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对魔头偏偏这时候抢人家的店?
不对,这时候跑到小青山附近的江湖人,多半都是冲着画展去的。
他刷的出了一身冷汗。
楚小小……江湖上有什么成名人物姓楚?还是有什么门派作风邪气?好吃人?
他脑子混乱,只得暂时放弃。他试着动了动捆在背后的手,差点把手腕勒断。
“真把人当猪了!”柳白真暗骂。
这些人捆人用的都是捆猪的绳结,越挣扎绳子绑得越紧。而且他吃的面里似乎还有软筋散之类的东西,他稍微动弹就浑身无力。
他放弃挣扎,看看左右,对着右边那女子喊:“喂,醒醒……喂——”
女子纹丝不动,除了呼吸没断,看上去就跟死了一样,右边的两名男子亦是如此。
这完蛋了,别说救人,他自己都得填进去。柳白真挂在那里就像垂死挣扎的毛毛虫,好消息是他的力气渐渐回来了,坏消息是,他还是没办法挣脱。
他纳闷地琢磨,这两人也不去柳家堡,在这儿蹲点坑人,做什么呢?这要是修仙文,他还能往炉鼎的方向歪一下,难道说现在江湖里还有什么靠吃人肉包子升级的武功?
就在这时,他听到连续的两声惨叫。
刚刚那女魔头好像嘱咐小魔头‘去把那母女二人料理了’……他脸色发白,这就处理了?处理了别人,接下来不会就轮到他们了吧?
“喂!醒醒!再不醒过来小命不保!喂!”
他不顾一切喊,试图利用自身重力荡起来,最好能撞到右边的女子。就他这嗓门,死人都不能无动于衷,可这几个人竟比死人睡得还沉!
门帘再次掀开,这回进来的是那老板娘。
她步履款款地走近,捻着鬓边一缕发丝轻轻地刮着柳白真的脸,情意无限地对他道:“小官人,你呀,就死了心吧。与其指望他们,不如看看我呀。”
柳白真缓缓把眼珠子转来,一张圆脸可怜巴巴的。
老板娘噗嗤一笑,娇嗔地捏捏他的脸:“小官人看样子还不曾有过相好?那岂不是我占小官人的便宜了?”
她那一双风目紧紧地盯着柳白真,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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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温柔柔,可眼神几乎要发出绿光,就跟冬日里饿肚子的狼似的,盯得他一身白毛汗。
“你、你抓过路客作甚?我也没钱,武功也不高……”他装都不必装,一股子委屈就上来了。
自来这鬼世界,又是杀手,又是追兵,又是杀人,又是地窖的,就没能安安稳稳地做个人。他当然委屈啊!
老板娘懒洋洋地绕着他转,时不时摸他一下:“老娘不缺钱,不过倒是缺人。”
她凑到柳白真面前冲他伸出手掌,手自然是好看的,手指纤长,掌心细腻柔软。就是这么一只手,突然从中间鼓起一个铜钱大小的鼓包,随后鼓包越来越大,竟然顶破了皮,从裂口中钻出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红色蜘蛛。
“我靠!”
柳白真吓得头发差点竖起来。
“你怕什么?”老板娘把手往回收了收,表情温柔地抚摸这硕大且一看就剧毒的蜘蛛,“这是我的本命蛊,最是听话。”
她瞅了一眼柳白真,“就是胃口大些,略有点贪吃。”
柳白真觉得这世界好玄幻,他,柔弱无骨,软弱可欺,而他目前遇到的两位女士,一个赛一个猛。老板娘把底牌这么一掀,他也就顺理成章猜到对方夺了客栈的目的了。
原来人家是要拿这间客栈做养蛊的陶罐,进来这罐子的人,都会成为毒虫的食物。
“你拿他们养蛊。”他很肯定地说。
老板娘愣了一秒,惊讶地看着他,就像重新认识了面前这人一样。“你真猜到了?”她还挺喜欢这少年,故而并不打算隐瞒对方,“所以我让你别白费力气呀。”
她走到女子身边,抬起对方的下巴面向柳白真。
“看好了,小官人。”她露出邪气的笑,手上一用力,原本沉睡的女子突然睁开眼,这就醒来了。
然而她看向柳白真的那双眼睛,只有眼白。
柳白真倒吸一口气。
不,不止眼白,仔细看这人的眼球凸出,经常有什么东西从眼皮下方钻过,画面可怖又令人恶心。
他猜是这么猜,实际画面远比他猜测的要令人恐惧。怪道这几个人怎么喊都喊不醒,身体里都已经长满了虫子,还算活着吗?
“你在我身体里也放了虫子?”他艰难地开口,心里悲哀地想,古代有没有打虫药?
老板娘的回答让他松口气。
“放心,我看上你了,你另有用处。”她笑眯眯地轻抚他的脸,然而柳白真立刻想起就是这只手的手心里钻出大蜘蛛。
柳白真突然说:“你弟弟也看上我了。”
女魔头脸色一下扭曲,指甲差点划破他的脸。她喘了几下,慢慢平静下来,凤眼带笑地嗔他:“小官人,好会挑拨。可惜,我弟弟连本命蛊都还没养出来,便是要了你虫娘娘也不会作数,没用不说,还会让你成为废人。”
她指着悬挂起来的人,“这些人可不就是为了他准备的。到我这程度,自不需要如此低端的”
“你啊,万万不要选他,”她幽幽道,“一定要记得。”
就这样,他就在距离码头还有两个半天的地方,被困住了。
这天上午,从码头过来的方向,遥遥的又来一些人马。楚小小不由大喜,从石头上蹦下来跑进客栈同楚娇娇报喜。
“姐,又来人了!”
楚娇娇已找到了自己的宿主,闻言漫不经心地应了。
“既然又来些人,”楚小小扭捏地偷看柳白真,央求她,“姐你就再挑一个,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话音刚落,楚娇娇怒而暴起。
“放你娘的屁!”她边骂边啪啪甩了他好几个巴掌,把个少年打得青红蓝绿各色俱全,吐了口血滚到地上。再一看,楚小小清秀的脸肿的和猪头一样,蜷缩在地上竟不敢抵抗。
柳白真全程闭目养神,懒得看这两人狗咬狗。
“给老娘滚起来!”楚娇娇瞥了一眼柳白真,见他不搭理自个儿,暗自气恼,对着小伙计更不客气,“快些把你那张丑脸弄弄好,这趟再不能养出本命蛊,回头我就杀了你喂我的黛黛,家里那么些小崽子,大不了我再费点粮食养一个争气的!”
柳白真不想听,但耳朵不懂事,他也没办法。这姐弟二人行事实在令人胆寒。看起来他们应当来自南边哪个有养蛊习俗的地方,每个人必须要培养本命蛊,需要许多人命来填。
至于楚娇娇如此重视他,他并不敢去猜测原因。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他身上还没虫,那就先苟着呗。
楚小小垂着眼睛藏住怨恨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玉盒,打开盒子,从里头爬出来一只拇指长短的金铜色蜈蚣。
那蜈蚣好似被人控制似的,一路爬到他青肿紫胀的脸上,在隆起最高的棱子那儿咬住了,竟开始吸血。没过一会儿,他脸上的这些暴力痕迹消得一干二净。小蜈蚣吸饱了血,身上的颜色更加赤红,懒洋洋地爬回玉盒。
柳白真大开眼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有没有人?我们要打尖住宿!”
外头有人大声招呼。
他不由叹气,又是哪儿来的倒霉蛋啊。他没经验也就罢了,怎么这些江湖人也一个两个上当?
他有点犹豫是否要冒着生命危险提醒。
这姐弟俩脾气都暴躁狠毒,只怕他刚喊出声下一秒就没命。谁知道他念头刚起,楚娇娇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斜眼望去,人家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仿佛在骂他是个傻子。
对不住,我救不了你们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来者是一支二十人的马队,一眼望去都是壮青年,且各个身高体型服饰一致,都穿着深灰色的短打,绑着深蓝色腰带,连他们骑的马都是差不多的花色。靠前的四名青年还背着一只细长扁平的木匣,看起来却颇有重量。
他们整齐划一地下马,然后看向最前方的人。
这人也骑着一匹马,他的马高大健壮,通身纯黑,闪着缎子一样的光泽。他也下了马,十分爱惜地拍了拍马身,递给它一块麦芽糖。
他比身后的护卫更加高大,穿着一身低调但极昂贵的浅灰色锦袍,腰带束起一把结实窄瘦的腰身,还随身挂着一串玉珏,和一只小巧的月白锦囊,那麦芽糖就装在里头。
“什五,你去问问可有空房。”他温声道。
“是,主子。”最前面的一个青年恭敬应道。
他直接走到堂屋外喊了喊,听见里头有陶器打碎的声音,随后一个十来岁的小伙计满头大汗跑了出来,一身的酒味儿。
“客官失礼了,”他急的擦汗,“小的刚刚不小心打碎了一坛酒,这才没出来迎客。”
他探头一望,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么多人?”
灰衣青年打量着他,点点头:“我们一共二十人并二十匹马,马放在外头,我们自家轮班看守,不必店家准备草料腾地方,只是客房须得多些,不知道店家能不能接待?”
小伙计顿时苦恼地掰起手指,也不知道算出来没有,小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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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你们要住几晚?若是只住一晚,稍挤一挤问题不大,若是不止一晚,这就得算包店了,不然我们也接待不了其他客人……”
“钱管够。”青年打断他。
楚小小窃笑,面上惊喜地连连点头。
“小的这就去准备客房,给诸位挪地儿!诸位安顿好可有什么想吃的?若是没有小的便让厨下看着上。”
青年想了想,压低声音嘱咐:“客房你只需认真打扫一间给我家主人,务必拐拐角角清理干净,尤其——不能有蜘蛛!我们其余人挤一挤都无妨。”
他声音压得更低,“还有饭菜,你尽可以看着安排,但要格外仔细整治出一桌,单独摆给我主人,就在角落靠窗那一桌正合适。你千万记得,荤素咸淡都无妨,但叶菜一定要清洗干净,不能有那虫子,若有虫眼一并摘掉。还有,所有的菜要热炒,我家主人不吃凉菜,切菜勿要切成丝切成长条。”
他一口气说完,最后来一句,“罢了,待我想到再补充。我说的这些你要细细做到,钱,不是问题!”语气斩钉截铁。
细细你爷爷的!
楚小小脸上带着笑,心里已经把这青年和他家主人大卸八块去喂虫子。
他骂骂咧咧地准备去厨房告诉楚娇娇,最好让那臭婆娘气炸,青年忽然拦住他。
“等等。”
他险些就要甩出蛊虫,忍到全身几乎要发抖,才勉强保持平静,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
青年对他这态度好似习以为常,装作没看见,摊开手心,露出手心里一锭亮闪闪的官银。
“劳烦你重复一下我方才的要求。”
楚小小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这是人话吗?
他一忍再忍,两手都开始哆嗦,一只细瘦黑长的蜈蚣从他右边袖口探出点头,跃跃欲试准备要活动了。
一道文雅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怒火。
“什五,你又在为难小二哥,”秦凤楼抬脚跨进大堂,手里的折扇悠哉地扇着,可惜扇来扇去都是一股酒气,“罢了,小二哥,劳烦店家给我上一叠馒头就好,再来一壶……你打碎的这种酒。”
他扇子一收,露出一张极为俊美温柔的脸。
“至于我这些护卫,你只管上一桌子肉,酒却不行。”
什五低下头,暗暗叹息。
唉,酒没了,闻起来多香啊。
锦衣男人步履闲适走到靠窗那一桌旁,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楚小小还盯着他的脸发呆呢,心脏扑通扑通跳。他也说不好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人?
“客官,你怎么不坐?”他忍不住问。
什五却叹了口气,默默走过去,恭敬地把人请到一边,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棉布巾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桌椅,又蹲下把桌子里头的蜘蛛网扫了,顺带清理了一下窗户。
“主子,已经干净了。”
他恭请一旁的大佛。
秦凤楼负手客气地冲他点头,然后犹犹豫豫地左看右看,最后状似平静,实则小心地落下尊臀,一点点坐实了。
楚小小嘴角抽抽,上前又报了一遍菜名,期间老忍不住盯着他看。“客官,那小的就去……厨房了?哎我帮您把这些筷子也拿滚水烫一烫——”
他最终没忍住伸出手,装作只是去拿筷子筒,然而他的手刚要碰到对方,一柄玉竹扇轻轻抵住了他。
“小心些。”
他抬起头,这男人嘴角含笑,令人如沐春风,然而眼神却十足地傲慢。
等到小伙计一头钻进后厨,什五脸色微沉。
“主子,这儿不对劲。”
“嗯,说说。”秦凤楼盯着自个儿的扇子瞧,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首先就是气味。”
什五沉声,“方才地上就一坛酒的碎片,那小孩儿也说自己打碎了一坛酒。可这屋子里的酒气,却远不是区区一坛酒造成的。所以店家很有可能是想掩盖别的气味,例如血腥味,尸臭味。”
“第二,我问客房够不够,他却想了半天,最后给我的答案十分含糊。这客栈二楼不过□□间客房,稍微熟悉一些,不至于盘算半天。只能说明,他对这里根本不熟!”
秦凤楼颔首:“说得不错,还有没有?”
什五迟疑道:“这……属下的直觉算吗?”
“算,怎么不算,”他笑道,“我们这行直觉虽然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但却要比眼睛能看到的证据,重要得多。你有直觉,证明你有天赋,否则你的上限伸手就能触到。”
他啪地打开扇子,若有所思:“我直觉啊,另外一个人才是麻烦。你让其他人进来之前服用辟毒丹,端上来的菜先不要碰,素菜可以吃一吃。”
楚小小急切地回到厨房,叽里咕噜用柳白真听不懂的话和老板娘说起来。
柳白真觉得很奇怪,不久前这小魔头见到他就跟小孩见到糖似的,说是那方面的兴趣,倒更像食欲。可现在他就跟没看见自己一样,嗯,要么就是他在新来的那些人里,遇到了更让他胃口大开的人。
他不免也有点好奇,暗自祈祷来一位如来佛,把这两个妖魔鬼怪收走。
楚小小说的是:“姐,来了个极品!你帮帮我把他留下来,我绝对不再觊觎你的东西,我跟虫娘娘发誓——”
又警惕地盯着她,“你说你找到了宿主可不要说谎,这次的人是我的!我若留下他,肯定能养出本命蛊!”
楚娇娇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好奇心泛滥要去见一见对方。相反,她盯着门帘,似乎要透过门帘咬死那一边的人。
“你留便留,剩下那些人,我非要把他们做成人彘!竟然还嫌弃我的黛黛……”
她恨得咬牙切齿。
楚小小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为那男人对蜘蛛的厌恶而愤怒,不由暗笑。幸好他看上的人不讨厌蜈蚣。
“姐姐既然听见了,就不必我再报一次了吧?”他松口气,也不由抱怨,“这些人可真是古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楚娇娇自然也没猜出来。
他们姐弟从西南长途跋涉而来,虽然本是为了去看看藏宝图,但到了这里以后,发现本地人杰地灵啊,特别适合养人蛊。于是干脆杀人夺店,在这里织出天罗地网等着猎物上门。
故而他们对当今世上许多大门大派并不熟悉。
“你先去收拾房间,”她摆摆手驱赶弟弟,“记得给你那相好的细细打扫一间,过后可得住一个月呢。”
楚小小往外溜,就剩下柳白真和她两个活人在后厨。
柳白真见她当真拿起菜刀走到人肉摊子前,忍不住又呕了一下。苍天啊,外头来个人救救他吧。
转而想到拉倒吧,外头那些人马上就有人肉包子吃了,救个蛋。
绝望之际,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往柜台这边移动。
他猛地抬头,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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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
来人啊!救驾!!
第7章
门外脚步声逐渐靠近,一步,又一步,十分坦荡,也十分悠哉。
楚娇娇拎着还滴血的菜刀,不慌不忙地走到柳白真面前,一双绣鞋半点声音也无。
她也不去看门帘,反而冲着柳白真露出微笑,笑容十分甜蜜。然而这副模样在柳白真看来,和恐怖片女鬼差不多。
大姐,你要不要看看你脸上的血!菜刀就差贴着我鼻头了,上面那白色的不会是脑浆子吧?啊啊啊啊救命啊好吓人啊——!
柳白真在心里痛哭流涕,一下子闭嘴,老实了。
他真怕这女魔头一怒之下把他鼻子削去,人故可以丑陋,但绝不能没有鼻子,否则古代怎地有削鼻的酷刑!
兴许是里头的动静没了,外头那人并没有掀帘子进来,而是站在门口,隔着门帘礼貌问候。
“店家,在下方才似听到有人痛呼,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
听听,不试探不粗鲁,温温柔柔客客气气。
柳白真哀怨地流泪,好想大声质问外头那人:你是不是不敢进来!?你进来!你进来我就喊你爸爸!
楚娇娇无声地冷笑,开口时嗓子却又娇又软:“多谢客官,奴家正杀鸡,不想这鸡啊,脖子断了一半,都不能出声了还在挣扎——不过现在没事了,后厨腌臜,您可千万别进来。”
柳白真怒而低头,骂谁是鸡呢!又觉得脖子凉飕飕。
“失礼了,”那人顿了一下,语气无奈道,“唉,是在下夸口,杀鸡在下确是不会的,只能厚颜等着张嘴品尝大姐的手艺啦。”
说罢就离开了。
“……”
就这?
柳白真一时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不过这人听起来也不像会武的,贸然闯进来就是送菜,唉。
他斜眼瞥楚娇娇,发现她比自己还失望。就像猎人远远看到兔子就要碰到陷阱,偏偏那小兔子机灵,刚要碰到又缩回去。
“手艺……哼……老娘的手艺岂是尔等……”她走回灶台,恶狠狠地砍肉切菜,嘴里还咬牙切齿地骂着。她做菜的架势就跟在投毒一样,肉胡乱剁了丢进锅里,随即往里加了一堆树皮草根还有虫子。
这便罢了,柳白真还看见她包包子的时候,把半截手指也顺手包了进去。
“……”
柳白真很替那位即将吃到包子的人担心,这一口咬下去,岂不是就要造成一生之阴影?只怕下半辈子都只能茹素了吧?
肉在锅里烧开,奇怪的腥臭味伴随着水汽散开。
他屏住呼吸,这时候吊在他旁边的女子突然张开嘴,哗啦掉出来一团虫子砸在地上。
他安详地闭眼。
然后在脑子里疯狂戳小程序。垃圾程序——投诉入口在哪里?抽抽抽,就试抽了一次三分钟,说好的提交用户体验报告就上线呢?
不会是因为他吐槽了一下画面不雅,就直接咔嚓没了吧!
他戳了半天,终于跳出来一条全新的站短。
【正式程序将于近日上线,敬请期待】
“……”
柳白真死鱼眼。希望等你正式上线发现宿主换了人,千万不要感觉意外。
再说秦凤楼,他敲着折扇状似悠闲地绕回自己的位子,十九个护卫留了两个在外头看着马,其余人纷纷在擦桌子。
“主子,里头有问题?”什五小声问。
秦凤楼若有所思:“厨房里有好几个人。除了说话的那女子,先前发出呜咽的算一人,另外还有三个人沉默不语。”
“马棚里有三匹马和一头骡子,”什五反应过来,“方才什一检查过马棚,看草料约莫来了起码有三日,至于骡子,倒像是这家店的。”
秦凤楼看着手下人热火朝天打扫卫生,忍不住打开扇子挡灰尘。他想到先前听到那声音,突然笑起来。
什五:“……?”
他迅速反思自己说过的话,哪里好笑吗?
秦凤楼自然不是因为他笑的,他只是觉得刚刚听到那呜咽声急促又委屈,听起来很像是不小心掉进大型陷阱的小动物,毛茸茸一小团,会和猎人求救。
“三匹马的主人也许于三日前来此地,现在可能已经被某种手段控制住,无法求救,甚至无知无觉,”他看向柜台一侧那门帘,“至于多出来那人,活蹦乱跳的,约莫只比我们早来一会儿。”
什五恍然大悟,他想了想,又感叹:“这人果真倒霉,不过能遇到咱们,好歹命能保住。”
秦凤楼笑了。
他只是好奇,小动物究竟长甚么样儿?
“客官,”楚小小下楼来,对秦凤楼直笑,“您的房间打扫干净了,要不要随小的去看看,歇一会儿?”
秦凤楼起身:“看看也好。”毕竟他还真要住一晚。
楚小小更兴奋了,殷勤地跟在旁边,然后抢在前面替他开门。要是柳白真在场,一定会大声让他退钱。这不就是他那一间房吗?他甚至还没能在床上坐一下!
同样的介绍流程走完,楚小小眼珠子转了一圈,赔笑道:“您先歇着,我去看看菜备得如何?”
他忙不迭要去找自家姐姐帮忙,要是只绑这男人,他随便挥挥手,对方已经躺平了,可那十来个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秦凤楼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远眺,楚小小一走,他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打量了一下窗外,下方也是院子,左侧大约连着那厨房。
他固然可以直接下去,趁那雌雄匪徒上楼来,打个时间差去后厨救人。可是他不用想就知道,后厨定然不能下脚。
那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什五从围墙那儿冒出个脑袋,正好和他对视。
秦凤楼满意地点头,拿扇子点了点厨房的方向。什五表示明白,他站在围墙上低头行礼,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他叹口气,听到有人上楼,就顺手带上半扇窗户。房门被推开时,他又瞥了一眼,围墙上没人了。
楚小小跑进厨房叫人,亢奋地整个人都在发抖,又因为还是少年模样,看起来更加吓人。
“阿姐快点!”他脸色通红,眼神就和喝了酒似的迷醉,“我的金蜈蚣特别、特别喜欢他,险些就要自己扑过去了。有了他,我定然能收服金蜈蚣做我的本命蛊!阿姐快快快!”
“催什么催,看你那浪劲儿!没见过男人啊?”楚娇娇板着脸把蒸笼哐当架在锅上,却还记得换一身外套。
柳白真装作自己死了,等两人出去,才软下来,像一条咸鱼挂在那里。别想了,他如今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旁人?
往好处想,起码那人的身份和他一样,是“宿主”,暂时不会死。
他侧耳仔细听,好家伙,这姐弟俩出去,外头安安静静的,刚才还有不少人说话呢。
“咚咚咚。”
柳白真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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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猛回头差点扭到脖子。
这厨房还有个后门,敲门声就从外头传来。这外头……应该还是院子吧?
“呜呜呜!”他赶紧叫。
谁知下一秒后门直接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灰衣青年冲了进来,匆忙扫视一圈,就直奔他而来。
青年直接顺着立柱窜上房梁,蹲在拴着他的那处,拿匕首割绳子。他一边干活一边问柳白真:“另外几个人还活着吗?点头摇头告诉我。”
柳白真摇摇头,想了几秒又点点头,然后人傻了。
青年却利索地割断绳子,轻轻拽着绳子将他放倒在地,然后才跳下来替他解开了手上和脚踝的绳结。
“我替你拿掉布条,但你先别叫。”他警告柳白真。
柳白真热泪盈眶,急忙点头,终于彻底恢复了自由。他小声咳了几下,拉住青年不让他上前,“别去,这三人没死,但他们都被那女魔头种了蛊,从脑子都五脏六腑已经长满虫子,万一碰到,谁知道会不会寄生,你别去!”
灰衣青年自然就是什五。
他讶然地看看柳白真,又仔细观察离得最近的女子,就看到那女子长大的嘴巴里还悬着些粘液,一丝丝的缀满了白色虫卵,不由惊到后退好几步。
幸好他自作主张过来救人,这要是让主子看到——堂堂一庄之主被恶心死了算怎么回事?
“外头那些人也是和你一起的?”柳白真焦急地拉拉他问。
“是,”什五略低头看他,见他年纪不大,态度更温和些,“你放心,他们提前吃了辟毒丹,死不了。”
柳白真刚放心,又想到楚小小垂涎那人:“不对,楼上还有一个人,小魔头想让他做虫子的宿主!”
什五宽容地笑笑:“那是我家主子。”
柳白真一脸懵逼。对啊,你家主子!你家主子一点内力没有,两个魔头上去找他,你怎么不急?
“你不去救他?”他纳闷地上下扫视。
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宅斗之类的狗血剧情?
什五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孩儿以为秦凤楼没有武功。他不由狐疑,主子什么时候给自己立的新人设?
“那我就去看一看吧,”他勉强表示一下焦急,又不放心小孩儿,让柳白真跟上他,“你跟我一起,这里也不是久待之地。”
外头东倒西歪的,倒了一地灰衣人。
什五面不改色跨过自己的伙伴,甚至还把一个挡在楼梯前的往旁边踢了踢。
“……”
要不是这人救了他,他简直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吃黑。
“小兄弟,你可真善良,”什五大力夸赞柳白真,越看他越喜爱,“我很久没见到你这么赤诚的人了,真好!”
柳白真默默把黑吃黑的可能性增加了一丢丢。
“放心吧,我家主子虽然是个肩不能扛的弱书生,”他心虚地压低声音,“但他运气特别好,从小到大都遇难成祥,倒是想害他的人,一个比一个倒霉。”
柳白真不由羡慕。
什五顿时有找到同好的感觉:“是不是很羡慕?我也羡慕啊,哎,这运气谁不想要呢?”
他说的除了肩不能扛那里,其余可都是真的!
两人聊着天上楼,二楼竟然也安安静静。
柳白真有点信了,但凡那对魔头没事,都不可能这么安静。什五却大大咧咧地直接推门而进。
这是柳白真第一次见到秦凤楼(的脸)。
不过,他第一眼看的倒不是对方的脸——那张脸确实是极好看的,浓眉飞扬,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嘴唇薄厚适中,下唇略丰厚些,也只令人觉得那触感定然是柔软的。
方才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秦凤楼正背对着他俩,然后很快转了过来。因此柳白真对他的背影只惊鸿一瞥。
就觉得格外眼熟。
尤其是那个腚!
第8章
秦凤楼对他人的目光很敏感。
当然,一位受人追捧的美人——无论是男是女——总是会比较敏感的。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什五身后的人,想看看小动物因何会忽略他的脸,先看他的屁股。
对方并没有令他失望,正如他想象的是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好奇心,又对周围充满了矛盾的警惕。
“不知在下的臀,是否令君满意?”他温声道。
果然,对方被他吓了一跳,那双漂亮的杏眼瞪得溜圆。
柳白真何止是惊吓,他差点以为这也是个老乡,有什么类似于看到他人内心弹幕的金手指了!忒吓人!
惊吓过后就是社死的羞窘。
他盯着人家的八月十五发呆,还被人逮住了。人家要是女的,他就是变态色狼,要是男的……那更一言难尽。
“我、我没——”他顶着一张红柿子脸,试图狡辩。
“你看了,”秦凤楼笃定地打断他,莞尔一笑,“我不怪你,因为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对朋友嘛,我通常都是很大方的,看几眼不妨事。”
什五眼珠子都快脱眶。
主子,你要不要听一听你自己说了什么?
他已经知道这小孩儿叫王真,才十六岁啊!
提前替主子羞耻一炷香。
什五决定挽救一下尴尬的场面,清了清嗓子问:“主子,那两个公母呢?”
秦凤楼扫他一眼,施施然往旁边一让,露出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在这儿呢。”
柳白真震惊地走过去,只见楚娇娇和楚小小都被床单捆成了粽子,而他们身上乱七八糟的玉盒啊各种装着不知名东西的小瓷瓶啊,都一起丢在旁边的桌子上。
他看看地上的粽子,又看看秦凤楼。
“你好厉害啊!”他看走眼了,这人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控制住姐弟俩,真是扮猪吃老虎。
他忍不住幽怨地瞅了什五一眼。还骗他什么“文弱书生”“肩不能扛”……
什五接收到他的目光,转手丢给无良的主人:你要给自己立个不会武功的人设,我兢兢业业替你圆了,结果你转头自己崩了人设,这口大锅焉能甩我头上?
接着吧你!
秦凤楼轻轻笑起来,坦然地伸手给柳白真:“你瞧,我为了捆住这两个人,手心都勒红了。”
“至于他们,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刚进来,没说几句话就朝对方下杀手,结果就那么一招,两个人一起倒了,踢都踢不醒。”
他说着嫌恶地用扇子指着桌子另一边的地上,柳白真顺着一看,嚯,一只大蜘蛛和一只金蜈蚣缠在一起,都翻了肚子。
竟然死了!
他低头看向秦凤楼的手心,对方的手掌很大,手指细长,指甲圆润透着点粉,手心光洁,纹路十分利索干净。这么好看的手出现了一道微肿的勒痕,就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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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前听他们提及‘宿主’,还有养本命蛊,很像西南边一些惯适蛊术的人,”柳白真决定交换一下情报,“那个男的叫楚小小,他看上你,想通过你炼成本命蛊,我猜大概就是把那只金色蜈蚣炼到能收进身体里。楚娇娇就能把蜘蛛收进手心。”
这些事虽然和什五等人猜测的差不多,但总没有亲耳听到来得明确。什五忍不住咋舌,他们要是没打这儿过,不知道那公母俩还会迫害多少人。
再一看秦凤楼,方才的温和全没了,一脸阴沉。
“主子,”他很自然地走过去,挡住秦凤楼,“虫子已经死了啊,您盯着看也不会再动了。”
柳白真没在意,小心蹲下去,用手探了探楚小小的鼻息,结果发现对方竟不知何时断了气,再一探楚娇娇,也是一样。他忙站起来退了几步。
“他俩死了!”
什五心想:多稀奇啊。就凭他们想对主子出手,一身虫子,只能说主子没有一把火把大家都烧死,算他们运气。
“西南有一教派叫万毒教,号称教民百毒不侵,供奉虫娘娘。”秦凤楼脸色恢复平静,还给柳白真科普,“听闻他们教内也有一种考验,就是要炼蛊,想必就是本命蛊。见文思意,既是本命之虫,自然和性命相关,本命蛊虫一死,寄主不能独活。”
柳白真听得入神,突然想到:“那是不是只要蛊虫不死,哪怕受了致命伤也不会死?”
“孺子可教也,”秦凤楼赞赏地看他,“正因这虫子如此重要,所以他们才拼命寻求方法能把虫子藏进身体里。”
柳白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也知道自己穿来了一个不讲科学的地方,但还是无法想象,人体到底怎么才能和那么大的毒虫和谐相处。再说,那么大的蜘蛛从皮肤里钻出来,难道这些人都不疼吗?伤口又怎么会眨眼功夫就消失了呢。
不过他也知足了,好歹是低武世界,否则周围的人动不动来个呼风唤雨移山填海,最后来一个破碎虚空,普通人可怎么活啊!
“什五,你把剩下的人叫醒,打扫了一下客栈。”秦凤楼不想再去看地上的虫子。
他郑重其事地面对柳白真说,“在下秦江楼,‘独上江楼思渺然’的江楼。苦读六载辛得高中,如今正要去川云州一中县赴任父母官。不知兄台姓何名谁,哪里人士,去往哪里?”
柳白真好怕这种户籍调查。
“我叫王真,真诚的真,没什么别的意思,”他紧张地自我介绍,“我也没读几天书,九岁上去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不能说师门呀,差点说漏嘴。
“去了一个小门派学剑,”他强行镇定,“我正赶路去码头,想坐船去找我姐姐姐夫。”
有点心虚,问题不大。
秦凤楼扇子一开,挡住憋笑的嘴。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会撒谎的人,倒是人如其名。嗯……虽然全名必不叫王真,但“真”这个字,一定是他名字中的一个字。
没读几天书?看他衣服的确普通,可个头不矮,身体结实,皮肤更是洁白细嫩,那双手一看便不曾做活,倒是手指上有握笔形成的茧子……虽然位置更像是经常拿炭笔,改天问问他是否擅画。
再说谈吐。
王真此人说话不喜咬文嚼字,语言平实,时而一惊一乍,透着点可爱活泼。不过一个人是否受过教育,是能从这个人说话的断句和逻辑判断出来的。
真是有趣极了。
当然,王真——姑且就叫他王真好了,他最大的破绽还在于,易容。
对秦凤楼他们来说,易容是最粗浅的破漏。不管多高深的易容,都比在口音,用语习惯,还有行为举止上的改变更容易看出来。后者才是高等级的易容。
恰好王真使用的是最低级的易容,即只在脸上做些伪饰。他自己可能没发觉,他额头上那块凸起的胎记边缘已经有些翘起,而改变肤色的妆粉也因为流汗几乎没了,露出的皮肤又白又嫩。
哎,他要不要戳穿呢?
“可惜了,”秦凤楼扇子敲了敲手心,微微叹息,“你去码头,而我正从码头来,你我要去的方向竟然相反。”
他眼角一扫,就知道柳白真心里大概还松了口气。
好没良心的小动物。
柳白真生怕他来一句不然我送你吧,赶紧转移话题:“你是去做县令吗?”
秦凤楼放过他,含笑道:“一地父母,自然是知县。”他提醒对方,“县令是前朝的称呼,万不可混淆。”
“哦……”柳白真点头。
他抬头看看秦凤楼,心里那股对学霸的敬仰又冒出头。真牛啊,什五说他才二十二岁,竟然已经考上进士做了官!看他有这么多护卫就知道他出身富贵,却还愿意从基层做起,太优秀了秦同学!
既然两人要交朋友,他便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赞美。
秦凤楼哭笑不得。
“你啊,你可知每年缴税粮三至六万石方为中县,我家中有钱疏通,所以选了富裕的地方做官,当不起你这赞美。”
柳白真这个人,性子颇有点执拗,俗称一根筋。
他看人时常凭第一印象,第一印象不好,哪怕后续认识到了,也改不了态度。故而他现在认定秦凤楼勤学爱民,任凭对方如何自谦,他也过耳不过心。
用后世的话说,他对秦凤楼的滤镜已经堪比城墙的拐角那么厚了。
“自谦过头也是一种自负,秦兄!”他批评秦凤楼。
秦凤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哇,一下子笑得柳白真小脸通黄。
其余护卫听到他的笑声,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位主子发什么疯。上一回听到他毫无顾忌的大笑,那还是上一回……至于到底是哪一回,太久了,记不得了。
反正他们主子会微笑,哂笑,讽笑,怒笑,冷笑——就是不怎么开怀大笑。
什五心事重重,但也不由想到,王真这小子倘若加入他们护卫营……哎呀,那他们日子一定会好过许多。他再也不必鞍前马后伺候这难伺候的主子,只要把王真丢过去,主子就能自娱自乐了昂。
好心动。
他摇摇头,把这绮思抛到脑后,快步走到两人面前。
“主子,我们在后院拆房里找到了原店家,您可去看看?”
秦凤楼蹙眉,正要点头,就看到一旁的年轻人脸色发白。
第9章
秦凤楼看柳白真脸色不好。
“真弟,你留在这儿吧,”他指了指房间,“去找找有没有你的东西,那二人藏了不少金银和零碎的玉饰,缺了什么,你就拿点,权当压惊钱。”
柳白真被他一句“真弟”,喊得鸡皮疙瘩冒出来。
哎呀,这人……怎么这样……
他别扭地偷看秦凤楼一眼,刚刚心情还低落,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真弟”,好肉麻啊。
“我也要去,”他赶紧说,“我听见楚娇娇让她弟弟去处理什么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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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是不是就是原来的店主?”
什五点点头。
三个人从二楼另一头出去,下楼就是后院。
院子紧挨着树林,大概因为位置偏远,后院占地不小,只用石头垒了一圈矮墙,有些地方甚至只用木桩挡着。院子的左边开了不到半亩的菜地,右上角盖了一间小小的柴房。
他们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柳白真低头,脚下的赤黄色泥土地上有零星几滴血迹,还有拖曳的痕迹,往前走到柴房门口,翁地飞出一群苍蝇,里头恶臭扑鼻。
他一下捂住口鼻,被熏得晕头转向。旁边的秦凤楼和什五却若无其事,站在门口甚至连眉头都不动。他顿时有点羞愧。
“别放下来,”秦凤楼明明没看他,却好似猜到他的想法,用扇子抵住他的手,“我们时常遇到命案,习惯了,你不必如此。尸腐味闻多了毕竟不好。”
柳白真没多想,比如为什么一个读书六年才考上公务员的人,会“时常遇到命案”。他犹豫几秒,跟在秦凤楼主仆身后钻进柴房。
铺天盖地的血红。
按理说,鲜血遇到空气,很快就会氧化成暗红色或者说铁锈色。但躺在柴房中间的人流了一地血,却都是鲜艳的红色,甚至红得很诡异。
问题又来了,既然看着如此新鲜,怎么会招来如此多的苍蝇?
柳白真大着胆子探头去看,唬了一跳,那女尸身体多处已经腐烂见骨,伤口处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有些是白色的,有些是黑色的,有些像蛆,有些像蚯蚓……
他默默加上另一只手,恨不得用两只手把整张脸捂住。
怎会如此?
什五只简单地说:“此女死去失血,咽气不超过四个时辰。这些伤口存在起码有四五天了,应当是用刑所致。她已经死透了,还有一人——”
他伸手指向柴房最角落,那里堆放着好几捆木柴,还有一垛干稻草,“在那里。”
话音刚落,稻草堆就动了一下,就像有个人在里面狠狠抖了抖。
秦凤楼走过去,果然透过草堆的缝隙,看到一团小小的黑影。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团黑影,没说话,也没动。他不发话,什五也一动不动,柳白真虽然很想看看,莫名地也不敢吭声。
半晌,那团黑影突然掀了稻草垛冲了出来,试图从秦凤楼身体一侧钻过去逃跑。秦凤楼就那么很随意地伸手,用扇子一点,也不知点在哪儿了,那黑影就像定住似的,啪叽倒在了地上。
“唉,总算抓住了。”什五蹲下来,戳了戳黑影。
柳白真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黑影竟是个五六岁大的女娃娃,只是瘦得惊人,脏得也吓人,缩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嘴巴一张尖叫个不停,活像小野人。
什五他们一行人搜到这间柴房的时候,这小东西就趴在女尸旁边,两人都是一身的苍蝇。没想到他们刚要动女尸,小东西就扑上来咬他们,什五想要抓住她,又怕真伤到小孩,只得任由她躲到稻草堆里头。
柳白真立刻猜到这孩子就是店主家的孩子,那女尸大约就是店主。
“楚娇娇说的是处理掉……”他吃惊地望着小孩。大人都被杀掉了,孩子却好好的?楚小小是这么善良的人吗?
秦凤楼打量小孩满是污垢的小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看她如此消瘦,只饿几天决计做不到……什五,你把她的脸擦干净我瞧瞧。”
什五立刻掏出手巾,由另一个护卫从水囊倒了点水,仔仔细细地把小娃娃的脸擦干净。然而擦去了污垢,露出的却并非一张可爱的脸庞。
“怎么会——”柳白真失声低语。
只见那张小脸上满是黄色和黑色的大块瘢痕,就像某种恶意的涂鸦,让人一看就觉得吓人,可怖。
什五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另一个娃娃脸的护卫很肯定道:“这是虫斑。有人在这孩子的身上下了蛊,所以致使她迅速消瘦,脸上身上生出瘢痕。”
他轻轻解开了一点孩子的衣领,果然脖子上下还有颜色更深的斑痕。
柳白真忍不住后退,又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女尸的手。就这么一下,那手就像爆浆的水果,直接踩成了血浆,伴随着粘稠得浆液四溅的还有数不清的虫卵。
“……”
他一瞬间不好了。尤其是当他抬起头,发现秦凤楼毫不掩饰地远离他。
“啊——”小孩看到柳白真踩到女尸,就像被刺激到似的使劲叫起来。她动不了,可是那声音疯得很,沙哑到听不出孩子的嫩气。
什五也给她吓一跳,手一抖,竟然把小孩的穴道给解了。这下好了,小孩一挣扎发现自己竟能动,毫不犹豫地朝柳白真扑过来,那凶狠的样子简直像要吃了他。
秦凤楼眼神一变,他出手绝对来得及,可柳白真的举动让他一下迟疑了。
“你们别动让我来!”
柳白真一边喊,一边伸出手。他竟然顺势接住小孩,一把抱住对方,另一只手直接把小孩脸颊一捏,就像知道这小玩意儿要张嘴咬他似的,应对相当之熟练。
“啊啊啊——呜——”小孩才叫几声就被捏住嘴巴,两只胳膊也被紧紧卡在他的怀里,短短几秒,蔫了。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对不对?”柳白真用手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和自己对视,“哥哥和你道歉,我不该不小心踩到你娘,一会儿我一定和其他哥哥一起,把你娘救出去,你相信哥哥。”
小孩眼神先是凶狠,然后茫然,她和柳白真对视许久,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小脑袋。
“我放开你,你不要叫,行吗?”柳白真有点高兴,仍然耐心地和她交流,“伤害你们的坏蛋,已经被刚才那两个哥哥杀死啦!我们不是坏人,是要救你出去的,你相信哥哥不?”
这下,什五也信这小野人是真的听得懂,因为她突然哭了,眼眶里涌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仍然慢慢地点头。
柳白真于是小心地松开手,把她放地上。
小孩这次没有叫,也没有动,仍然定定地看着他。
“你娘她……她需要休息,”他小声说,“我抱你去前面,去看看害你们的坏蛋,这样你就知道哥哥没骗你,他们真的死了。”
等到柳白真抱着小孩往前面客栈走,什五一行人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主子,这小公子有点本事啊!”什五忍不住道,“那野孩子受了极大的刺激,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那眼瞳都缩得和针尖儿似的,一点神志都没有……竟然会这么乖……”
不但几句话相信了王真,甚至还主动去抱人家脖子。乃至于现在已经整个缩在人家怀里,谁要稍微接近王真,她还龇牙。
确实。
秦凤楼看着柳白真抱孩子的背影,心里一时思绪复杂。
“不会是把王小公子当她娘了吧?”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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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楼听到什五的话,觉得很好笑。什么当成娘……小真自己就还是个孩子。
不过他确实很意外。
倒不是为柳白真安抚女娃的事,他自认对柳白真有了一些了解,这么一个善良、天真,不通世事的年轻人,遇到如此让人震惊的惨剧,那么激愤之下出手救助受害人,少见,但说得通。
他惊讶的是柳白真流露出的深深的怜悯和感同身受的忧虑。
他们回到客栈二楼,找了一间没有尸体的客房。秦凤楼除了方才制服那小娃娃,过后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柳白真忙忙碌碌弄热水,给小孩找衣服,抱着孩子又哄又劝。
纯看热闹。
“主子,您就这么看着啊?”什五都有点看不过去了,“咱们好歹也是要去做父母官的!”他还刻意在父母官三个字上加重语气,提醒对方。
秦凤楼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看着柳白真轻柔地哄小孩自己到屏风那一边去洗澡。那小娃娃一声不吭地搂着他脖子不放,要么就看着他默默掉眼泪。
“你是小姑娘呀,”柳白真焦头烂额,“就算我是你爸,也不能帮你洗澡,知不知道?”
他忍不住笑出声。
“……”什五和柳白真一起回头控诉地看他。
秦凤楼立刻用扇子比划了一下嘴巴,示意自己会安静。他接着想到,柳白真确实与众不同。
你看,他一定家境不俗,而这种条件的人家,也一定具有不俗的社会地位。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对处境卑微凄惨的平民,产生感同身受的同情呢?
秦凤楼自认为也算是个普世意义上的善人。他严于律己,以同样的标准约束门人,他帮过许多许多人,收获了不知多少感激与赞美。
但他真的是好人吗?
他真的是因为善心和怜悯去帮助那些遭遇不幸的人吗?
自然不全是。
不过比起江湖上大多数人,他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好人。毕竟他起码会做好事,而大多数武人本质自私,除了打打杀杀,并不关心民间疾苦。他不想和这些人同流合污,这也是他行事的准则,更是动力。
他甚至觉得,朝廷对天魔六阁那类门派的围剿极为正确。为何要留这种败类兴风作浪?有些人身怀武功就是害人害己。
秦凤楼是这么一个人。
当然,他这些想法哪怕和什五说,什五估计也觉得他不可理喻。哪有人骂人连着自己一块儿骂?
小女娃毕竟年纪太小,经过饱受折磨的这些天,守着母亲的尸体耗去了她所有的精力。在察觉到安全感以后,她才泡了一会儿热水,就昏昏欲睡,最后一头栽进澡盆里。
柳白真迫不得已把孩子捞起来,催眠自己孩子还小自己就是爹,把她洗干净了抱到床上。
这还是开始。
那个娃娃脸的护卫过来替她把脉,表情很凝重。
“主子,王公子,”他低声说,“她身体里的蛊虫盘踞在小腹,隐有蠢蠢欲动,已经让这孩子吃不消,要是这蛊虫孵化,只怕……”
柳白真着急:“没有办法杀死这虫子吗?”
护卫摇头:“我学艺不精,解不了这蛊。不过听闻蛊虫都是一强压一强,若是用那血蜘蛛或者金蜈蚣制药,或许能起到效果。”
秦凤楼见他犹豫,直接问:“你做不到,你师父呢?”
“师父一定可以,”娃娃脸叫什七,“我可以先运金针让娃娃暂且昏睡,她体内蛊虫自然动静就小,这样就能拖到咱们回去——”
“那就这么办,”秦凤楼打断他,“她母亲因蛊而死,便就地火化,把骨灰收集起来带上。”
他说完转身看向柳白真,微笑问道,“真弟,事关这孩子的性命,为兄不得不带她一道走。真弟不如和我一起?”
什五在旁为他的无耻暗自鼓掌。
秦凤楼笑纳。人嘛,要从心,他既然对王真好奇,那自然要使些手段。
柳白真确实不太放心。
这个小姑娘是他亲自救下来的,于情于理,他也应该想办法安置好对方。原来他在考虑带着小孩一起去若游仙岛。
一来,他可以和对方假扮兄妹甚至父女,这样被认出来的几率更小。二来,若游仙岛每年都会收养些孤儿,小姑娘正好可以留下来,既不孤单也能学些本事。
现在不行了。
岛上未必有圣手救孩子性命,何况他总要时时提醒自己,“柳白真”身上还背负着一桩灭门血案,自顾不暇。
“我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他愧疚地看着秦凤楼,“路途艰险,时间也很赶,只怕顾不上孩子。但是秦兄请放心,等我解决了自家的麻烦,一定尽快过去接她,生活费我还有些……”
“真弟,”秦凤楼笑了,扇子往前挡住了他的嘴,“你我之间,谈什么钱?”
其实这人并没有明确地生气,但柳白真就是感觉出来了。
他忍不住看这人的眼睛,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然后就发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开始融冰,又重新酿起了醉人的笑。
两人对视着,忽然一起陷入沉默。
秦凤楼开口说话,声音格外低沉,尾音带点黏:“真弟总看着我做什么?”
柳白真刷的脸红透了。
他支支吾吾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什五和什七不知道何时已经出去了,屋子里除了昏睡的小孩,只有他和秦凤楼二人。
“……”
他的脸更红了。
“我会尽快去找你的。”最后他超小声保证。
秦凤楼满意了。
什五这时候才推开门,一脸若无其事问:“主子,厨房不能用了,咱们晚上就简单吃点干粮?”
这个夜晚令人印象深刻。
柳白真第一次安心地坐着吃饭,晚饭是烤馒头夹酱肉,院子后头的新鲜蔬菜煮的汤,他身边是刚认识已经十分信任的友人。不必担心有杀手,或者有追兵。
他头一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另一个时空,不是在做噩梦。
“秦兄有什么理想吗?”他啃着馒头瞎聊。
秦凤楼笑道:“你是想问我何所求?”
他沉吟片刻,除了小时候第一次进学,他的老师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如今十来年了,再无人关心他的想法。
竟然很有些新鲜。
“大概就是,做官吧。”他摸摸下巴。
柳白真嘴角抽抽:“好朴素的理想。”
这就譬如问一个穷人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大约都是想发财。问一个古代的读书人有什么理想——嗯,岂不闻“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秦凤楼也问他:“你呢?你有什么理想?”
柳白真被问住了。
他在现代才刚毕业,很顺利地考进了家附近的小学,很不幸成为了新一届一年级的班主任。所以他的理想就是不当班主任,第二理想是从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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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出去自己一个人住,这样他就能完成第三理想,养只狗——他妈斩钉截铁说过宠物和他只能留一个。
但是现在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肃杀的古代武侠世界,按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他连基本的安全需要都不能保证,更高的理想无疑成了空中楼阁。
他想了半天,烤馒头都快凉了,才慢吞吞道:“嗯……我的理想,大概就是,活着吧。”
秦凤楼很意外,显然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真弟,”他表情严肃起来,“你有什么难处吗?为兄虽然能力微薄,但不瞒你说,多少还有些人脉,你同我说一说,兴许我能帮上忙。”
柳白真怔怔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要全盘托出,很想要和秦凤楼抱怨,甚至抹着眼泪哭诉。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
秦凤楼是去做官的,而他是在江湖里摸爬打滚求生的,按小说类型划分,他俩甚至都不在一个分类里。他何必要拖对方下水呢?
那些武侠小说里,人命如韭菜,武林高手连皇宫都能趟几遍,踩着城楼打架,杀一个区区知县何在话下。
他总不能交个朋友,就为了让对方送死吧?等明天两人拜拜,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要是他在那之前不幸就死了,倒不如就让秦兄以为他不守信用,将他忘了呢。
“我家里的事,总要我自己解决。”他委婉地拒绝。
秦凤楼相当知趣,没有再追问,转而聊起自己乡试时抽到臭号的趣事。不过他心里却打定主意,回头要让什五去查一查王真。
“明早为兄送你去码头,这你总不能拒绝吧?”两人回楼上休息,他站在客房门口,看着柳白真叹息,“明日一别,还不知何时能再见。”
这话说的,幽怨哀愁,柳白真顿时生出一股愧疚,主动握住秦凤楼的手:“秦兄,我正想赖你送送我呢,省得我再遭人坑骗,那可等不到第二个秦兄救我啦。”
秦凤楼顺势反手包住他的爪,轻轻一捏,笑得十分温柔:“这叫缘分天定。”
柳白真傻眼。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一定是错觉吧?
两人磨磨唧唧告别,各自回房休息。柳白真这间屋子还是什五特地分给他的,先前也没有死过人,干干净净,秦凤楼就住在他隔壁。
他躺在床上,瞪着床帐足有十来分钟,才渐渐放松下来。与此同时,身体腾起强烈的酸痛,他不由轻轻呻,吟一声。
“咚、咚”——
左侧的墙壁传过来两声敲击。
柳白真慢慢地转过去面对着墙,伸手也敲了两下。
“真弟,没事吧?”
他听到秦凤楼的声音隔着墙传来,很模糊,可是里头的关心清晰可闻。
“我没事,”他有点不好意思,指甲无意识挠墙,“就是骨头有点酸疼。”
秦凤楼似乎轻笑了几下。
“好好休息,若是还难受,为兄过去替你上点药油,推拿几下。”
听着似乎是很正经的关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柳白真脸又红了。他猛地把被子拽上来蒙住脸,大声道:“我、我睡了!”
隔壁响起某人开怀的大笑。
柳白真头顶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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