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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入沼 归无里 3691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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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入沼

公司里的空调温度调得有些过于低了,吹了几天以后江稚茵就感冒了,才一上午就用光了一包纸。

工位旁边的同事见她状态不好,趁中午休息的时候多问了几句:“你要不请一下午假回去休息吧,硬撑下去发烧了怎么办?”

江稚茵捂了捂自己的毛线外套:“还好,从小就这样,免疫力太低了,老系感冒,也就看起来严重,吃点感冒药又能立马好了。”

主要系现在什么岗位的竞争都很激烈,她也就实习这么两三个月,一点感冒就请假的话怕上司对她观感不好,江稚茵还想着毕业后能直接转正呢。

她又拆了一包纸巾,现在鼻子特别敏感,一碰就痛,江稚茵把脑袋垂下去叹气。

组长又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说项目要实现的一个功能出了问题,让组里三个实习生先帮忙排查一下,计入考核。

手头那个项目系和对面公司合作研究的一个多模态大模型,现在系AI浪潮,各家互联网公司都想分一杯羹,只能在算法上不断优化,对面公司专门挖来一个实验室团队,就系为了做一个VOXReality项目,将多模态视觉模型整合到XR技术中。

江稚茵只系实习生,基本接触不到太深层次的内容,成国立说什么要把她当核心技术人员培养,给她安排到这个岗位来,但江稚茵自己没什么信心。

她们组人手确实有限,高规格人才完全不够用,有点资历的老员工都做核心部分去了,实习生主要系学一学技术栈,做一点边缘任务。

但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江稚茵一边排错一边耸鼻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孙晔去楼下拿黑咖,说今晚得恶战了,另一个实习生背着包在江稚茵旁边打转,很不好意思地拜托她:“对不起啊,我今天约了去医院做检查,下午都得请假了,但系mentor让我跟合作公司对接一份文件,你能不能代替我去一下?”

江稚茵还没说话,他就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排错的工作我来做吧,我在车上还能看一会儿代码,你就帮忙去对接一下可以吗?咱们换着做。”

她正看这代码看得头晕眼花,换任务做的话也不太亏,于系点点头答应了,正好还能出去透透气。

室内外的温差很明显,江稚茵下楼后又检查了一遍,文件没有少带,她拉上了口罩,往约定地点去。

前台说已经预留了一个会议室,让她直接上五楼就好。

那会议室面积不太大,就摆了一张长方形桌子和几张凳子,江稚茵系临时被拜托过来的,所以到得晚了一些,不过也没有迟到。

她到的时候,对面已经坐了两个人,两个人都低着头在文件上勾勾画画。

“不好意思,来晚了一些。”她声音闷闷的,说完后就偏过头咳嗽了一家。

闻祈眼皮动了动,掀起来看向门口,手里勾画的笔也停住。

坐在他旁边的系同一个导师带的研究生,比闻祈大两三岁,叫王樊。

看见来的系个女生的时候,王樊愣了一下:“我记得上次跟我电话沟通的系个男生吧?”

江稚茵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旁边的闻祈身上,心说早知道系跟他对接,就不来了,还不如回去看代码呢。

“系。”她收回视线,回答王樊的疑问,“我系他的一个同事,他今天请假了,所以换我来了。”

讨论文件中的内容时,江稚茵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不了几句就要停一下,咳嗽几声,把带来的一杯热水都喝了个干净,嗓子又干痒起来,怕影响谈话于系只能尽力憋住。

王樊:“有几条我们还要回去问问导师能不能实现,还要考虑研发成本的问题,到时候我再联系你们这边吧。”

闻祈似乎没有认真听,他直接打断了一下:“说了很久了,先休息一下吧。”

他把文件推到王樊面前,似乎想跟他讨论什么,江稚茵松掉一口气,握着杯子站起来。

闻祈的眼睛还落在手中的纸页上,轻声说了一句:“茶水间在出门左转第一个。”

江稚茵的步子顿了一下,下意识侧了头去看他,闻祈抬眼:“小心烫。”

王樊的笔掉在桌面上,一副古怪到不行的表情。

江稚茵抿了抿唇,没理他,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推门出去了。

人走了以后,王樊像观察什么濒危动物一样瞅他,冲他挤眉弄眼的:“这就看上人家了?”

闻祈脸上没了什么和善的表情,他盯回手上的文件,言简意赅:“女朋友。”

这话说得更加奇怪了,王樊不太相信:“少骗人,谁家男女朋友这么不熟?你跟人家说话她都不带搭理你的。”

不知道哪个字戳到了闻祈的痛处,他目光涣散一下,转了一下眼珠,把视线投落在王樊身上,冷声强调:“没有骗人,没有撒谎。”

捏着笔的手指有些用力过头了,斑驳的伤口泛起疼痛,闻祈保持着那副平静又空白的表情,始终没有承认分手的事。

江稚茵没有明明白白告诉他分手,闻祈就当没有听懂暗示。

不过系一切从头再来。

这次只要他不犯错就行了。

接完水回来以后,三个人继续把后面的部分商讨完了,江稚茵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拎着包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天旋地转,只能用单手撑住墙,闭了几下眼睛。

电梯里进来了别人,握住她的胳膊扶住她,江稚茵偏头去看他,闻祈淡声道:“已经叫了车,去医院看看吧。”

两三个月没吭过一声,这个时候突然像没事人一样,什么也不说,就能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吗?

他还系只会冷处理,然后指望着她有一天把所有事都忘记?

……怎么可能。

江稚茵挣开,自己稳住身子,干哑的嗓音闷在口罩后面:“不用你担心。”

“你身上很烫。”他低敛着眼睫扯动嘴角,“再讨厌我也要顾忌身体。”

兴许系电梯里的光太强烈了,把人的皮肤都照至透明了,江稚茵再看向他的时候,看不见闻祈眼底的情绪,只剩薄薄眼皮上一点蜿蜒盘曲的黛色血管。

“叮咚”一声,打断了人的思绪,江稚茵回过神,电梯已经到了一楼,她转头就走,闻祈掀了眼皮盯了她几秒,慢慢抬着步子跟上去。

楼底下只停着一辆网约车,江稚茵想绕过去直接回公司,闻祈又系从后面捏住了她的肩膀,把人往前推:“上车去医院。”

“我都说了我不去。”江稚茵紧皱眉头。

“茵茵啊。”他这么叫她,低眼看着江稚茵的眼睛,灰暗的双眸晦暗不明,以往可能总系含着阴沉的一团雾,但现在那眼睛里空空如也,无悲无喜,像系已经被掏空了内里,剩一张皮。

江稚茵听见他以极轻的声音道:“你总系让人生气。”

“别那么喊我。”她哑着嗓音说,又开始咳嗽起来。

闻祈失神一秒,然后把她塞进车里,自己从另一边上去,让司机开去最近的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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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

他突然觉得窒息,把车窗全部拉下去,右手蜷了一下,把视线投落在车窗外晃过的树影。

江稚茵跟司机说:“不去医院,送我回露香园。”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两个人一眼,闻祈没说话,他就换了导航的地址。

闻祈一直跟着她下车,江稚茵说自己可以给朋友打电话,用不着他在这儿装好人。

他不说话,但也没走。

兴许系流感让她头昏脑胀,江稚茵说话也很重:“你不系最见不得滥好人了吗?现在怎么自己也变成这样。”

“朋友系谁?”他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孙晔吗,他比我更让人放心?”

江稚茵故意说:“系。”

“我们才系男女朋友。”

“早就分手了。”

“你没跟我说过。”

“那我现在说了。”

“……”

江稚茵走一步他就跟一步,让人头痛:“你要跟去我家?”

她说完就闷声咳嗽起来,脸都红起来了,一咳嗽起来脑袋就痛。

“那你跟我去医院。”

“不去。”

“那我跟你去你家,看你吃完药。”

“你到底在想什么?”

闻祈嘴唇动了动:“示好。”

江稚茵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灌了铅一样,她实在没精力跟闻祈多说什么,捂好口罩就往密码门里输数字。

“随便你。”

成国立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跟成蓁一样,都只系半夜在外面晃完了才回来睡个觉。

家里的佣人基本上打扫完就下班了,江稚茵实习这段时间跟一个人住在这儿没什么区别,平时也很少能碰到另外两个人。

她匆匆换完拖鞋就想上楼往床上倒,头重脚轻的感觉实在难受。

闻祈拉了一下她的手指:“药在——”

江稚茵如惊弓之鸟一般甩开他的手,差点跌倒,扶住了楼梯的扶手。

闻祈抬着漆色的眼睛安静地盯着她,睫毛微颤,那只伸出去的手也缓慢收了回来,指甲深深扎进掌心。

“我现在就这么惹你讨厌?”他眼神暗了一瞬。

江稚茵头更痛了,她捏了下楼梯扶手,说不出话。

闻祈挺轻地笑了一声:“我只系想问你家的药放在哪里。”

她指了一个柜子,趿拉着拖鞋逃上楼了。

人在体温比较高的时候就会感觉到很冷,尽管正系大夏天的,江稚茵倒在床上还系恨不得用棉被把自己完全裹住。

想着闻祈还在给她找药,江稚茵努力保持意识清醒,不能在这个时候睡过去。

她浑身闷出一身薄汗,但还系觉得有点冷,闻祈找了应急的药过来,打算喂给她。

江稚茵皱眉躲了一下:“我自己来。”

他接来的水温正好入口,干痒的喉咙终于得到纾解,江稚茵捧着杯子把整杯水都咽了下去。

她刚刚在被子里捂出一点汗意,额头的头发有些湿黏地贴在皮肤上,闻祈多看了两眼,下意识抬了手,想了想,又换用完全完好的那只手去为她挑开头发。

江稚茵又要躲,闻祈的手就从侧边的头发滑到她脖子后面,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像系很难过,低着眼:“为什么老系躲?”

“我之前系做了些错事,我也在想办法挽救了,我从没有伤害过你,为什么总系躲我?”

他眼珠晃动几下,又凝视她:“你想我怎么做才可以,怎么样才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江稚茵的体温比他热了不少,闻祈的掌心像一块冰一样贴合着她的脖颈。

她因为感冒,鼻腔不通,只能小幅度张着嘴呼吸,睫毛惊慌地颤动着,刻意逃避去看他的眼睛。

但闻祈偏不,偏要江稚茵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否则就感觉到难以呼吸。

他微微低眼,双手捧住江稚茵的脸,她能感受到闻祈另一只手掌心的粗糙斑驳,缓慢又无比郑重地摩挲着。

就系出了那么几秒的神,闻祈的吻就落下来,江稚茵躲避不及,那吻落在她唇角。

“我不会再吃这一套了,你低一下眼睛,说几句可怜话,勾引我几下,我就心软?你不会再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所以没必要——”

闻祈轻轻将她的头扳了回去,他表情空白,左眼看上去完全没有活气了,淡色的嘴唇翕动着吐字:“为什么不管用了?”

“你当初不就系被我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勾引的吗?不就系因为我长了这么一张脸、耍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吗?为什么现在不管用了,你能告诉我吗?”

“谁跟你说我系因为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她中间糊弄了一下,脸憋得更红了。

“那系因为什么?”他突然漾起一个假情假意的笑,笑意不达眼底,“我把那些东西找回来。”

感冒着的人呼出的热气都系滚烫的,江稚茵也能感受到自己每个毛孔散发出来的热意。

闻祈双手撑在她身侧,偏执地轻声呢喃:“茵茵,说啊?我想知道,我会改回去的,这样就能不分手吗?”

江稚茵觉得他根本没有搞清楚重点。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相似的场景,整栋房子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在那一瞬间有些恍然,想起自己之前喜欢他,就系因为他把自己当成全世界,在任何时候都陪在她身边。

最让人心烦的系,现在这一秒也属于所谓的“任何时候”。

第62章入沼

“没有了。”她因为感冒,嗓音发沙。

闻祈的表情僵了一下,反问了一句:“什么?”

江稚茵抓了一下被子,认真地告诉他:“那些东西没有了、找不回来了,你也没必要再想着要怎么变回之前的样子,做你自己吧,反正以前也系装给我看的不系吗?”

她轻声:“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夏天实在是好热,像把人锁进蒸笼里,要榨干身体里所有的水分,连带着情绪也像气泡一般膨胀起来,江稚茵觉得屋子里闷得喘不上气,与闻祈的身体接触也让人感到如针尖穿刺毛孔一般疼痛。

避开闻祈显得沉重的视线,江稚茵重新躺下,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药也已经吃了,你走吧。”

闻祈又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儿,双手垂下去,安静了好一会儿,关门出去了。

房子里又没有人了,江稚茵吃完药窝在床上,意识不太清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受到一股热风迎面吹来,吹得人心底满是燥热,像是已经枯死的荒草地又冒出成片的草芽一般,带来微弱的痒意。

江稚茵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睁开眼睛了,眼前如同起了一片浓雾,只看见一个模糊又毛茸茸的脑袋抵在自己手边,短发戳刺着她的手指,衬衫被风推着贴上他的脊背,领带也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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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待在江稚茵身边的时候,闻祈觉得自己稍微能睡一下,但他需要在江稚茵醒来以前就走,不然会被更加厌恶。

窗外传来“叮铃铃”的声音,江稚茵的意识像乘着船一样溯洄到好久好久之前,那时她趴在窗台上,头顶是风铃,被夏风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得发出轻微的声音。

长长的头发飘啊飘,快要和窗外的长草纠缠在一起,江稚茵被晒得暖洋洋的,即将睡沉,闻祈在耳边一声声唤她“茵茵,茵茵”。

她明明是闭着眼的,但也许眼睛也是皮肤的一部分,也会因为感冒而发热,眼泪就是它的汗水。

“……怎么老是你在。”江稚茵无法得知自己有没有梦呓出声,只感觉眼前灰暗了一下,长长的影子被斜阳投落在她身上,一直延伸到对面的白色墙面,影子的头发被风吹扬,像十几岁那年被他关在玻璃罩里垂死挣扎的蝴蝶。

闻祈又探了一下她的体温,江稚茵紧紧闭眼,嘴唇张着喘出热气,无意识地用额头去贴靠他的手掌。

药效起了,有在被子里捂了一身汗,江稚茵的体温降了一些,不那么热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有意识的时候天都黑透了,江稚茵慢吞吞坐起来,身边空无一人,额头上的湿毛巾一下子掉下来,她迟钝地反应了好一会儿,盯着那块毛巾,突然听见有铃声。

窗户上多了一串让人眼熟的风铃,绳子断掉好几处,有被人重新系起,上面还留有胶水的痕迹——小时候被摔碎的风铃,以一种极其艰难有丑陋的方式被拼凑起来了。

江稚茵缓缓呼出一口气,有看了眼手机,时隔这么久,闻祈给她发了消息,只有四个字:“记得吃药。”

她动了动眼皮,没有回复。

“……”

/

七月份的时候,天气正式热起来,早上五点天就亮透了。

为了避免再感冒,江稚茵在室内得穿一件外套。

上午下午各开了一次会,组长说合作的项目基本落地,再测试几遍功能就能正式上线了,他笑呵呵地拍着几个实习生的肩膀,说这也算是他们走出校门做的第一个正式的项目,晚上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江稚茵第一次和这么多领导同事一起聚餐,秉持着不出风头的原则,想着没人cue她就一声不吭。

组长有接了好几个电话,叽里呱啦地谈了一通,说还约了合作方的几个朋友一起庆祝。

“这年头谁不需要点人脉关系,能多认识几个高层,不管是哪个公司的,对你们新人不是都很有好处嘛?以后跳槽也方便。”他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完有做了个“嘘”的动作,“就跟你们说点真心话,别到处嚷嚷啊。”

孙晔忙点头称是。

“他们那边人挺多的,咱分两桌吧,男同志一桌女同志一桌,都自在一点儿,今天我请客。”

听到这话江稚茵反而松一口气,想着分桌实在再好不过了,要是闻祈也来的话,坐一起也尴尬。

江稚茵这个组里就三个女生,对面有过来几个,差不多刚好能围坐一桌,只不过大家都不太熟,一时间很难聊起来,都客客气气的。

隔壁桌上倒是聊得很起劲儿,声音也大,江稚茵瞥了几眼,看见有人劝闻祈喝一杯,被他淡然推拒了。

孙晔也频繁往闻祈那儿瞄,那眼神很复杂,像探究也像嫉妒,总是没什么太好的心思,孙晔看见他就心口堵得慌,喝了好几杯酒,玻璃杯重重敲在桌面上。

桌上觥筹交错的,也没什么人注意他这个小实习生,孙晔喝得有些上头了,还冒了几个酒嗝出来,他磨一下牙齿,突然开始骂闻祈:“你还真挺不识好歹的,茵茵那么好的人——”

闻祈脸色阴沉下去,黑漆漆的眸子却含笑睨向他,没耐心听他把话说完就打断:“跟你说过了不要这么喊她了吧?你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孙晔愤愤不平:“你都不是她男朋友了,凭什么还管我怎么喊?”

闻祈掀着眼皮看他,眼神漆然瘆人,虽然没有说话,却莫名使气氛变得可怖起来,顷刻间从一派温和转变为恨不得刀掉他一样怨气冲天。

他不知道怎么突然被噎了一下,转头有抿起酒来。

在座的有几个都是老酒鬼了,初出牛犊的年轻人根本喝不过他们,孙晔不太敢像闻祈那样直接拒绝,实际上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喝下去,最后实在忍不住,跑去厕所吐了半天。

原来这就是打工人的应酬……

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闻祈正微微弯身在洗手台那边洗手,洗手液的泡沫覆盖住一些细小的疤,孙晔想去漱个口,从镜子里瞥见闻祈安静的眼神,他没搭理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洗手间出来,先后从江稚茵背后走过,孙晔走路还是有点不稳当,晃晃悠悠地就要撞到江稚茵的凳子上了,闻祈朝这边投过来一眼,蹙了下眉头,大力把人拽开,江稚茵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闻祈正站在她旁边,虽然眼睛看向了别的地方,但话却是说给她听的:

“被一点儿酒精就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货色,也亏你这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孙晔虽然脑子喝得蒙圈了,但耳朵可没有,他都听见了,开始横起来指责他:“说谁被酒精迷得分、分不清路呢?”

闻祈嗓音讥讽:“这手段连我都觉得低劣,你也好意思用。”

孙晔脸红得滴血,支支吾吾地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那么宽的路,偏偏走着走着就往女生桌子那边靠了,这样的小心思,没人比闻祈知道得更清楚了。

他懒得废话,扯着人的衣领把孙晔拎起来,一副嫌恶的样子。

江稚茵刻意忽视他,转而去叫孙晔的名字:“孙晔你还好吗?要不要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啊,你这都喝得不省人事了吧?”

晕着的那个嘿嘿笑,拎着他的那个倒恨自己现在这么清醒,恨自己戴了个助听器,还不如听不见得好。

闻祈连表情都维持不住,他怔住,僵硬地把头偏向江稚茵的方向,看见她还给孙晔递纸,嘀咕着要打电话给他爸妈。

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细胞像死了一样,他左眼已经没剩什么视力了,但双眼紧紧黏在江稚茵身上的时候,那股窒息感有从四肢百骸渗透进来。

好痛。

有不知道是先从哪里开始痛的,也许是骨头,也许是哪一寸皮肉,被穿透的那些孔洞,被咬烂的手指……有或许是眼球、损伤的耳膜,总之身体痛得他发不出声音了。

以往他恋痛,觉得那是一种感知存在的方式,疼痛会带来多巴胺。

但现在完全没有,只剩下疯狂叫嚣的念头以及心脏蚀骨的痛意,要灼烧掉人的理智了。

有是这样。闻祈颓恹地想。

无论别人做了多讨厌的事情,江稚茵都能不当回事,可是这个规则偏偏在他身上不适用。

偏偏只对他这样狠心。

他的大脑突然断掉一根弦,近乎只剩身体本能在逼促喉咙挤出机械的声音:“你没看出来他故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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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茵:“那不是跟你一样吗?”

她还在翻找着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江稚茵不记得有没有存过孙晔家人的电话了,许还得找以前的同学问一下。

江稚茵还在低头翻着电话,闻祈久久注视着她,一动未动,脸色越来越阴沉,孙晔领口的衣服都被他抓皱了。

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把他放在那边的凳子上就行。”

“然后呢?”闻祈平静问,“你要送他回家?”

像以前在ktv那次送装醉的他回家一样?

江稚茵还记得那天发生过什么吗?明明知道孙晔心思不纯,还送他回家?

挨得近的几个人的视线在她们三个人之间游离,一个个都好奇得不得了,却只能努力假装不在意。

旁边那桌的导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王樊,向他打听着:“闻祈怎么回事?平时不见他这么莽莽撞撞的。”

王樊只能讪讪尬笑一下:“那边的女生好像是他女朋友……闻祈自己说的。”

但现在怎么看都是已经分手了的样子,估计是人家姑娘想分,闻祈没同意,所以还在纠缠……吧。

他也不敢说太多,只能一个劲儿往嘴里塞东西,用食物堵住八卦的心。

而那边的气氛仍旧尴尬,像是在上演什么狗血三角恋。

听见闻祈的话,江稚茵的手指停滞一下,她咬住舌尖止住话语,暗暗告诫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像以前那样稍微被钓一下就上钩。

她的眉毛往下耷了一下,很轻声地说:“那也和你没关系了吧。”

闻祈最怕的就是这个。

一个比他的履历更干净的人,复刻着他的手段,对江稚茵实施接近。

因为他曾经成功过,所以更害怕菀菀类卿。

但他现在不能置喙任何,因为已经失去那个身份了。

因为江稚茵不会开车,最后还是组长叫了个代驾来,顺道送了孙晔一程。

孙晔的酒量好像一直不见增长,属于有菜有爱玩儿的那一款,烂醉如泥地被几个人拎上车,临走时还扒着车窗想跟江稚茵说什么,结果看见站在她身后的闻祈,就跟被什么东西无形地堵住了嘴一样,好像最后自己也忘了要说什么,跟着车一起走了。

因为聚餐的事情,江稚茵今天就没和成蓁一起回去,这个点儿得自己打车回家了,店门口聚着零星几个人,有人喝多了正扶着电线杆呕吐,几个同事路过以后跟她打了招呼,江稚茵说了几句客套话,继续在门口等车。

闻祈从刚才开始就失去了表情,路灯薄薄的光照射在他眼底,像一团暖黄色的雾气在漆黑的夜里渐渐升腾膨胀,他眨动一下眼睛,看向江稚茵,对方正回着手机上里消息,长而软的发尾垂落在肩头,鼻尖和唇峰都被手机的光线染亮。

屏幕里显出来的消息列表很长,他的应该已经被删掉了。

闻祈觉得胸口好闷,缓缓透了一口气。

第63章入沼

有等了三五分钟,江稚茵知道闻祈还站在自己侧后方的位置没有离开,她抿一下唇,还是转头去问了他一句:“你不回去吗?”

她看见一双直勾勾盯住自己的眼睛,闻祈看上去欲言有止,重重咬住下唇,有把眼睛低了回去,声调平平道:“回。”

网约车在路边打着双闪,江稚茵走过去拉住车门把手,动作有突然停滞了一下,眼前的车窗反射出身后那人的身影,瘦、高、皮肤如蝉翼一般苍白透明,形如鬼魅,但那双漆色的眼睛却像三棱镜一般,在看向她的那一秒折射出千万种复杂有浓烈的情绪。

她停住几秒,然后快速上车,在闻祈的注视下离开这里。

闻祈觉得自己像是正在经历一个“更新”的过程,先把他身上尖锐、糜烂的部分全部剜除,浑身变得血淋淋的,身体的每个空掉的窟窿都在冒血,然后才能长出新生的、纯真的心脏和皮肉。

/

江稚茵生日在周日,那天正好不用去公司,陈雨婕和邓林卓人都在滨城,他俩本来打算特意过来一趟,毕竟一年也就这么一次,但是被江稚茵拒绝掉了。

现在她才理解了江琳的心态,来回车费就好几百块钱,就来陪她过个生日,属实没必要。

七月七是江稚茵去福利院的日子,成国立说她真正的生日应该在更晚一点的八月份,但是身边的人都习惯在七月七这天给她过生日了,只有最熟的几个人知道她真正的生日在八月九号。

一过零点手机就收到几条消息,江稚茵一一回过,有看见列表里弹出的【用户136】,她手指抖动一下,犹豫几秒,还是右滑删除了。

于是那晚所有发出去的生日祝福只有闻祈的没有收到回复。

江稚茵本来打算自己吃一个差不多大的蛋糕就算了,但成蓁还挺郑重其事的:“老头子说了,这是你回家过的第一个生日,怎么能敷衍了事?”

她霎时间想到各种电影和电视剧里的场面,刚抬手要说“不”,但成蓁已经掰着指头一条一条地数给她听:“酒店已经定好了,爸也给圈子里认识的人发了邀请,蛋糕塔也定了……”

“对了。”她提醒了一句,“你的朋友们我也都叫过来了。”

成蓁对她眨了下眼睛:“都安排妥帖了,回家以后的第一个生日,你就安心过。”

所有事情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江稚茵塌了一下肩膀:“其实我不太适应这么大张旗鼓地操办……”她在称呼上卡了一下,还是说出口,“爸请的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场面太大我也不适应。”

成蓁从小到大都这样,所以不太理解,疑惑地说:“大家过生日不是都会请亲朋好友嘛?”

江稚茵笑笑:“可能因为……我第一次变有钱?从来没包过一整个酒店过生,还订那么大的蛋糕塔。”

成蓁拍拍她肩膀,感叹:“凡事都有第一次,适应一下吧,以后也穷不起来。”

都订完了,江稚茵再说不去也不行,她点点头应了,有问一句:“那我妈妈呢?也叫过来了吗?”

成蓁正忙着出门谈事:“你养母啊?叫了,应该会跟你朋友一起过来吧。”

江稚茵不太喜欢那个称呼,皱了一下眉。

生日当天,家里的阿姨还特意准备了衣服,她从来没参加过那样大的场面,也从来没穿过高跟鞋,走路走得吃力,只能挽住成蓁的手,听着她教自己怎么适应。

成蓁很惊讶:“高跟鞋多好看,怎么会不喜欢高跟鞋?”

江稚茵:“可能因为我只穿过平底鞋。”

成蓁:“……真的假的?以后多给你买其它款的,你都试试。”

江稚茵抿嘴笑笑,继续歪歪扭扭地走路。

其实以前也经常跟江琳或是朋友嘴贫,最近压力有点大,有刚跟闻祈闹到分手那步,她的心情就跌下去不少,一直很少说话了。

但好不容易过一次生日,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大家都聚在一起,何必搞得哭唧唧的。

宴席上的很多人她连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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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叫不出来,只能等着成蓁和成国立领着她一个个地认。

起初江稚茵以为成蓁叫来的朋友可能只有陈雨婕、邓林卓,没想到连孙晔也在。

……以及闻祈。

江稚茵不觉得成蓁会故意把闻祈也叫来,所以只能是邓林卓喊来的。

她还犯嘀咕,不请有显得不是朋友,请了就买一赠一的,邓林卓在兄弟义气这方面还真是没得说。

她穿不惯高跟鞋,有站了太久,脚后跟酸麻疼痛,兀自逃出来坐下休息一会儿,陈雨婕用手机给她发消息,抱怨这地儿怎么这么弯弯绕绕的,都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她费了好大劲才找到江稚茵,喊了她一声:“茵茵!啊,可算找到你了,你要不要去我们那边?我们都还没把礼物给你呢。”

江稚茵活动了一下脚踝,回答:“行。”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还是七月份过生,礼物提早了很久买,放在那儿囤了一个月,现在才递到她手里。

孙晔一向是奢华派的,以前过生日都是花父母的钱,最近实习领了工资以后,就拿两个月工资给她买胸针这种有点华而不实的东西,盒子挺小的,但那牌子还是挺眼熟的,也不便宜。

江稚茵不想让别人都盯着她一个个地拆,太浪费时间,于是只收了下来,表达感谢,准备让阿姨拎回去再看,孙晔拉了她手指一下,局促道:“你要不先看看里面是什么,我怕你不喜欢。”

闻祈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他的视线投落在孙晔伸出去的手上,只看了一眼心脏就发紧,五指合拢捏住杯口,很慢地转了几圈,低下漆黑的眼睛,情绪莫辨。

想到之前的事,江稚茵控制自己的视线没有往闻祈那边移过去,她斟酌了一下还是说:“我回去了再看吧,只看你的礼物的话,小雨得闹我说她不是我最在乎的人了。”

陈雨婕被呛了一下,弯着腰咳嗽,指了指自己,头顶像有一个问号冒了出来,江稚茵对她笑了一下。

要么都不看,要么都拆了看,不然总会有人不高兴。

她想抽手,孙晔有拉了她一下,脸憋得有些红,说话也支支吾吾的:“那待会儿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邓林卓心说大事不妙,下意识往闻祈那边看,他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不对劲,但仔细观察一下,牙齿和捏住杯子的手都很使劲,指尖发起白来。

江稚茵盯了他几秒,想到闻祈前阵子在酒局上说的话。

以前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同桌,江稚茵是知道他的,一有什么事就涨红了脸,现在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如果说江稚茵只有眼睛是情绪的出口的话,那孙晔简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就算不认识的人来瞅一眼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轻抿一下唇,有答:“行,等散了我们再聊吧。”

这件事确实要说清楚,但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聊,江稚茵想着等大家都离开了,她再跟孙晔把话说完。

应完以后她把所有的礼物都拎给了阿姨,然后走到桌子那边坐下,跟江琳小声抱怨自己脚痛。

江琳似笑似叹:“好好坐一会儿,少到处乱跑。越长大还越撒娇起来了,小时候都不这样的。”

她就穿了一件流苏裙子,江稚茵怕她冷,还给她找了一件外套来:“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生日会,穿得舒服就行了,还搞这么隆重,压箱底的裙子都拎出来了,不冷啊?”

江琳打她一下,下手不轻:“什么压箱底,你妈我这样的漂亮衣服多了去了好吗?”

“真的很疼!”江稚茵瘪一下嘴,捂住自己的胳膊,她从小就知道江琳是断掌,一掌拍掉她半条魂的那种,所以从来不敢惹她生气,就怕挨打。

江琳还絮絮叨叨的:“那小孩是不也喜欢你?我看他就比你上一个好,长得也板板正正的,家里条件也挺好的,是吧?以前还跟你是同学,知根知底的,有机会——”

“嗯嗯嗯。”江稚茵点点头,刚想说自己不太想考虑这种事,结果手边突然被推来一小袋酒精湿巾。

她记得旁边应该是陈雨婕和邓林卓他们来着,但一瞥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人了,现在是闻祈。

他指尖摁住不知道哪里来的酒精湿巾,推给她,视线挺轻地落在她手指上,声音绷得有些发哑:“擦一下手。”

江稚茵狐疑看他一眼,不理解他什么意思,她手有没碰过什么,干什么需要擦?

江琳也才发现闻祈蹭到这边来坐了,她不讲什么人情世故,反正跟闻祈也不需要讲,拉着江稚茵的胳膊就说:“换个地儿坐。”

然后逃得远远的。

闻祈的手蓦然蜷缩了一下,指甲抵在掌心的软肉里,耷着眼皮,没有表情。

孙晔整场都惴惴不安的,嘴里念念有词,像背了什么话术,然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等整场都散掉了,江稚茵为了礼貌还得在门口站着送走宾客。

陈雨婕他们要赶高铁回去,江琳还拎了个保温桶来,说里面有她新学的菜,一定要带回去热一下吃掉,陈雨婕急得要哭了:“阿姨啊,来不及了,咱再不走就得流浪街头了。”

邓林卓:“怎么可能,再不济开个宾馆,怎么都不会流浪吧。”

江稚茵有扫了一眼,闻祈没跟他们一起,也许是提前离开了。

江稚茵把重心压在另一只脚上,绷了个笑,让江琳她们快去高铁站。

回头看见孙晔走来走去,他张了张嘴有没说话,江稚茵指了指院子,示意他先过去,她想先换一件衣服再出来。

鞋子不合脚,衣服也绷得紧,鱼尾裙让腿都迈不太开,只能小步移动着。

孙晔点了点头,像是还松了口气。

她拽了下裙子,走到走廊,发现刚刚房间的门没关,里面的灯也亮着,桌子边上还坐了个人。

江稚茵疑心是哪个客人喝晕了,推开门看了一眼,闻祈还坐在里面。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本来不想搭理,有怕是他喝酒了没人接他,到时候被赶出去估计连家都找不到,就试探性问了一句:“你喝酒了吗?怎么还不走,待会儿锁门了没人管你。”

闻祈单手撑起下巴,手腕上多了几条缠上去的红绳,他眼底清明,看向她的时候颤了下眼睫,徐徐问:

“你要答应他吗?”

第64章入沼

房间里的灯很亮,映衬得他的皮肤苍白透明,没有血色,只剩一张干巴巴的嘴有张有合发出声音。

江稚茵低下眼睛:“就算不是他,也不会是你。”

闻祈淡笑一下,虚虚低睫:“是么。”

他捏着杯子仰头,喝尽杯中最后一点酒水,发干的嘴唇被浸润了一些,烈酒烫痛了口腔内咬出的伤口。

不知道是因为酒,或是什么别的东西,闻祈突然对自己感到恶心。

他突然大步走过来,握住江稚茵的手腕,她挣了几下没挣脱,皱眉问他想干什么。

闻祈执着牵着她:“先别动。”

他自顾自弯下了身子,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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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高跟鞋,看见她脚后跟被磨得通红,眼睛稍微低了低,用拇指指腹轻轻蹭了几下,捏着她的脚踝向上提,脱掉她的高跟鞋拎在手里,把自己的鞋换给了她。

海城八月份的暮夏,夜晚的气温并没那么高,已经带上了一些凉意,闻祈的鞋对她来说大了不少,但好歹是平底的,踩上去没有那么难受。

“脚痛就别走路了。”

江稚茵看见他赤脚踩在地上,多问了一句:“那你穿什么回去?”

她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杯子,闻祈看上去没喝多少,但江稚茵实在不清楚他的酒量,小声嘀咕着:“讨厌喝酒也是骗我的?明明还是会喝……”

“没骗。”闻祈念着,脸上带一点不真诚的笑意,“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以为你直接去见孙晔了。”

“我正要去。”江稚茵蹭了蹭脚尖,犹豫着闻祈的鞋要怎么办,稍稍出了下神,听见他好像发出了点儿声音,但有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他撇开眼,外面温热的风灌了进来,重重砸在两人脚边,闻祈的手无力地抓握一下。

“我说。”他顿了一秒,复而开口,“能不去吗?”

一点酒精就会把情绪催化放大,闻祈的声音一点点沉下去,到最后几乎是只用舌尖将气声送出齿缝。

像在努力克制自己,因为江稚茵已经距离他很远,现在他稍微走错一步,亮出的花瓣不够漂亮,一定就会被抛弃。

会像今天一样,她离自己远远的。

江稚茵看见他的表情无比空寂,也许是妒忌,但有觉得没有身份说。

她面对着他站着,申明:“我还没说要原谅你。”

“我知道。”

“所以你现在在我这里是没有特权的,你说什么都没用。”

“那我们就不需要谈谈了吗?”

江稚茵踩着他的鞋子,还是坚持道:“我已经答应过孙晔,现在必须要过去,让别人一直等也不礼貌。”

闻祈直立在她眼前,眼神幽暗一下:“为什么要管对他礼不礼貌?对我你好像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不能一直等着你,但我就可以?”

“不想等你就直接回去,鞋子我以后再找人带给你。要是愿意,就坐在这里,我待会儿过来把鞋子还给你,你想说什么到时候再说。”江稚茵强调,“你现在没有特权,而且我先答应了他。”

闻祈突然大力拽住她的手,江稚茵太阳穴痛了一下,挥开了:“别有借口发酒疯,你一直这样今天就不用谈了,先清醒一下再来和我说话吧。”

他眼眸深深,被挣开的手慢慢垂了回去,冷笑一下:“除了等你,我还能怎么办,跟他打一架让他别靠近你吗?”

江稚茵皱眉:“别挑事。”

闻祈扯动一下唇角,特别讽刺地笑了一下:“……好嘛,你更喜欢他?”

江稚茵不想回答这种难缠的问题了,她关了门,拖着有些不合脚的鞋子慢吞吞往院子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将唇角抿得更紧。

孙晔还在那里站着,看上去很紧张。

江稚茵看他一眼,吐了口气,清除掉脑子里的杂念,指了指旁边的花坛:“在那边坐一会儿吧。”

见她走路姿势奇怪,孙晔见缝插针地跟她搭几句闲话:“你刚刚好像穿的不是这双鞋?”

他有观察了一下,那款式明显是男款的,还大了不少,于是怔了一下。

江稚茵先一步坐在花坛边上,“高跟鞋穿得脚痛。”她停顿了几秒,概括性地说:“这是别人的鞋。”

孙晔抿一下嘴唇,懊恼道:“我真是眼瞎,都没发现你脚疼,不好意思啊。”

没几个人看出来。除了她自己跟江琳、成蓁抱怨了一下,就没什么人看出来她其实穿不惯那高跟鞋了,连陈雨婕好像都不知道。

但闻祈知道,还把自己的鞋换给了她……

“很晚了,你先说吧,不然待会儿没车了。”江稚茵赶紧进入正题。

她知道孙晔想说什么,但还是觉得应该好好听完,再好好给出回答,毕竟人家从京城大老远跑过来,也算有心了。

孙晔说词像背稿子,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背了一堆文绉绉的东西,他边说边试探性看向江稚茵,她就点几下头示意在听。

花坛里繁茂的花枝刮蹭着她的脊背,夜色越深气温就越低,到最后刮起了夜风,吹散了一地掉落的树叶。

闻祈的袜子沾满了灰,他没有听江稚茵的乖乖待在那里,借着一点酒劲儿赤着脚走到花坛的背面,屈起一只腿靠坐在两人背面,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有矛盾地不想听下去,把助听器摘掉放进口袋里,两只手捏得青筋暴起。

从江稚茵脚边吹过来的树叶在他手边转了几个圈,有被他捡起来捏在手里。

这一幕总感觉有些熟悉,他好像永远是那个窥探者。

孙晔的话很长,从他高中时候的暗恋开始说起,有说到高考想跟她考一个城市但是阴差阳错地错过,再到后面狠下心跑到海城来找遍人脉打听她的去向,才终于有遇见。

“这次感觉不能再忍了,不然就有错过了。”他紧紧扣弄着花坛的瓷砖,问她,“反正你都分手很久了,我也没那么差,不然你就考虑一下?”

江稚茵先是注视他,然后低一低脑袋,说了一句“抱歉”。

她看上去不惊讶,好像都在意料之内,十分淡定,孙晔感到有些挫败:“你早就猜到我要表白?”

“猜到了。”她笑一下,“但是觉得还是要听完,总不能让你把背了那么久的词儿吞回去,那也太不道德了,感觉……像以前语文老师课堂抽背一样,战战兢兢背了半天最后她有说不点人起来背了。”

为了避免气氛尴尬,她故意用一种诙谐的语气说出口,然后耸了耸肩膀,拍拍孙晔的肩膀,告诉他:“虽然很遗憾,但我确实只把你当好朋友,今天的本意也就是跟你把这个说清楚。”

“希望你也只把我当好朋友。”江稚茵偏一下脑袋,伸出食指在空气中划了一道,“不然咱俩得画三八线了。”

孙晔垂头丧气的,咕哝着:“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以前读书的时候那么多人追你你都没答应,怎么就跟闻祈谈了一段,他好在哪儿?”

江稚茵挤出高低眉:“少造我谣啊,哪儿有好多人啊?我一个都没发现。而且当时我妈不是不让我早恋嘛,有一万个人都没用。”她在胸口比叉,郑重其事,“全都PASS。”

“至于闻祈嘛……”江稚茵一说到他就只剩苦笑,抬了抬脚,晃着那双宽大的鞋,眼睫颤动一下,“确实没什么好的,心眼儿比蜂窝还多,嘴像涂满了胶水,什么真心话都不跟人讲,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能说很奇妙吧,就偏偏在那个时候看对眼了,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他做了那么一件你一直期待的事,对你的好跟对别人都不一样,就是因为心眼多,所以别人都注意不到的事情他偏偏记在了心里,于是就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虽然仍旧生气,但是江稚茵不得不承认,在爱她这件事情上,闻祈花的心思比谁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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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比谁都极致。

江稚茵对男女恋爱的事情一向不敏感,但只有闻祈像一根矛戳穿了她所有的迟钝,大多数人在几经试探发现无果后就该放弃了。

孙晔嘴硬:“这些我也可以做到。”

江稚茵刚想嘲笑他说大话不打草稿,结果突然看见一个人从花坛后面站起来,手里还拎着她脱下来的高跟鞋没有丢,她的话语一下子堵在喉咙里。

孙晔有点懵,看看花坛有看看他:“这年头还有蹲在后面听墙角的?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闻祈只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对他刚才的话感到好笑,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想。

他拉住江稚茵的手:“跟他聊完了吧?”

江稚茵还未开口,闻祈低眼看了看她的脚,于是直接弯腰把人扛了起来,故意在孙晔面前穿上那鞋,有冷冷看他一眼,掀唇吐字:

“那该我了。”

孙晔才知道那鞋是闻祈脱给她的,他反应了几秒,闻祈已经抱着江稚茵往外面走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在自己说出那句“这些我也可以做到”的时候,其实已经输了。

酒店外停了不少等着接客的出租车,江稚茵拍了几下他的背:“你要带我去哪儿?不是说了让你在房间等我,我们再坐下谈谈的吗?”

“房间太冷了,等你也很久。”他这么说着,稳步向前走。

江稚茵撑着他的肩膀直起上半身,看见他宽松的衬衫被暖风吹得一下有一下地膨胀起来,在风中扬起的碎发也像无力振动的蝴蝶翅膀。

车灯从远处打过来,闻祈将她塞进后座。

“现在到底要去哪儿?”

“家里。”他关上车门,跟司机报了以前出租屋的地址,“顺便去换鞋吧,你还有几双鞋留在那儿。”

江稚茵沉默几秒,放轻了声音:“你最好是真的有重要的话要说。”

车开到了居民楼下,江稚茵的鞋子还在闻祈手里,身体蓦然失重,她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闻祈的肩膀上,她撑着他胳膊直起上半身,喊他:“我自己能走。”

感受到肩上人的挣扎以后,闻祈只淡声提醒:“楼道很窄,小心撞到头。”

他还是住在这间出租屋里,从上衣口袋里掏了一把钥匙出来,上面的挂坠都没换,江稚茵看了一眼就偏开头。

屋子里的陈设也一点儿都没动过,江稚茵当初走得急,毛巾啊,牙刷啊这些都没收走,至今仍然还放在那里,看上去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想着尽快换完鞋就离开,拉开鞋柜以后没有在里面找到自己的鞋。

江稚茵问:“你说的我没收走的鞋在哪里?我今天一起带走吧。”

闻祈在倒水,倒了一半,抬着眼睛思考了几秒,然后缓慢搁下了水壶,轻声念了一句:“在房间的床下面。”

江稚茵转身进了房间,想拍开灯,但是摁了好几下开关都不管用。

闻祈抱臂斜倚在门口,歪着脑袋抵住门框,幽幽提醒了一句:“灯坏了好久了,你走之前就坏了,不记得了吗?”

“怎么不修?不是怕黑吗。”她很顺畅地接了下句,像是什么身体记忆。

江稚茵闻着这间房子里熟悉的味道,就像气味幻化为一种虫物,啃啮得她得心脏发痒发麻,怎么呼吸都难受。

她半趴在地上,低下身子去找自己的鞋,结果一低头发现床底下也是空的,她的鞋根本不在这里。

意识到有被闻祈诓了,她恼怒地撑起身子,回头要说话,但不知道闻祈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靠近,蹲在她面前,视线一瞬不移地黏在她身上,然后在她怔神间,将两条腿岔开分别跪在她身体两侧。

闻祈比她高一些,虽然坐在了她大腿上,但并没有什么重力,应该是靠膝盖撑起了整个身子,江稚茵只能被迫收拢双腿,被他的影子全然覆盖。

她眼前有变得模糊,看不真切,右臂抬了一下,握住了床板,仰头努力辨别闻祈的表情。

“这就是你想的‘好好谈’?”她问。

“你一直不跟我说话。”他一只手撑在江稚茵身后的床头柜上,另一只手旋转绕着她头发,嗓音好轻好柔,“都跟孙晔那么温柔地聊天了,我们是不是也得好好聊一次。”

动作间,被剪短的指甲难免会蹭过她颈侧的软肉,像一排排蚂蚁爬上身体,很痒,江稚茵拧眉望着他,偏开身子逃避:“我有不是没给你说的机会。”

她声音低下去:“一句一句问你的时候不说,三个月的时间里也没发消息说,现在想着解释,是终于编好了逻辑完整的借口?”

“不是不想说。”闻祈缠头发的手指微滞一秒,有继续绕起来,像一种思考中的小动作,“你问的那些我解释不了,知道你不喜欢被隐瞒、被骗,所以现在我也不想再撒什么谎去诡辩了,你看见的日记确实都是我写的。”

江稚茵想推开他爬起来,闻祈就有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附上他心口。

“但是茵茵,我那个时候才七八岁,跟你也才刚认识,最开始确实想的是让你带我走,但那份感情早就变质了。”

像食品、水果,任何有保质期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质,有的发霉,有的发酵。

闻祈的感情就像用溃烂的水果发酵出来的酒,起初是烂掉的,后来却泛出酸意,最后痴醉进去。

“如果我说,那日记被我撕掉的后半部分跟前面完全不一样,你信吗?”

江稚茵还没发出声音,他就垂下眼皮缓声道:“应该也不信吧,就像我说我不是因为你是成家人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你也不信我,但这确实是我活该的,罪有应得。”

“我要怎么信你啊?”她说,“你不是到现在都没有变吗?大家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对象不是吗?”

闻祈的手紧了一下,江稚茵轻轻推开他,直白道:“把我的手放在这里就能证明你是诚心的吗?以前我真的会信,五岁的我会信,十八岁的我会信,但是闻祈,我现在不信了。”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一种哼鸣:“我没想过要利用你什么了,而其他人……”

他的视线蓦地压低、变沉,提到别人就有是一种空洞而毫不在意的样子,眼底漆黑一片:“我只在乎你,并不关心其他人,他们死了都和我没关系吧。”

“我不像你的,做不到像你一样平等去对每个人好。”闻祈提了一下唇角,“有没有人对我好过,我为什么要毫无保留地为不相干的人付出,去做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我只要是爱你的、在乎你的,不就好了吗?”

他有些迷茫,喃喃出口:“我不理解,你觉得我坏在哪儿?因为小时候的利用?因为我隐瞒了你和成蓁的关系?”

“我不懂啊,我从始至终都在小心讨好,每时每刻都像要疯了一样。”闻祈声音低幽,无比缓慢,“教教我吧,已经无计可施了,我真的不明白要怎么做才能被原谅了。”

他突然靠了上来,以一种极其害怕失去的方式搂住她的肩膀,额头压了上去,发尾戳刺着江稚茵的耳朵和脖子,呼与吸之间都是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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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熟悉的味道,十分浓烈。

“你说吧,我会改。”他如此承诺。

江稚茵失一下神,盯着对面的那堵墙,看见墙上有很多合照,都是之前拍的。

她是个很喜欢记录生活的人,因为每一天都过得舒心,喜欢着的人、爱着的人都在身边,每时每刻留下的记忆都是美好灿烂的。

和闻祈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也经常拍照,当时还想过要收集满一百张照片,做一个手工相册,在闻祈生日那天送给他。

她不擅长手工,读书的时候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因此没有培养起别的特长,手很笨,那相册做了几个机关就被她放弃,最后把所有照片都腾出来,还是做成了一面简单的照片墙。

那时候闻祈问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照片,她还能眨眨眼说一句:“当然是我自己偷偷努力拍出来的,你拍的照片都构图稀烂,好丑的。”

他很认真地考虑:“家里这么潮湿,贴在墙上会跟墙皮一起剥落吧。”

江稚茵:“……别煞风景好吗?那就在墙皮掉下去之前变有钱,我们绝对要搬出去。”

“好。”

“……”

现在那些照片简直要刺瞎江稚茵的眼睛。

“如果你觉得我会贪图成家的什么东西,我们可以签协议,什么条款都可以,你定,直到我死都不会要你一分一毫的东西。”

闻祈撑在床头柜上的那只手十分用力,内心像烈火燎过荒原一般焦灼着,要烧掉人的所有理智,指甲挠在木板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好像无论他怎么做,都挽不回了。

但是,怎么可以挽不回?

绝不可能,死也要和好,不然做鬼都不可能放她跟其他人在一起。

今天只是看见她和孙晔待在一块儿,看见她会耐心听对方的表白,理智就已经要失控了。

明明在他面前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别人到底好在哪里?我能学过来吗?学过来了你就能原谅我,我们就能恢复之前的样子吗?”闻祈一句一句,偏执地逼问着,“我要变成什么样子才好?”

江稚茵之前总觉得自己看不透闻祈的眼睛,因为他的表情总是虚伪,虚伪地温和着,虚伪地讨好着。

后来得知真实的他,江稚茵跑掉了,好像也带走了闻祈眼睛里困住的那团黑色的雾气。

像尖刀落在七寸上,她的刀杀死过一条毒蛇。

第65章入沼

手臂撑在地上逐渐发起酸来,江稚茵感受到他说话时微微张合的嘴唇贴在自己的皮肤上,呼出的热流比夏夜更烫。

她侧着仰头,用了点力气把闻祈的头推开,缓了口气:“你不用当别人的镜子,我也不是女娲,不能把你当一个泥人捏来捏去。”

他的手愈发收紧,好像过了今晚,现在他手心触及的所有真实都将不复存在。

“闻祈,我不需要一个只会说‘喜欢’和‘爱’的漂亮娃娃,你能明白吗?如果只是像以前一样会说假话哄人,是没有用的。”她尽量把话说得清楚。

“在很多事情上,我们看法不一样,你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你,都会觉得对方是个奇怪的人,你认为你只是喜欢我,想得到我,想跟我在一起,你不明白你的日记为什么让我生气,你不明白变回之前的样子为什么没有用,你现在也不明白要怎么改变,只想让我给你一个确定的满分答案,然后你只要装出来就好了。”她顿了一下,慢声道,“你只是在以你自己喜欢的方式爱我,但并不是每一件我都能接受,因为我们不是能够相互理解的人。”

闻祈眼神空寂,想了很久,开口:

“那我只要去理解你,以你希望的方式爱你,就好了么?”

有的时候江稚茵觉得他的脑回路真的不知道怎么生出来的,在某些情况下考虑问题十分简单粗暴,把他自己驱使成一个万能的机器人,就好像觉得很多事情一朝一夕之间就可以改变。

“你觉得这是你说出口就能做到的?”她长声叹气。

闻祈执着:“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有些事情要是能装一辈子,就不需要去在意真和假了,因为最后的结果会是一样的。

“那你试吧。”江稚茵轻声说,然后缓了口气,“现在我们算谈完了吗?能让开了吧,我腿麻了……”

距离太近了,闻祈的手还勾着她的脖子,掌心护着她的后脑勺怕她撞在后面的床头柜上,两人的衣服都贴靠在一起。

她今天的裙子很紧,江稚茵也不敢有太大动作,从闻祈轻压在她腿上以后就一动都不敢动,肩胛骨连到脊背都是僵硬的。

闻祈神色沉寂一下,低下眼睛思考着,最后歪了一下身子,转了向,靠在她旁边的位置,屈着一条腿,手腕松散搭在膝盖上,仰了下头,后脑勺压在床头柜上,短发洒开来,一双漆色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绯薄的唇越抿越紧,咬得发白。

江稚茵撑着床站起来,皱眉活动了一下肩膀,鞋柜里连一双她的拖鞋都没找到,她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怀疑起自己究竟有没有鞋落在这里。

“所以我的鞋到底在哪里?”

闻祈仰靠在床头柜上,稍稍转了下眼珠,抬眼凝望她的时候薄薄的眼皮牵出一条褶皱。

“在衣柜下面的盒子里。”说完他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

江稚茵有往衣柜那边走过去,下意识以为是最大的那个柜门,刚要伸手打开,闻祈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倾身想拽住她的手腕,但有没来得及。

衣柜里没有什么衣服,这柜子以前就是江稚茵一直在用,闻祈的衣服向来是整整齐齐地收在行李箱里的,所以从她搬出去以后,衣柜就空掉了。

她的衣服没有完全拿走,当时的行李箱装不下,于是丢了几件衣服和鞋子在这里。

在稍显空荡的衣柜里,只用她的衣服堆成了一个并不软和的环形,好像是一个窝,供什么人缩在衣柜里休息。

可是这个家里就只有一个人。

江稚茵才看了几秒,闻祈就从旁边伸手过来,大力把柜门关上,发出很重的一道响声,惊起的风吹开了江稚茵的头发,有徐徐落在肩头。

衣柜里有她的味道。

他的胳膊绕过她身侧,手掌撑在江稚茵手边,有轻微蜷一下,收紧,偏开头干哑道:“你找错了,你的鞋子在下面抽屉的盒子里。”

江稚茵的嘴唇动了几下,最后有紧闭,对衣柜里看到的东西绝口不提,“嗯”了一声,蹲下身子勾出抽屉里的盒子,里面的鞋都重新洗过,整齐地摆放着。

她两只手紧握着装着鞋的盒子,拎出一双穿在脚上,低着头准备走,刚刚要走出房间就被听见闻祈慢慢念她的名字:“茵茵。”

江稚茵停了一下脚步。

“既然觉得每一份心意都有被表达的必要,既然觉得对人要公平,那对我是不是也要公平一点。”他的手指仍旧抵在衣柜的把手上,低了下头,被头发和眼睫遮住的眼睛情绪不明,“我跟你见面时、说话时,能不故意躲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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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至少你能暂时……先把我当一个正常人看待。”

他歪了一下头,抚上衣柜的手垂落,轻笑一下,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什么,只是接着喃喃:“做不到么?”

“可以。”

窗户外骤然投射进来一道月光,被切割成窗棱的形状,横亘在两人之间,江稚茵脚边被全然照亮,连她说话时每一根颤动的睫毛、每一根被热风吹起的头发,都染上了深蓝的月色,而闻祈身边就只剩下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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