。
卢皎月:???!!!
这是觉得日子太平淡了,想要给自己找点刺激吗?!
卢皎月不能理解。
她觉得自己穿越这么多小世界,每个小世界的皇帝都在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挑战她的认知极限。相比较而言,成帝虽然是个渣爹,但是就皇帝这个职业而言,简直正常到不正常的地步了!
这个世界真的需要多一点正常人!!
*
梁涣从萃集殿回来,就看见摆在他面前的那几张信纸。
零散情报组合成有含义的内容是需要分析的,但这里面都是梁涣曾经过目过的内容,他只粗粗瞥了一眼,便知道卢皎月想问什么了。
关于前朝余孽。
关于锦国公和韩王府的庄子之争。
……关于梁攸尚。
想到这里,梁涣身上的肌肉稍微绷紧了一点。
他在让人把东西送过来时,就猜到这是可能有的结果,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他让人一下子送这么多情报过来,就是想要把真正想要隐藏的东西淹没在更多的内容之中。
不过也对,那两个人一向极有缘分……
梁涣眼神控制不住地阴郁了一瞬,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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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事情多多少少在预料之中,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表情,并未表露太多的异样,只是从容开口道:“阿姊也看到了?这些人确实惹人怀疑,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证据,便也不好发落。”
卢皎月:“……”
历朝历代有两件事情是最不讲证据的了,一个是举兵谋反,一个是阴谋篡逆。真等着证据上门,那黄花菜都凉了!况且梁涣是个讲证据的人吗?!!
看他当年对邝王的手段就知道了,他明显更擅长制造证据。
而这次他想“制造”的证据……
卢皎月正这么想着,便听见对方开口,“我让人追着线索去查,正巧追到了锦国公的那庄子上。”
卢皎月:“……”
她都快气笑了。
这还真是巧了呢!亏他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梁涣打量着卢皎月的神情,略微停顿了一下,就很自然地接上,“这里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细查,得让个合适的人选过去……阿姊觉得韩王怎么样?”
卢皎月思绪一断,不可思议道:“韩王?!”
以韩王的身份,梁涣让他卷到这种事里,就不怕肉包子打狗,被人策反?!!
梁涣笑了一下,“韩王不合适吗?我觉得他的身份正合适,更容易让对方放下戒心,打入内部。”
他语调稍微压沉了一点,但还是带着笑意的,“既然阿姊那么相信他,只听他遣人过来传的几句话,就断定了他与此事没有牵扯,我听阿姊的,自然也是信他。”
卢皎月:???
这话的味儿怎么就这么冲呢?什么叫“只听他遣人传过来的几句话,就断定没有牵扯”?
她肯定要让人去查的啊!
只是还没来得及查,就被梁涣的事打断了。反正那庄子的事都闹得有些时日了,再拖几天也不要紧,所以她才先顾着梁涣这边……绝对没有梁涣说的这么奇怪啊!
卢皎月一时被噎得没说出话了,但这满脑子问号的沉默却不知道被对面误认成了什么意思。梁涣微微敛下眸子,低垂的眼睫挡住了碧眸中幽暗的色泽。
“阿姊明明信他,却不愿意让他去查,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他声音放得更低了点,哑着声轻问,“……不信我?”
梁涣这么问着,却同时在心底给出了答案。
——确实不该信任。
梁攸尚那个身份牵扯到这种事里,梁涣现在都能想出不下十种光明正大弄死他的法子。而他也确实极其乐意于这种做法,甚至都不自觉地在脑中勾勒方案。
果然还是“让他去死”比较好……
原本只是粗粗勾勒的方案渐渐被细节填充,甚至都开始具体到每一命令,但在这个时候,脑门上突然被轻轻戳了一下。
梁涣的思绪一断。
他有些懵懵地抬头,却看见对面人像是极无奈的神情。
卢皎月虽然不知道梁涣到底想了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又钻牛角尖了。
虽然梁涣这个决定简直是在“无理取闹”,但是她还是决定退一步,“可以让韩王去查,但是副手人选要仔细挑。”
说是副手,但是同时承担了监视者、证人和护卫的身份。既要监视梁攸尚,让他不能真的和前朝人搅在一起,又要能证明他的清白,还得在调查过程中保护他的安危。
怎么想这样的人都很难找啊!!
所以才说梁涣在自找麻烦。
突然被瞪了的梁涣:“……”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理解了卢皎月话里默认许可的意思。
明明被轻轻戳的是脑门,但是心上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一种不知酸涩还是柔软的感觉蔓延。
脑海中明明已经成形的计划被打乱得四散崩离,他却奇异的一点也不在意。
“……好。”
梁涣这么答着,却觉出点轻飘飘的恍惚。
明明阿姊已经知道了当年兰池的真相,还是选择偏向他吗?
第169章错认53
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是在调查前朝叛党这事上,卢皎月还是和梁涣达成了一致。接下来,便是将事情吩咐下去了。
但是这个命令对梁攸尚来说,可一点都不友好了。
虽说皇命难违,但面对这种前面很可能是火坑的情况下,梁攸尚也不得不开口为自己争取一下,“承蒙陛下厚爱,臣弟不甚惶恐。只是众所周知,臣弟只会些舞文弄墨的微末技艺,恐怕难当如此大任。”
梁涣听出了梁攸尚推诿,但并没有在意。
他甚至连同对方争辩一下意思都没有,只是冷淡地继续吩咐,“何参知同你协理此事,你若是有不明之处,尽管去问他。”
没什么兄弟之情,又因为卢皎月先前的安抚,暂时撇开了那点私怨,梁涣这会儿拿出的完全是普通的对待臣子的态度。
梁攸尚:“……”
他知道何纵这个人,有东宫背景,且是梁涣的心腹。
那问题来了,像是梁涣这种人,会随随便便信任曾经向他人效忠的人吗?
别说梁涣也曾经在先太子手底下办事,所以算是东宫的人——那种说法骗骗别人就算了,文苑事变的内幕他可是亲眼目睹的,太子真是被坑得命丧黄泉还得谢谢这个弟弟——这人只能是一开始就是梁涣的人。
现在,梁涣把这个曾经的东宫暗子放在他身边……简直让人睡觉都没法踏实。
梁攸尚叩首再请:“事关国朝命脉,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梁涣却因为这话眯了一下眼。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缓着声,“那你想要何人同你协理?”
梁攸尚还想要解释并非协理之人的问题,却听梁涣一字一顿地接着问,“是皇后吗?”
梁攸尚的神情一滞,不由地抬头。
梁涣其实不想说得这么明白的,但看着那张格外碍眼的脸,还是不由地开口了,“你故意将锦国公府庄子的事的内情告知芙蕖宫,不就是为了如此?”
为什么要给梁攸尚选一个副手?除了监视他,便是为了保护,为了在梁攸尚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证明他是清白无辜的。阿姊选了何纵,除了何纵确实是他的心腹之外,便是因着上次萃集殿内何纵说漏太子事后,阿姊保了他。
何纵是个聪明人,知道帝后关系一旦闹崩,他这个导.火.索在皇帝这边不会有好下场,唯一能救命的就是皇后。至于说为了补救失误故意陷害梁攸尚?那他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作为能不能把皇后瞒过去。否则失了帝心,又没有皇后庇护,他的下场绝对很好看。
梁涣看着台阶下的人,嘲讽地笑了下,语气淡淡地,“放心,这便是皇后选的人。”
梁攸尚的目的便在于此,只不过他挑中的监察者是阿姊罢了。
阿姊知道锦国公府那庄子的事后,必定派人去查,若是查出韩王府是清白无辜的,也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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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会力保他。没有人比阿姊在他面前说话更有说服力了,这么一来,梁攸尚很容易保全自己。
就结果而言,梁攸尚确实是成功的。
这也是最让梁涣耿耿于怀的一点,阿姊确实在护着对方。
梁涣暂且压下那情绪,不咸不淡地警告道,“阿姊从来待人以诚,却免不了遭小人利用。经此一事,韩王日后还是好自为之吧。”
梁攸尚:“……”
他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低笑了一声,“陛下说的是,高平郡主诚心待人,总免不了被有心人利用。”
梁涣听着这语气微微皱眉,他忍不住低头看过去。
梁攸尚面带讥诮。
他实在看不得梁涣这好像真的情深意厚的嘴脸,都是“利用”,他起码还是为了自保,那梁涣算什么?
兴许这些年压抑的郁气实在到了临界点,他这会儿居然什么忧惧的情绪都生不出来,缓声接上,“危局下搭救的‘恩情’,郡主总是记在心上。”
这特意加重的“恩情”,显然是意有所指。
再加上梁攸尚说的是“郡主”而非“皇后”,梁涣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当年兰苑的事上,他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梁涣本以为紫绛提起兰池事是意外,但是如今看来,或许是梁攸尚的故意算计……说起来,紫绛确实跟韩王府的那个内侍交从过密。
这沉默的默认态度让梁攸尚越发确认那个“猜测”,理智提醒他该见好就收,继续挑衅帝王威严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但那股莫名冲动的情绪让他继续开了口,“为报当年文苑搭救的恩情,郡主这些年可谓尽心竭力……”
梁攸尚只是觉得恼怒,对梁涣的、对卢皎月的、对他自己的——算计了那样事的人如今坦然居于御座之上,仿佛真的帝后恩爱似的、对他横加指责;高平为后这么多年,却仍对枕边人一无所知;而他目睹的事情的发生,却偏偏一句也不能对外言说。
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却说得梁涣颇有些愣神,脑子稍微转了一下,才意识到梁攸尚说的是什么意思。对方说的并非兰苑搭救,而是当年文苑里他杀了五皇子的事。
他当时也心神不定的,还真没注意到旁边有没有其他人。不过就当年的结果而言,说这事是他刻意算计的,还真是合情合理。
梁涣垂眸看了眼梁攸尚,却并没有出言解释。
让梁攸尚这么以为也是个好事,他要是真的为此不满、做出点什么,那到时候阿姊也不会护着他。
这么一想,梁涣反而心神松下来,他整好以暇地看着梁攸尚,甚至有闲心笑了一下,“朕与皇后如何,和韩王无关吧?”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梁攸尚那激烈的情绪陡然一滞。
是啊,这事和他没有关系。
他当年什么都没有说,而现在是什么都不能说。
梁攸尚沉默半天,终是低头请罪,“……是臣弟冒犯了。”
不等梁攸尚整理好情绪,为自己这反常的冲动收拾残局,梁涣却先一步注意到殿内的反常。
太.安静了。
一般而言,外殿中总有些来回走动的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寂。
梁涣心底生出点说不上来的预感,一种莫名的恐慌攥住了心脏,他像是有什么直觉的感知似的往外看去。
大殿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
梁涣对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感知得十分模糊。
他能够知道到自己冷静地说完了接下去的吩咐、命梁攸尚退下,甚至能神色如常地迎上去,笑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地问上一句,“阿姊何时过来的?”,但是整个过程中,却像是意识抽离出身体一样,在身侧漂浮着。
再说殿门口这边,虽说是梁涣自己提出的问题,在卢皎月回答之前,他就飞快地越过的这个话题,说起了自己对此事的安排。
卢皎月几次想要插话,都被不着痕迹地绕了过去。
卢皎月:“……”
行吧,也可以。
如果这是梁涣冷静下来的方式……
她一边往内殿里走,一边耐心地听着梁涣把做出的安排事无巨细、甚至有些地方显得繁琐赘述地说完。终于在他想要另提话题的停顿中,插上了话,“我刚才听见了。”
梁涣表情一滞。
他蓦地沉默下去,甚至都不敢去追问听见了什么。这也是个并不需要去问的问题。
卢皎月看向他,接着问:“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梁涣:“……”
“…………”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他才哑着声低低地说了一个“我”字。
这并不是什么有含义的表达,他在说完这个字之后,又像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一样,死死地闭紧了嘴。
卢皎月耐着心维持着这沉默的僵持对峙。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了接下来的两个字,“没有。”
——我没有那么做。
那并非我的刻意算计。
卢皎月轻轻应了一声,又表示疑惑地“嗯?”了一下。
或许是那轻声的肯定带来了些安慰,也或许是对方轻问的同时轻轻碰手背的接触表现了足够亲近的态度,梁涣总算有力气说完接下来的话。
“那一日、宴上……我入席之后,发现梁攸业不在……我寻人问了,说是他身体不适、暂时离席,但以梁攸业的脾性,若是在太子办的宴上觉得不适,必定要闹大……”
梁涣有些磕绊地复述着那日的情形。
他从来没有觉得言语是这么艰难的事,他能言语巧饰、把一个捏造的事说得仿若真实,足以取信于任何人。但是此时此刻,只是从回忆中阐述真相,就让他觉得每一句话都艰涩得要命。
“我沿着那人指的路往后院走,然后便看见了梁攸业、他正想要……”
即便只是复述,说到这里,梁涣表情也控制不住地难看下去,他勉强把那些暴戾的情绪压下去,但还不等接着往下说去,就被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面颊。
梁涣怔愣着看过去。
那捧着他的脸的人正对他轻笑,她温着声接上了话:“你救了我。”
梁涣愣住了。
卢皎月一点点放柔和了表情,“虽然兰池的那次并不是你,但是文苑的时候,你确确实实救了我,是不是?”
梁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久,他才涩着声低问:“那也能算吗?”
卢皎月:“为什么不算?”
她真心实意地觉得疑惑,在梁涣定义里,难道只有救命才算是救人吗?
梁涣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那对他而言,这并不能算是“恩情”。他早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有了行动。从事情发生的过去,到与对方剖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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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从未想过用这件事来交换或交易什么……
这么想着,那一日萃集殿里,对方的话又在脑海中浮现。
——[这种事是不能用来交易的。]
梁涣一阵怔然。
他觉得自己恍惚明白了点什么,又并不那么确定。
目光落到那清雅的面容之上,梁涣停顿了一下,试探地一点点低下头去。
并不是想要交换什么。
只是想要同她更亲近一些……
卢皎月因为这动作略微愣了一下,但视线和那双碧眸相接,她终是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唇.瓣被轻轻地碰触,她微顿之后,也一点点给出了回应。
第170章错认54
卢皎月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虽说她决定和梁涣“试一试”之后,就接受了各种可能有的发展,在那天的气氛下也是半推半就,没什么可懊悔的,但是后续发展是她没有想到的。
总之,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算是步入了一个新的台阶。
卢皎月还记得梁涣对那次书架上掉下来的画册的格外在意,这种事不说清楚早晚会变成疙瘩,再加上梁涣那有事憋着不说的性格,谁知道他会在心里脑补成什么什么样子?
抱着把问题都扼杀在萌芽状态的想法,卢皎月还是挑了个合适的时间,还是把画册给梁涣看了,并且非常冷静地给出了解释,“芙蕖宫的宫人怕你不会,所以才从宫外找来的这本册子。”
梁涣:?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把画册接过来,半是疑惑半是紧绷地翻开看。
卢皎月就眼睁睁地看见,随着往后的翻页,梁涣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凝重到渐渐僵硬,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变成了一种五颜六色的精彩。
卢皎月:反应好像有点大?
不过误会总算解释清楚了。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在这个时候,卢皎月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她没多久就发现,发现梁涣在这种事上产生了极大学习研究的热情。
卢皎月:“……”
梁涣一个当皇帝的,把脑子放在正事上行不行啊?!!花费精力研究这种东西,他难道不觉得浪费吗?!
她虽然确实不想手把手地教人,但是也没有想像现在这样啊!
一种突然成为学习对象的羞耻感。
……
如果这些内帷之事还都算是小问题,那另有一件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的了。
——是前朝叛党的事。
虽说梁涣无理取闹地让梁攸尚去查,但这个决定也不能说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只要梁攸尚没有被策反,那么这事关乎他的身家性命,梁攸尚绝对比谁都用心,也比谁都适合深入。这一用心,也确实查出问题了。
卢皎月看着手里的奏报,忍不住抬头瞪了梁涣一眼。
要是他一开始就把事情解决了,哪里还来的这么多的问题?
被这么一看,梁涣简直半点犹豫都没有地低头认错,“是我的错。阿姊别恼,我下次不会了。”
虽然用这样的形容不太合适,但梁涣这两天简直乖得过分,又勤政又宽仁,在宫内也什么别扭都没有闹,整个人都莫名处于被顺毛的状态。
就是有一点不好。
卢皎月感受着随着对方说话一点点拂过耳侧的湿热呼气,那点吐气间带来的震颤传到鼓膜,另一个人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她300%确定梁涣是故意的!
卢皎月非常冷静地把人推开,镇定地强调道:“白天不行。”
梁涣看着那充血的耳廓,低低笑了声,但是还是很顺从的答应下来,“好。”
梁涣这两天也差不多摸清了底线,知道再闹下去阿姊就要恼羞成怒了,他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将关注点放在那份关于前朝逆党的奏报上。
虽说对方的发展规模确实超乎了预料,但梁涣仍旧没有多放在心上。
不过是一群做着昔日旧梦的遗老罢了,难不成真的能做出什么大事?
但瞧见卢皎月的态度,他到底拿出了几分认真来,想了想道:“再过不久就是秋猎了,这段时日做些布置、引他们上钩,正好在猎场上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阿姊觉得如何?”
卢皎月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梁涣被看得微愣,不确定道:“阿姊觉得这法子不好?”
他倒是态度很好地一副“阿姊说了我便改”的语气,倘若被提出来,也确实会改。但卢皎月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卢皎月:“不,没什么问题。”
不是法子的问题,是梁涣心态的问题。
梁涣省略了最重要、但是在他看来似乎最无关紧要的事。
秋猎凭什么能够引得那些人上钩?
因为皇帝在。
梁涣在拿自己作饵,却意识不到其中有什么不对——自信到自负,偏偏又自轻到带上了自毁倾向。
卢皎月最后还是道:“照你说的做吧。”
梁涣这么说了,说明他确实有把握做成。而更深一层的心态问题,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事。
……是对周行训说“你会输”,还是跟顾易说“父兄的死和你无关”?
没有用。
即便说话的人是卢皎月也没有用。
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漫长的、需要耗费一生的过程。
卢皎月这么想着,忍不住又看了眼梁涣。
在后者越发茫然的视线里,叹息着摇了下头。
——这个人、搞不好比那两个加起来都难搞。
*
梁涣确实有自信的道理,他对秋猎的安排可谓是滴水不漏。叛党倾巢而出,却被一网打尽。
就是过程中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事情结束,卢皎月坐在帐中,旁边的随行太医哆哆嗦嗦,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颤抖的手,给卢皎月手臂上的伤口上药。
伤口被异物接触,卢皎月下意识地绷紧了手臂,猩红的血液涌出,后面传来一声脆响,也不知什么被捏碎的声音。太医的手一个哆嗦,好悬没把药瓶砸在卢皎月伤口上。
卢皎月:“……”
她无奈地抬头看了梁涣一眼,被后者那要杀人的视线盯着,任谁都没办法冷静处理伤口。
梁涣也意识到问题,但是他控制不住。
和那平静又带着安抚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梁涣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他深吸口气、使劲闭了闭眼,匆匆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但是刚刚起身,就听见后面一声轻声,“阿涣。”
梁涣一僵。
因为这声音,那转身的一瞬间就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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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孔的冰冷杀意稍稍融了些许,但是梁涣表情还是紧绷着。
他沉着声:“禁卫护卫不力,实属失责,他们该受处罚的。”
是“处罚”,不是“处死”。
卢皎月“嗯”了一声,算是提醒过了。
至于说那些被抓的前朝叛党,她还没有那么多心力去关心梁涣对他们的处置。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一抽一抽的,但她不仅要强作镇定,还要费心拦着梁涣别发疯^卢皎月觉得自己这会儿也很心累。
梁涣一走,这位倒霉的随行太医终于能静下心来处理伤口了。
伤口算不了太严重,只是看起来血肉模糊的颇为狰狞,不过这位太医本就是诸位随行医者中最精通外伤的,处理起来颇有章法,没过一会儿就包扎妥当,又详细地对卢皎月交代了伤口的注意事项,卢皎月一一记下。
等太医走后没多久,梁涣就回来了。
也不知去干了什么,他表情看起来比出去的时候平静多了,还能够放缓了神情,轻问一句,“阿姊现在觉得怎么样?”
卢皎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疼。”
梁涣肉眼可见的一懵。
卢皎月从受伤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一时竟是愣愣的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卢皎月抬眼看着他,不再掩饰自己那并不好看的神情,恹恹地低声抱怨,“我好疼。”
她这么说着,却不想梁涣在原地僵了大半天,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
卢皎月:???
这反应、认真的?!
退开的梁涣陷入了一种不知道该说是“手足无措”,还是“语无伦次”的境地。
他一边局促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一边磕磕巴巴地,“是伤口疼吗?伤、伤药不合适吗?还是包扎的不好?我我、我……去找太医……”
卢皎月:“……”
不,和物理上的伤口没关系,她这会儿只是需要一点情绪上的支持,比如说一些安慰性的动作之类的。通常来讲,这种行为可以描述为“撒娇”。
想通这点之后,卢皎月也禁不住生出点微妙的感觉。
但还不等卢皎月捋清楚,她这点微妙到底是对自己行为的不好意思,还是对梁涣反应的无语,却先一步听见系统的开口,[如果宿主愿意开放部分权限,系统可以释放小剂量的神经电流,对到达大脑的痛觉神经信号进行干扰,达到止痛效果。]
卢皎月:[……]
按理说她该松口气的,但是这种情侣间的小情趣突然被第三方专业人士糊了一脸的无语凝噎感还是让她渐渐失去了表情。
系统:[宿主?]
卢皎月很艰难地回了它一个“嗯”字。
这办法很好,下次……尽量不要出现得这么突然。
*
幸而在对这种微妙气氛的觉知上,人总比人工智能要出色一点。
梁涣在短暂的僵硬之后,总算没有干出“在这时候跑出去”的蠢事。他像是终于回过神了,上前一步,试探倾过身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卢皎月手臂上的伤口、扶着人揽在了怀里。
在这轻拥的接触中,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传递过来,仿佛连伤口的疼痛也减少了许多。
……也或许不是“仿佛”。
察觉到疼痛确实有所缓解,卢皎月在心底小声地对系统说了句[谢谢],然后一点点放松了身体,将重量托付给了另一个的怀中。
袒.露脆弱并不可怕,只有将最虚弱无力的一面展露在另一个人眼前,才真正构成了相伴相携的含义。这是顾易教给她的事情。
只是这非常需要勇气……
好在现在的她,多少学到了一点那样的勇敢。
卢皎月这么想着,越发放松了下去。她就这么靠在对方的胸口,听着另一个人的心跳声传入耳中,缓缓和自己的同调,这种感觉非常其妙:放松地、放心地,在最脆弱的时候,将自己托付给另一个人,这本就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
卢皎月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轻轻地在梁涣脖子上蹭了蹭。
渐渐平稳心跳突然发出了一声重音,抱着她的人因为这动作僵住,卢皎月低低笑了一下。
梁涣因为这笑声愣了一下,但那点僵硬不自在却莫名地驱散。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表情一点点温柔下去。
——非常难得的、没有半点阴霾温和。
他想,或许自己还是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的。
所有的怨恨和不公,都是为了换取这一刻的平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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