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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这可是新婚之后少夫人第一次来营中,结果连少将军面都没见着就被他给送出去了。回头小夫妻之间闹别扭,可别拿着他出气啊。
他忧心忡忡地回去,把接来的汤放到主将营帐里,人还得接着值守。
终于等到来替换的人,关安邑舒了口气回到帐子里,瞧见里面的情景却是一愣,“哪来的炭炉啊?还烧上热水了?”
帐里的同僚奇了,“不是你弄来的?你刚才让六子顶了一会儿值,回来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
他还以为关安邑专门出去弄这个了。
关安邑:“我是去迎少夫人……”
说着却是一愣,他刚才接食盒的时候,没去用拎的,而是手托着底、借着食盒的温度暖了暖手。完全是下意识的做法。毕竟没谁家当值的时候是把手揣怀里的,手晾在外面吹这么久的风,早就冻得发僵了,碰到点带热乎气儿的东西就不自觉地摸上去了。
少夫人看了他好几眼。
他还以为对方是怕他把汤洒了,给扶着端正了点。
同僚:“唉?你去哪?!”
这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吧?
关安邑:“去送汤!”
同僚:???
送哪门子汤啊?
关安邑拎着食盒去寻顾易的时候,后者已经从练兵场回来了。关安邑只能哼哧哼哧地又把拎出来的食盒又带回去。
顾易习以为常,“母亲又送吃的来了?”
关安邑忙道:“是少夫人。少夫人亲自送过来的。”
他特别加重了“亲自”的音,然后把食盒推过去,还主动给打开把汤盛了出来,生怕顾易就放哪儿不管了:以往就有过这事。
顾易倒不是故意的,毕竟是母亲的一番心意。只是有时候忙起来就忘了,搁在旁边一直到走。不过要是想起来了,就算凉透了带着发腻的冷油花,他也就那么喝了。
他在这上面一向不怎么挑剔。
食盒做了夹层,保温很不错,过了这么久了还带着点热气。汤都被推到了跟前了,顾易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顺手接过来喝了一口,紧接着就动作一顿。
……甜的。
这么一大盆汤当然不是给顾易一个人的,正当值的亲卫也都能分到点儿。
这都是不消多说的惯例了,关安邑顺着手盛了送出去,也给自己留了碗,见少将军有了动作,也就没再客气。
只是喝了一口后,神情到底有点讶异:居然是甜汤啊?这汤的做法能做成甜的吗?
有点怪,再尝尝。
关安邑仔细品味了大半天,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少夫人这做法怪新奇的。”
吃人的嘴短,听了这话,分到汤的亲兵也纷纷开腔。
“少夫人手艺好!”/“不愧是少夫人!”/“属下有福气了,尝到少夫人亲手做的汤!”
七嘴八舌地就把帽子扣稳了,完全是“好不容易把这事抹过去”的厨娘气死在当场的程度。
顾易却晃了一下神。
‘这可是为兄我亲自下的厨!怎么样?阿易你可得好好尝尝,可别浪费兄长的一片心意。’
那人侧支着一条腿,靠着桌边笑。
一脸“关爱幼弟”的表情,可半点都不掩饰眼底的捉弄。
顾易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碗,抿紧了唇。
少顷,抬手端起来,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
*
顾易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娘。虽然顾老夫人竭力避免在儿子面前表露虚弱,但是几次见面之后,他还是发现了异样。
他不是那么确定向卢皎月确认,“月娘,母亲是不是不生病了?”
卢皎月:“……”
这种时候的沉默是比一口肯定下来还要可怕的回应。
顾易也就是迷惑了几秒,就飞快地想通了关窍,脸色陡然变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隔了好半天,才轻着声用气音,“病得很重?”
他脸上不自觉地带着‘想要一个否认’的期盼。
但是卢皎月却没有办法给他。
她只能道:“抱歉。”
顾易像是懵在了原地。
但他实在是一个过度顾及别人感受的人,即便在这个时候,等缓过神来,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开解对面的人,“不,月娘你不用抱歉,这不是你的错。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还……”
要不然他会怎么样呢?
顾易无法想象,他就那么无知无觉地放任病重的母亲一点点在自己的院子里油尽灯枯。他甚至没有好好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母子最后居然是以刀相见的。
那种从心底泛上来的冰凉寒意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这是一个恐怖得他都没法设想的未来。
“多亏了你。”顾易喃喃地重复着。
他顿了下,拉起了卢皎月的手,语气称得上郑重了,“幸好有你,月娘。”
卢皎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
顾老夫人没什么求生欲这点,卢皎月以一个外人的立场不好说什么,但是顾易这个亲儿子却没那么多顾忌。他连当晚都没过,直接去和顾老夫人挑明了。
然后张榜求医,床前侍奉汤药。
顾易开始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
白日里去军营,晚上回来侍奉母亲。前者是逝去父兄留给他的责任,后者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哪个都放不下、哪个都不能放下,所以只能把自己劈成两半用。
就这样了,等顾老夫人睡着了,他深夜回来还翻医书。
顾易恐怕自己也知道这种临事拜佛的行为没什么用处,但是人总要有点精神寄托。
就是再这么下去,卢皎月总担心男主还没等到剧情开场就猝死了。
只是任谁看着顾易现在这个样子,都没法说出“歇一歇”这种话来。
卢皎月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帮忙把他随手搭在一边的外袍收起来。
顾易习惯挺好的,大概是在军中待久了的人都习惯自力更生,就连周行训那个当皇帝的都不怎么用人照顾日常,顾易甚至还要更细致点,他的衣裳一直都是自己规规矩矩放起来,以备第二天穿。
只是卢皎月想要拿走的一瞬间,那件外袍却被拽住了。
卢皎月愣了一下,低头看过去,发现顾易拽的并不是外袍,而旁边解下来放在一边的一块青玉,因为抓得太急,才连外袍的布料一块揪住了。
顾易像是也愣住了。
他似乎是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会回神,看了看卢皎月,又看了看被自己握在手心的那块玉,神色变得非常僵硬。
第66章结发05
夜凉如水,昏黄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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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屋内一片寂静。
顾易把手里那卷医书都捏皱了,才缓缓地、一点点地松了握玉的那只手。
倒是卢皎月终于从他这反应中意识到什么。
她不由地笑了一下,安慰:“没关系。”
顾易像是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还定格在又僵硬又不知所措上。
卢皎月略微蹲了一下身,将他手指夹住的布料拿出来,小心地没有碰到那块玉。同时温着声解释,“我知道你和许娘子的事,议亲的时候就说过了,你没有骗任何人,无需觉得愧疚。那是你的过去、你的经历,人就是由许多的过去拼凑起来的,不要为此惭愧。”
因为顾易仰着头看过来的角度实在太顺手了,卢皎月简直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未进化版男主的小脑袋瓜,摸完了才觉得不太合适,假装无事发生地把手回去。若无其事地交代了句“早点休息”,就抱着外袍离开了。
顾易在原地呆愣半晌,医书落在几案上,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
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那块青玉,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
卢皎月那天之后再也没看见顾易戴那块玉了,他在这方面总有点莫名的执着。
倒是顾老夫人那边,不知道到底是顾易高价请来的大夫里面真有神医,还是因为被儿子的坚持打动,身体状况真的有所好转。
或许这两方面都有,但是还有点别的原因。
夜半时分,厚厚的帘帐里传来一点低声的哽咽,守夜的小丫头连忙点了灯去看。守在外面本就浅眠的玉胭也被惊醒,等进来之后看见顾老夫人的情况,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夫人这是又做噩梦了。
她让小丫头帮忙扶着人起来,自己抓着老夫人的手,等着人缓过来,这才递了水过去,问:“夫人又魇着了?”
三年前,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顾老夫人经常这么半夜惊醒。但是都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是淡去了还是麻木了,她很少再如此了。
顾老夫人喝了口水,缓了缓气,才慢慢地点了下头。
是噩梦,却不是故去的夫君和长子,而是留下来的小儿子。
她梦见易儿娶了新妇,梦见自己终于放心地去了。
但是却看见了被留下的那孩子。
他确实好好活下来了,但是那冰凉又麻木的姿态、死寂得仿佛只剩下躯壳的眼神,让人禁不住产生一种疑惑:他真的活着吗?
她喃喃地开口:“我是不是做错了?”
那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玉胭不解,但是再问的时候,老夫人却只是摇头。
*
稍晚些时候,顾易过来了。
因为晚间的那个梦,顾老夫人忍不住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小儿子,但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
这片刻的功夫,顾易也不知道第几次摸向袖子。
在某一次碰触之后,袖口的痕迹露出了狭长的形状:是一根簪子。
顾老夫人愣了一下,却忍不住笑了。
再瞧瞧顾易那又是紧张又是犹豫不决的样子,她一时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恨铁不成钢。到底还是抬手对着卢皎月招了招,“月娘,来这边坐。”
卢皎月有点疑惑,但还是做到了床边的矮凳上,奇怪:“母亲?”
顾老夫人没说法,只是带着点莫名慈爱的笑,抬手抚了抚卢皎月的鬓边。然后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顾易。
顾易福至心灵,连忙上前了几步,将手里的簪子递了过去。
顾老夫人:“……”
给她干什么啊?给人戴上啊!!
这是什么木头脑袋?
别说比他哥了!连当年他爹都比不上!!
顾易到底把簪子簪在了卢皎月的鬓边,不过他显然不擅长这个,簪得歪歪斜斜的,还是老夫人帮忙扶了正。
顾易在老夫人的指挥下去端了镜子过来。
是个木簪子,用的并非什么名贵的材料,只是随处可见的桃木,但是雕得很有巧思。
顾易转身取回镜子后,却是微愣。
这簪子好像不那么适合。
月娘是很素雅的长相,但是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气质,让她很适合盛装。就如那日的大婚,盛妆华服满头珠翠却也只能沦为她的陪衬,让人忍不住觉得她能撑得起更华美更繁丽的装束。比新嫁娘还华美,那是怎样的装束呢?
正晃着神,却见对方抚了抚簪子,对他笑了起来,“多谢夫君,我很喜欢。”
她笑起来的时候,那点似有若无的距离感一下子就消弭于无形。
顾易莫名有点儿脸热。
再看看那枚簪子,又觉得先前的一切都是错觉、明明很合适。
他低低地,“你喜欢就好。”
在旁边看着的顾老夫人忍不住失笑摇头,那点从夜半惊醒后就一直萦绕心底不安终于缓缓散去。
不会的,他不会变成梦里的那个样子。
终究有人牵住了他。
——能给易儿聘到这个人,真是太好了。
*
夜色模糊了视野。
顾易站在庭中的树下,对着那块青玉静默了良久,最后轻轻地将土盖了上。他低声:“阿锦,我们没有缘分。”
顾易在树下站了很久,一直到冬日的凉意浸透衣衫,整个人都冷得发僵,这才终于回了神。
他尽力放轻了动静回去,但还是惊醒了睡着的人。
榻上的人披衣而起,点了灯看过来,温声问了句,“怎么了?”
昏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眼中还带着点刚刚醒来的惺忪,但是并没有被吵醒的烦躁,反而神色关切。
顾易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
好像是那一豆灯火也带来了足够的暖意,让身上被夜色浸染的冰凉褪.去,呼出的气息重又带上了温度。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缓着声答:“没什么,睡吧。”
*
随着顾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渐渐稳定,顾易也终于不像是没头苍蝇似的四处翻着医术,也有点闲暇做别的事了。
比如说看兵书,比如说用沙盘做模拟的演练、试图复盘三年前的那一仗。
顾易性子温善,但却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相反,他身上的韧劲简直过头了。
那是他父兄皆殁的一场仗,大概是作为他人生转折点的,这辈子最痛苦最黑暗的经历。
但是他就是能一遍又一遍地撕开那血淋淋的伤口,不断地复盘、不断地去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顾氏的大军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他父兄率军轻出?又是怎样的局面,才能让父兄那一次所率部属全军覆没?
没有知情.人,没有生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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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还是个十五岁少年的顾易和母亲一起远在金陵,他没法亲临战场,连战后的残骸都没有看见。他只能从那些一句一句夹杂着叹息怜悯的哀戚中零碎地拼凑出情况,然后在无数个深夜对着沙子垒起的地形推演当年的战局。
恐怕顾老夫人都不知道,这个小儿子能执着到这个地步。
*
“北邺大军深入,粮草是命脉,他若是驻扎陇安,补给线必定沿泷水而来,陇安地形很合适骑兵奔袭,可让轻骑绕后,截断粮道。粮草一断,北邺军中必定人心不稳。”
原本一个人的书房里,突然了声音。
顾易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月娘?”
卢皎月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儿了,但是顾易看沙盘看得太专心,一直没有注意到。
她点了点头,道:“我看书房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这么说着,摸了摸已经凉透了的水杯,顺手把里面的水换上了热水。
顾易应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沙盘上,眉头一点点蹙起,“太险了。”
他并没有把卢皎月的话当做随口一说,而是认认真真挪了沙盘上的小旗子,但是移动的手却停在了一半。未免打草惊蛇,这一队人必然不会太多,也就意味着他们一旦被北邺大军发现了,除了覆灭、没有第二个结局。
卢皎月微微怔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声,“……总要有取舍的。”
[阿嫦,打仗就是要死人的,没有人可以让每个人都活下来,我也不行。]
“你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活下来。”
[我并不敢说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但我必须做出决定。犹豫只会死更多的人。]
“但你必须做出决定。”
[他们将性命交托我手,我只能让……]
“他们将性命交托给你,你只能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
顾易愣愣地看过来。
卢皎月看着那张神情非常沉稳、却仍旧能看出青涩少年感的面孔,不由低低地叹了口气。
顾易却有些晃神。
好像也有谁,在他面前低声轻叹过——
‘阿易,你不合适。’
慈不掌兵,心太软的人是不适合在那个位置上的。
那点消沉的情绪还不及酝酿,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落在额上。
那人语气带笑,‘怕什么,还有我呢!’
‘你呢,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别说读书学义,你就是不学无术当个纨绔,你哥也能让你在金陵横着走。’
卢皎月其实也有稍许的恍惚,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见顾易似乎在发呆,卢皎月就没有再打扰他。顾易心思很细,她过来这一趟,即便不明说什么,他也知道是提醒他该早点去休息了。
卢皎月放轻了动作关上了门,走到了在廊下,却稍站了会儿,回眸看了眼那间仍旧灯火通明的书房,又稍稍仰头、看向今夜漆黑无月的夜幕。
顾易确实不合适。
但是他没得选,只能被逼着在这条并不适合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
书房内,顾易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喝点水,一抬手却捞了个空。
放空的视线终于聚焦。
顾易有些困惑地看了眼杯子的位置,还是伸着手臂、从左手边拿了过来。
……是温热的。
他愣了下,神情不自禁地放得缓和。
第67章结发06
卢皎月有点奇怪的问如酥:“你看见我的帕子了吗?就是放在篓子上的那张,我刚绣完。”
如酥愣了一下,不确定,“可能是春酒收起来?我去问问。”
结果春酒那边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看如酥大有满屋子找一遍的样子,卢皎月倒是把人拦住了,“算了,也不急用。不知什么时候就又出来了,先不必找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是她难得有心绣点什么。
上个世界在知宿的指点下学了那么久的绣工,她总算不至于绣个隼还像个飞鸟了。就是才刚绣完就找不见了,让人有点泄气。
如酥也应了声,但还是心底纳闷:屋里也没外人进,这帕子还能去哪?
*
营中。
顾易刚来义固城是年纪比现在还小,完完全全是个还没长开的少年。军中多是顾老将军旧部,对这位少将军颇多照料,但是难免还是有心有不服者。顾易很长一段时间都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每次练兵必亲自上场,这才慢慢地收拢起了人心。
不过到底是金陵城中长大的郎君,他总有些地方和这营中格格不入的地方。
就比如这会儿操.练完了满头冒汗,讲究点的拿起袖子擦一擦,不讲究的随手一抹,紧接着也不知道蹭到哪里去了。但顾易就不一样,他是拿帕子擦的。
营中将士一开始还拿这个取笑,但这么久过去了,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今天到底不一样。顾易将帕子拿出来却没有用,而是攥在手心里顿了顿,手接着往上抬,拿袖子蹭了汗。
这可真是奇了。
这少见的作风让周遭的亲兵都眼神乱飞,到底有眼尖的、看见帕子上的绣样儿,顿时明白了原因,一时之间都忍不住笑。
是善意的哄笑。
因为上次炭炉的事,包括关安邑在内的亲兵对少夫人的印象都很好。再加上对方后来也来过几次,每次给少将军送点什么,也不忘这些亲兵,被记挂的感觉总不赖。
这会儿就有人打趣,“少夫人秀外慧中,连绣工都是极好的,这隼绣得可真神俊。”
顾易怔了一下,攥了攥帕子。
他脸有点热,但还是很认真地点头,“是,月娘是很好。”
……
当天晚些时候,卢皎月还是从顾易那边看见了那条帕子。
她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个图样怪惹人误会的,顾易以为是给他的很正常。像周行训那样送马玩鹰,有事没事拽着人往猎场上跑,才是“不正常”。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算是那枚簪子的回礼吧。
毕竟顾易看起来真的挺喜欢的。
自己绣的东西被人小心珍惜着,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
细碎又平缓的日常流水而过,一不留神就翻过年去。
年节还没过去,顾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卢皎月怀孕了。
这件事是顾易先发现的。
卢皎月其实没什么明显的孕期反应,只是比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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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稍稍嗜睡了一点儿,但是因为老夫人先前瞒着生病的事,顾易对于类似的情况处于一种神经过敏的状态,立刻就警惕起来。
即便卢皎月说了“没什么,可能是这几天过年事多,太累了”,顾易也异常坚持又强硬地请了大夫来。
卢皎月忍不住摇头。
顾易性子确实挺好的,但是也倔。在真的在意的地方,他半步也不会退让。
卢皎月本来确定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
只是让大夫来看看走个过场,也好安顾易的心,却没料到老大夫手指在脉上按了半天,眉头一点点拧起来、神色沉吟。
别说本就心怀疑虑的顾易了,就连一开始觉得没什么的卢皎月都心里都提起来了。
说起来,她这次的角色确实是“早逝”来着。
难不成是身上有什么暗病她没有发现?不能吧?她这些年能跑能跳能吃的。
老大夫:“劳少夫人换只手。”
卢皎月心里打鼓地换了手,后面的顾易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又是一段难熬的沉默,这位过度沉稳的老大夫终于开了口,“恭喜小郎君、恭喜少夫人。”
——恭喜?
突然转折的话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老大夫好像没看出来,依旧慢悠悠地:“少夫人这是有喜了。只是月份尚浅,脉还不那么明显。”
后半句话倒是解释了刚才为什么把脉把得那么久。
顾易整个人都懵住了。
本来一点点沉着坠入谷底的心被猛地拽了起来,他这会儿的心情比起喜悦来,更多的是反应不过来的空白。
顾易礼节周到地把老大夫送了出去,甚至还记得给了赏钱。
一直等到送了人回来之后,才手足无措地坐在卢皎月的旁边。他抬了下手,似乎想去抱人但是又不敢,一时僵在了原地。
可那份喜悦的心情到底是掩不住的,他忍不住唤了一声,“月娘!”
欢欣的神情触及那双格外冷静的眼睛之后滞住,顾易情绪一下子冷却下来,困惑中带了点不安,“月娘,你不高兴?”
卢皎月这才回过神来,她对着顾易安慰地笑了下,“没有。这是个好消息,你该赶紧去告诉母亲。”
顿了下,又道:“母亲一定想听你亲自同她说。我身子不便,晚些时候再过去,你先去跑一趟吧。”
三言两语地把顾易打发走,卢皎月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虽然早就从剧情里知道会有这么回事,但是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还是心情有点复杂。
沉思间,系统却冒了个头:[系统无法直接干预宿主的身体,但能实时监控宿主的生理状态,提供合适的建议,保证宿主度过一个安稳的孕期。]
卢皎月想起了这段时间突然存在感变强的系统。
除了天气预报,还主动提供饮食搭配。
卢皎月:[……]
卢皎月:[你早就知道了?]
系统:[是。但非宿主授意,系统无权暴露宿主隐私。]
卢皎月:所以你连本人也不告诉。
卢皎月噎了一下。
但隔了会儿,她还是一点点舒展开神情,低道了句,[之后就有劳了。]
她神情奇妙的抚了抚还没什么起伏的小腹。
这也算是一段非常新奇的人生体验吧。
虽然并不在她原本的人生计划内。
*
增丁添口,这对现在人口单薄的顾家来说确实是个喜讯。
顾老夫人本来已经衰败的身体似乎又被唤起了生机。
她挺过了一整个春天、又过了大半个夏天,就在顾易以为对方能看见长孙出生的时候,她还是在接近夏末的时候逝世了。
顾易枯坐了一整夜。
父兄战死、未婚妻入宫、母亲病逝……
他的人生仿佛从得知那个噩耗的那一日开始,被泾渭分明地切割成了两半。前半段是家中纵容宠溺的幼子,眼所见之的都是金陵城内繁花簇锦、满城秀丽,每日烦心除了课业,也只是兄长心血来潮的捉弄,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夕之间陡然崩塌。父兄的孝期未过,他被推着到了这边境重镇撑起了门楣。
顾易没有什么不愿的。
这本就是他的责任,他愿意撑起这份父兄未竟之业。
可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担起了这份担子,却还是在失去。
金陵的宅院看不见了,阿锦入了宫,现在连母亲都去了……
顾易觉得自己仿佛被推入了漆黑不见底的深潭里,刺骨的寒意从肌肤一点点渗入、冷水缓慢地涌入肺腔,他奋力地挣扎着,却好像只是在延长痛苦的时间。
似乎他前半生的一切美好,都是在为了之后一点点失去做准备。
披到肩上的外袍打断了顾易思绪,他怔着神抬头去看,看见了一张月色下皎然的面容,还有那对方眼底切实的担忧关切。
都已到了夏末,晚间还是有些凉意的。
卢皎月看着仍旧只穿着白日里薄衫的顾易,低声叹,“夜里凉。”
顾易愣了许久,在那样带着暖意的视线下,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会被溺毙在那片黑暗里,但是并没有。有人在他溺亡之前,执住了他的手。
她在最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在了最恰到好处的位置。
结发相知。
执子之手。
顾易低低地,“月娘……”幸好有你。
我只有你了。
*
顾易的伤心没能维持太长的时间,因为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另一件事。
北邺毁盟,挥师二十万南下,直逼醴阳。
顾易领命带兵去援。
父死母丧都是三年之孝,但是顾易哪一个没能守全。前者陈帝为防军中生变,不得不夺情启用顾易,令之镇守义固、以安顾氏旧部之心;后者便是此时,边境之危、守将更是义不容辞。
顾易看出了卢皎月的忧心,安慰:“月娘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经验尚浅,不会轻敌冒进。北邺近年上层争权,此次南征多半是为了转移矛盾,并无掠土之心。鲁仲圭、马孟义两位将军都是我父亲旧部,他们都是军中宿将,有他们帮扶,我不会有什么事。”
他这么说着,神情温柔地碰了碰已经显怀得很明显的小腹,低声:“你等我回来。”
卢皎月没注意顾易这点细小的动作,她其实不是担心这个。
顾易的性格不合适,但不是能力不合适。或者说,以他那个又较真又执着的性子,不管干什么都能做到极致。等到剧情开始,他已然取代了父兄、去掉了那个“少将军”的称呼,成为实掌兵权、镇守北境的顾将军了:这是一个非常稳的人,实在不必担心他战场撒欢、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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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伤到的问题。
卢皎月担心的是别的。
她觉得这战报有点儿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大军挥师而来,提前造势以振声威是常见操作,毕竟这个时代的打仗很大程度上是拼士气。
但是北邺这次实在是太大张旗鼓了。
大张旗鼓得简直像是故意虚晃一招似的。
卢皎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但是她目光在地图上落了许久,到底还是神色凝重开口,“你带兵去援醴阳,义固城中还会留下多少人?”
若是北邺当真分兵,义固能守得住吗?
第68章结发07
卢皎月没有和顾易说自己的猜测。
主要是说了也没用。
将军和皇帝是不一样的,顾易领的是皇命,他没法抗旨。
这也是为什么周行训明明有时候被手底下将领气得心肝脾肺都疼,也很少下绝对的军令。有些事情只有身处战场之中,才能察觉其中微妙之处,而战场上的意外太多了,从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卢皎月最后以“义固毕竟是边境重镇”为由,让顾易留了三千人。这三千人不算是朝廷兵卒,而是顾氏私人部曲,如果卢皎月开口,甚至可以留更多。
……其实从这上面就能隐隐猜到,顾易的父兄为什么会出事了。
卢皎月没再多要人。
守城不是野外遭遇战,并不是守的人越多越好,多一个人就多一口饭吃,总要考虑城内的粮草供应。况且义固是边镇,城墙早就被修得高.耸又牢固,城内各种军械物资充足,他们并不需要打赢,只要固守待援。就算北邺当真分兵,这些人也足够守到顾易回军了。
然而北邺并没有分兵,他们就是冲着义固来的。
醴阳的那一路才是幌子。
卢皎月因为心有疑虑,这些时日一直让斥候在外探听情况,因而很早就得知消息。
关安邑:“多亏少夫人这几日吩咐,这才早早发现邺军踪迹。属下已经命人去给少将军送信,只是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大军回师到底需要时间,邺军恐怕先援兵而到。”
他神色带着点沉重。
邺军这次声东击西,摆明了冲着义固而来,来者不善又志在必得,恐怕没那么容易应对。
到底想起了这是在少夫人面前,关安邑敛下了那点神色,正准备说几句“少夫人放心”之类的话,却听上首坐着的人开口,“吩咐下去,准备守城吧。”
关安邑一愣,到嘴边的安慰话语生生咽下去,卡了一下,才领命,“……是。”
这片刻的犹豫,上面的人已经自然而然地下了指令。
“你去安排一下,让城外百姓都先入城。”
大军来袭,那些人若是留在城外绝对是死路一条,要么被大军屠戮、要么被驱赶冲击城门、成为攻城的牺牲品。守城的士卒也是人,对手无寸铁的自己人下手、里面甚至可能有他们平日里见过的熟悉面孔,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关安邑:“是。”
卢皎月接着:“城外的屋舍带着人去拆了、木料抬回城中,田里的庄稼不管熟没熟都先收了……从里往外清,清理得干净点。”
大型攻城器械没法作为辎重携带、必须现场制作,而这些屋子就是现成的木料,就算他们不拆、邺军也不会放过。半熟的庄稼甚至芦苇丛,在外面都是敌军补给,所以都不能留。所谓“坚壁清野”,就是这么一回事。
最理想的情况是城外一片焦土,什么都没有给攻城一方留下。
战争的破坏性由此可见一斑。
关安邑已经整理好心情,刚要再次领命,却对上一双极冷静的眼睛。
卢皎月直直地看了过去,“义固是边镇,这些事应当都有定例,每个人负责区域都给我标出来,我亲自过目。若是出了事,监者未察监者问责,被举者查证确有问题,军法.论处。”
永远不要过于相信手下的兵卒,当他们拿着刀的时候,或许都不算人了。
关安邑只觉得身上一寒,忙不迭地垂首称“是”。
卢皎月:“你先去吧。”
关安邑:“属下领命。”
他下意识行了个了军礼,躬着身退出去。
卢皎月没注意这些,她以及已经转身对着一旁的随从吩咐,“你去一趟府衙。让衙中主簿整理一遍籍册,不管是云游僧人、过路行商还是算命先生,非本籍之人一律扣下,让人看住了。”
战时的流动人口太危险了,谁也不知道哪个是间谍。
等到那人领命再去,卢皎月又让人去清点城内物资。
盔甲武器、长弓箭矢、守城的床弩钉板之类不必说,粮米盐油、木材铁器也全都要点清楚。
……
大军将至,整个义固城都忙了起来。
这种时候已经谈不上什么自愿不自愿了,城中只要有手有脚的都被安排上活干。
夜色之下,卢皎月开着插件检查着城中主簿清点出来的物资单子,看着看着就拧起了眉头。
她正想要扬着声叫人,表情突然痛苦起来,捂着肚子半伏在桌子上喘了好一会儿气。
一直等到在系统的引导下调整了半天的呼吸,她才缓过来一点。
系统不得不提醒:[宿主,你该休息了。]
卢皎月摇了摇头。
打仗并不是热血上头、兵戈交锋的那一瞬间的事,而是由无数的前期准备构成的最后爆发。她这会儿多做一点,等到真正兵临城下的时候就少死一个人。
这并不是为了别人如何,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她并不想到时候城头的士卒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自己却只能懊悔为什么此前没有做得更周到一些。
卢皎月:[等到身体真的撑不住的时候,你再提醒我。]
系统:[……]
它简直是眼睁睁地看着宿主的身体状况从健康的绿色转成黄色提醒,并有渐渐向着红色警告发展趋势。这会儿又听见宿主完全一副“维持最低标准就可以”的语气,一时程序运转都要卡bug。
系统非常想要解释,这个健康监测并不是这么用的。
卢皎月没心情去琢磨系统的想法,她略微缓过一点,就扬声吩咐,“叫何主簿来一趟。城中的箭矢恐怕不足,看看这几日能不能召集城中铁匠,赶着再做出一批来。”
*
义固城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北邺军来得也很快。
声东击西本就是在抢时间差,一旦醴阳那边发现不对,大军必定会回援,到时候前后夹击,北邺军才是陷入险境的那一方。所以并没有等到义固这边彻底清理完城外,邺军以及围拢而来。
剩下的东西只能……
——“烧了。”
关安邑忍不住劝:“大军行进速度有限,咱们还来得及多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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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都是粮食!
就算没成熟、也是能吃的粮食。
关安邑心都在滴血。
卢皎月摇头,“别冒险。”
粮食很重要,但是人更重要。守城的士卒本就不多,不能在这上面浪费人手。
况且北邺多骑兵,而骑兵的全力奔袭速度比大军行进快得多。
对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还是那句话,总要有取舍。
关安邑也明白这个道理,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应声领命去了。
接下来,便是据城固守、尽全力拖到顾易大军回援。
*
薄奚信从逼近义固就隐隐觉得不对。
等到了城下之后,那股感觉终于得到了确定。义固城外清理得太干净了,简直就像是早早得知消息,在这里等着他一样。
邺军军中也生出些惶惶之情。
攻城战永远是最惨烈的战役,而进攻一座毫无防备的城池和早有完全之备的边境重镇更是完全是两码事。在醴阳那一路的虚张声势就是为了调走义固的守军,以求攻其不备,可如今看来居然全无效果。
薄奚信啐了一口,“到底是姓顾的,我倒是小看了。”
又扯出个有点嘲讽的冷笑,“他还真替那个狗朝廷卖命啊。”
但是都到了如今这情形,强攻也要把这座城拿下来。
薄奚信当即命人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
攻城的云梯箭楼都要时间修造,从围城到真正的进攻之间是有几日的安稳期的,这种大战前夕的安静没法让人放松下来。
卢皎月也没打算放松,她当即召集留守下来的士卒头领前来,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只是话落,议事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被叫来的人听完之后都有点发愣,有人怀疑自己没听清,不确定地寻求确认,“少夫人是说出城接战?”
卢皎月:“是。”
虽然这几日守城的准备,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听从这位少夫人的指令,但是这次的提议实在过了,他们也不敢一口应下。
但是连日来积攒的威信也让人不敢直言反驳。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还是这些天接连被委以重任、对卢皎月相对熟悉一点关安邑开了口,但也是委婉地劝:“敌军人多势众,城中又人手不足,依属下看、我等大可依城固守。”
卢皎月摇了一下头。
守城不能只是守城。
那是最退无可退、迫不得已时的选择。
永远不要在尚可做出抉择的时候,把自己逼得只剩一条路走。
就像在云梯搭到城头之前还可以被推杆推开,一旦钩牙深深嵌入城墙,那就不是人力所能挽救的,最好的做法是让它从一开始就不要造出来。
卢皎月也没打算一下子就让人答应,也耐心给出了解释:“邺军刚至,正是立足不稳的时候,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而且对方也猜不到城中守军敢出城袭击,防备必定松懈。若是此时袭击,正好可以借此干扰对方修筑工事进度。再加上我方主动出城袭扰,邺军摸不准城中虚实,必定心存疑虑、不敢擅动。”
打仗有时候就是心理战,这一招玩得好甚至可以不战而退人之兵。
卢皎月没打算到那种程度,她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拖延对方正式进攻的时间。不然真的等到对面把土台垒起来、把云梯箭楼都修好了,那才会变成毫无退路、只能死守的境地。
卢皎月说完之后,议事堂内又是沉默。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真的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付诸实践。
卢皎月也没有指望只靠话就说服这些人。军中的威望永远是靠实打实的胜利积累起来的,她现在没有这些。
那么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卢皎月往后示意了一下,后面仆役打开了后面几个箱子,珠光宝气熠熠生辉,屋内的诸将差点儿被晃瞎了眼。
卢皎月很干脆:“我不勉强。把这些抬到营里,给将士们看,能募足五百人,便去。若是无人愿意,那就当我没说过。”
为了守城,城中早就限制出入,高.耸的城墙对于被带进城里的百姓是庇护,但是城中许多人却仍旧不安心,毕竟顾易带兵出援醴阳不是秘密。眼见着义固守不住了,一些有门路的都想要偷偷离开。卢皎月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全都扣住了。她实在没精力也没心情分辨哪些是间谍哪些是单纯想跑的,先关起来再说。
这几大箱子珠宝都是各家送来赎人的,正好用来充了军资。
这种关乎自己性命的事,每家都给得很大方,这会儿放在一起更壮观了。
安静的屋内响起了清晰地口水吞咽的声音。
像是寻求确认似的,有人声音发紧地问:“这些是……?”
卢皎月很干脆:“募兵费。若是有斩首之功,另有封赏。”
……
屋内几个人脚下发飘地抬着箱子走了,没人怀疑募不到人。
财帛动人心。
别说手底下的兵们,他们这几个可以被叫来议事的兵头都十分心动。几个人飘飘乎乎地对视上眼神,从彼此眼底发现了差不多的情绪。
面面相觑沉默良久,有人忍不住叹,“少夫人这用兵风格……”
他像是词穷一样,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形容,“怪疯的。”
明明看上去那么冷静的一个人。
第69章结发08
城中战鼓擂响。
听到这声音,城外正打造攻城器械的邺军立刻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熟练地将未完工的器械护住,另有持刀士卒护卫上来,旁边也有弓箭手搭弓戒备。
这么严阵以待了大半天,城中却半点动静也无。
——既没有士卒来袭,也没有骑兵冲击。
风吹树叶簌簌作响,衬得一群严肃戒备的邺军宛若傻子。
一众邺军士卒在原地安静了大半天,像是终于确定了城中不会有什么动作,这才放下戒备,骂骂咧咧地继续没完成的工作。
只是过去没多久,城中的战鼓又擂,邺军再次被迫停工,全神戒备。
然而这次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接连被戏耍了两次,但是该做的事还得继续。修造的邺军都一个个表情狰狞,看起来恨不得将城中人啖肉饮血。
这种焦躁又愤怒的情绪用在杀敌上或许还能振奋士气,但是用在这会儿合力修造攻城器械时却没那么友好了,也不知道是谁手重了一下,削木料的刀差点豁到同僚手上,差点被伤的那人忙往后一撤,怒:“瞎嘛?!”
拿刀的人本来有点歉意,但被这么一骂,顿时也是怒气上头,“还不是你拿歪了?!”
就这么三两句就吵了起来,吵嚷没一会儿变成了问候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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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代兼生殖.器的骂战,情绪激动下又成了上手的推搡。
旁边的人这下子也没法视而不见了。
虽然军法明令禁止也拦不住有人私下动手,但那都是私下的。这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要是不拦着,处置起来一样被连坐。
只是这会儿每个人都带了火气,劝着劝着就变成了动手。
眨个眼的功夫,原本只两个人的推攘变成了群架,现场的混乱情况再次升了级。可就在此时,城内的战鼓又一次擂响。
场面停滞了一瞬,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城内这次依旧没什么动静。
连翻被戏耍的恼怒一下子涌了上来,混乱非但没能停下来,反而有了渐渐升级的架势,有人被摁在了地上挨了拳头,也有人被踹了关键部位捂着裆哀嚎,也不知是谁刷啦一下拔了刀,但是那点儿声响淹没在一片混乱中听不真切。
让他们停.下的并非人群中溢散开了的血腥味儿,而是马蹄踏过地面带来的振动。
城内守军出来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轰然炸开,但是混乱间实在来不及结成军阵,不结阵的单人在骑兵面前宛若待宰羔羊。在高度绝对压制下,这群人只是一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被连斩数人。
出城的骑兵数量并不多,全无法与在外围着的邺军大军相比,只是在邺军大营反应过来之前,城内就响起了鸣金之声。
于是这一群骑兵干脆折回,留下一地狼藉。
不只是人员折损、连修了一半的攻城梯都被毁了个干净——他们临走的时候放了把火。
北邺军主帐中。
得到这个消息的薄奚信生生捏碎了手里的杯子,他出了帐子往外头看,盯着不远处的城墙,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语气森森地问:“到底是谁?!!”
他一开始以为是顾家那个小的留在义固,但是这几天下来基本掐灭了这个心思。
不是顾二。
姓顾的打不出这么恶心人的仗!!
擂鼓不出已经是常事,夜半袭营也没停过。
偶尔断了一天,能让整个营地里提心吊胆等到天明。或者他们刚刚应付完当夜的袭击、收拾收拾准备睡了,结果刚刚睡下,对方杀个回马枪。
根本不以造成损失为目的,纯粹的袭扰。
但是不得不承认,很有效。
薄奚信是常年带兵的人,他能非常清楚地感知到军中那渐渐焦躁起来的氛围。
再这样下去,别说攻城了,他们这边自己就得先炸营。
薄奚信甚至有种感觉,对方就那么笑看着城外的这些人一点点自乱阵脚,把自己逼到绝境:这种每一步都被算计到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薄奚信清楚地意识到,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是“坐以待毙”。明明是他带军围了城,反倒像是从头到尾都在被对方戏耍。
他当机立断地处置了今日参与群架的人,杀鸡儆猴后,严下军令,“三日之内,我要看见攻城云梯。”
就算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也得给我先把云梯修出来!
关安邑在城楼上观察的远处营地的情况,见到里面的突然严整起来的调动,忍不住心里嘀咕:还真被少夫人说中了。
他忍不住“啧”了声,但还是把鼓槌扔给一旁的士卒。
擂鼓的活原本不是他的,但他这不没抢到带兵出城的任务,所以上来看看热闹……咳、是帮忙搭把手么。
接到鼓槌的小兵也有点意犹未尽,不由地问:“关头儿,这就完了?”
很有点跃跃欲试,再接着来几趟的意味。
关安邑其实也挺遗憾的,但还是一脸严肃地警告:“差不多得了。少夫人说了,到了这儿就停手,再出去恐怕也没什么斩获,反而折损人手。”
那小兵肉眼可见地蔫了不少。
关安邑见状,倒是神情缓了缓,“不过人不出去,鼓还是可以敲的。”
对面人眼睛一亮,“关头儿,你是说?”
关安邑哼笑了声,拿手指虚点了两下鼓面,虚着声,“机灵点。”
那小兵一下子笑了,“嗐,头儿你放心!俺知道。”
不就是折腾人么?他会!
关安邑心情很好地从城墙上下来,看见里面那条快竣工的壕沟,情绪又往上扬了好几个度。
这么一路高兴地去了顾府,跟卢皎月汇报完城外的情况后,忍不住真心实意地吹了一阵彩虹屁,“不愧是少夫人!果真是料事如神。”
紧接着又把城外邺军如何空等着戒备、如何狼狈逃窜,添油加醋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眉飞色舞,看起来恨不得亲自出城去杀个来回。
卢皎月倒是情绪很平静。
但是看对方这说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的样子,她到底忍不住轻笑着摇摇头,“小花招而已。”
对于有些人来说,确实是小花招。
不过放在这里,也足够用了。
关安邑本来很激动,但是被少夫人这么一笑,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这么一惊一乍的,显得自己很没见识一样。
卢皎月倒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紧接着又问:“你刚刚从城墙那边回来,城里的壕沟挖得怎么样了?”
是“城内”的壕沟。
城外挖壕沟阻拦敌人的冲击很常见,但是在城墙里面挖壕沟还是不多,卢皎月一开始吩咐下去还有不少人嘀咕,但是等壕沟渐渐挖起来,终于有人琢磨过味儿来了。
所谓攻城,无非上中下三路。
上路是走云梯,令士卒攀上城楼;中路,令冲车撞击城墙城门,以期破城;下路,便是以轒輼遮挡,从城墙下面挖地道入城。
有了这条紧靠着城墙的壕沟,关安邑都能想象出来,等邺军好不容易挖通进城,却发现自己身处壕沟之中,到底是怎样崩溃的情绪。居高临下最占优势,这地方甚至不用特地分兵,随便找几个人守着,扔块石头都能把里头的人砸死。
预想到那个场景,关安邑实在是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不过到底还记着答话,“回少夫人,我来的时候看见已经挖得差不多了,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天入夜前就能竣工。少夫人要去看看吗?”
卢皎月点了一下头,“等挖好了找人来告诉我。”
还是得去检查一遍。
关安邑利落地应了,又问:“少夫人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卢皎月摇了摇头,她略收敛了神色,正色道:“将士们这几日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两日。”
关安邑有心想说‘这才哪跟哪儿啊’‘那些人都还精神着呢’。
但是对上卢皎月平静看过来的眼神,他一下子意识到什么。
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飘飘然情绪骤然冷却,他肃了肃神色,低头领命,“是,我这就去吩咐。”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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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把关安邑离开,一直安静的系统才出了声,[宿主你才是,该休息了。]
卢皎月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回:[我觉得我还行。]
系统把宿主当前的身体状态报告投影了出来,状态分析里“过度疲劳”四个字标红大写加粗,比插件显示的bug还醒目。
卢皎月很听劝,当机立断地叫了如酥,“我去里面睡一会儿,有人来就叫我。”
如酥应了声。
有点忧心地看了眼卢皎月的肚子。
卢皎月似有所感,安抚地笑了下,“放心,我有数。”
她一直让系统帮忙盯着状态呢。
系统:[……]
不,你根本没有。
如酥显然也有差不多的怀疑,但是卢皎月倒是看出了她眉眼间藏得更深的另一层忧虑,不由温声,“很快了。”
如酥一怔。
待要问问是什么“快了”,却发现少夫人已经阖上了眼。
如酥这几日都守在少夫人身边,她比谁都清楚对方的忙碌,当即压下想要问的问题,抬手放下帘幔,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压着嗓音吩咐外面的人都把动静放低点。
其实如酥并不用这么小心,高强度的精神紧绷之下,人是很难自然入睡,卢皎月现在的状况又不能用身体自我保护式的昏迷来强行休息,她靠的是系统引导的催眠。
系统:[……]
这个监测引导功能真的不是被这么用的!
……
卢皎月短暂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去看了看城内的壕沟。
确认了壕沟挖好后,她没再布置什么别的任务,只是在安排好值守的人后,剩下的统一吩咐“好好休息”。
——养精蓄锐。
确实是“很快了”。
算算时间,顾易差不多也接到义固的信、返程回援。
而邺军的攻城也快开始了。
等真到了刀兵相接的那一刻,那些“小花招”便起不了什么作用了。真正的战场,就是用血去染、用命去填。
她清楚、明白,并且亲眼见证过。
第70章结发09
攻城的动静是没办法藏的,云梯搭建起来就是一个无法遮挡的庞然大物,更别说同样醒目显眼的望台箭楼。
像是默契似的,守城的城墙上也早早做好了准备。架锅烧水、滚木停靠,床弩也被绞紧了弦,准备一有目标进入射程内就立刻瞄准。
这种肃穆又紧张的气氛之下,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义固城有四门,作为正对着北邺军的北门守将,关安邑本来在严整着精神巡视城头,可却突然注意到城楼入口的动静。他本以为是哪个迟了的士卒偷溜过来,不由黑着一张脸看过去,可真看见人之后,却是愣住了,“少夫人?!”
他懵了一下,才终于回过神来上前。
见卢皎月这身子不便的样子,下意识地想去扶,却碍于礼节不敢上手碰,只能紧张地护卫在一边,急着声道:“少夫人您怎么上来了?这城头上没什么好看的,一会儿更乱。您现在身子重,要是不小心惊到了小郎君怎么办?少将军回来,我们也没法交代。”
卢皎月摇了摇头,“不用交代。”
城头上又不少人已经听到动静回头,见到来人,脸上都露出些惊愕的神色。
卢皎月这些时日忙着守城诸事,和这些守城的将士都很熟悉了。再加上她并不是一个端着架子的人,这会儿不少人都跟着开口,七嘴八舌地劝,“少夫人放心,我们守得住的”/“少夫人回歇着罢”/“孩子要紧”。
卢皎月意识到这些不自觉地注视的落点,她抬手抚了抚小腹,把说话的人一个一个地注视过去,轻轻地笑了下,缓声:“这孩子的祖父为国死战,大伯亦殒命疆场。它身上流的是顾家的血,如今父亲在外带兵,疆界之危、孤城之困,它该在这里的。”
她认认真真地看过去,试图尽可能多地注视到每一个人的眼睛。
士气是个难以捉摸,但有时候好像又很容易振奋起来的东西。它只是在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的时候,那个人……
[必须是我,也只能是我。]
不能后退,不能逃避,要告诉所有人。
[我就在这里。]
周行训其实到最后都没有学会去保护什么,他甚至都没有“保护”这种意识。
他从不吝于将最残酷最血淋淋的战场直白地剖开于人前,然后无比坚定地告诉对方:你可以,你能做到。
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气质带来的,是“我喜欢的人也必定举世无双”的坚定不移。
特别地、简直毫无道理地……嚣张。
卢皎月都要忍不住笑了,她也确实轻轻地弯了下眼。
她看着所有的人,缓着声,“如今城中危亡,全赖诸君死守。倘若真有万一城破之日,我与诸君一同赴死。”
话落下,城头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
卢皎月却在此时引了弓。
她隐约看到了远处发起冲锋队伍中疑似领头者的人,但是又确定以自己臂力和射程,很难射中。既然这样,那就射能射中的东西。
裹着油布的箭在一旁燃着的木材堆引燃,卢皎月一点点将瞄准的位置往上拉,直至对上了那面张扬的旗帜。
[阿嫦,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射旗。]
[射最大、最醒目的那面旗!]
箭矢离弦,火光在空中滑过灿亮的弧线,灼灼烈焰席卷了旗帜,那是在白日中也清晰可见的灼目之色。
火焰倒映于瞳孔之中,顾易遥遥目睹了这一幕,他不由驻足。
——赶上了。
顾易无比庆幸地在心底默念这三个字。
沉坠着的心落到实处,已经趋于麻木的情绪终于有了些许松缓,无形的隔膜被打破,他像是在这一刻才重又站到这世上来。
他实在无法再承受失去什么了。
正如卢皎月所说的,顾易是性格不合适,而非能力不合适,他拥有着一项在战场上无比重要的特质:冷静,能将感情完全剖离的冷静。
即便在这个情绪如此起伏的时刻,他也没有下令贸然发起冲锋。
而是一直等到斥候将前方探来的情况传回,这才冷静地下了部署,“劳鲁将军带人从左翼包抄,我领中军堵他们的后路,围三缺一……右方空出来,烦马将军往后撤一撤,在子湖坡设伏。”
让他们有来无回!
……
攻城不顺,后军又遭冲击。
自知破城无望,薄奚信当机立断地在援军形成围拢之势前下令撤退,只是临走之前,到底深深地看了眼城头。
这个距离下其实很难看到什么,但是他确定那人此刻一定在城头眺望。
和顾家人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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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那么多次,胜负各论,薄奚信都可以理智地将其归于战场交锋。
但是这种愤怒中夹杂着隐约恐惧的情绪还是第一次,薄奚信确定,要是那人敢在城墙上站出来,他绝对选择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但是那人明明站到城墙上,却就是不冒头……
——缩头乌龟!!
薄奚信心底暗骂,愤愤地往旁啐了一口,“撤!”
*
薄奚信撤退太快,大军围困之势还没有完全形成,最终还是被对方突围了出去。
穷寇莫追,况且顾易的援军本就折返跋涉、一路急行而来,亟待休整,那一口气散了,很难再凝锐气,顾易便没有命人去追。
他此刻正站在城墙之下,仰头往上看。
顾易理智上知道自己这时候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安排士卒扎营休整,询问城中情况了解损失,战后安抚等等。
但是事实上,仰头注视到城头上人的那一刻,所有的思绪都中断了。
血渍斑驳的城墙上,她直身而立。
那种又安宁又镇定甚至因为有孕而带着柔软母性的气质和周围冰凉肃杀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是她又的确是这个场景中所有人注目的中心。
像是注意不远处的注视,她也看了过来。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她仿佛笑了一下。
是她一贯温柔的笑靥。
柔和并不刺目,宛若漆黑夜幕中的一抹月色。
这一瞬间,顾易突然分明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是他的救赎。
大概上天还是有些仁慈在的,在一次又一次地夺取之后,总算给他留下了一点点能够珍视守护的东西。
他突然想到那人身边去,就是现在。
仅存的理智只够让他对着身旁的人交代一句,“大军安顿,劳烦鲁将军了”,连应答都来不及等,就迫不及待地驱马向着城内而去。
鲁仲圭愣了一下,回神就看见已经走出老远的顾易。
再想想方才那遥遥的对望,他忍不住失笑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人。
方才那一幕的震撼还在心间萦绕,那鲜明的对照实在过于撼动人心,恐怕谁都要为之驻足瞬许。
鲁仲圭到底是经年老将,冷静下来又琢磨过来点别的东西,比如少夫人手里的弓、再比如城头守军那分明是对待主将的态度……
大略想明白之后,鲁仲圭叹着摇头:“巾帼不让须眉啊。”
家中聘得佳妇如此,只可惜将军不能亲眼来看看了。
*
顾易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等不及地要上城墙去见见人,刚一上城楼就直奔着卢皎月而去。
“月娘!”
他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要说,但是真的执住人的手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顺着对方抓过来的力道给人借力。
……借力?
顾易隐隐意识到什么,在卢皎月些微踉跄的时候,忙将人揽入怀中。他想要抱住人,但是往下摸索的手却触及一片温热的濡湿,蔓延开的血腥气在本就血淋淋的城墙上显得不那么明显,但还是让人嗅到了。
顾易脑子有点发懵。
意识好像和身体分离了一样,无法对现状做出准确的判断。
而在系统尖锐的爆鸣声中,卢皎月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缓声,“我好像不太好……”
顾易这才猝然惊醒。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人抱起来,又是怎么把人带下城墙的。并没有回顾府,也来不及回顾府,是就在紧靠着城墙地方就近空出的一间屋舍,赶来的产婆就在屋中,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
顾易带着一身的血迹,僵硬地站在院中。
他听不到声音,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连周围环境的声音都好像一点点淡去。
过于安静了,以至于看到的一切都变得空洞又冰凉。
*
卢皎月觉得自己还行。
虽然最后这段时间确实挺折腾的,但是她全程都让系统卡着安全线,被提醒了就立刻去休息,非常听劝。唯一玩脱了的也就是最后登上城头的这一次,里面也多多少少有点“看到援军、精神一下子放松了”的影响。
不过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顾易的这个儿子在剧情里是有存在感的,世界意识影响下,多半能安全生下来。至于她自己,那就更没问题了,她本来就是“早逝的原配”,这种完全背景板的角色,就算比早逝更“早”一点儿,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其实她在这个小世界要做的事早就做完了,嫁过来只是最后圆一下剧情线而已。
和上个世界周行训因为继承人导致的小世界崩溃不同,这个世界的屡次崩溃原因是顾易没有获得足够的成长时间,也就是顾家的父兄去世太早。
很明显,顾家父兄的死和陈帝脱不开关系。
这事得从上一辈说起,顾父一开始是渝陵王麾下将士,武康篡陈自立,但因为无法服众,各地纷纷举兵反叛,顾父自然也是跟随渝陵王一起反了。
在诸路讨伐逆贼的藩王中,渝陵王最终脱颖而出,从陈朝皇室的旁支中登上帝位,大封麾下将士,顾父因战功卓著、位居首功,得封车骑将军。故事到这里进展都还很正常,说不定还能留一段帝王名将佳话,但是事情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也不知道是当上了皇帝太高兴,还是都城内美酒太过醉人,亦或者是庆功宴太多实在应付不过来,渝陵王……不、已经是陈帝了,在当上皇帝没多久,就因为纵酒过多猝死了,留下了尚在稚龄的幼子。
是顾父带头拥立的幼主登基,这位也就是现如今的陈帝。
接下来的发展就很容易推测,幼主渐渐长成,和权臣渐生嫌隙。对于陈帝而言,一方面各地宗室虎视眈眈,他不得不依仗顾家的武力震慑,另一方面,武康篡陈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他又要担忧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废帝。
顾父这边也是同理,开府仪同三司、总揽内外军事,他若是进一步,那就是犯上作乱、天下共讨;要是退了,那就是束手就擒、为人鱼肉。
顾父最后还是退让了,自请镇守北疆,以示无悖逆之心。陈帝也深受感动,亲送至城郊。
——君臣相得。
起码在那个时候,在那一刻、确实是“君臣相得”的。
只是不管是感情还是感动,到底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它永远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
常年在外镇守的边将,是没有办法同身边的亲侍近臣相比的……
陈帝其实并没有切实地去做什么,他只是以一种放任的态度、默许了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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